第72節(jié)
她沒再給他信息。 他坐在課室里,視線從死寂的手機上移開,轉(zhuǎn)向窗外,望著外面郁郁蔥蔥的夏木,心里沉沉浮浮。 現(xiàn)在你知道了真相。你會怎么做? 她用實際行動告訴了他答案。當(dāng)他回到家中,家里的綠植全不見了。她曾經(jīng)住過的房間變得空空蕩蕩,一枚鑰匙躺在窗邊的書桌上。 她搬離了這里,除了回憶,沒給他留下任何東西。 第55章 chapter .55 溫小良搬出去后,次日她照常去了學(xué)校。她下周轉(zhuǎn)去圖爾斯大學(xué),但這周她還是奧丁高等學(xué)府的植物學(xué)教師,沒有誰能阻止一個教師給自己的學(xué)生授課。 這天是周二?;蛟S是冥冥中的巧合,接下來四天,溫小良一共要給六個班上課,但這其中沒有丁言所在的班級。換句話說,如果沒有人為制造的契機,自然狀態(tài)下,丁言和她在偌大校園里碰面的可能性趨近于零。 三天后,周五下午,丁言帶了一份論文前去教職工辦公室,將論文交給某個戴老花鏡的教授后,他環(huán)視了四周一圈,沒看到溫小良的身影。于是他若無其事詢問起她的去向,得到的回答是:溫老師今日有事,提前回家了。 回家?回她那個不到五十平方米的出租屋嗎? 丁言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四天前,推開家門,發(fā)現(xiàn)溫小良已經(jīng)搬離的那一刻,他胸腔里浮現(xiàn)的是錯愕,是失落,是憤怒……怒火熊熊燃燒了一整晚,再之后,難過就不可自抑地漫了上來。 想過她得知真相后會和他爭吵,也想過最壞的情況是她直接搬走,無論哪種,他全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但那一幕真的發(fā)生在面前的時候,他還是像被人從背后狠狠敲了一棍,大腦顫抖。 他不明白。 只是一場調(diào)任而已,值得她這樣大動肝火,一句話不留就離開? 是她說的,因為無人接替所以要留在奧府,那他就將這道束縛解開,給她自由?!獩]錯,他清楚所謂的“無人接替”只是她的借口而已,她本來就不想離開奧府,巴不得多待一陣子。但既然她已經(jīng)用了這個理由,現(xiàn)在他粉碎了她的借口,那她就該遵守游戲規(guī)則,乖乖地到圖爾斯大學(xué)去。 可她都做了什么?不遵守游戲規(guī)則,打破他們之間的默契……他們冷戰(zhàn)得最嚴(yán)重的時候她都堅持留了下來,現(xiàn)在卻要為了一紙《調(diào)任書》離開? 為什么?因為他踩到了她的底線?她的底線是什么?在奧府教書?可教書在哪里不是教?再說原本她就答應(yīng)了會去圖爾斯大學(xué),他不過將調(diào)任的事提前了兩個月而已,事先沒和她商量是為了避免多生枝節(jié),如果她要怪他擅做主張,他也愿意俯首認(rèn)錯,可她連讓他解釋的意思都沒有。這些天他每隔十分鐘就看一次手機,但始終沒看到來自她的信息。 所以她現(xiàn)在是什么意思?為一點小事就要判他死刑?他能為她戰(zhàn)勝一切,她倒好,不用等什么人來阻撓,不用面臨兩難抉擇生死考驗,只是一點微不足道的干擾而已,她就已經(jīng)搖著頭退回了她的世界。 她對他,還真是像她說的那樣,愛得淡薄。 呵……風(fēng)笛。見鬼的風(fēng)笛! 最開始,丁言心中充溢了無數(shù)負(fù)面情緒,占最多的就是不解和憤怒??陕?,極端情緒隨著時間流逝燒成了一把熱灰,只剩下空虛。 她一直沒給他信息,也沒有來電。 她留下的屋鑰匙還躺在她用過的書桌上,書桌后的那扇玻璃窗已經(jīng)蒙了薄灰。曾經(jīng)她就站在這扇窗邊,注視著他離去,他感覺得到她的視線,但那時他們正在冷戰(zhàn)中,他沒有回頭。 她搬離后,有時他還會錯覺她仍在窗前,但每次他回首,那里永遠空無一人。 于是懊悔開始潛滋暗長。思念執(zhí)著如怨鬼,逼著他去追尋她的蹤跡。聽說她搬到了某棟集體公寓樓,他還特意過去觀察了一陣……結(jié)論是那地方根本不適合一個單身女人居住,魚龍混雜泥沙俱下。 那墻,這么?。∏脗€洞就能輕易窺見鄰居澡房里的情形……這地方能???什么?她隔壁住著的正好就是一個單身漢?給筆錢打發(fā)走,要快。 丁言選擇性地忽略了“如果真有人敢偷窺人形兵器洗澡,一定會被打到生活無法自理”這一事實,弄走了單身漢還不算晚,又匆匆招來手底下的人,讓他們立刻到樓下的社區(qū)公告欄貼上一沓小廣告,開頭一律打上“廉價房急租,三室兩廳精裝修只要xxx元”之類的誘人字眼,就等某人上鉤。結(jié)果不知道為什么,每次溫小良路過那里,都只是站著瞧兩眼,就搖搖頭離開了(溫小良:這么便宜一定有問題,要么是騙子要么是鬼屋,我可不會上當(dāng)) 其實丁言很清楚,他在暗地里做得再多,也比不上直接走到她面前,請她賞臉和他喝杯咖啡,然后兩個人好好談一談。原本也不是什么原則性的分歧,只要有一方肯先低頭,事情一定可以回轉(zhuǎn)。只是他實在不甘心,為什么總是他先低頭? 在丁言因為男性自尊而原地躊躇的時候,時間毫不留情地走到了周五,這意味著他再不出手,就要失去最后一個和溫小良在奧府校園里“偶爾邂逅”的機會。今后他再想接近她,就只能去更廣闊的天地里尋找機遇了…… 于是周五下午,丁言終于找了個理由前往教職工辦公室,不料等他到了那里,卻被告知溫小良已經(jīng)離開了。 他失落地走出了辦公室,沿著樓梯往下走,下到二樓的時候,耳中忽然飄進對話聲。 ——“我要轉(zhuǎn)學(xué)去圖爾斯?!?/br> ——“這是大學(xué)呢,你當(dāng)是幼兒園?說轉(zhuǎn)學(xué)就轉(zhuǎn)學(xué)?!?/br> 第二個聲音就像一把釘子,釘住了丁言的腳步。 這嗓音……他絕不會認(rèn)錯,是溫小良。原來她還沒走……她在和誰說話? “學(xué)生不能隨便轉(zhuǎn)學(xué),老師就可以隨便換學(xué)校嗎?” 丁言聽出來了,這個怒氣沖沖的聲音是屬于夏唯的。 心念電轉(zhuǎn),丁言悄悄走向二樓的金屬護欄,貼著護欄微微傾身往下望,看到了溫小良和夏唯,他們正面對面站著,從丁言的角度,他看不到溫小良的臉,只聽到她略顯無奈的聲音:“我也不想去圖爾斯,但這是學(xué)校的安排……你別跟來了,真的,我自己都不知道能在圖爾斯教多久,說不定這學(xué)期結(jié)束,我就回北辰了?!?/br> 夏唯:“……不要。” 溫小良:“???” 夏唯:“不要回北辰。我寧愿你去圖爾斯。” 溫小良沉默了。 夏唯:“我想到了,你可以來水彌星啊。你喜歡教書,我讓你當(dāng)水彌第一高等學(xué)府的副校長好不好?” 溫小良有點愣:“……?。俊?/br> 夏唯誤會了她呆滯的原因,蹙著眉想:“副校長職位不夠高嗎?那……教育部的榮譽首席?教育部部長要開的會太多了,我不想你天天被困在辦公室里,我想你隨時可以陪著我……好,那就榮譽首——” 溫小良:“等會兒!首席什么的扯太遠了!——我不會去水彌星的?!?/br> 夏唯愣了愣,“你不去?為什么?” 溫小良:“應(yīng)該說我為什么要去……你們水彌的城市都建在海里對吧?我去的話就要天天穿著防水抗壓服了,我不喜歡?!?/br> 夏唯:“可你以前在水彌星做我家教的時候……” 溫小良:“以前是以前。我沒有自虐的愛好,水彌星偶爾旅游還行,長住pass,你別說了。我不離開奧丁就算了,離開的話,一定是回北辰。” 夏唯默了一下,說:“你要回北辰,丁言呢,他會跟你一起去嗎?” 溫小良:“……不會。” “你們吵架了是嗎?” “……” “今天上午他從我教室門口經(jīng)過了三次,眼神一直往講臺上瞟,但你故意不看他?!?/br> “……” “你們分手了?” “沒有?!?/br> “你厭倦他了?” “不是?!?/br> “他讓你傷心了?” “……” 樓下再沒傳出聲音。遠處有冷風(fēng)自樓與樓的間隙里吹來,灌進丁言的衣領(lǐng),他打了個冷顫。 他忽然急切地想看看她的臉,想看清她面上的表情。他讓她傷心了嗎?她一直沒給他發(fā)信息,是因為在怨恨著他嗎? 他做的……是那么過分的事嗎? 仿佛回應(yīng)他的祈禱似的,溫小良驀地抬起了頭。 她仰起臉,望向他的所在。在他看清她的神情之前,她的視線先一步對上了他的眼,似一輪落日,照進他眼底。 她的眼里沒有怨恨,甚至連埋怨都沒有。靜得令人驚奇。 她并沒有怪他……剎那間,丁言便領(lǐng)悟了這件事,而后深感不可思議。她怎么會不怪他?連他自己都必須承認(rèn),在擅自調(diào)任這件事上,他很沒君子風(fēng)度,很小家子氣,很不體諒人。 她真不怪他?可要是真沒怨言,為什么要搬走? 他沒能從她臉上找到答案,因為她已經(jīng)低下了頭,他們視線相觸只在一瞬,之后便錯開,快得連站在溫小良面前的夏唯都沒有察覺她的異常。 她對夏唯說:“走吧,快放學(xué)了,我不想和學(xué)生擠同一班公交?!?/br> 她要走了。 丁言下意識地就要追下樓,腳剛抬起又頓住了?,F(xiàn)在追過去,他要和她說什么? 他愣怔著,面上神色不斷變化,最后終究只是站在原地,聽她和夏唯的聲音漸行漸遠。 “小良老師?!?/br> “什么?” “你知道我以前經(jīng)常被人暗殺。” “嗯。” “我……其實你走后,我手里也建起了一支暗殺部隊?!?/br> “……然后?” “丁言再厲害,也同樣是血rou之軀,只要把他約到荒郊野外,派十個暗殺精英,同時從十個方向進攻……” “暗殺講究的是‘趁其不備’,你把他約到陌生地方,就讓他起了戒備之心,這時再派殺手,還十個殺手從十個地方進攻……這是要暗殺還是要正面進攻?” “……” “唉,你就沒有軍事上的天賦,別給我添亂了?!?/br> “那……小良老師你親自出手?” “……好好走路,別瞎想了?!?/br> …… …… 直到溫小良和夏唯分開的前一秒,夏唯還念叨著他的暗殺計劃。他真的非常討厭丁言,因為丁言竟然敢讓他的小良老師難過。 溫小良不知道說什么好。不過有人堅定地站在自己這邊,這感覺肯定不壞,再說丁言也不是會被輕易放倒的對象,所以最后她只是意思意思地提醒了夏唯不要自己作死,余下的就由他去了。 她真有些累了,無暇顧及太多身外事。 過去幾日,不止丁言一個人過得煎熬,對溫小良來說,日子同樣布滿灰色。 這么多年,她極少出現(xiàn)這樣自我否定的時候,但她現(xiàn)在覺得自己當(dāng)初真是鬼迷心竅。 最初她為什么決定和丁言在一起?拋去對他的好感不提,有相當(dāng)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她覺得丁言很讓人憐惜,覺得自己不能拋下他不管。 對,這段感情的一開始,溫小良就把自己放在了“主導(dǎo)者”與“守護者”的位置上,她下意識地遺忘了其實對方是披著羊皮的狼這個事實,直到那份《調(diào)任書》出現(xiàn),狠狠打了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