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閉嘴！”竺貴人喝止了兒子即將出口的話，這才轉(zhuǎn)頭對哥哥道：“二哥，你到底想說什么？”

    竺明誠道：“meimei，你三哥把你侄女兒送進宮，也不算壞事兒，至少，至少我們竺家可以分開。這樣一來，以后有什么事兒，也不會被牽連……”

    竺貴人驚呆了，她猛地站起來，往前踏了半步，道：“二哥，你說，什么？你的意思是，分家嗎？”

    父母在，不分家。

    竺家跟賈家又不同，賈家是賈代善沒了，賈母在。按照夫死從子的三從四德，賈代善沒了，賈赦就是榮國府這邊的家主，他要求分家，也許在有些人的眼里是嚴(yán)苛了一點，可依舊是合乎情理法的?？芍钡浇裉?，賈家都沒有分家，賈政一家子還是住在慶榮侯府里。反而是竺家，竟然要分家了？！要知道，竺家的老太爺，也就是竺貴人的親爹還在呢！

    竺貴人連連搖頭，道：“我不同意。二哥，這不行！民間也許可以這么做，但是，我們家，不行！絕對不行！我不同意！”

    竺貴人的聲音，放在宮里，按照宮規(guī)，絕對夠得上尖叫的級別了。

    竺明誠什么都沒有說，接下來的時間，無論竺貴人如何反對，也無論六皇子如何表示不滿，他始終一句話都沒有說。

    然后，第二天，竺明誠上交了辭呈，表示他已經(jīng)四十好幾，快五十歲的人了，征戰(zhàn)沙場多年，一身是傷。他這次回京師就不想回去了，希望能夠上交兵權(quán)，然后在家里養(yǎng)老。

    第188章

    竺明誠上交兵權(quán)一事立刻引起了軒然大波, 只要是有門路的人, 差不多都是竺明誠的辭呈送交到樞密院的時候, 他們就知道了。

    宮里幾乎所有的人都在看竺貴人的笑話，就好比說第三天, 三貴六妃九嬪來給皇后請安, 因為不是給太上皇后請安的日子, 大家倒是可以坐下來說說話，劉淑容就第一個開口，道：“不知道娘娘可聽說了，竺大將軍提交了辭呈，請求交還兵權(quán)。就連兵符也送到了御前?！?/br>
    眾妃嬪聽說, 第一時間就去看竺貴人, 各色的視線在竺貴人身上交織，然后才轉(zhuǎn)移到賈琰的身上。

    竺貴人暗怒，道：“劉淑容，你倒是個消息靈通的。本宮都不知道呢, 你倒是知道了?！?/br>
    不管怎么樣，從前朝開始, 就有后宮不得干政的鐵律，雖然其實這一條文出了剛立下的時候有點用，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擺設(shè)，可按照規(guī)矩, 這前一天竺明誠才上交了辭呈，這內(nèi)閣和樞密院都沒有批復(fù), 這后宮里的妃子就知道了，細論起來了，就是錯。

    在這一點上，就是賈琰也不能說竺貴人說錯了。

    賈琰只能道：“貴人說的是。從即日起，劉淑容禁足半年，罰俸一年。念你在本宮面前是初犯，就從輕發(fā)落。也希望眾姐妹能夠引以為戒?！?/br>
    劉淑容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直接就被禁足了，當(dāng)下臉上就是一陣紅一陣白。可是她也知道，如果這事兒鬧大了，或者鬧到了皇帝面前，不討好的，肯定是她。因此只能乖乖地站起來，請罪，然后道：“是臣妾莽撞了，臣妾知罪?！?/br>
    吳充容道：“原來竺大將軍這次回京，竟然是抱了這樣的念頭？！到底是竺大將軍，不與他人一般見識。不過，竺大將軍可定好了繼任的將軍？西北可不容有失呢。”

    竺貴人眼下最惱恨哥哥的辭呈，偏偏挑不出吳充容的錯兒，只能道：“我哥哥年紀(jì)大了，又征戰(zhàn)沙場多年，因此想要退下來，又有什么奇怪的？”

    賈琰道：“竺貴人，你哥哥今年貴庚？”

    “回娘娘的話，家兄今年四十有五了?！?/br>
    “啊，那可真的不是年輕人了呢?！辟Z琰微笑道，“難怪竺大將軍會提交辭呈?！?/br>
    趙敬妃也笑道：“是啊，娘娘，我哥哥在這個年紀(jì)都已經(jīng)做祖父了呢。就是不知道朝廷會如何安排竺大將軍。”

    周德妃笑道：“自然是允了竺大將軍所請，然后安排竺大將軍在樞密院掛職，以后朝廷有什么戰(zhàn)事，可以咨詢竺大將軍的意見。以前不都是這么過來的嗎？”

    按照大晉朝|太|祖皇帝定下的規(guī)矩，所有的武將，不領(lǐng)兵的時候，就在樞密院掛職，充當(dāng)軍事參謀，為君王講解軍事。

    這都是有舊例的。就跟當(dāng)年賈家的賈代化賈代善這對堂兄弟，都曾經(jīng)以國公銜在樞密院掛過職。

    最年輕的楊充媛，也就是楊太尉之孫，笑吟吟地道：“可是，戲文上不是經(jīng)常這么演的嗎？臣子請辭，君王挽留，臣子再請辭，君王再挽留，然后臣子第三次請辭，然后君王含淚答應(yīng)……”

    楊充媛話音未落，大家就先笑了起來：

    “好meimei，那是戲文，是演給大家看的?！?/br>
    上古時期的世俗風(fēng)情跟現(xiàn)在大不相同，如果是放在上古時期，那也就算了，可是放到現(xiàn)在，如果君王還跟臣子玩這一套，那不是君臣相得的佳話，而是開始猜忌臣子甚至是起了殺心的最好的證明。

    所以，一辭再辭的戲碼，只會出現(xiàn)在戲臺上，現(xiàn)實里，君王如果跟臣子玩這一套，基本上就跟逼臣子造反沒什么兩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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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都笑成一團，唯有竺貴人，臉色鐵青。

    楊充媛這么說，何嘗不是在看她的笑話？誰不知道，她哥哥是在弘徽殿跟她說過話之后才提交的辭呈。這些人表面上不說，可是在私底下，哪個不笑話她在失去了三哥云騎尉的支持之后，又將失去二哥西北大將軍的支持。

    想到這個，竺貴人就整完沒有睡著，現(xiàn)在這臉上還用脂粉修飾了容顏。

    這宮里的女人，哪個不是空虛無聊有著大把大把的時間琢磨有的沒有的？她用脂粉修飾容顏，在這些宮妃的眼里，可不是此地?zé)o銀三百兩？

    可即便是這樣，竺貴人也不想被人看了笑話。

    而現(xiàn)在，楊充媛的話，就好像一記巴掌，重重地糊在了她的臉上。

    竺貴人淡淡地道：“是啊，我二哥的年紀(jì)也不小了，是應(yīng)該享享兒孫的福了?！?/br>
    吳充容道：“可是嬪妾記得，竺大將軍的兩個孩子都戰(zhàn)死沙場。貴人娘娘，竺大將軍可想過續(xù)弦？”

    雖然說竺明誠一身是傷，雖然說竺明誠的年紀(jì)已經(jīng)很大了，可這個世道就是如此，別說他今年四十五歲，就是他五十四歲了，他想要娶一個青春正茂的貴族千金，也是可以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就是有的人家舍不得嫡女，那種當(dāng)做嫡女一樣養(yǎng)大的庶女就絕對沒有問題。

    竺貴人立刻道：“哦？吳jiejie會這么說，可是要推薦自家的侄女兒嘍？”

    吳充容道：“自家的侄女兒沒有，外甥女兒倒是一個?！?/br>
    周德妃跟吳充容多年來一直被竺貴人壓著，同仇敵愾之下，自有默契，見狀，立刻道：“吳jiejie說的外甥女兒是……”

    在宮廷之中，這稱呼，可以是根據(jù)年齡來的，也可以跟著位分來。吳充容還是吳賢妃的時候，周德妃就叫吳jiejie，至今也沒有改過口。這也是周德妃的細心之處。她如果改了口，吳充容的心中自然會有意見，自然，多年來的情分也就淡了。

    也因為周德妃的行事周到，因此，即便是今天，她們兩個依舊是盟友，尤其是在竺貴人的事兒上，她們從來都是配合默契的。

    果然，只聽吳充容道：“德妃娘娘客氣了，我說的這個外甥女兒，卻是我jiejie家的庶女，她母親原是我jiejie的陪嫁丫頭，因為我jiejie身體不方便，伺候了我jiejie一回，不想她運氣好，一舉生了個女兒，今年十五歲，也是花兒一般的模樣。雖然說是庶出，可到底是我jiejie當(dāng)親生一般地養(yǎng)在跟前的，因此我jiejie想給她找個好姻緣?！?/br>
    嫁給一個半大的老頭子，哪里能說什么好姻緣？

    這話，如果是放在當(dāng)初的大觀園里面，絕對會從史湘云的嘴巴里面說出來。

    可是放到宮里，就沒有人會覺得這句話有什么不對。因為當(dāng)今皇帝也是四十好幾的人了。當(dāng)今皇帝比竺明誠就小了兩歲，卻因為保養(yǎng)得好，又養(yǎng)尊處優(yōu)多年，不像竺明誠那樣蒼老，滿面風(fēng)霜?？墒悄昙o(jì)在哪里擺著，如果說嫁給一個四十五歲的人的姻緣就是不好，那么，這次揀擇入宮的妃嬪，包括上頭坐著的皇后娘娘算什么呢？

    哪怕這心里頭的吐槽如海潮，在表面上，大家還是要說：

    “到底是吳jiejie家，就是與一般人不同?！?/br>
    “可不是。吳jiejie家的jiejie，真的是賢惠到了十分。這孩子既然有這樣的嫡母，想來是不差的。貴人娘娘，您看如何呢？”

    竺貴人氣了個半死。

    她冷冷地道：“吳jiejie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不過，我哥哥也曾經(jīng)說過，他年紀(jì)不小了，人家姑娘嫁過來就要做現(xiàn)成的娘，還要給下面的兩個庶女cao辦婚事，因此需要一個年紀(jì)大一點、性子穩(wěn)重一點、行事周到一點的女子。身份家世倒是不挑，沒有嫁妝也無妨。只要姑娘人品好就成。吳jiejie的這個外甥女兒，我從來就不曾聽說過，自然也難說好歹。若是皇后娘娘舊日閨中的手帕交，那自然是好的?！?/br>
    竺貴人的言下之意，自然是對吳充容提出的這個人選不滿意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賈琰沒有想到竺貴人竟然會把自己拉下水，真真愣了一下，才道：“竺貴人，你怎么忽然說起這個來了？我舊日在家，除了自家的幾個姐妹，可沒有什么要好的手帕交?！?/br>
    不是賈琰說，實在是，實在是賈家太宅。

    無論是上頭的賈母，還是下面的賈赦賈政邢夫人王夫人，在家里倒是橫，可對外，就一致的宅。

    別的不說，就說賈母，除了按制進宮領(lǐng)宮宴，這十多年來，就沒看見過賈母外出作客。賈母出門的最遠的距離，出去那年給元皇后送殯的那一回，那還是因為元皇后乃是國母，賈母不能不去，其余的，這么多年來，賈母邁出家門最遠的距離，不是原著里去清虛觀打醮，就是去隔壁的寧國府。

    更遠一點，賈母就沒這個念頭。

    王夫人當(dāng)家的時候，偶爾還帶賈寶玉和探春幾個去王子騰家拜會一下舅舅舅母，可到了邢夫人手上，邢夫人自己尚且為自己的出身自卑得緊，哪里能跟王夫人一樣活躍？

    更重要的是，等邢夫人當(dāng)家的時候，賈琰已經(jīng)住進了大觀園，開始接受妃教育，哪里有那么多的時間去結(jié)識什么手帕交？！

    第189章

    聽見賈琰這么說, 竺貴人也愣了一下, 剛想開口, 忽然聽見外面?zhèn)鱽韹牒⒅袣馐愕拇笊らT，然后才是急匆匆的腳步聲和內(nèi)侍略帶慌亂的通稟聲：“萬歲駕到~！”

    內(nèi)侍話音未落, 皇帝已經(jīng)抱著一個小嬰兒急匆匆地沖了進來, 甚至不顧在場的妃嬪, 直接就對賈琰道：“皇后，你快看，從今天早上開始，小公主就一個勁兒地哭……”

    賈琰聽說，立刻就跳了起來。

    只見她的女兒, 皺著眉頭, 大粒大粒的眼珠子順著睫毛往下淌，嗓門又大，刺得她腦門疼。

    好端端的，孩子怎么會哭？

    賈琰伸手, 摸了摸孩子的額頭，想了想, 掰開了孩子的嘴巴。

    看見賈琰的動作，皇帝非常納悶：“皇后，你這是做什么？”

    賈琰道：“我記得我那侄女兒六個月的時候就已經(jīng)長出米粒般的兩粒下切牙了。我們七斤也半歲了，差不多也該是長牙的時候了?！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皇帝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做了蠢事。

    七斤一直都很乖巧, 想吃了才會哭，要拉了會哼哼, 只要每個時辰注意一下，這孩子根本就不會折騰人。在今天之前，皇帝哪里知道這孩子的嗓門會這么大？

    不過，長牙？

    皇帝有種把女兒的乳母嬤嬤全部換一批的沖動。連皇后這個第一次生產(chǎn)的都知道孩子有可能是在長牙，宣徽府精挑細選的奶娘會不知道？肯定是她們在糊弄朕！

    皇帝果斷地為自己的驚慌失措找了個理由。

    另一邊，就著皇帝的手，賈琰檢查了女兒的嘴巴之后，這才吩咐道：“何尚宮，準(zhǔn)備一塊白疊布的尺頭，不要那種很光滑的跟絲綢一樣的，要粗一點的，沒有染色的那種。裁成手指寬半尺長，用沸水煮上一刻鐘，我要給公主清潔口腔?！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是?！?/br>
    其實這些東西，賈琰早就準(zhǔn)備好了。只不過，女兒一直養(yǎng)在皇帝跟前，她呢，又覺得女兒跟著丈夫，就會跟父親親近一點，將來也更容易，因此，皇帝沒有提，賈琰就沒打算把孩子接過來。

    在宮里，哪怕是嫡公主，能夠跟皇帝親近一點，也是好的。

    很快，宮人就把賈琰要的東西送來了，賈琰去了義甲、戒指、手鐲，凈了手，然后取過一塊已經(jīng)裁成條兒的白疊布，銜在了嘴巴里面。

    皇帝這才注意到，賈琰留了許久了的約莫兩三寸長的指甲已經(jīng)都絞了，就剩下齊rou的一點點，修得極為平整光滑。

    他看見賈琰舔了舔那白疊布，不覺有些奇怪：“皇后，你這是做什么？”

    賈琰道：“小孩子跟大人不同，我聽說，對于半歲以下的孩童，鹽分就跟□□沒有什么兩樣。少一點也就算了，若是多了，或者是嬰兒太小，只要一把鹽，就能要了孩子的命。反正這種事情，小心一點是不妨的?！?/br>
    說著，賈琰已經(jīng)在手指上纏好了白疊布，開始幫女兒清潔口腔和牙床。

    剛開始的時候，小公主還扁著嘴巴，不停地掉淚。但是過了一會兒，顯然是這樣的法子能止癢，讓她舒服了，小丫頭也不哭了，還使勁兒地盯著母親瞧。

    因為小孩子不能吹風(fēng)的緣故，也因為后宮不得干政、皇后也不能隨便靠近勤政殿的緣故，小丫頭打落地都沒有見過母親幾回，今天可以說是小丫頭第一次見到母親。

    看著上頭的一家三口，下面的眾位妃嬪的心里都說不出什么滋味兒。周德妃趙敬妃吳充容三個還好，她們早就知道，皇帝是她們的丈夫她們卻不是皇帝的妻，加上當(dāng)年孟皇后在的時候，竺貴人時不時地在宮里秀恩愛，因此她們也習(xí)慣了。

    可竺貴人不習(xí)慣。

    在賈琰進宮以前，她可是皇帝的心坎子尖尖，雖然皇帝不會跟今天這樣，在眾妃嬪面前跟她一起秀恩愛——沒有辦法，那個時候，孟皇后還在，而且孟皇后才是皇帝的妻——可是她的得寵，連孟皇后都只能表示大度，這也是事實。

    但是，竺貴人從來沒有跟今天這樣，讓皇帝抱著他們的孩子，然后自己替孩子檢查、清理口腔。

    從來沒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