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節(jié)
衛(wèi)若蘭相信,來年虎賁衛(wèi)升遷的衛(wèi)士,將比龍禁尉多出至少十二個來。 這是一個非常了不得的數(shù)字了! 這個數(shù)字也叫衛(wèi)若蘭膽戰(zhàn)心驚。要知道他也是龍禁尉的一員,而且去年的時候,他的資歷就滿了,按照舊例,去年的時候他就應該外放,去外地做守備(正五品)或者是騎都尉(從五品),可是去年的時候他沒掙過別人,今年又被人給擠了。 衛(wèi)若蘭見那人的出身資歷都不如自己,自然是要問的,結果被人擠兌一場,氣呼呼地回家。不想才走到巷子口,就看見史湘云坐著車帶著仆婦外出,剛開始的時候,衛(wèi)若蘭還以為史湘云回娘家,這才走出幾步,就發(fā)現(xiàn)不對。 不對啊,媳婦要回娘家,怎么也應該是往巷子的那頭走才對啊。如果是往這邊走,慶榮侯府也不是往哪邊拐彎啊。 衛(wèi)若蘭先是一愣,繼而想起了當初的那場鬧劇,臉色立刻變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他回家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大馬金刀地坐在正堂上,盤問家里的那些仆婦:“奶奶今兒個這是去哪兒???” 不是衛(wèi)若蘭說,在這個年代,對女人的束縛可著實不少。很多時候,沒有婆家長輩的允許,女人哪里能夠那么隨意地外出? 也就是衛(wèi)若蘭,上頭有繼母,對史湘云這個原配嫡子的嫡妻不敢很管,因此才讓史湘云隔三差五地就能夠出門。 那婆子道:“爺還問,奶奶自然是去賈府拜訪了啊?!?/br> “賈府?可是慶榮侯府?” 那婆子原是外頭伺候的,哪里知道那許多,當即就笑道:“看爺說的。奴婢難道連慶榮侯府都不知道了不成?奶奶這是去賈州判家,說是給太夫人請安?!?/br> 砰地一下,衛(wèi)若蘭重重地一擊桌案,讓手邊的茗碗狠狠地一跳,發(fā)出了清脆的聲音。 衛(wèi)若蘭道:“奶奶次次出去,都是去探望那位太夫人?” 那婆子終于明白自家這位爺心情不好了,連忙小聲道:“回爺?shù)脑?,是這樣沒錯。不止賈州判分宗之后,就是賈州判還在慶榮侯府里住著的時候,奶奶也是直接往那榮慶堂上走的?!?/br> “奶奶沒去榮禧堂給國丈夫人請安?” 那婆子道:“爺也是知道的,奴婢原不是伺候奶奶外出的……” “說!” “是是是是,奴婢是聽說,那位太夫人很看不上這位繼室夫人,這位夫人又不曾生養(yǎng)過,因此在慶榮侯府里就跟擺設一樣。” 看衛(wèi)若蘭的臉色越來越不好,這婆子也知道事情不小,因此這聲音也是越來越小,到最后竟然是幾不可聞。 可對于衛(wèi)若蘭來說,這已經(jīng)足夠了。 只見他宛如困獸一般,站了起來,在正堂里面團團轉。過了好一會兒,這才聽他道:“我記得,那個賈寶玉跟薛氏和離之后,一直窩在內宅里面?” “是,是的。那位賈州判還偶爾出來應酬,可是這位寶二爺,是個憐香惜玉的性子。不止一次說過,女兒是水做的骨rou,男人是泥做的骨rou,我見了女兒就神清氣爽見了男人就……” 那婆子還沒有說完,衛(wèi)若蘭就已經(jīng)把手邊的茗碗掃到了地上。 瓷器碎裂的聲音,嚇得那婆子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而衛(wèi)若蘭已經(jīng)不顧一切地沖了出去。 衛(wèi)若蘭既然能夠被選為龍禁尉,自然是騎射嫻熟,而且儀表堂堂。他能夠有資格別列出提拔、外放的名單,這能力更加是不用說的——如果他是那種腦子有坑的人,也不可能在龍禁尉里面混得開。 衛(wèi)若蘭一面急沖沖地騎著馬往賈政這邊而來,一面心念電轉,思考著種種可能性。因為他騎馬,走的是近路,因此反而比史湘云更早一點達到賈家。 賈家東路第四進,賈寶玉跟往常一樣,跟自己屋里的那些俏麗丫頭們笑鬧成一團。也許那些有心氣兒的丫頭們不會樂意伺候賈寶玉,可這個世界上,永遠少不了短視的人,尤其是因為沒有受過教育又被賈家的富貴給迷了眼的丫頭,更是絕對不會少。 因此,無論賈政有多失落,對于賈寶玉來說,只要家里有錢,就絕對不會短了他的。 不過,出宗一事發(fā)生以后,賈寶玉的身份大跌,這近一年來,他身邊的舊友已經(jīng)多不往來了,因此聽說衛(wèi)若蘭來了,格外高興。@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賈寶玉見到衛(wèi)若蘭的第一句話就是:“衛(wèi)大哥哥可是陪著云meimei一起來的?云meimei怎么不見?” 衛(wèi)若蘭心中暗罵自己遲鈍,一面留心打量賈寶玉,一面道:“寶二哥哥可聽說了,秦鐘已經(jīng)沒了?!?/br> “什么?怎么會?” 賈寶玉呆若木雞。 衛(wèi)若蘭勾起了嘴角,不無譏諷地道:“怎么,你就一點消息都沒有聽說嗎?” 賈寶玉茫然地搖了搖頭。 他還真沒有聽說過這件事情。 “請問,鯨卿他,他,他是怎么……” 衛(wèi)若蘭冷笑一聲,娓娓道來。 秦鐘和他jiejie秦可卿被趕回秦家這件事情,當場氣死了他的父親秦業(yè)。 秦業(yè)這輩子就養(yǎng)了秦可卿和秦鐘兩個,其中秦可卿名義上還是個棄嬰。秦氏一族的人并不知道秦可卿的身份卻聽說了秦鐘做下的丑事也知道了賈家把秦可卿休回來的緣故。 就沖著賈敬出殯的檔兒,秦鐘竟然能夠在人家水月庵里面跟賈寶玉滾床單一事,就讓秦氏一族都站在了賈家那邊,覺得秦可卿和秦鐘姐弟是罪有應得,賈家休掉秦可卿本是理所應當。 如今秦業(yè)又被活生生地氣死,這對姐弟倆的名聲立刻臟得不行。 秦氏一族本來想把秦可卿送給別人做妾或者是直接賣掉,可是考慮到秦可卿終究曾經(jīng)是賈蓉的妻子,加上他們又想奪秦可卿帶回來的嫁妝和私產(chǎn),因此秦業(yè)的棺材板才蓋上,他們就把秦可卿送到那種讀作庵堂寫作暗|娼|寮|子的地方去了。就連秦鐘也被關在了柴房里面。 秦鐘本來就是秦業(yè)在五六十歲上得的老來子,從小就身體嬌弱,本來跟賈寶玉做出那等事被人捉住的時候就受了不少驚嚇,然后又發(fā)現(xiàn)老父被自己活生生氣死,又是羞愧又是后悔,被綁在柴房的第一天,他就發(fā)熱了。 等秦氏一族的人回過神來,要處理他的時候,他的身子都硬了。 當然,因為秦鐘死得不名譽,所以,衙門里面的人也不過是派了個小吏過來結了案,根本就沒有費什么心神,更不要說別的了。 第228章 衛(wèi)若蘭一面說, 一面看賈寶玉, 只見賈寶玉的臉越來越白、越來越白。剛開始的時候只是褪盡了血色, 到了后來,竟然是發(fā)青了!等衛(wèi)若蘭說到秦可卿秦鐘姐弟一個被送進了庵堂一個當晚橫死, 賈寶玉整個人都跌坐在了地上。 是的, 真的是從椅子上滑到了地上。 衛(wèi)若蘭心里在嗤笑賈寶玉膽小又沒用。 可是沒等他去拉賈寶玉, 外頭就已經(jīng)沖進來兩個穿紅著綠的丫頭擠開了衛(wèi)若蘭就去攙扶賈寶玉??催@兩個丫頭的模樣,衛(wèi)若蘭估摸著,約莫是賈寶玉的房里人,因此不得不后退了半步,然后, 就聽見妻子史湘云的尖叫聲在他身后響起:“衛(wèi)若蘭!你!你怎么能這樣!你怎么能打寶二哥哥呢?” 衛(wèi)若蘭當時就懵了。 他完全沒有想到, 史湘云竟然會這么說。 “你!你說什么?!” 衛(wèi)若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種事情,做女人的,怎么也應該幫自己的男人的吧?可是史湘云呢? 如果賈琰站在這里,她絕對會說, 史湘云就是這么個性子。大大咧咧,好打抱不平, 卻分不清是非,有的時候還分不清輕重。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聽到有人尖叫一聲:“寶二爺沒氣了!” 霎時間,整個屋子一片寂靜, 緊接著,幾個丫頭立刻哭了起來。 史湘云臉上也是一片驚慌。 可是沒等她反應過來, 賈母王夫人已經(jīng)扶著丫頭的手進來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賈母年邁,王夫人又是兒媳婦,要伺候著婆母,因此走得慢??墒欠讲攀废嬖频穆曇?,還有那些丫頭們的驚呼聲,她們都聽見了。 王夫人的臉色,看上去就好像要吃了衛(wèi)若蘭一般。 哪怕賈寶玉再不成器,那也是她的親兒子、她身上掉下來的rou! 只聽王夫人怒道:“都瞎嚷嚷做什么?還不去請大夫!人還沒死呢!”又指揮身邊得用的婆子掐賈寶玉的人中,見掐沒有用,就拔下頭上的銀簪,用銀簪戳。 不得不說,王夫人的這一系列安排真的很有效。只見賈寶玉嚶嚀一聲,竟然睜開了眼睛,然后哭了起來: “鯨卿……” 王夫人的眉頭又是一跳,怒氣更盛,加上她如今的樣貌,越發(fā)讓她看上去就跟夜叉差不多。 她當然知道,鯨卿是秦鐘的字。秦鐘之死,她是知道的。她不止知道,就連秦可卿和秦鐘的下場,她都一清二楚,只不過,她沒有讓賈寶玉知道而已。 想想看,賈寶玉跟秦鐘的事兒,讓賈氏一族把他們一家子都趕了出來,賈政不再是皇后娘娘的叔父,賈寶玉也不能以皇后娘娘的堂弟自居,他們這一房再也不能從皇后這里得到任何的好處。王夫人會甘心? 王夫人也知道,冰凍非一日之寒,他們會出宗,是很多很多事情累積起來的。但是,賈寶玉跟秦鐘的事兒才是導火索。 可是人就是這樣。當年王夫人就跟賈琰不對付,而且王夫人還是因為賈琰才被送進佛堂的,還有賈元春的死梗在她們之間。如果現(xiàn)在王夫人還在慶榮侯府里面住著,王夫人心中肯定是有怨氣的。可是現(xiàn)在他們搬離了慶榮侯府,王夫人也發(fā)現(xiàn),沒了皇后,沒了慶榮侯府這塊招牌,他們一家子在外頭有多艱難。尤其是,他們手里還有幾個錢的情況下。 住在慶榮侯府里的時候,王夫人怨恨賈赦怨恨賈琰,搬出了慶榮侯府,王夫人卻想起了當年住在慶榮侯府里的好處來。因此,王夫人很恨讓他們一家出宗的導火索,賈寶玉和秦鐘兩個人,只不過賈寶玉到底是王夫人的親兒子,做娘的就是惱了兒子,也不可能一直恨下去,尤其是,這個兒子還是她眼下唯一活著的骨rou的情況下。 所以,王夫人把所有的怒火撒在了秦鐘身上又遷怒秦可卿,是理所當然的。 王夫人怒道:“那個把自己的親爹活活氣死的不孝子有什么值當你念叨的?還是說,你想聽聽老爺?shù)目捶???/br> 聽見賈政的名頭,賈寶玉立刻縮了縮脖子,清醒過來了。 他對賈政的恐懼早已深入骨髓。 看著這樣的賈寶玉,衛(wèi)若蘭更是冷笑一聲,轉身就走。 “站住,我讓你走了嗎?” 衛(wèi)若蘭根本就沒理王夫人,一步都沒停,大步走了。走到門口,衛(wèi)若蘭這才轉頭,結果看到站在那里沒有動,還一臉不贊同地望著他的史湘云,心中更恨。 衛(wèi)若蘭回去之后,就直接收拾了自己的幾件換洗的衣裳,去了宮里。反正宮里有給輪值的侍衛(wèi)歇腳的屋子,最多不那么方便,禁忌比較多,不如家里自在。可是有這么個老婆在,還不如住宮里呢! 衛(wèi)若蘭天天住在侍衛(wèi)房,衛(wèi)家的人且不說,宮里很快就流言紛紛了。當然,大多數(shù)時候,這種流言,上頭不問,下面的人肯定是不敢在上殿面前多嘴的。 對于賈琰來說,作為皇后,名義上乃是國母,可是皇宮跟別處不同,在娘家的時候,哪怕大觀園也是皇家行宮級別,可是只要她愿意,賈赦隨時都可以為她帶來消息。而在宮里,只要皇帝不想讓她知道,她就什么都不知道。 尤其是當今皇帝在跟太上皇爭鋒的過程中,并不是一帆風順,因此對后宮的管制越發(fā)嚴格,就是賈琰這個皇后,每日里的消遣,最多也不過是在御花園里面散散心。更加讓賈琰無聊的是,婕妤和婕妤以下的嬪妃們來給她請安的資格都沒有,而會來給她請安的三貴六妃九嬪,都是宮里的老人了,對皇帝的禁忌很清楚,哪里敢在皇后面前放肆? 更何況,宮規(guī)森嚴,就跟今兒個這樣?;屎笠钨p御花園,掖廷那邊早就叫人,把御花園上上下下清了場,別說是大路中間,就是邊邊角角里面,都有人盯過,等賈琰游賞的時候,除了她身后的一串宮女內侍,除了她自己,就再無別人。 至于跟著賈琰的宮女內侍,更是個個都低著頭,生怕冒犯了鳳顏。 這就是宮廷,從冊子上看,人數(shù)多達一二十萬,可真正身在其中,就會發(fā)現(xiàn)這座恢弘龐大的宮城清冷得可怕。條條宮規(guī),讓生活在這里的絕大多數(shù)人,連大氣兒都不敢出,生怕呼吸大了,冒犯了貴人,給自己招了災禍。 此時此刻,賈琰就站在這座宮城的最核心處,欣賞著這個世界上有資格欣賞的人絕對不會超過一個巴掌之數(shù)的皇家園林的景致,想著屬于自己的心事。 是的,宮廷是寂寞的,因此,在宮里生活,就必須學會調整自己的心態(tài)。最起碼,要耐得住寂寞。耐不住寂寞的人,會被這座宮廷活活地逼瘋。 站在明月橋上,賈琰忽然轉頭,道:“尚宮啊,我記得那年萬歲赦免了舅舅,這都幾年了?如果說舅舅礙于男女之別,不敢來見我,那舅母呢?怎么也不見?” 賈琰說的舅舅,自然是指那年被皇帝赦免,做了皇帝身邊的侍讀學士的許嗣升。當年,許家也是一個枝繁葉茂的大家族,可惜,一場宮變,一場清算,他們躲過了宮變卻沒有躲過后來的清算,自然,一個偌大的家族也跟著風|流|云|散,如今回到京里的,也只有許嗣升一個。 皇后問話,何尚宮和溫尚宮兩個本不應該隱瞞的,可是賈琰這種話,她們不好回答啊。 何尚宮和溫尚宮為難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安文見狀,連忙躬身道:“娘娘,奴婢聽說,侍讀夫人早在當年許家問罪之前就去世了?!?/br> 安文說得隱晦,可是他的語氣,他的表情,卻讓賈琰心中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