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芳年走到半路上,被傅老夫人派人叫走。 她進(jìn)怡然院時,傅老夫人正跪在蒲團(tuán)上念著經(jīng)。 “祖母,您找我?” 傅老夫人睜開眼,由沈婆子扶著起身,示意芳年坐近些。 “芳姐兒,這門親事…祖母越想心里越不安穩(wěn)。我知道你委屈,可是咱們傅家勢微,得罪不起王爺。我的兒,你可明白祖母心里的苦…” “祖母,孫女明白,我不怨?!?/br> 芳年從沒有想過,祖母會為了她與七王爺對抗。前世里,她在裴府過得不如意,祖母都沒有開口勸她和離。 祖母是疼愛她,但更注重的是整個傅府的興亡。 “我的兒…”傅老夫人拉著她的手,摩梭著她的手背,“祖母就知道,你是個懂事的,識大體,知分寸。那七王爺重情重義,應(yīng)不是難相處的人。你進(jìn)府后,一定要侍候好王爺,替他打理內(nèi)宅。日子是人過出來的,你的用心,王爺會看在眼里。以后生下嫡子,就萬事不懼。你聽明白祖母的意思嗎?” 芳年點頭,她聽明白了。但她和七王爺不是大家想像的樣子,什么生嫡子,和她無關(guān)。 傅老夫人贊許,她就知道芳姐兒會理解自己的苦心。她替芳姐兒備下豐厚的嫁妝,就是想彌補(bǔ)自己的愧疚感。 “親事倉促,委屈你了?!?/br> “祖母…” “芳姐兒,嫁人后不比在娘家,記住萬事隱忍,方能守得云開見月明?!?/br> “孫女記下了。” “我已命人知會相熟的人家,成親那日,有可能賓客不多。祖母…對不住你?!?/br> 這門親事,帶給傅家的不是喜氣,全是憂心。傅老夫人不用打聽就知道,京里多少人家等著看笑話,可憐她的芳姐兒…她祈求佛祖保佑,芳姐兒嫁過去后順順利利的。 芳年倒是無所謂,風(fēng)光大嫁又怎樣?前世里,府里做了萬全的準(zhǔn)備送她出嫁,出嫁那日賓客滿門,最后她的日子還不是過得不如意。 “祖母,孫女不覺得委屈?!?/br> “好、好孩子。” 傅老夫人欣慰不已,拉著她的手久久不放開。 二房的正院里,邢氏正為難著。 后天女兒就要出嫁,時間這么趕,連喜帖都來不及送。到時候就算是大辦宴席,也不一定有人上門祝賀。 聽說婆母那邊派人挨家送喜信,她想了想,命自己的婆子親自跑一趟娘家。 邢家人早就聽了傳聞,正準(zhǔn)備上門,聽到報信,急急地備車到傅府。 見了娘家人,邢氏強(qiáng)顏歡笑,對兩個侄子是贊了又贊。 邢家官階不太高,邢氏的哥哥是五品工部郎中,娶妻魏氏,是伯府嫡幼女。元朝自開國以來,前朝遺留下來的世家官員都得以幸存,只不過風(fēng)光大減。 魏氏忙問邢氏怎么回事,邢氏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一遍,說到自己的女兒,免不了淚濕。 邢家兩子,長子名喚邢墨,次子名喚邢硯。邢墨已定親,之前邢氏想把女兒許配的就是邢硯。 邢硯長相白凈,頗有儒學(xué)之風(fēng)。他的心里對于姑姑家的表妹也是有好感的,之前因為表姐自小許配給裴家,他不敢表露出來。 魏氏問清情況,那邊沈婆子領(lǐng)著芳年進(jìn)來。 芳年見到年輕許多的舅舅舅母,心里不免一番感慨。 傅興明和傅興齊也趕到,姐弟三人向舅舅舅母請安。請過安后,小輩們自是離開,留下長輩們議事。 到底男女有別,芳年錯后一步走著。前面的邢硯有意放緩腳步,等到和幾人錯開距離,他快速轉(zhuǎn)身。 “芳meimei…要是你在王府過得不好。我是說如果有那么一天,你離開王府,我愿意…娶你…” 他鼓起勇氣說完這句話,便扭頭跟上前面的人。 芳年愣在當(dāng)場,憶起前世里,硯表哥拖到近三十才娶親,難道… 若硯表哥真對她有情,她更不能連累他。 邢家人在傅府住下來,還有一些相熟的人家陸續(xù)送來賀禮,傅家終于有了辦喜事的氣氛。 在成親前一夜,熬得兩眼通紅的茜娘終于把喜服改好。 芳年在母親和庶姐的注視下,換上喜服。 茜娘的手很巧,改得十分的合身。大紅的喜服襯得她肌膚越發(fā)賽雪,眉眼生動。邢氏臉上帶著喜色,眼中泛著淚光。 鏡子中,映出妍麗的女子。芳年定定地看著,像不認(rèn)識一般。前世今生,兩次嫁人,心境截然不同。 前世的自己,是羞赧的,滿眼里都是對未來的憧憬?,F(xiàn)在的自己,是平靜的,前路已知,無喜無悲。 第28章 進(jìn)府 嫁妝已經(jīng)裝點完畢, 邢氏安排裝箱的都是自己的心腹。下人們被鄭重交待過, 一個字都不許透露,否則輕則發(fā)賣,重則杖斃。 事關(guān)女兒的名聲,和氣如邢氏, 都拿出雷霆之勢, 以勢壓人。 單子在芳年的手中, 上面的東西都被邢氏封存在私庫里,鑰匙沒有交給婆子,而是邢氏自己收著。 擺在院子里的箱籠都按芳年的要求,面上擺著一層真物,下面都填著石頭。傅老夫人那里, 邢氏不敢隱瞞。 得知一切都是孫女自己的主意, 老夫人重重地嘆氣, 默許不言。那些扣下來的嫁妝,也按照孫女的意思,留在二房。 晨起,芳年被喚起梳妝。 傅府的門口, 聚齊許多人,探頭探腦的。 灰明的天色,眾人面目模糊,僅能從他們議論的語氣中, 猜測著他們此時的興奮。那是一種看熱鬧, 品大戲的心態(tài)。 他們期盼著傅家今日能發(fā)生什么事情, 最好是能讓他們在茶前飯后談上好一陣子。 傅家人很無奈,大喜的日子總不能趕人。傅老夫人請人算過吉時,掐著時辰送孫女上花轎。 邢氏背過身子,哭得雙肩顫抖。再如何往好處想,都免不了擔(dān)心受怕。傅萬里是父親,許多話不好說,僅不停地交待女兒,千萬要照顧好自己。 按例,女兒出嫁,由兄長背出門。 大房的傅興昌覺得丟臉,裝病不出,衛(wèi)氏假惺惺地命人去喚傅興盛。老夫人氣得臉色發(fā)白,怕大喜的日子招晦氣,忍著沒有發(fā)作。 傅興明自告奮勇出來,要背親姐出門。傅萬里滿口應(yīng)下,不管衛(wèi)氏傾刻變黑的臉。 芳年被自己的親弟背出門,府外面停著的是傅家備下的花轎。七王府那邊,自是半點動靜也沒有,更不可能派人來接親。他眼睛通紅,手攥成拳,就想把芳年往回背。 “齊弟,休得任性,想想祖母,想想父親和母親…” 芳年低喝著,命他不可轉(zhuǎn)身。 自古出嫁女不能回頭,那會被視為不吉利。 傅興齊忍著悲痛,把親姐背到花轎前。三喜和四喜攙著她,扶進(jìn)轎子里。 大紅的轎簾垂下,芳年坐在轎子中,心里一片平靜。像是身臨其境又像是置身事外看熱鬧一般,連她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前世在做夢,還是今生在做夢。 只聽得鑼鼓齊鳴,轎子被抬起。傅家送親的隊伍和其它人家的并無不同,傅興齊作為舅子,騎在大馬上送嫁?;ㄞI后面是一抬抬的嫁妝,上面扎著紅綢。 約摸行了一半路,芳年吃了幾塊早就備好的點心,墊墊肚子。 隊伍后面,跟了不少好事之人。別人都想知道,七王爺認(rèn)不認(rèn)這門親事。 顯然,他們沒能看成笑話。即使聽起來荒誕無稽,別人都認(rèn)為是不可能的事情,送親的隊伍卻一直暢通無阻?;ㄞI繞城一圈,抬到王府門口。 王府的大門緊閉,莊嚴(yán)肅穆。 左側(cè)處,停著一輛華麗的馬車,馬車旁邊的婆子丫頭們各各神情氣憤。不善地朝送親的隊伍望過來。 花轎停下,四喜在外面小聲地說著,“小姐,王府冷冷清清的,門都關(guān)著?!?/br> 芳年早就料到會如此,倒也沒什么意外。她聽到大弟弟命人去叫門。 馬車?yán)飩鱽砬鍚偟呐?,“傅三小姐,我早就說過,王府的門不是好進(jìn)的?!?/br> 原來是成玉喬,她倒是不死心,跑到王府的門口來堵她。不過看她在王府外,怕也進(jìn)不去王府,吃了閉門羹。 芳年是新娘子,再怎么不在意親事,都不可能與人在外頭爭辯起來。同樣大弟弟是男子,不能與女子起口舌,否則傳揚出去,壞了名聲。她湊近轎簾,小聲地對四喜輕聲耳語幾番。 四喜按芳年的吩咐,應(yīng)答成玉喬,“回成家二小姐,我們小姐是王爺親口許的王妃,出現(xiàn)在王府門口名正言順。我們小姐讓奴婢問一句,成二小姐是什么身份,出現(xiàn)在此處是何用意?” 成玉喬冷若冰霜地坐在馬車中,聞言氣憤。這傅三小姐真不知所謂,自己堂堂侯府之女問話,她竟敢派個丫頭出來應(yīng)答。 馬車?yán)镆粋€丫頭出來,朝旁邊的婆子示意。 四喜看著對面的婆子湊到轎子里,過了一會兒,那婆子站直身子,理直氣壯地道:“我們侯府和王府是姻親,兩家一直都有走動,驚聞王爺再娶,我們自然是來賀喜的?!?/br> 事實上,這三天,成玉喬日日求見七王爺,七王爺避而不見。她不懂,自己能拋下女子的矜持,王爺為何看不見她的真心。 她不甘心,自己哪里不如傅三? 看到王府大門緊閉,她即喜又氣。喜的是王爺果然不認(rèn)這門親,氣的是王爺連她也不見。 芳年在轎子里露出不屑的神情,成玉喬倒是執(zhí)著。她就想不明白,七王爺除了出身好,長得好看些,其它的地方哪里值得一個女子死心塌地。 她低喚四喜,再耳語幾句。 四喜揮了一下帕子,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驚道:“原來是成家二小姐是來賀喜,我們小姐還以為您能做王爺?shù)闹?,竟然料到我們進(jìn)不了府?” 圍觀的人群剛才一直都認(rèn)真是聽著她們兩方喊話,聽到四喜這么說,有人竊竊私語起來。 有人說成玉喬不知羞,前王妃都死去多年,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哪能隨意登王府的門。這話被另外的人駁回去,他們認(rèn)為成玉喬不愧是大家閨秀,識大體,不拘小節(jié)。 眼見著王府外面吵鬧一片,王府的大門依舊緊閉著。 芳年命人再去叫門,她既然來了,無論如何,都要進(jìn)王府的大門。要不然,她就是邑京最大的笑話,不僅是自己顏面無存,就是整個傅家,都要被她連累。 那邊成玉喬聽到外面的議論之聲,得知圍觀之人眾多,也啞了聲。 她想著,今天傅三小姐肯定是進(jìn)不了王府的門,自己只需等著看好戲就行。 眼看著日頭快要居中,人群中已有人開始低聲起哄,就聽到王府沉重的大門緩緩打開。王府的管事出來,請花轎入府。 成玉喬身邊的婆子出聲阻止,“安總管,不妥?。 ?/br> “你是誰?”出來的是王府的總管,姓安,約五十多歲的模樣。他聽到出聲的婆子,認(rèn)出陵陽侯府的人,眉頭皺起。 “原來是陵陽侯府的人?!彼穆曇舫练€(wěn)有力,不徐不疾,帶著毋庸置疑不以為然。 那婆子很著急,小跑著到他的面前,急切道:“安總管,此舉大大的不妥。老奴說句逾越的話,就算傅家三小姐進(jìn)府,那也是續(xù)弦填房,怎么能從王府正門入內(nèi)?!?/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