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走了不到幾步,眼瞧著一處佛殿偏角有灰色的人影一閃而過。她蹙著眉, 那般顏色的衣裳, 在大部分流民身上都能看到。 她急走幾步,快速跑過去, 就見人消失了。 會是誰呢?剛才自己與唐昀的話雖然沒什么緊要的, 但是話語時扯上王爺,就怕有心之人聯(lián)想到一起。 等她走進廚房,朱氏楊氏李氏都在。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覺得李氏一直在偷瞄她。她想起剛才的身形,心里有了猜測。分粥過后,并沒有急著離開, 而是故意留在灶下多呆一會。 果然,見朱氏和楊氏去尋自家親人后, 李氏磨磨蹭蹭地湊到她的跟前。 “方管事,民婦有眼不識泰山, 原來方管事那么大的來頭?!?/br> 她這話一出,芳年就肯定偷聽自己和唐昀說話的人就是李氏, 既然知道是誰在偷聽, 反倒松口氣。只不知她有意背著人, 主動提起,意欲何為? 李氏被芳年看得心里打鼓, 忙擠著笑道:“方管事, 我不是有意偷聽的, 是剛好路過。也是方管事為人不愛顯擺, 我們都不知道原來你是王爺?shù)娜??!?/br> 哪有什么剛好路過,那條路直通慧法大師的住處,一般人不會過去,更談不上路過。 “你聽岔了,我根本就不認識什么七王爺。” “喲,方管事,你怕什么?男歡女愛的,又不是丟人的事情。何況你能入王爺?shù)难郏彩悄愕母??!崩钍险f著,意有所指地瞄著她的臉,意思再明顯不過。 她當下好笑又好氣,李氏肯定是聽到唐昀的話,也認為自己與王爺有一腿。雖然事實如此,可眼下自己這般模樣,他們都是怎么想的?莫不是真把王爺當成嗜好古怪之人? 李氏見她不答,以為她被說中心事,頗有些神秘地低聲說道:“方管事,我可是聽說王府里那位王妃快病死了。你得王爺如此看中,肯定會接進王府的。到時候無論是當姨娘還是管事,王府后院都是你說了算,你可千萬別忘記民婦?。 ?/br> “你這話越說越?jīng)]個邊,什么姨娘,我都說了,我根本不認識七王爺。再說依你看,王爺是什么身份,能看中我這樣長相的婦人?” “男人的事情哪里說得準,還有些男子偏愛已婚婦人,不喜黃花閨女。說不準,王爺興許就喜歡方管事這樣的。”李氏笑得滿臉的討好。 芳年神色已冷,淡淡地看著她。 “此話以后莫要再提,要真是傳到王爺?shù)亩校綍r候你我都要跟著倒霉。” 說完,她轉(zhuǎn)身離開。 李氏在她身后撇了一下嘴,神情不屑。見她走遠,忙理了一下衣服,偷偷摸摸的去韓老太君的院子。 韓老太君正煩寺中住滿流民,命丫頭婆子們收拾箱籠,準備下山。 李氏不敢往她跟前湊,只把那丫頭引出來。 那丫頭瞧見李氏,眼睛一亮,忙溜出來,“可是有什么消息?” 李氏得意一笑,那丫頭就知道必是所托之事有了準信,從荷包里拿出一小錠銀子,塞到她的手中。她把銀子死死地捏住,咽了一下口水,道:“菊香姑娘,民婦可是打聽得清清楚楚,差點被方管事給發(fā)現(xiàn),被她好一頓訓(xùn)斥?!?/br> “怎么說,她是什么來路,到底是哪個府上的?” “她呀,只怕是菊香姑娘都想不到,別看長得黑丑黑丑的,原來卻是七王爺?shù)南嗪?!?/br> “什么?”菊香大吃一驚,喃喃道:“怎么會?怪不得…好了,此事我會稟告老太君,以后少不了你的好處?!?/br> “哎…哎,菊香姑娘,那民婦就先走了?!?/br> “嗯。”菊香心不在焉地揮一下手,忙轉(zhuǎn)身回屋子。 一進屋子,湊到韓老太君的耳邊低語幾句,韓老太君臉一沉,“可聽清楚了?” “錯不了,那婆子要不是聽得真切,怎么會知道七王爺?還把那姓方的婆子與王爺扯到一塊?依奴婢看,真得不能再真?!?/br> “難怪…老身說,就一個管事婆子,擺那么大的譜,原來是不要臉地爬上了王爺?shù)拇病?珊尥鯛敗覀兗矣裥恪闳?,把那管事給叫來,老身我倒要好好問問?!?/br> 菊香會意,忙出門去請芳年。 芳年不在廚房,李氏想巴上國公府,主動請纓帶著那丫頭朝慧法大師的院子去?!懊駤D見方管事就是從那邊出來的?!?/br> 菊香點點頭,往那邊走去,誰想快到方丈的院子里,被一位小沙彌攔住去路?!鞍浲臃?,兩位施主,我們方丈在閉關(guān),命小僧守在此處,任何人不得打攪?!?/br> “小師父,我們不是找方丈大師的,而是來找方管事。” “阿彌陀佛,方管事的事情,小僧就不知了?!?/br> 他話里推得干凈,人卻堵在路上,菊香和李氏不能硬闖。菊香再三和李氏確認,“那方管事確實是住在里面的?” “沒錯,民婦看得真真的,她就是從里面出來的。” “好,那我們就等著?!?/br> 兩人一等就是一個時辰,那小沙彌像入定一般,立著紋絲不動,嘴里一直在念著經(jīng)。菊香不時瞄著他,心里憋氣。 小沙彌還是個半大的小子,她是有勁都沒地方使。 眼見著吹了一個時辰的冷風,滿腹的怨氣,那黑臉的婦人才姍姍來遲。 芳年直到走過慧法大師的院子,才看到守著的倆人。只一眼,她就知道是李氏把人帶來的。 “方管事,你可真讓我們好等,快些吧,我們老夫人有請?!?/br> “你們老太君找我,莫不是見寺中住下許多災(zāi)民,她老人家慈悲人腸,又要捐錢捐糧嗎?” 此時,一直閉著眼睛念經(jīng)的小沙彌睜開眼,朝菊香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如此,小僧就代寺中上下及百姓謝謝韓施主?!?/br> 菊香傻眼,她什么時候說老夫人要捐錢了?這方管事好滑頭,還有傻和尚,連真假話都聽不出來。 “方管事,我們老夫人才捐過米糧,可沒有說還要捐。” “哦,原來不是這事。既然無關(guān)米糧的事情,那你們老太君還有什么事情找我?” 菊香來了氣,她就沒有見過如此擺譜的下人。就算是爬上七王爺?shù)拇?,不過是個外室,有什么資格擺府里姨娘的款。再說即使是姨娘,還不是個妾室。他們國公府的大小姐可是先王妃。 “方管事,我們老太君的事情,奴婢哪里知道,你去了自然就明白?!?/br> 芳年倒也不會真的拿喬不去,不過是做做樣子,免得那虔婆還以為自己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那就請姑娘前面帶路。” 她說著,眼神冷冷地瞄著一邊的李氏。很明顯,李氏巴上了國公府。 李氏低著頭,先是有些訕訕,而后不知想通什么,理直氣壯地回視著她,半點不避讓。 芳年跟著菊香一路走到客舍,沿途遇到幾個流民。他們被安置在佛殿中,輕易不會亂走動。 菊香的臉色十分的不好,嫌棄之情擺在臉上。要不是這些流民,說不定她還會陪老太君多住些日子。 能天天見到二公子,是府里所有丫頭期盼的事情。本以為近水樓臺先得月,等入了二公子的眼,以后自然有好日子過。 哪成想著,沒呆幾天就要下山。 韓老太君依舊是坐在蒲團上,手里轉(zhuǎn)動著一串佛珠。芳年進去時,她還是如上次一般,裝做不知情。 芳年心里冷笑,先發(fā)制人,“不知老太君叫我來,是有什么事情?若還是捐錢捐糧,我在此替寺中上下及災(zāi)民一起謝過老太君。要是沒有其它的事情,我就先行告退,廚房里還等著我去領(lǐng)米下鍋?!?/br> “方管事,你是背有靠山,所以才有恃無恐,連我們國公府都不看在眼里。” “老太君說的哪里話,什么靠山不靠山的,我聽不懂。國公府對災(zāi)民的恩德,我們感念在心,少不得在佛祖面前多為你們祈福。至于其它的話,恕我人笨舌拙,實在是不善言辭,望老太君見諒?!?/br> 韓老太君抬著手,菊香忙把她攙起來。她坐在椅子上,雙手還在撥弄著佛珠。 “老身不與方管事賣關(guān)子,你是七王爺?shù)娜?,自然身份高于其它下人一等。但下人就是下人,就算是主子再如何看重,也不過是個奴才?!?/br> 她的眼神露骨地打量著芳年,那其中的鄙夷毫不掩飾。心里越看越氣,要是玉秀還在,自己哪里會被這么一個上不了臺面的丑婦戲弄,白白多捐二百石的米糧,還惹來一肚子的氣。 七王爺一向眼高于頂,應(yīng)該不會看上這么一個婦人,許是菊香傳錯了話。只不過這婦人仗著王爺,不把國公府看在眼里,這口氣她忍不了。 “老太君,我想你怕是哪里弄錯了。我不是王爺?shù)娜?,而是慧法大師請來的。你若不信,大可以去問大師。至于你說的奴才,我不敢認。我既沒有賣身給任何一府,也沒有依附哪個大戶,不敢背了祖宗,認下這奴才之名。” 韓老太君接過菊香遞過來的茶水,輕輕地抿一口,心里暗恨。此等婦人真是好笑,莫不是真的爬了王爺?shù)拇?,所以妄想當主子?/br> “你莫要狡辯,要不是明白知道你是王爺?shù)娜耍仙硪膊桓艺埬氵^來。你可知道,七王爺是老身的什么人?他的前王妃是國公府的姑娘,按輩份,他得喚老身一聲祖母。你說,老身要是今天替他教訓(xùn)你這個奴才,他會不會護著你?” “老太君,我已經(jīng)說了兩遍,我不是王府的下人。怎么?老太君莫不是耳朵不好使,聽不懂人話?還有你說的前王妃,恕我直言,假使我真是王府的下人,我效忠的一定是現(xiàn)在的王妃。至于什么前王妃,聽都沒有聽說過。” “你…”韓老太君怒火攻心,忽地站起來,手中的茶杯就脫飛出來。 芳年身形一閃,那杯子砸在她原來站著的地上,四分五裂,茶水灑了一地。 她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就走。既然別人想教訓(xùn)她,她萬沒有傻等著白挨打的道理。 “惡奴欺人!” 身后傳來韓老太君喘著氣的罵聲,她充耳不聞,疾步離開。心想著她這管事一職趕緊卸掉,沒得無端惹出是非。到時候牽扯上王爺,只怕是摘不干凈。 迎面碰到唐昀,唐昀正要喚她,“方…” “方什么方,一個大男人,嘴巴比婦人還長。好好的世家公子,好的不學(xué),偏愛一些偷雞摸狗的事情。不知是誰教的,滿腦子男盜女娼,莫不是國公府的家風如此?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樣的長輩,就有什么樣的子孫?!?/br> 唐昀被她兇巴巴地訓(xùn)了一頓,還未反應(yīng)過來,她人已走遠。 他搖著扇子,莫名奇妙呆在原地。更令他自己奇怪的是,他居然半點不生氣。 屋子里的菊香聽到動靜追出來,“二公子,那婦人好生無禮,怎么可以…她以為自己是誰?不過是個不要臉的奴才!” “你閉嘴!” 唐昀一腳邁進屋,看到地上的碎片水漬,眼神閃了閃。 三兩步走到韓老太君面前,“祖母,您這是與誰置氣?別人是什么身份,您是什么身份,莫要與他們一般見識。” “昀兒…你趕緊…祖母再也不想見到那丑婦!” 唐昀心一沉,祖母這是動了殺意? 他忙嗯一聲,趕緊輕語幾句。 韓老太君臉色變了幾變,厲聲反問:“可是真的?竟然連大皇子…昀兒,我們趕緊回府?!?/br> 她一時顧不上芳年,心道且由著那惡奴再多活幾日。忙命下人把收拾好的東西搬上馬車,扶著孫子的手坐進去,離開了孝善寺。 第79章 揭發(fā) 唐國公府的馬車一離開孝善寺,芳年那邊就得了消息。廚房里朱氏楊氏都在, 唯有李氏, 不見蹤影。 “方管事,李嫂子說家里有急事, 以后不來廚幫灶了?!?/br> 說話的是朱氏, 芳年聞言哦了一聲。想那李氏必是已投靠國公府,與他們一起下了山。 安排好廚房的事,她像往常一樣走回木屋。一路上,她都在想,未免再橫生枝節(jié),看來她不宜外出走動。 行至一處佛殿前, 聽到里面的傳來敲擊木魚的聲音,她隨意一瞄, 看到跪著誦經(jīng)的明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