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這些江湖客,形象千奇百怪,有的陰鷙怪桀,比起人更像異物。 坦胸露乳,布滿刀槍傷痕都是小的,多是練得古怪邪異功法,不是瘸腿拄著作為武器的拐杖,就是手臂戴著泛著幽光毒物的假手。 看似舉止正常的人,使的武器也各式各樣,不走尋常。 尋常官宦子弟,被這些殺人嗜血的亡命之徒用怪笑著擇人而噬的眼神盯著,只怕就要兩股戰(zhàn)戰(zhàn)、幾欲暈倒。 姬清看著這些人,就想起了自然界的某些生物。越是看著可怖悚然,實(shí)則越是虛張聲勢,真正的毒物,反而都極力偽裝得普通平凡,或者極為誘人,就怕你心懷警惕了。 一般的江湖人,尤其是混黑道的,若不是得罪了人,或是混不下去,事很少愿意跟官府中人打交道的。更何況投到權(quán)貴門下當(dāng)走狗,一向會被同道中人看不起。 但也有一大部分人,就是奔著功名利祿,榮華富貴來。 同樣的,這些人手底下的武功也都不會弱到哪里去,最為要命的是,手底下都沾染過人命。 叫一個太平環(huán)境里長大的富貴公子來統(tǒng)領(lǐng)他們,就像是叫一只羊領(lǐng)導(dǎo)一群餓狼。他們都要笑了,簡直是送菜的。 任何一個群體放在一起不管,自然而然的,就會以他們自己的規(guī)則,形成幾股勢力,各自都有自己信服的首領(lǐng)。 眼下,這些看似噪雜紊亂的群體,就隱隱以三人為首。 一個是瞎眼帶著一只眼罩,左手直接焊接一只淬毒鐵鉤子的勁瘦中年男人。 一個是面帶三分笑意,衣衫齊整,舉止看似某個江湖名門正派的青年。 一個是面容陰冷蒼白,穿得看似草莽不羈,卻自有幾分雍容大氣的豪客。 自然也有幾個本事了得,游離群體之外的獨(dú)行俠。江湖中,這種人最不缺,也最多。 此刻,無論是誰,有意無意的,直接間接的,目光都盯在了這走進(jìn)來的青年公子身上。見他早已明目張膽的穿上旭王府專為統(tǒng)領(lǐng)準(zhǔn)備的衣服,金線暗繡,漆黑嚴(yán)謹(jǐn)。比之他們拿到手里的更為精致華麗,普通人都是蝙蝠黑羽,唯有他是烏鴉圖案。 人群里發(fā)出幾分桀桀怪笑,不屑、殺意、嘲弄,一起涌來。 這走進(jìn)來的青年,皮膚是古銅色,不好被稱作是小白臉,但長相卻是討女人喜歡的那一類,俊俏、富貴、矜傲,便是不笑,天然就帶幾分浪蕩風(fēng)流。雄性看來,卻是一股子招人恨的挑釁。江湖人對官宦子弟的天然排斥厭惡,就像貧民對官二代的天然感官。 這青年面對他們的嚴(yán)陣以待,眼神輕飄飄的掃了幾眼,就懶得再看似得,面上卻是幾分平平淡淡的輕狂傲慢,雖沒有眼睛長在天上,卻也是不把人放在眼里。頂著眾人吃人般的目光,漫不經(jīng)心的坐在正中的座椅上。 身后跟著兩個神情木訥的下人,用他們捧著的茶壺杯盞,給他倒了一杯茶,就悄無聲息的退到背后不動。 青年手指輕輕的,似是懶懶無力的撥弄了一下茶杯。眼角微微上吊的狹長,大約笑起來會是甜蜜多情的桃花眼,此刻卻冰冰冷冷的,帶著幾分說不出的陰冷凌厲。 這面容天然帶幾分兇狠的青年,冷淡的,語調(diào)奇異,似是有氣無力的,一字一頓的說:“我姓姬,周武文王的姬,不識字不要緊,這黑羽衛(wèi)歸我統(tǒng)領(lǐng),以后,稱我為鴉首?!?/br> 獨(dú)眼陰鷙的中年男人,第一個受不住他的張狂倨傲,被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青年氣笑了。怪笑兩聲,老江湖卻不吱聲。 年紀(jì)大了,自是講派頭,親自下場,對他來說就掉份了。 身邊自然有懂眼色的人,看他暗示,來當(dāng)這個出頭鳥。 使著兩把雙錘的壯漢,身高不顯,體積卻是常人的兩倍,雙錘一撞,發(fā)出一聲悶響,甕聲甕氣的對著姬清喝問:“哪里來的毛頭小子,憑你也敢做老子的主?老子七歲殺人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里玩尿尿泥呢?!?/br> 他話落,周圍就是一眾給面子的哈哈大笑,極為的奚落下人臉面,但神情卻沒有一絲放松警惕的盯著姬清。 姬清沒有撩起眼皮,嘴角微微掀了掀,不到一半似是就提不起勁:“是嗎?我倒是沒殺過人,也沒見過血。前幾日,倒是有幾個人命,可以算在我頭上,動手的也不是我。殺人這種事,對我們這種人來說,動動嘴皮子就夠累人了,有的是人替你做,實(shí)在犯不上親自來。” 底下一陣?yán)涑盁嶂S的嗤笑,不等他們說什么,姬清就抬眼看向了說話的壯漢:“比如你?!彼氖种篙p輕一點(diǎn),懶懶的,“只要個舌頭就好了,畢竟只是一條不懂該沖什么人叫的狗。” 姬清身后木訥不動的下人,突然動了,下一刻,就見那壯漢像一個破布麻袋被人踩在腳下,瘦削面目模糊的下人,麻木的在他下巴上一扯,不知如何cao作的,那嘴角尚還勾著幾分冷笑的獨(dú)眼中年人面前的桌子上,就擺了半截鮮血淋漓的軟rou。 驚呼只有一瞬,之后就是更為敵意兇惡的敵視。 空氣卻沉默下來,只有那壯漢死豬一樣打滾,喉嚨忍痛的狂呼。 姬清輕輕的,陰冷的覷著那獨(dú)眼中年男人:“第一次見面,這下酒菜,可合乎心意?” 那中年男人,桀桀一笑,面不改色的把那軟rou放進(jìn)嘴里,似是津津有味的咀嚼幾下,就吞咽了,面上帶幾分變態(tài)的享受紅暈:“好極好極,卻是不夠?!睔埲痰难劬λ浪赖亩⑸厦媲暗募?。 這一幕,正常人都要看吐了,當(dāng)前所有人卻都沒有太大反應(yīng),就是有,也是隱隱離那獨(dú)眼中年人遠(yuǎn)了些。 姬清慢慢笑了,說不清是幾分嘲弄還是什么意思。 “知道官場上這些玩弄筆桿子的老爺,為什么看不起你們這些江湖草莽嗎?便是賣命,得人看重,也比不過書生謀臣。就因?yàn)?,你們沒腦子,聽不懂也看不懂人話。主子使喚,都不得心意。” 這種拉仇恨的話一出來,都是血?dú)夥絼偅谎圆缓暇袜┭诸^的亡命之徒,誰受得了? “我殺了你!”此起彼伏。 姬清身后只有兩人,就再是高手,能保得了他? 那獨(dú)眼中年漢子都忍不得:“老子今日就替你老子教教你怎么學(xué)人說話?!?/br> 姬家,姬清還是普通人時候的姬家,那個世界頂級的古武世家豪門是講究以武入道的。 姬清的根骨資質(zhì)都平平,只是個普通人,那時候,他在靈力枯竭的世界,反其道而行之,鉆研的都是早被束之高閣,列為禁術(shù)的靈修一類東西,堪稱都是邪門歪道。 但那已經(jīng)是很久以前了,當(dāng)他死后,一切的規(guī)則,就改寫了。 他在每一個世界,靈魂端坐在系統(tǒng)空間的王座上,這被設(shè)計過的用來走劇情的身體,每每都要降低下調(diào)個50%左右,好來承載他越來越強(qiáng)盛的靈魂。 這一世的劇情安排,他本該是武功平平的,在焚蓮那樣的頂級高手手下,走不過幾招,對付這些烏合之眾,其實(shí)并不難。但實(shí)際上,當(dāng)焚蓮沒有如同天道預(yù)示的劇情,廢掉他后,姬清再去接觸此界的武學(xué),就覺得招式更為精妙,領(lǐng)悟起來卻并沒有多難。 武學(xué)對姬清的吸引力并不大,也很無用。天道請他來完善因果劇情線,是不可能叫他殺掉自己世界的重要人物的,他就是突然邪功大成,也不可能一刀結(jié)果了焚蓮。 比如,第一個世界的主角攻,姬清當(dāng)時那一刀,無論力度還是角度,正常人不死也重傷。但結(jié)果主角攻無事,卻是他死了。 姬清并不意外,也不介意,他那一刀本也只是個態(tài)度而已。畢竟捅在心上,扎進(jìn)靈魂魔念里的刀,可比身體上的傷,嚴(yán)重多了。 這一次,他就是突然習(xí)得無上絕學(xué)了,也不可能對焚蓮他們做出什么。既然如此,也沒必要更改人設(shè),突然化身絕世高手。 那么眼前這局,他要怎么破呢? 第43章 武俠世界的陰險小人性冷淡8 對付這幫烏合之眾, 其實(shí)也簡單, 這幫人是絕對不可能心服口服的, 誰來掌管都不可能。他只要花重金請人讓他們不得不服就行了。只要旭王承認(rèn)了他的鴉首身份,他就有的是辦法,叫這些人分而化之,歸為己用。 原主父親不過是個縣令, 卻不但能博得清明聲望, 還能叫他二十年來驕橫跋扈,不過是因?yàn)榧依镫m不顯,宗族內(nèi)卻有人在高位,母家更是財力強(qiáng)盛。 只不過,他雖然可以不動手, 靠手下這兩人立威,但這兩個人都只是暫時受雇于他而已, 威要立下來, 這些人怕的就必須得是他,親自動手的, 也只能是他。 姬清嘆息一聲, 毫無波動,把那茶壺的水澆到手上,沖洗那沾染上的一點(diǎn)血色。 他的腳下,方才那還要教他說人話的獨(dú)眼中年男人,抽搐著躺在血泊里,蝦子一樣弓著身, 已經(jīng)進(jìn)氣多出氣少,卻還是沒咽下最后一口氣。 獨(dú)眼男人已經(jīng)是瞎眼男人了,他泛著幽光的鐵鉤子,正捅進(jìn)他完好的另一只眼里,勾出的rou球,此刻被塞進(jìn)他自己的嘴里。 姬清擦干凈手,兇狠平靜的臉上,微微挑眉,矜傲張狂的問:“我來之前,聽說毒龍眼成名二十多年,冠以佐人rou下酒為出名。就不知他自己這顆著名的眼珠子味道怎么樣?這次的下酒菜,夠、是、不、夠?” 姬清的目光再次逡巡了一遍院中的豪杰,狠厲,邪肆,那種從骨子里壓抑著某種戾氣殺意的陰冷,足以叫這些刀口舔血的漢子們心驚。 果然,越是rou食者,居于廟堂的圈子里,養(yǎng)出的崽子,看起來越是人模人樣,骨子里越是心狠手辣,變態(tài)起來,比任何一個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都狠,都毒。 但,論起耍狠兇殘,在朝不保夕,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江湖人那里,這是慣常了的事,他們做的最多的,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毒龍眼敗的太快,太慘,固然叫人警惕,但在某些人看來,也未必有多覺得毒龍眼有多厲害。 普通的江湖人可以低頭、可以拜,求的是富貴榮華,犯不著搭上自己的命冒險,某些百尺竿頭的人,卻是不能退,退了等待他們的就是日暮西山。 “閣下好手段,在下不才,也想討教幾招。”先站起來的,是那面帶三分笑意的年輕人,舉止看起來很有章法禮儀,應(yīng)該是出自某個江湖名門正派的作風(fēng)。 “樊雷,特來賜教?!边@是那面容陰冷,略有幾分蒼白的漢子,形容冷淡瘦削,卻是在場諸人中,氣度最為持重大氣的。 姬清不緊不慢的鼓了三下掌:“不急。” 門外又進(jìn)來兩人,抬著一個重重的箱子,氣喘吁吁的到他面前。 姬清手指隨意的滑過箱頂,姿態(tài)溫柔,像劍客擦拭他的劍一般,輕輕揭開箱子。暗沉沉的金條碼得整齊,靜靜的躺在那里。饒是有所猜測,眾人也不由倒吸一口氣。 姬清拿起幾根金條,隨意的拋灑在空中:“我這個人,實(shí)在是討厭打打殺殺的很,一不小心就弄上一點(diǎn)血腥氣,難聞極了。這樣吧,簡單點(diǎn),你們識時務(wù)的,就跪地效忠,那些還想賜教的,不若一起打完了,再來找我?!?/br> 他猛地一掀,那重重的壓得地面似乎都一陷的箱子,不知怎的,竟叫他掀到在地。一箱子的金條流瀉一地,仿佛熱水滴入沸騰的油鍋。 “拜見鴉首,我等以鴉首馬首是瞻。” “拜見鴉首,誓死追隨鴉首?!?/br> “鴉首在上……” …… 姬清坐回椅子上,陰暗的面容并不因?yàn)榫謩莅醋约旱男囊鈦恚袔追珠_心。仿佛他打從一開始的不悅,陰冷,乃至于按捺不下的殺意,都跟眼前這些人,沒有半分關(guān)系。 “黑羽衛(wèi)正式成立,我也缺幾個合用的下屬,你們,好好證明自己的能力?!?/br> 他平平淡淡的說,聲音不大不小,似乎也不在意,有沒有人聽到。 但鬧市里,一枚銅板滾在地上,都能被捕捉到,何況財神爺?shù)淖裰迹?/br> 更何況,他這樣的恩威并重的手筆,財大氣粗,又是來歷不明,幾乎人人心底都猜測,他該是某個貴人。 這樣一想,旭王那句看似為難的旨意,恐怕只是搭臺子給此人唱戲立威的。 那瘦削蒼白的漢子和帶酒窩的青年,兩人對視一眼,都明白對方所想。方才說要討教,何嘗不是,借此展示自己的能力。 旭王手下,黑羽衛(wèi)的一把手位置,哪里是什么好當(dāng)?shù)暮貌钍??他們要是真心要,哪里還會等到姬清來? 旭王前一晚見姬清,第二天不到中午,就聽到人回報,姬清已經(jīng)成功拿下了黑羽衛(wèi),看起來似乎還很是輕松,也很得人心。就憑,他能叫那群不服管教我行我素的江湖草莽,都穿上統(tǒng)一的黑羽衛(wèi)的服飾。 江湖人都把官府統(tǒng)一的服飾叫做狗皮,雖然明面上投靠了權(quán)貴,做了走狗,但似乎一個個覺得,只要自己沒有穿上那身衣服,就沒有被束縛,姿態(tài)還是很有優(yōu)越感的高高在上的。且不說有沒有道理,大多人都排斥此舉就是了。 旭王也是大感驚奇,特意召見了來領(lǐng)差事的姬清和他的屬下。 粗略看去,院子里的人實(shí)際有30多個,但姬清最后留下來的黑羽衛(wèi),不算那兩個副首領(lǐng),只有十二個。其余人,不是打發(fā)了,就有另有他用,此處不見。 這次被召見,那十二個人都穿著黑羽衛(wèi)服飾,規(guī)規(guī)矩矩站在外面,打眼一看,竟也能有幾分入眼。 跟隨姬清到旭王面前的,就只有另外兩個人,一個是見人三分笑的年輕人,喚作蘇見青,一個就是那氣度持重,陰冷蒼白的漢子,樊雷。 穿著漆黑嚴(yán)謹(jǐn),繡著烏鴉黑羽的姬清,天生的兇狠面容被肅清了幾分輕佻張狂,顯得肅殺威勢。微微上吊的眼睛,本該殘留幾分的風(fēng)流俊俏卻完完全全找不見一絲半縷,唯有骨子里按捺不住的陰冷矜傲,讓他的平靜冷淡,仍舊透著年輕氣盛、自視甚高。 本朝一般不行大禮,更何況,官宦子弟的姬清,身上不可能沒有功名,不管是考的還是捐的、買的。 姬清只是微微低頭,其余兩個江湖草民,按理來說該是單膝跪地的,但也許不通禮數(shù),也許是不慣于對人下跪,他們也只是退后姬清半步低頭。 旭王并不在意這些虛禮,抬手握住姬清的手臂:“好,都是英雄豪杰。姬清你果然沒有叫本王失望。” 姬清平靜無波,似寵辱不驚,又恰好幾分恭維:“幸不辱命。還要多謝王爺給我這個機(jī)會。” 看著這樣的姬清,旭王再沒有生出旖旎風(fēng)月的念頭來,但也并沒有太多刮目相看的倚重。他手里籠絡(luò)的人才太多了,黑羽衛(wèi)就算不了什么,甚至沒有什么特別的事交給他們做。更多的是每個人拼命的為他做事,互相爭搶做出成績,討得他的封賞和器重。 姬清作為投名狀帶來的六扇門的消息,還有舉薦給他的兩個高手,才是他對姬清額外多看重兩眼的因素。 “你們來的正好,跟我一起去見見六扇門的幾位大人,那可真是豪杰翹楚,名聲響當(dāng)當(dāng)?shù)纳倌暧⑿??!毙裢鯉б稽c(diǎn)笑意,他這樣年紀(jì)的人,輕易是叫人看不出來什么喜怒的,旁人不了解,姬清卻知道,是他昨晚帶來投誠的信件,起到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