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 駢賦一出,天下盡知后宮妖妃的身份不是別人,卻是出自士族,還是權(quán)貴高門的沈家! 再看駢賦之中對那位郎君的溢美之詞,帝王的求娶之心,對比郎君的不為所動。坊間的口風立時悄無聲息變了方向,紛紛傳言是帝王強搶世家君子入宮,士族更是同仇敵愾。 再沒有人明目張膽的抹黑沈笙歌,時人便是如此膚淺,出身門第代表品格心性和能力。 然而,洪流總要有一個發(fā)泄口,不能是沈笙歌了,自然就只能對準帝王了。 這一切卻又是不能放在明面上談?wù)摰摹?/br> 另一邊沈家收到帝王大張旗鼓的聘禮,卻是恨極。 本想借沈笙歌那張奇貨可居的臉,讓沈五娘當做跳板入主紫宸宮,卻不想沈笙歌一入宮便全然斷了消息,真正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世家出了一個帝王愛寵,是個什么好聽的名聲?世家的臉面最是珍貴,這時候不跟著一起維護沈笙歌的名聲,歸罪于帝王巧取豪奪,難道要叫人家罵他們沈家賣子求榮嗎? …… 笙歌忽然自夜里驚醒,驚懼的臉上沾滿了淚水。 他夢見姬清死了。 夢里的他不認識姬清,提著花簍摘桃花,卻發(fā)現(xiàn)每一朵花都枯死枝頭。 死掉的桃花林外面,有一把枯木荊棘做得龍椅,被金銀寶石裝飾得華美精致。 姬清就倚在那里,奄奄一息的看著他,可他沒有動,夢里的他竟然是不認識這個人的。 他疑惑的看著,心里不知怎么難過起來,椅子上的人便垂下手再無聲息。 一群人披麻戴孝的抬著那個人的尸體從枯死的林子里離開,沒有一個人理他。 笙歌不知道為什么忽然崩潰的哭了,卻像是啞了一般發(fā)不出一聲,他一邊跑一邊去追那隊人。 他想問:“你們要把他帶去哪里?把他還給我?!笨伤l(fā)不出一聲,只能不斷的哭著追著一個又一個人。 為什么會做這么可怕的夢? …… 另一邊,姬清朦朦朧朧睜開眼,忽然看到床前不知道已經(jīng)站了多久的男人,心頭頓時一凜。 滿屋子的明珠月光似得照亮屋內(nèi),自從蠱毒導致的外表變化后,守夜的侍婢太監(jiān)就全都被精簡了,只有文珩一直以來被允許進入。 但現(xiàn)在,另一個絕無可能的人出現(xiàn)在了這里。 “文珩?!奔辶r喊人。 “別動?!陛p緩的聲音和冰冷的劍光一起到來,貼著姬清的肩頸,壓迫一般制止他起身。 男人的手輕慢的撥開外面青色的幔帳,終于叫人看見他的面容。 “你怎么會在這?孤的第一美人?!奔宓难劬ξ⒉[,冷冷的注視著他。 看見是博源的這一刻起,姬清就明白這是久違的劇情節(jié)點又再一次繞過原定的時間出現(xiàn)了。 博源的神情并不如他的聲音淡然,漆黑的眼眸里壓抑著一股極其危險的興奮,微微顫抖。 就連華美雍容到馥郁靡麗的面容,也透著不正常的熱度。 專注熾熱的盯著受制于他的姬清,博源凝重的眼神難以克制的流露出一絲癡迷,低低的囈語:“怪不得王上初見我,會覺得失望。在下算什么第一美人,王上真該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怕是任何男人見了都想要……” “住嘴!” 被他微帶惡意的侮辱激怒,姬清冷淡毫無情緒的臉上,露出一絲冰冷的怒意。 然而在這微弱朦朧的光下,出現(xiàn)在這張空靈清透如同夢里幻化出的面容上,任何神情都顯得格外的刺激。越是冷漠、無情、不可接近,越是脆弱、美麗,惹人攀折。 博源并不在乎他的色厲內(nèi)荏,只覺得心跳得更快了幾分,上前一步單膝跪在榻上,手指曖昧的貼著發(fā)根游走,輕慢放肆的抓住一束白發(fā),用著叫他微微吃痛的力度輕扯,讓那張絕美的容顏徹底的暴露在他的眼前。 低沉炙熱的聲音,溫柔又危險:“我的王上,現(xiàn)在是你為魚rou,我為刀俎呢。” 姬清除開方才瞬間的怒意,便只有無動于衷的冷淡,即便是這種弱勢的處境下,看著他的眼神也像是目中無人。 “你要弒君嗎?博源。” 第90章 孤頭上的綠帽每天都是新的25 文珩有些不耐的冷著臉:“又叫我出來做什么?在紫宸宮里這么明目張膽, 你就不怕叫別人盯上?” 月笙簫望著西落的濛濛月色, 心底掐算著時間, 嘴里溫和的回道:“這不是,文珩大人每回都推三阻四猶豫不決,在下這才不得不主動些。那藥你到底什么時候才用?” 文珩冷笑刺他:“現(xiàn)在就來命令我,是不是太早了些?我答應(yīng)跟你合作的前提是, 沈笙歌背叛陛下。你倒好, 越努力越事與愿違,我只怕你再努力一次那個人就真的是要入主紫宸宮了。” 月笙簫面上的平和收起,略有憂色:“文大人這是何意?陛下寧肯自污都要一力回護沈笙歌,在下又能有什么辦法?若是文大人早日用了這藥,事情倒也不至于如此。” 文珩早沒有了以往偽裝出來的溫順沉靜, 整個人都像是怨氣凝結(jié),也只有在姬清面前才能勉強維持以往的模樣。 即便被失去的痛苦和嫉妒折磨得五內(nèi)俱焚, 文珩的理智到底還堅守著最后一點底線, 他比誰都明白,那藥若是用出去, 他的陛下這一次恐怕真的就要毀在他的手里了。 事情會朝著誰也無法預(yù)料掌控的一面滑下去, 文珩的心中隱隱有著恐懼,他下不了手。 但這話沒必要對狼子野心的月笙簫說,他們兩個人明面上是互相合作,何嘗又不是彼此利用,每一次都是在試探堤防。 不管月笙簫想什么,文珩是不可能真的和他一路的, 他沒想過跟任何人分享他的陛下。 文珩面上刻意流露出一絲不信:“世家那里對陛下逼迫日甚一日,我不知道你在里面究竟充當著什么角色。你既然敢對我下??谡f,只要我能掌控后宮,前朝你就能把控。這藥一用下去,我就再沒有回頭路,你月笙簫卻仍舊能好端端的隔岸觀火,叫我如何敢信你?!?/br> 月笙簫思量著,這個時間,守衛(wèi)應(yīng)該已經(jīng)陸續(xù)開始換班,能掌控局面的獨孤靖榮應(yīng)該也被引到徽之哥哥那里,暫時回不來。 博源如果順利的話,應(yīng)該已經(jīng)擺脫侍從宮女,成功進入了碧霄樓。 帝王的寢殿向來常常更換位置以防刺客找到,但博源侍過寢,找起來應(yīng)該只會費一點時間才對,然而現(xiàn)在還沒有動靜傳出來。 再等等,拖到天亮事情就會鬧得更大,再難遮掩。 他不由略有惋惜,若是文珩立場能稍微軟一點,計劃可以進行得更萬無一失的。真不知道這個人是什么來歷,究竟在想些什么。 各懷鬼胎虛以委蛇的兩人,都有些突如其來的神思不屬,卻又極力掩飾自己的心不在焉,集中精神籠絡(luò)著對方。 月笙簫似是略作思考,斟酌的詢問道:“文大人想看什么?我要怎么做,你才會放心?” …… “你要弒君嗎?博源?!?/br> 博源頗為愉快的低低笑起來,危險的殺意卻從始至終未曾消退分毫。 手中的寒刃貼著帝王的側(cè)臉寸寸游走:“現(xiàn)在,也可以不弒的?!?/br> 姬清保持著起身的姿勢,一手撐著床榻,時間久了手臂微微有些顫抖。在劍尖落到下唇上微微下壓的時候,似是終于支持不住向后躺去。 博源的劍下意識往后一收,就在這剎那,姬清一把扯下幔帳向他兜頭拋去,身體極力向外一滾,手指剛觸到不遠處的面具,便厲聲喊人。 “來人!” 劍光比他的動作更快一步,在面具貼到臉上之前就瞬間擊碎了。 博源抓著他的肩膀毫不留情的摔回榻上,就像摔碎了一只珍稀薄脆的汝瓷。 寒刃再一次橫在脆弱纖長的脖頸,這次卻是壓下去一道血線的不留情。 劍下的人,向來是養(yǎng)尊處優(yōu)從未被這么粗暴的對待過,五臟六腑似是都被震得移位,痛到神情都一片空白,微微顫抖,卻是不發(fā)一聲。 博源那張華美馥郁的面容再無一絲表情,眉目不動微微抬起,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被自己惡意對待的人,冷靜又果決。 他的聲音優(yōu)雅又雋永,像雅集上念著辭賦:“陛下這么心急喊人來做什么?博源許久未見陛下,自是想念得緊,務(wù)必要珍惜時間,好好溫存一番的?!?/br> …… 作為禁宮大統(tǒng)領(lǐng),兼具掌控著朝歌城外的駐軍統(tǒng)帥,靖榮并不需要夜夜在紫宸宮內(nèi)親自帶人巡守。 但自從帝王被下毒之后,可信之人漸少的情況下,靖榮留在紫宸宮的時間不知不覺便越來越久了些。 雖然碧霄樓夜里并不留人,隔著圍墻望著里面的帷幕廊檐,靖榮的心底也覺得平靜安心。 星河低垂,夜色發(fā)白。 以往這個時候靖榮不是剛起來準備換班,就是沉浸在夢里不久。這幾日禁宮疑云重重,連帶著他的作息也稍稍亂了些。 這個時候,他收到了一個面生的小侍從給他的紙條。 是徽之約他見面。 靖榮心底不由沉重了幾分。 他是帝王的人不假,是還是皇子的帝王在封地時候,拉攏起的武力。 但之所以現(xiàn)在能平步青云,早期卻是因為徽之的恩情。 靖榮他不能不記,是當時還是陛下伴讀的徽之把他從流民里挑選出來,收攏在軍中,讓他得以施展自己的能力。 徽之有領(lǐng)兵打仗的才能,禮賢下士的魅力,作為運籌帷幄或者沖鋒陷陣的將軍或許都可以,但這個人不了解人心。他出身太好站得太高,便看不到下面人的苦楚。 王上或許就是知道徽之不可能在儲位爭奪之中站在他這一邊,也沒有想過倚靠徽之,大概是不想利用他吧,這才暗地里拉攏徽之手下第一人的靖榮。 在外人眼里,靖榮一直過于桀驁不馴,即便是主帥的徽之將軍,都不能叫他完全聽從。 不服徽之甚至隱隱有些敵意,有野心和有匹配野心的能力,出身寒門不喜歡世家,沒有后臺和倚靠……諸如此類的種種特點,再適合作為帝王的孤臣不過了。 他性格越獨,陛下就越信任他,最終交托身家性命的倚賴。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在那之前靖榮和徽之是戰(zhàn)場上有著過命交情的好友。 他有今日不但是徽之慧眼識英雄,一身的本事也是徽之教導出來的,甚至連他被陛下賞識,也是徽之暗示提點他,之后默默疏遠,有意做出和他不和的舉動來成全他。 實難想象,驀然回首,三個人竟然會成了眼下這番立場。 靖榮固然不解怨怪徽之對他們的背叛,但也不忍他這樣的人被陛下圈禁在冷宮中至此不聞不問。 靖榮可以忍著不去主動見他,但如果徽之親自向他求助,便是前方下刀子靖榮也不得不去。 徽之在冷宮中過得并不如何凄涼,姬清雖然不來看他,衣食住行卻每一樣都和以前他們在一起時候一樣,甚至更好。 畢竟,當初的徽之在紫宸宮的身份再如何被喜歡也只是一個伴讀。姬清也只是不受寵的皇子,并無任何資本可以優(yōu)待給他。 不像現(xiàn)在。 徽之看著這里的種種,起伏的心緒便慢慢平靜下來。 姬清不見他是意難平,畢竟背叛橫亙在那里,然而他們誰都不會忘了跟彼此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