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給了蕭問水一個，理所當(dāng)然殺姬清才能渡劫飛升的理由。

    自然而然隱藏了，被抹去所有存在記憶的第一世。

    這樣，在姬清眼里，蕭問水就是個欠債不還，還要再殺債主一遍的人渣。

    在蕭問水看來，他明明誰都沒欠，逼他還債就是毀他道心，自然找到債主再殺一遍。

    這樣的兩個人，必然從一開始見面，就徹底對立，不死不休。

    要么，蕭問水?dāng)囟颍ㄓ商斓雷兂杉澹┏缮瘢咫E落；

    要么，姬清摧毀蕭問水的道心，背上弒神的罪名。

    無論哪一種，都是天道漁翁得利，繼續(xù)長存。姬清一敗涂地。

    這個局，堪稱天衣無縫，無處可逃的死局。

    所以無意才會認(rèn)定，姬清只要入局就注定一敗涂地，剩下的只是垂死掙扎罷了。

    無意后來改變主意殺蕭問水，說起來還真是在救姬清。

    繼續(xù)隨著時間線往下看。

    姬清被洗去記憶，重新以孔雀公子的身份去度化蕭問水。

    能復(fù)活死人，掠奪輪回的渡情城，在不同的時空，不知不覺遍布整個修真界。

    凡間的風(fēng)城里，姬清等來使用第一個法身的蕭問水，帶著蕭問水前往渡情城。

    另一個時間線，修真界最終法身的圣君，遇到了渡情城的叛徒陸回，與陸回交易前往渡情城。

    在姬清和蕭問水前往渡情城的路上，往昔故人一一出現(xiàn)，這是因為蕭問水的世界和姬清的領(lǐng)域融合了。

    渡情城里。

    一開始敵在暗我在明的時候，身為孔雀公子的姬清還在演戲。

    于是，姬清誘使蕭問水的第一個法身說出，即便是孔雀也照殺不誤的話。

    做出蕭問水道心堅定，他是憑本事輸?shù)?，才被對面圣君殺死的“事實”?/br>
    隨后，跑到十方殿主面前去，故意做出窮途末路毀約，掙扎求生之下，勢必要與蕭問水不死不休——完全符合背后那位神明想要看到的結(jié)果。

    可是，姬清“毫無辦法”，奈何不了蕭問水。

    因為渡情城的特殊性，想到回到過去，摧毀過去一無所知的蕭問水的道心，就合情合理。

    背后的那位神明，當(dāng)然會想辦法讓圣君跟過去，追殺逼迫姬清。

    姬清殺死蕭問水第九個法身，讓斬厄刀殺死他。因為圣君的動搖，這一次輸?shù)糜悬c刻意。

    但沒關(guān)系，溯回鏡后的十方殿主看見了，還是很生氣。

    姬清利用荒城的青鸞舞鏡之局，殺死蕭問水第八個法身。利用圣君突破，打破荒城結(jié)界，這一次輸?shù)煤锨楹侠怼?/br>
    沒想到，因為那句陰差陽錯的“我愛你”，讓藏在十方殿主背后的神明盛怒，忍不住毀壞了溯回鏡，并且親自下場。

    背后的神明走到面前來，告訴姬清，他的名字叫無意。

    無意與姬清一起，回到蕭問水第二個法身所在的時空。無意借云霄派掌門之手，殺死蕭問水第二個法身。

    隨后，姬清便與無意分道揚鑣。

    因為，從這一刻開始，所有的局都布好，可以收網(wǎng)了。

    只要那位神明忍不住，踏入渡情城的法陣，他就完了。

    但其實，從那位神明開始想要算計姬清，他就已經(jīng)注定完了。

    從蕭問水第三個法身到第七個法身，才是姬清反殺之局的關(guān)鍵。

    姬清收養(yǎng)蕭問水的第三個法身，給他凡塵俗世七情六欲。

    這時候，就算無意滅門殺蕭問水，也不過是把自身融入蕭問水的厄業(yè)里。

    姬清助蕭問水脫離生老病死之厄，用鳳凰真身，引他第四個法身重新入道。

    之后，用死鳳凰的魂靈，為蕭問水殉道鍛心。

    蕭問水第五個法身跟隨姬清跳入熔爐，鍛出心刀。

    姬清化身為斬殺一切厄業(yè)的斬厄刀孤星，和蕭問水第六個法身一起，縱橫修真界百十年，斬厄無數(shù)。

    之后，無意殺蕭問水，斬厄刀刀解。

    姬清連身形也一并不存，作為畫妖，寄生在蕭問水的五蘊執(zhí)念里，引他斬去五蘊執(zhí)念。

    這一切，都是為了還當(dāng)初被天道坑騙之下，姬清背負(fù)上的蕭問水成神的厄業(yè)和源頭。

    蕭問水不能渡劫成圣，是因為沒有斬斷，最初始被抹去記憶，隱藏起來的因果。

    是大道產(chǎn)生的因果，斬厄證道自身的因果，而不是蕭問水欠了債。

    ……

    姬清靜靜地看著蕭問水：“現(xiàn)在，你明白了。只差最后一步，你就可以飛升大道了?！?/br>
    蕭問水認(rèn)真地凝望著他，目光再無清澈銳利，像永夜溫涼了的黑暗，緩緩搖頭：“我不想再殺你了。你想殺我嗎？”

    姬清沒有說話，目光靜謐安寧，無欲無情，似冷又溫。

    蕭問水把他的神情牢牢記入心里，輕聲說：“你等等我，我先去殺一個人?！?/br>
    他一邊走，一邊克制自己想要回頭的沖動，平靜眷戀地問：“師尊，成神的盡頭，真的會有你嗎？”

    他覺得沒有，如果成神的代價是斬殺這個人，他寧愿就這樣吧。

    這個人，果然是他的道，是他在世間全部的厄業(yè)。

    可他，不想斬去。

    姬清望著蕭問水的背影漸漸遠(yuǎn)去，忽然淡淡笑了笑，低低地道：“傻瓜。要是到現(xiàn)在，都必須要你殺我才能飛升，我費盡心力做這些又是何必？”

    蕭問水是個笨蛋，道心一點也不堅定，每一次都要姬清想辦法去輸。

    可是，若是蕭問水不是這樣的笨蛋，一心一意殺他證道，姬清也不必去布這個局，要他飛升。

    姬清被天道所坑騙，代替天道成了蕭問水的厄。

    但魔王大人布了一個龐大的局，把自己徹底融入了蕭問水的道，因和果畫成一個原點。

    他是蕭問水的師尊，是他的師弟，是他的斬厄孤星。

    他們是戰(zhàn)利品和主人的歸屬，是相逢客的救贖和陌路，是知己的背叛和同行。

    是他一切的愛別離，求不得，怨憎會。

    貫穿他整個大道長生，為他生死，也定他生死。

    如此，還有什么業(yè)債不能還清？

    姬清“重演歷史”（天道看來會覺得是重復(fù)過去，實際是在姬清自己的領(lǐng)域里，跟天道的世界無關(guān)），填補(bǔ)了那個因，還了蕭問水的果。

    圓了因果。

    姬清當(dāng)然誰都不欠，蕭問水當(dāng)然也即將飛升成神。

    ·

    姬清似笑非笑，淡淡道：“恐怕十方冥府的弱水上，業(yè)債多到要泛濫決堤了吧?！?/br>
    畢竟，天道把殉道的鍋轉(zhuǎn)嫁給姬清了，蕭問水?dāng)財嗟哪切┮蚬麡I(yè)債，屬于天道自己要背的債，債主也就一并變成姬清了。

    只要蕭問水不死，天道就得繼續(xù)背下去，直到破產(chǎn)。

    更何況，還有蕭問水?dāng)貧⒓宓倪@十世業(yè)債，轉(zhuǎn)而也變成天道欠姬清的。

    “的確泛濫了。不虧是魔王，這都能叫你贏。”有一個身影施施然走來。

    盡管這位神明從容不迫，姬清卻還是一眼就看出來他的強(qiáng)弩之末。

    姬清毫不意外：“蕭問水干的？”

    無意的臉色微微有些蒼白，卻還是笑著，幽怨地說：“真沒想到，他竟然能攻擊我?！?/br>
    姬清搖頭：“你殺了他那么多次，他才殺你一次，已經(jīng)很好了。”

    無意笑著忽然咳了起來，臉色愈發(fā)蒼白，唇色嫣紅，神情卻還是輕佻天真，眼底情意深沉：“你幫了他，不然，他才傷不到我。我可是，無意啊?！?/br>
    天道欠了姬清這么多，自然在被姬清的領(lǐng)域徹底吞噬。

    同時無意與天道合伙坑姬清失敗，他自身也會受到業(yè)力反噬。

    更何況，他親自下手殺蕭問水，就不再是法則之外的神明，而是新生的神的厄業(yè)。

    蕭問水當(dāng)然可以斬他了。

    姬清輕輕地笑了，眼底靜謐幽隱，極美也極危險：“現(xiàn)在，你可以告訴我，你為什么，這么費盡心機(jī)算計我?！?/br>
    無意自嘲一笑。

    他們都想不到，被抹去記憶的姬清，竟然選擇相信要殺他的蕭問水，選擇相信他自己。

    察覺到，某種不可知的惡意在背后算計他。

    魔王大人幸甚至哉，于是干脆玩一把大的，把所有人不著痕跡的引入自己的領(lǐng)域。

    化厄為道，這是何其驚險瘋狂的險棋？

    誰能保證他可以成功？若是最后，蕭問水還是必須要殺他呢？

    無意深沉地凝望著姬清：“因為我要你看清楚，你過去所堅持的一切，都是錯的?？上?，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但你還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br>
    姬清做凡人的那一世，比這個神明更偏執(zhí)迷戀他的人，見得太多了，毫無感覺。

    反正時間還早，他又問了一句：“你是誰？”

    十方殿主悠然搖頭，低沉柔和的聲音里蘊著幾分親昵的戲謔，卻又渴望：“不是連名字都告訴你了，怎么，不信？叫聲無意聽聽?！?/br>
    神靈的名字和他們的法則相關(guān)，十方殿主秉持生死之外的輪回因果，公正嚴(yán)明淵渟岳峙，名字自然不可能是無意。

    他的天性法則也不可能叫他拋下一切，跟著姬清去扭曲過去，來擊殺一位未來的新神。

    當(dāng)初，那位十方殿主連表露心跡都是十分含蓄克制的，但那也是只是剎那波動越界，很快就隱匿平息了。

    “無意，就是沒有意義，泯滅意慮，沒有意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