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節(jié)
姬青忽然醒來,但他并沒有睜開眼,連呼吸都保持入睡一樣。 又一次感覺到了,他的身邊好像有另外一個人。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的,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鼻息下忽然多了一抹似有若無的香氣,像春日風里清淺的花香,還淡。 熟悉又陌生,卻又從未在別處聞到過。 他很喜歡,想要多一些的時候,卻又再也找尋不到。 有時候,感覺到那個人就在他身邊,手指似是撫過他的眉眼,與他十指交握。 他甚至記住了那個人的體溫,輕笑時候,幽蘭一樣的氣息會稍微多一點。 “你可以直接出現(xiàn),我想見你,你是什么都沒關(guān)系。” 然而,讓他失望的是,從他出聲開始,那個人就痕跡全無了。 直到那個古怪的人闖入這里的前一刻。 進入浴室前,姬青用筆墨寫了自己的名字在紙上。 “這是我的名字,你叫什么?” 從浴室里出來時,那張紙上多了三個點。 清。 來不及多想,他就聽到有人闖入。 這幾乎是不可能出現(xiàn)的情景,就算是姬飛花,如果他不允許,也不一定能安然走進來。 姬青走出去,見到了一個生得格外出眾的青年。 那個人看他的眼神復雜,好像既憧憬又恐懼,甚至于痛苦。 這神情出現(xiàn)在那張叫人目眩神迷的臉上,顯得楚楚可憐,誘人沉淪。 他說,他叫姬清。 “這個名字不適合你。你記錯了?!奔嗪翢o所覺地說。 不知道他的話哪里刺激到了那個人,叫他忽然變色,猝死一般掙扎,似乎喘不過氣來,連瞳孔都微微放大。 姬青不為所動,只是打了個電話,叫來外面的人將人帶走。 那張臉的確很好看,叫他莫名覺得的熟悉。 可是,姬青更覺得,這張臉跟那個人的神情一點也不合適,不匹配。 就像這個名字不適合那個人一樣。 整個密室再一次只剩下姬青一個人。 他看著紙上干涸的三個水跡,目光微微一動。 “姬清,真巧,那個人也說他叫姬清。跟你有關(guān)系,你被人奪舍了?” 可惜,之后對方再也沒有給過他一絲提示,也沒有再顯露痕跡。 叫他稍稍有些寂寞。 直到姬飛花來到這里,對他隱忍怒氣說出:“姬清是你本來的名字,你九歲的時候測試體質(zhì)后,診斷患了神魂缺失的病癥。我請了墨家的先生來,為你改命,至此你的名字改成姬青。不過,去掉水命,看來也沒讓你的腦子清楚多少嘛。” 姬青毫無所動,冷淡地說:“這得問你沉迷封建迷信,請來的先生了?!?/br> 在姬飛花發(fā)怒之前,他又補了一句:“墨家的先生,有哪一個會捉鬼?” 姬飛花最后一絲神智崩斷,兩個人在地下密室里瞬間交手。 然而,如果不是生死相搏,姬飛花已經(jīng)不能隨心所欲去壓制揍兒子了,結(jié)果仍舊是不歡而散。 姬飛花離開后,姬青思慮片刻,走進了衣帽間的穿衣鏡。 地下密室很少有鏡子,即便在浴室里,姬青也很少多看一眼。 鏡子里那個人每一次都叫他有些不適,就像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而不是看著他自己。 “姬清,姬青?!彼弥旃P將這兩個名字并列題在鏡子兩邊。 姬青盯著鏡子里那個人的眼睛:“你用著我過去的名字,你是人是鬼?” 鏡子紋絲不動,好像在嘲笑他的異想天開。 姬青的頭微微有些眩暈,他每一日都比常人要多睡三個時辰。一天里有一半時間都在混沌恍惚的夢里,并且,常常無法自主控制清醒和入睡的時間。 他們說,因為他神魂缺失。 嗤。 因此,姬青被剝奪了正常的人生,姬家不需要一個會忽然失去自我意識的繼承人。 那又怎么樣,即便如此,姬青仍然是整個姬家有史以來資質(zhì)最為出眾的人。 比讓整個古武界牙癢癢的鬼才姬飛花,還要驚人的資質(zhì)。 二十八年時間,他就趕上了姬飛花一百二十多年的成就。 所以,現(xiàn)在不是他們想不想讓他做繼承人,而是他愿不愿意接手這個位置。 姬青不愿意,他甚至連密室都不想走出去。 并不是在意那些人的反復無常,當年他資質(zhì)檢查出錯,那片刻眾人態(tài)度眼神的變化翻轉(zhuǎn),就已經(jīng)叫他明悟。 他修行古武,也不是為了讓這些人有一天后悔,僅僅只是因為無聊。 并且,古武已經(jīng)叫他提不起興趣了,現(xiàn)在,他在研究早已被束之高閣的,曾經(jīng)修真界的典籍秘錄。 天地靈氣枯竭的千年里,修士們相繼隕落,只有古武一脈得以延續(xù)長生之道,但也再無人得道飛升。 在這個時代里,這些典籍秘錄幾乎等同于廢紙,但姬青還是認真專心的去看了。 尤其是,當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身邊或許有一個察覺不到的人時,這種興致就更濃厚幾分。 今日姬飛花來,他還沒有看多少書頁,但眩暈的感覺出現(xiàn),他就要準備入眠。 姬青的夢里一向混沌不清,毫無內(nèi)容。 最近卻有些不同。 他看到一片黑暗,深淵一樣的黑暗。 一片廢墟的城池上長著幾棵枝繁葉茂的大樹,樹冠遮天蔽日,樹干有筆直有虬曲。 太暗了,他就站在那樹冠的頂上,看著天邊等待。 樹下不知何時出現(xiàn)三個少女,嬉戲玩鬧著,其中有一人也時不時跟他一樣,飛到樹冠上來,朝著東方天際去看。 忽然有一刻,天邊微微亮了。 鋪陳而來的一縷天光,微微的照亮世界,這片大樹都微微發(fā)出柔和的光。 他才看清楚,身邊這個同樣等待的少女衣服是粉色的。 粉色衣服的少女望著天際的光,激動快樂地歡呼雀躍,迫不及待的向東邊飛去。 但是,方才還相親相愛的兩個姐妹里,一個穿白衣神情清冷的少女,忽然阻攔著她。 兩個人什么也沒有說,立刻不死不休地廝殺起來。 沒有任何武器,也沒有多高明的招式法術(shù),就是拼死相殺,仿佛要將彼此徒手撕碎。 因為似乎一般的傷害都不致命,而兩個人卻是沖著生死存亡而去。 姬青覺得很奇怪,就這么看著。 很快,白衣的少女落敗,再也沒有一絲反擊之力,她清冷蒼白的臉上反而如釋重負的笑了。 粉色衣衫的少女淚流滿面,小心翼翼的擁抱她,讓她躺在自己的膝上。 這一會兒,粉衣的少女似乎一點也不著急飛去東邊的天際了。 她哭得真心實意,但出手殺戮的那時候也毫不留手,此刻臉上也沒有任何悔悟,眼中只有坦然。 白衣的少女抬手,溫柔地為她擦去淚水:“沒關(guān)系,下一個到你,記得不要害怕,也不要留手?!?/br> “我知道,我不怕?!?/br> 一直站在一旁觀看的那個綠意少女也笑著點頭:“我也是,絕不會留手,也絕不會害怕?!?/br> 白衣少女垂手,微笑死去,化作一團螢火融入這片大樹里。 那粉色衣衫的少女,激動悲傷又狂熱無悔,向東邊的天際飛去。 姬青不明白又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的身邊,不知何時出現(xiàn)一個懵懂醒來的黃杉少女。 “她在做什么?東邊有什么?” “東邊屬于她的神和她的時代要來了,她在竭盡全力。我們都是?!秉S杉少女飛下去。 他看到,那粉色衣衫的少女飛過的地方,大片大片的花開始綻放。 在那白衣少女消失的地方,黑暗里發(fā)光的雪開始快速消融。 姬青靜靜地看著這一切:“下一個季度,輪到那粉色衣服的極力守衛(wèi),綠衣服的竭盡全力廝殺嗎?” “是?!币粋€清冽溫柔的聲音輕輕答道。 心忽然失衡,姬青循聲看去。 他看到了一個人,一個從他心中迷霧里走出,一點也不覺得陌生驚訝的人。 那張臉前幾日他才在另一個人身上見到過,卻又仿佛毫不相干。 那雙狹長犀利的眼眸,微微疏冷卻又沁著截然相反的溫柔,微微睜開,凝望著他。 “這是哪里?你是誰?”心中分明著魔迷戀,眼中卻又冷靜自持。 “我是姬清,我是你?!蹦侨说难劾镉型瑯铀朴腥魺o的專注,“這里,是世界的交界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