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江宇典搖頭,趙規(guī)就說:“下午跟你合作的女演員……你肯定也知道一點,本身是混藝術(shù)圈的,人有些傲,你得多多配合她?!?/br> 江宇典說明白,他又拆了一盒蜂蜜牛奶,拍攝喝了好幾盒,他還是喝個不停。 趙規(guī)問他加了微信,笑著說:“喜歡喝這個???隨便喝,不要錢?!?/br> 每天都喝黑咖啡的江宇典,一下有喝不完的蜂蜜牛奶了,是食草的獅子見了rou,根本收不住。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往外走,趙規(guī)說:“中午都吃盒飯,你也可以出去吃,下午兩點半開工。” 江宇典想說就盒飯吧,沒問題。 但他話還沒說出口,就看見了賀庭政的車——隨即又看見了賀庭政人,其實他站得比較遠,在隔離區(qū)外面兒,但他人特別顯眼,又高又俊朗,膚色比他嘴里叼的蜂蜜牛奶,還要白。 他提著一個四層的保溫盒,顯然是來送飯的。 送給誰,不言而喻。 而江宇典的助理金招弟早就餓了,在那邊排隊領(lǐng)盒飯,還捏著兩把一次性筷子高聲大喊:“宇典哥!盒飯有鍋包rou誒,這個甜的!你喜歡的!” 江宇典望著不遠處的賀庭政,瞬間感覺自己喝到了假奶。 第15章 蜂蜜牛奶 他第一反應(yīng)是覺得白喝了那么多天咖啡,太虧,第二反應(yīng)是覺得給金招弟這種豬隊友開八千的工資,實在有些過分了。她只值二百五。 他遠遠望著賀庭政,但賀庭政只是眼睛輕描淡寫地往小助理那邊一瞥,隨后收回目光,態(tài)度沒有任何異常,表情也沒什么變化。 似乎什么端倪都沒發(fā)覺,好似沒聽見金招弟的話。 江宇典鮮少有這么不安的時候,他仔仔細細地觀察著賀庭政,旁邊的攝影師趙規(guī)也不由得挑眉:“那是你朋友?模特嗎?” “不是圈內(nèi)的。”他簡短地說。 趙規(guī)笑著說:“身材很好,長相也很帥,很適合做模特,我可以給他介紹工作——如果你朋友需要的話?!?/br> 江宇典笑笑:“我回頭問問他。” 賀庭政站在他的車旁,手抬了下,示意讓他過來吃飯。他朝著賀庭政那邊走過去,賀庭政便把保溫盒遞給他,溫和地問道:“你喜歡吃鍋包rou?” 果然是聽到了。 “不喜歡?!彼局樆卮?,提著重甸甸的保溫盒,又道了聲謝。 “不用客氣,”賀庭政對他的話不置可否,“下午還要拍嗎?上車吃吧?!?/br> 江宇典抬頭看他,賀庭政只是微微地笑著,他皮膚白得近乎透明,注視著人的時候,目光總是那么專注、幽深,眼里有著讓江宇典也捉摸不透的情緒。 他發(fā)現(xiàn)隔了五年,賀庭政的確變了許多,不在是那個活在他羽翼下的、目光總是澄澈柔和的青年了。 雖然賀庭政一直都長得很高大,但在江宇典心里,這是個沒長大的孩子,結(jié)果現(xiàn)在,他發(fā)覺他是真的變高大了,不僅僅是體格上。 他坐上車,揭開保溫盒的蓋子,里頭一個菜一個湯、還有一個小食。 全都偏甜。 賀庭政歉疚地解釋:“辣椒燒糊了,家里沒食材了。不過這些菜都沒放多少糖,你應(yīng)該會喜歡吃?!?/br> 江宇典認為他應(yīng)該是知道了什么,可他也不確定——賀庭政當然不會告訴他,他上午幫江宇典打掃房間的時候,在他屋里發(fā)現(xiàn)了糖紙。 而且還是奶糖。 所以他聽見江宇典的助理喊出那句話的時候,并不顯得多么驚訝。 其實答案已經(jīng)近在眼前了,這世界上能把他耍得團團轉(zhuǎn)的人,也只有一個人了。 他在意的只是,江宇典為什么不肯認他——他非常在意這一點,在意到?jīng)]法赤裸裸地撕破窗戶紙,就那么質(zhì)問他。 江宇典心里誠然也有些打鼓,但面上卻穩(wěn)如泰山。賀庭政安靜地注視著他,輕聲問他一句:“我下午想去把頭發(fā)染黑,你覺得怎么樣?” 江宇典扭頭看他,以一種“干嘛問我”的困惑眼神,看了眼賀庭政的頭發(fā),哪怕是這么多相處天下來,他依舊覺得不順眼、非常不順眼,他想要賀庭政回到過去的模樣。 他喝了口湯,慢慢道:“染黑嗎?可以啊。” 他神色如常,一句不該說的都沒說,哪怕其實他很在意他頭發(fā)為什么會變白這個問題。 他原本是理所應(yīng)當?shù)卣J為,賀庭政有他的家庭,他有父母,還有meimei,而賀庭政又是個多情的人,他不應(yīng)該活得那么糟糕,他也理應(yīng)得到幸福。沒了自己的管束,賀庭政會更自由、更瀟灑。 想做什么做什么,不用征求他的同意。 可事實顯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 可他問不出口那樣的話。 江宇典沉默地低頭吃飯,賀庭政就坐在他身旁,聲音低沉道:“你知道我頭發(fā)為什么會白嗎?” “……你干嘛給我說?”他不由得捏緊勺柄。 賀庭政道:“我想找個人傾訴罷了,你愿意聽也好、不愿意聽也罷,你也可以戴上耳機聽歌。” 江宇典做出勉為其難洗耳恭聽的模樣:“那好吧,你說吧。” “我有一位大哥,我年少時崇拜他,他對我關(guān)懷備至,我們就像真的親人一樣。他死的時候,我沒有哭,因為我沒有眼淚可以流了,明明心里非常痛,可是哭不出聲、也說不出話?!彼杏X一切都那么遠,但好似就像昨天發(fā)生的一般。 “我那時候太壓抑了,那是我生命里最漫長最無助的一段時光了。有次家里的狗跑丟了,好幾天才我反應(yīng)過來。我到處托朋友去找,可是找不到。” “……我大哥喜歡很那只狗,雖然他不說?!彼抗獯怪瑴厝岬玫嗡?。 江宇典想說自己真的一點也不喜歡狗,家里有一只狗屬性的賀庭政已經(jīng)夠了,誰還喜歡狗啊。 “我弄丟了他最喜歡的東西?!辟R庭政忍不住閉上雙眼,他聲音固然平靜,但卻含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可能是第一次對人說出這樣的話。 “我在他的墳?zāi)姑媲罢玖巳?,后來……就這樣了?!?/br> “你說,我大哥會怪我沒有看好狗嗎?”他神情有片刻的迷惘,望著江宇典的眼睛里,似乎在透過他看另一個人。 江宇典不喜歡他的目光,可他說不出任何譴責(zé)的話。他吃完了,慢條斯理地擦嘴,以旁觀者的口氣安慰道:“不會吧,狗哪有人重要呢?你一定對他很重要,他不會怪你的?!?/br> “是嗎?” “我認為是?!彼嬲\里帶著事不關(guān)己的態(tài)度。 賀庭政輕輕笑了一下:“其實我專程過來一趟,還有一件事要說。我不準備繼續(xù)在北京呆下去了,這幾天我可能就會走?!?/br> 江宇典一愣,隨即挑起半邊眉毛,似乎這個消息對他來說是稀疏平常一般,態(tài)度疏離淡然:“這樣啊,那祝你好運?!?/br> 賀庭政早料到他會是這種反應(yīng),可到底聽到了,仍舊覺得心里抽疼,難受得要命。 下午,江宇典拍攝心不在焉,導(dǎo)演發(fā)了很大的脾氣,大聲罵了他,接著對趙規(guī)說:“你說他好,好在哪里?!”他壓低聲音,“連穆菲菲都比他在狀態(tài)!” 穆菲菲是今天下午和江宇典搭檔的女演員,平時都是她拖著人ng,今天卻顛了個倒。 可她對帥哥非常有包容度,一直忍著,還安慰他:“沒關(guān)系,我平時也這樣,不是什么大事兒。” 最后臨時改了下劇本,導(dǎo)演給江宇典講戲:“不是很難的內(nèi)容,也不需要非常走心,可是你明顯走神是不行的,不能用?,F(xiàn)在這樣,你倆是吵架的小情侶,你挽留菲菲,再把蜂蜜牛奶給她——這是你們認識的時候她買給你的,就這么簡單個小故事,ok?” “再來一條!” 不知道導(dǎo)演的話是不是觸動了他,他這下一次就過,他一把拉住穆菲菲的手腕,接著把牛奶給他,他眼神微動,嘴唇也動了動,遲遲不說臺詞。 導(dǎo)演都急了,大肆揮舞著手臂,江宇典這才聲音很輕地說了句:“別走?!?/br> 他聲音太輕了,被風(fēng)一吹就散了。 “cut!”導(dǎo)演揮舞著場記板說:“過了!好!非常好!眼神很到位!就是這種感覺!” 穆菲菲簡直被他深邃迷人的眼睛給迷住了,拍攝完后偷偷地問他:“你戴美瞳了啊?” 江宇典心里老想著賀庭政,心不在焉地回道:“沒戴?!?/br> 穆菲菲又問:“網(wǎng)上說你整了眼睛,我看著不像整了的,不然這大夫技術(shù)也太好了,一點兒痕跡也沒有,特別自然。” 江宇典沒什么心情跟女演員聊天,他沒說幾句就來了個電話,他借口有事便離開了。 電話是金招弟打的,她一看江宇典被穆菲菲纏住了,就非常機智地撥了一通電話,救他于水火。 江宇典回到家,廣告商那邊給他送了一車蜂蜜牛奶,十來箱,那邊的意思好像是讓他隨便拿去送人,送朋友送家人,送圈內(nèi)好友,最好每天發(fā)個喝蜂蜜牛奶的自拍。 這些都含在代言合同里。 賀庭政很晚才回來,江宇典靠在沙發(fā)上看電視,正是制片人羅弛制作的一檔綜藝。他一邊看電視,一邊喝著廣告商送的蜂蜜牛奶。他聽施小邦說,似乎有個巧克力的代言合同,他在考慮要不要接。 客廳沒開燈,江宇典一聽開門的聲音,就扭頭去看他。賀庭政在彎腰換鞋,玄關(guān)處的感應(yīng)壁燈在他身上投出一道橢圓形的光來,那光芒如此柔和,叫他英俊的臉龐在這光輝中似有層淡淡的絨光,模糊了歲月感——他的模樣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江宇典不由得失神,腦子里想到過去的點點滴滴。 他孤獨無助的時候,是賀庭政陪伴著他,他對自己的脾氣萬般忍耐,他也見過自己最最難堪羞恥的一面。 賀庭政換好拖鞋,逆著光慢慢朝他走過去:“我把頭發(fā)染了。” 江宇典轉(zhuǎn)頭看著電視,但他的眼睛似乎沒什么焦距,不咸不淡地嗯了聲:“看見了,挺好的?!?/br> 賀庭政坐在他旁邊,柔軟的沙發(fā)往下一陷,他看見桌上擺著一大堆蜂蜜牛奶,凌亂地擺出了個造型來。 “這么多?” “那兒還有好多箱,都是廣告商送的。”他從桌上拿起一瓶,丟給賀庭政。 他看了江宇典一眼,把吸管插進去,抿了口道:“有點甜……嗯,好喝?!?/br> “好喝是吧?”江宇典看到他低頭的時候,垂下的眼睫毛很長,不算翹,但委實很長,像是黑翎一般。 他坐起身,又遞給他一瓶。 賀庭政伸手接著,望著他的眼睛,結(jié)果江宇典什么解釋都沒有,就只有這么一個不知含義的動作。 也不知道是在期待什么。 ——賀庭政沒看過他的廣告劇本,當然不明白他遞蜂蜜牛奶的舉措是什么意思。江宇典并不指望他能明白,這只是個無意義的舉動。 什么意義都沒有。 他起身準備回房,眉頭皺得有些煩躁,讓他挽留賀庭政?這怎么可能!他巴不得他走才好呢。他希望賀庭政能夠過得好一些、快樂一些,希望他的人生是光明的。那就堅決不能再讓他和自己扯上任何關(guān)系了。 可他剛走一步,手腕就倏地叫人給捉住了。賀庭政手心很暖,甚至可以說是燥熱的,那溫度似乎可以熨帖到人心里去。 就像下午拍攝時,他對女主角做的那樣,一模一樣。 他恍惚中感覺到導(dǎo)演揮舞著手臂,讓他說出那句臺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