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賀庭政聽他問話,一雙眼睛看著他,淺淺地笑著道:“就留半勺吧,今天你就吃慢點(diǎn),慢慢吃?!?/br> 江宇典應(yīng)聲好。 他靠著沙發(fā)椅背,一手端著甜品盅、一手拿著勺子,兩條腿都自由地抬起來,擱在沙發(fā)前面那圓桌上。他的腳趾像是在跳舞一般,靈活地動著。他享受這種雙腿健全、自由的感覺,故而很喜歡把腿放在自己眼睛能看見的位置,不時動一動。 他吃東西的時候,賀庭政也不閑著,蹲在旁邊為他按摩腿。 這也是一個習(xí)慣。 江宇雙腿癱瘓不能動的時候,賀庭政每天都要為他做按摩,好維持他雙腿的青春,讓他的腿不至于因?yàn)榘c瘓而萎縮。 賀庭政為他推拿,雙手握著,從他的赤腳開始按。他手法又輕又溫柔,江宇典身體感官敏銳,一點(diǎn)酸麻感覺從尾椎骨向全身發(fā)散出來,江宇典不覺得疼,就是有點(diǎn)不舒服,便哼哼道:“再輕一點(diǎn)?!?/br> 賀庭政動作更輕了,他慢慢往上按摩。江宇典穿了輕薄的褲子,撩到膝蓋就撩不上去了。賀庭政眼睛詢問地望著他,江宇典嗯了聲:“脫吧?!?/br> 他一邊吃賀庭政做的夜宵,一邊看著他專注的眉眼。 江宇典兩條長腿伸長。 賀庭政嫻熟地抬起江宇典的一條腿來,動作很輕地按摩過他的d腿的每一個xue位,手掌帶著一定力道,五根手指按過他腿上的每一寸肌膚和xue位。 這套按摩手法,緩解疲勞很有用。 江宇典終于吃完了,他今天吃得慢,還給特意賀庭政留了一丁點(diǎn),免得他等會兒又跟自己裝可憐。他把甜品盅倒過來,讓里頭的湯水盡數(shù)倒在圓圓的勺中央。他修長的手指捏著勺子,給賀庭政喂過去。 賀庭政張嘴就含住,眼睛深深地望著他。江宇典就摸摸他短短的頭發(fā),把勺子也收了回來:“阿政啊,我明天去見導(dǎo)演,要先剃個光頭,你等會兒幫我剃了吧?!?/br> 他要演的角色雖說是個還俗的和尚,但在劇中的扮相,卻也是個光頭造型。這和尚還俗后,興許是念舊吧,總之沒有蓄發(fā)。 賀庭政點(diǎn)頭說好,江宇典要做的事,他是不會有任何異議的。他慢慢為江宇典的腿做著按摩,漸漸地,按摩似乎變了味道。 “摸什么摸,老子能硬!”江宇典倏地伸腿踹他,賀庭政也不躲。他知道江宇典不會使力,果然,那一腳踹在他的心口上,讓他心里蕩漾地一動。 他的腿很穩(wěn)地止在空中,接著慢慢向下緩落。賀庭政雙手穩(wěn)穩(wěn)接住他的腳踝,俯身在他腳背上輕輕吻了下。 江宇典也沒在乎。一下抽回腿來,身體坐直了。他把那甜品盅放在方才放腿的桌上,又再次把兩條光著的腿放在桌面上交疊著,道:“來吧,幫我剃頭。” 他仰頭靠著矮矮的沙發(fā)椅背,眼睛深深地閉著。 賀庭政瞥了一眼江宇典,剛才軟嗒嗒的,此刻已經(jīng)起來了一些。 他沒說破,乖乖下樓去拿了剃頭用的電推子。 賀庭政走出去后,江宇典就伸手去掏了幾下。他仍是閉著眼睛的,表情平靜,好似什么都沒想。 以前他腿沒有知覺,連帶著什么yu望都沒了,也對那檔子事兒不感興趣了。 賀庭政找到電推子上來的時候,就看著他什么東西都丟在地上,一只腿垂著,腳挨著地,一只腿掛在布藝沙發(fā)的扶手上。 江宇典看見他了,動作不停,歪了歪頭道:“來,剃頭?!?/br> 他不覺得丟臉也不覺得有什么見不得人——他跟賀庭政什么關(guān)系啊,賀庭政見過他所有恥于面對人的一面。 故而在他面前做這樣的事,就變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無需避諱。 江宇典眼睛閉著,聽見電推子“嗡嗡嗡”的聲音從頭皮上走過,他也無意識發(fā)出一聲聲低沉的喘息。賀庭政也是膽大,一心二用,一面幫他推頭,一邊貪戀而熾熱地盯著他的動作,自己喉結(jié)攢動,無聲地tun咽著。 賀庭政把他頭發(fā)推得干干凈凈,且一根頭發(fā)絲都沒掉在他身上。而江宇典還沒結(jié)束,賀庭政就彎腰在他耳邊耳語道:“大哥,我?guī)蛶湍惆???/br> 江宇典睜看眼看他,賀庭政用手摸了摸他光潔的腦袋,聲音低啞而柔情地道:“我手糙一些,摸著舒服,如果你想要……”他頓了頓,“…我還可以用嘴巴,保證讓你舒服得上天?!?/br> “你這么給別人做過?”江宇典瞥著他,認(rèn)為自己是知道了點(diǎn)什么。 賀庭政冤枉地說沒有,一雙眼很真誠,柔情似水:“我就是看別人弄過,”他把下巴都擱在江宇典肩膀上,亂嗅著他頸窩的氣味,問道,“來嗎?” 江宇典氣息卻陡然一急,口中難以抑制地發(fā)出戰(zhàn)栗的嘆息。 賀庭政心里也跟著戰(zhàn)栗兩秒,他看著江宇典手松開。 結(jié)束了。 江宇典繼而喘著氣對他一笑:“不來了?!?/br> 賀庭政就去給他拿紙擦,幫他擦的干干凈凈,又聞了聞他的手掌,低聲說:“……嗯,沒什么味道?!?/br> “沒味道也要洗手?!苯畹湫αR一聲,推開他,自己起了身去衛(wèi)生間,他一邊洗手一邊對賀庭政道:“你傷疤怎么樣了?消了沒?” 他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己的新形象,覺得不丑,因?yàn)榈鬃雍?,光頭也能hold住。不過出門還是會有些扎眼,所以戴一頂帽子就應(yīng)該好了。 賀庭政站在外面說沒消,彎腰把他散落的衣服褲子全撿了起來——他大哥就是有這么個亂丟東西的壞習(xí)慣,他也樂得替他收拾。 其實(shí)兩人的相處模式?jīng)]變,和以前差不多。不同的是,江宇典現(xiàn)在很少會動不動就發(fā)火了。他的脾氣似乎也隨著雙腿的健全,而變得健全了。 江宇典洗了手出來,光著身子去了衣帽間,找了條黑色內(nèi)褲和絲質(zhì)睡褲穿上,對賀庭政道:“我看看你傷口?!?/br> 賀庭政撩開衣服給他看,蜈蚣似的傷疤,比淺紅色深一點(diǎn),有一些許猙獰——但沒有他身上的黑色紋身猙獰。 雪白的皮膚上,滿布猙獰的黑色紋身。 當(dāng)初江宇典自己也是年少,身上有各種各樣的傷疤,他覺得丑陋,就去拜托紋身師為他遮蓋,卻紋了些比傷口更加丑惡的東西。 他腰上有一只地獄雙頭犬,胸口是撒旦的腦袋,后頸是羅剎,整個上身盤踞著蛇神鬼怪,什么煞紋什么。 他后來照鏡子,自己都有些嫌棄自己,認(rèn)為自己落到這么個下場,是時運(yùn)不濟(jì),除了作惡,還有這些紋身的鍋。 這些紋身,給他招來了災(zāi)害。 換句話說,他身上要是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賀華強(qiáng)也不會發(fā)現(xiàn)他的不對勁,他的仇家也不會那么輕易地把他找到了。 可身上這些亂七八糟的紋身,成了他的標(biāo)志。 賀庭政也是個傻的——他都不知道罵這個傻瓜什么好了,紀(jì)念一個死人而已,需要把自己折騰成這樣嗎? 不僅頭發(fā)白了,身上也搞得亂七八糟的,沒個人樣。江宇典心里嘆口氣,最后盯著他腹肌上的傷沉聲道:“去,把你的祛疤藥給我拿來?!?/br> 賀庭政一聽,眼睛一下亮了,黑色的眸子閃耀著星光般。 他的眼睛總是溫暖的,和他的模樣身材氣質(zhì),統(tǒng)統(tǒng)形成了反差。江宇典坐在床邊回想了一會兒,似乎賀庭政十六歲的時候,就是這么個性格。他腦袋喜歡在自己懷里亂拱,把頭發(fā)拱得亂蓬蓬的,要自己幫他理順。 賀庭政飛快地拿了祛疤藥上來,擰開藥膏的蓋子,雙眼亮晶晶地把自己的上衣一層一層卷起來。他提著自己的衣服,白皙的雙手耷拉在胸口處,唇角勾著笑,乖巧得像只作揖的大狗,又像只招財貓。 江宇典便坐在床邊,擠了祛疤的藥膏在指腹,點(diǎn)在他腹肌上的傷疤處。 他慢慢替他上藥,指腹緩慢地揉著,以溫?zé)岬氖种笇⑺幜θ噙M(jìn)去。 他揉了兩下,突然覺得不太對,定定地盯著他的傷瞧。 賀庭政見他不動了,便低頭注視著他,入目處是他锃亮的光頭,泛著光。 江宇典抬頭同他對視,目光似箭:“你告訴我,這傷口真是車禍?zhǔn)軅?,動手術(shù)切的?” 賀庭政慌了神,他提著自己的衣服,裝可憐道:“反正是大夫切的?!?/br> 第24章 意思是大夫干了什么, 我一概不知。 傷口雖然是大夫親自切的, 可到底不是為了動手術(shù), 只是為了裝樣子,故而不會把兩層皮撐開,也無需割得太深。 對熟悉刀傷的江宇典來說, 辨認(rèn)這些不是什么問題。他眼力不減當(dāng)年,只是心里也有些不確定,結(jié)果一詐他,賀庭政立馬就露出馬腳! 江宇典冷笑一聲, 把手上的藥膏全蹭在他腰上的皮膚上, 不想繼續(xù)替他涂藥了。他覺得自己一腔柔情都被狗給吃了。 他拍了賀庭政的腦袋一下, 也沒怎么用勁, 但心里是真生氣, 罵聲夾雜著冰碴:“你就把鍋丟給大夫吧, 狗東西!” 賀庭政一看不好要遭,也急了, 一下?lián)涞顾? 將他撲在柔軟的床榻上,腦袋頂著他的胸膛, 在他胸口胡亂拱著。 以前家里那只大金毛, 就有這么個習(xí)性, 把你撲倒,在你身上亂蹭亂拱,尾巴再歡快地一搖一搖。 江宇典毫無防備就讓他撞倒了。撞在柔軟的床上, 倒也不疼,但也滲出了點(diǎn)生理淚水,在眼眶打轉(zhuǎn)。賀庭政的重量壓得他喘不過氣——他推了一下沒推開,意識到自己可能不是賀庭政的對手了。 他這身體,力氣不如賀庭政大,他氣急敗壞:“說你是狗,你還真是狗!” 他聽見賀庭政一聲聲真切地道著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不知道怎么辦了,你不認(rèn)我,你不肯認(rèn)我,你寧愿每天面不改色地喝黑咖啡也不肯認(rèn)我……” 他聲音聽著難過極了,也不知道是被當(dāng)初江宇典不肯認(rèn)他的悲傷情緒所感染,還是此刻被江宇典洞悉了自己騙了他造成的恐慌。 “對不起,別生我氣……”賀庭政早已不是十六歲的他了,他沒了柔軟的頭發(fā),取而代之的是短而刺的板寸,再如何亂蹭亂拱也亂不起來。他眼里倒映著兩個黑丸,此刻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江宇典,繼而低頭在他臉側(cè)蹭了蹭,低聲道:“大哥,對不起?!?/br> 他賣起慘來,江宇典剛升騰起來的氣,要把他腿給打斷的憤怒,又煙消云散了。 他不知道說什么好了,一直沉默著。賀庭政埋首在他脖頸處,呼吸著,喘息著,心里忐忑著。心想要是江宇典真要不原諒他,要把他趕走,那他就一不做二不休。 他心里其實(shí)常常有這樣的想法,心里默默地想一會兒,對著江宇典,他又下不去手。他知道自己要是強(qiáng)上,現(xiàn)在的江宇典,從前的江宇,都不是他的對手。 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同時賀庭政也清楚地知道他的性格,他要是真強(qiáng)上了,那才是真的宣告兩人關(guān)系到頭了。 所以只能慢慢的溫水煮青蛙了。 他知道江宇典心腸非常硬,軟硬不吃,但是對自己,是有例外的——自己一旦服軟,他是沒法招架的。 他就像一只大狗,壓在他身上,就差沒有舔主人的臉了。雖然沒到這個地步,可嘴唇還是在他臉頰處流連,狗似的嗅著,眼神也無助可憐。 他裝可憐裝習(xí)慣了,這樣的神色也是信手拈來,可憐到家了。 江宇典對他這樣,好像是真沒轍了,心里怒氣還有,只不過眼下沒法跟他生氣,索性又拍一下他的腦袋:“起開,你口水都糊到老子臉上了。” 賀庭政明明沒流口水,他臉上干干凈凈,一聽這話就真往他臉上糊了口水,還親了親他的眼角,把他紅紅的透出水的眼角親得更濕潤了。 江宇典扭開頭去,用了很大的力氣把他給推開,手煩悶地甩了甩:“你出去,我要看劇本了。” 賀庭政抱著他不撒手,喑啞著聲音道:“大哥,我騙了你,對不起,你原諒我吧。我晚上不走了,我要抱著你睡覺?!?/br> “我是不是把你慣的了?你什么毛?。俊彼钌畹匕櫭?,滿臉都寫著不高興。 賀庭政便抱著他不說話,腦袋沉默地趴在他的心口,聽他的心跳,一副固執(zhí)的模樣。 半晌,江宇典終于無可奈何了,手從他的頭頂撫摸到后頸,喟嘆一聲道:“你起來了,傻子?!?/br> 賀庭政抬起來頭來,望著他的眼睛,討好地一笑:“不生氣了吧?” 江宇典仍是一副生氣的模樣:“滾吧你。” 明明賀庭政干了對不起他的事,騙了他,怎么如今得寸進(jìn)尺,不僅祈求自己原諒了他,還要跑到他的床上來跟他共同蓋一層棉被、一起睡覺! 事情怎么稀里糊涂的就這樣了呢? 他想不清楚了,一向聰明的腦袋,就是想不清楚這件事,他對賀庭政的容忍度也太高了——正如賀庭政對他的容忍度一般。 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他鉆進(jìn)被子里,賀庭政也跟著鉆進(jìn)來,兩人都還沒有洗漱,江宇典想著等下去泡個澡,泡一泡自己的光頭,等他明天出去,頂著這么個大光頭,可能要把古秋平嚇個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