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jié)
黃浩是這間監(jiān)獄的最高領導,他對江宇典和覃遵二人都很客氣,所以只稍稍猶豫片刻,就同意帶兩人去參觀一下禁閉室。 禁閉室是一個窄窄的通道,一共約有十多間,很小一個,一個門挨著另一個門的。 黃浩吩咐一位干警,用密碼打開了一間禁閉室。 “現在科技進步了,我們也用上了高科技,密碼比鑰匙安全?!?/br> 禁閉室的門上有一個小小的、只能從外面打開的長方形小窗口,越有四指寬的一條縫。而禁閉室里面只能坐一個人,江宇典扭頭望著黃浩,道:“我能進去試試嗎?” 黃浩一笑,做了個請的動作:“隨意?!?/br> 江宇典走了進去,他環(huán)顧了下四周,這是一個完全封閉的環(huán)境,上方有通風的通道,但是是非常安全的通道,因為那通風口除了三四歲孩子,沒人可以鉆進去。 在劇本中的禁閉室,則做了一個藝術化的處理,通常的禁閉室是沒有窗戶的,但劇本中那個就有,還是和安藤忠雄設計的光之教堂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的的十字形窗戶。 在正午、或者太陽光最甚的時候,能從視覺上造成一道十字形的光影。 在覃遵的電影里,隨處可見他對建筑的研究,在他指導的影片中,但凡是建筑物,都有他參與設計的影子。 他是導演里最好的建筑設計師,是建筑設計師里最好的導演。 江宇典站了幾秒,深深地吸了口氣,里面空氣確實不怎么好,渾濁的、咸的,有汗水味。 黃浩站在外面說:“關禁閉一般是犯了錯誤才會關的,犯人們都很怕這個,一般關一天,嚴重的關一周、半個月甚至一兩個月的都有……在這里沒人會跟你說話,你只能一個人發(fā)呆,每天只有一頓飯,一小杯清水,伙食也比在監(jiān)室的時候差?!?/br> 江宇典點點頭,提出道:“黃獄長,您能把門關上,讓我在里面呆幾分鐘嗎?” 黃浩呆了一秒,旋即妥協(xié):“可以的可以的,如果您喜歡這里,改天您來住的時候,可以帶您過來住半天,哈哈?!彼翢o顧忌地開著玩笑。 門關上后,這里就徹底黑了下來,幾乎沒有一點光,江宇典坐了下來,接著躺下來——這里面是真的小,以他一米八的個子,是無法將腿徹底伸直的,他須得把腿曲起來才能躺下來。江宇典躺下來后,閉著眼睛,想象犯人們一個人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會做什么。 在第一天的時候,或許還能堅持的住,但是第二天可能就不行了,人會逐漸變得焦躁易怒,甚至抓狂地大喊放我出去,會用指甲摳墻皮。 江宇典這么想著,伸手去撫摸旁邊的墻體,果不其然,他摸到了一些抓痕,他默默地感受著那些痕跡,心想自己要是馬上就要被處決了,會是一種什么樣的狀態(tài)? 他的女兒死了,他生命里的光消失了,他在監(jiān)獄里表現得很好,堪稱勞模,就是為了評價好一點早點減刑出去,但突然之間,他與女兒溝通的橋梁斷了,他收不到女兒寄來的信了,他當然會想多。 當他從妻子宋秋娥嘴里聽說女兒蕓蕓失蹤這一噩耗,宛如晴天霹靂,他是被人冤枉入獄的,他一度很厭惡、看不起司法系統(tǒng),但這樣的時刻,他也只能去求助司法了,但是很遺憾的是,法律無法為他提供任何幫助。 因為警察找不到人、找不到這個花一般年紀的女孩子。 所以杜石越獄的初衷就是為了找到女兒,因為覃遵知道這種情節(jié)肯定會被一刀切的,所以他根本就沒打算細拍,但由于這部電影還是要拿到國外的電影節(jié)去送審的,所以還是得拍一些必要的,到時候國內上映,這些不符合核心價值觀的劇情就會統(tǒng)統(tǒng)被剪掉了。 如果觀眾們想去看原版,只能求助百度云資源了。 像電影資源這樣的事,一般是抑制不住的,由于國內還沒有過一條專門針對打擊盜版的法案,所以盜版一直都很猖獗,作為導演,覃遵是非常痛恨這樣的事的。 整部影片色調都很灰暗、陰郁,在劇本前面部分的時候,是能深深地體會出影片對體制的控訴的,只是最后也免不了俗,得挽救一把司法系統(tǒng)在公眾眼里的形象。 江宇典在禁閉室里獨自呆了十分鐘,打開門的時候,一抹光亮從外照射進來,覃遵看他躺在地上,就道:“雨點,睡著了?” 他垂首看著江宇典躺著地上的模樣,他微微蜷縮起來,姿態(tài)如同一個初生兒,臉上的神態(tài)很安靜,似乎是在平靜面對自己的死亡,他能深切地感受到江宇典已經入戲了! 江宇典“唔”了一聲,撐著胳膊坐了起來,他緩緩睜開眼睛:“沒,就是有點累,在體驗人物?!?/br> 覃遵一笑:“挺好,就是別太入戲了,該入戲的時候入戲,該出戲的時候……”他話沒說完,就看見方才還進入了角色的江宇典,此時已經出來了,他變成了平時的模樣,剛才身上的那股死氣沉沉的氣息一揮而散了。 “哇你出戲好快,鴻業(yè)跟我說了我還有點不相信……” 出了秦城監(jiān)獄,江宇典再次坐上覃遵的車,覃遵繼續(xù)招待他吃方才沒吃完的小番茄,還問他:“去不去小湯山泡溫泉啊,很近的,我請你去?!?/br> 江宇典拒絕他說:“不了導演,我在國外呆太久了,我得去把我家狗狗接回家了?!?/br> 覃遵哦了一聲:“忘了你還養(yǎng)了狗,那你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等我電話!” 車子開回了覃遵的工作室,江宇典坐上自己的車、先去關鴻業(yè)家里把狗接了,再打包了兩份鰻魚飯回家。 家里很久沒住人了,今天剛請人打掃過,沒什么人氣。 江宇典想起上次賀庭政走的時候,說在電梯里看見了陌生鄰居的事,他把狗放下后,順手在廚房里抓了一把面粉灑在了門前。 他一個人住在家里,像這樣的情況是絕無僅有的,一般賀庭政都會在家的,無論他有多少事情要忙碌,在自己空閑的時候,賀庭政都會盡量來將就自己的時間。 他默默地喂了狗,把鰻魚飯吃了,再把狗抱到腿上來。 此時是美國時間的上午,他終于還是忍不住給賀庭政打電話了。 在電話里,賀庭政的聲音聽起來愈發(fā)地虛弱了,是那種強撐鎮(zhèn)定的虛弱,江宇典受傷的時候說話就是這種語氣,所以他很敏銳地察覺到了什么,皺眉問道:“你又受傷了?” 賀庭政說沒有,旋即頓了頓,似乎是忍不住了,低聲說了句:“大哥……我好疼啊,我想你了。” 第128章 江宇典撫摸薩摩耶的動作一頓:“我不是讓你好好待在醫(yī)院的嗎!” “我沒, 我沒出醫(yī)院, 我聽你話呢, 我就是太想你了,你一走,我背就開始疼了, 但是……”他的聲音提起了一點精神,“但是一跟你說話,我就不疼了?!?/br> 江宇典順利讓他瞞了過去,也信了他的說法, 眼睛變得溫暖, 忽然燦然一笑:“傻阿政, 我也是想你的。” “對了。我明天可能會開始閉關鉆研劇本, 閉關兩天, 這兩天你給我打電話我都接不到, 咱們趁現在多說會兒話吧。” 他一邊給薩摩耶順著毛,一邊跟賀庭政說話, 賀庭政啊了一聲, 問道:“閉關……就不能打電話了嗎?”之前江宇典要拍戲,都沒有像這樣過, 他照樣下樓吃飯跟自己說話, 現在怎么突然要閉關了? 江宇典當然不會告訴他真實的情況, 覃遵說了,這件事不符合規(guī)定,所以他必須要保密, 不然傳出去會出問題的。當然賀庭政不在此列,江宇典不告訴他,瞞著他,只是因為他怕賀庭政會擔心罷了。 他面不改素地撒謊道:“因為馬上就要拍了,當然得認真一點,總之明后天你應該都聯(lián)系不上我的,你要乖乖的,聽我的話,就老老實實待在醫(yī)院,哪里也不要去?!?/br> 賀庭政低頭看著自己身上正在脫落的疤,心想自己是想出去也沒辦法出去的。 不然他早就跟著江宇典回國了。 江宇典問他:“我之前拿給你的資料和證據,你想好怎么處理了嗎?” 賀庭政嗯了一聲,沒說具體的,岔開了話題道:“大哥……袁國瀚凌晨的時候死了。” 江宇典平靜地噢了一聲:“便宜他了?!?/br> 他把狗從腿上趕了下去,因為披薩現如今也已經的一歲的成年犬了,很重,壓得江宇典腿已經麻了,狗一下去,他腿上的暖意也就忽地跟著消失了,他邁著酸麻的腿上了樓。 兩人說著話忘了時間,是賀庭政意識到的:“你那邊已經一點了,我掛了哦,你睡覺吧?!?/br> “別掛,”江宇典走到窗戶邊,把窗戶推開了一些道,“就這么繼續(xù)通著電話吧,我睡覺的時候把手機放腦袋旁邊。你也別說話,別吵我睡覺啊。” 他看見外面在飄著小雨,索性把窗戶開得更大了些,讓雨聲飄了進來。 江宇典沖了個澡,洗掉了今天在秦城監(jiān)獄染上的味道,干爽地躺上床去,關掉燈,伴隨著窗外的雨聲,他對電話那頭的賀庭政道:“我睡不著,阿政,你給我唱個歌吧。唱個催眠曲。” “你才是專業(yè)歌手……” “別墨跡,”江宇典打斷他,“讓你唱你就唱,廢什么話?!?/br> 賀庭政頓了頓,旋即乖乖地唱了起來,他聲音的很好聽的那種,也是江宇典喜歡的低醇音色,像這樣天生條件好的音色,只要不唱什么維塔斯,挑戰(zhàn)什么阿寶,普通情歌都能唱得很好。 他平日里身體好,肺活量很足,此時卻一句一個換氣,換氣聲很大,江宇典覺得他的換氣聲很好聽,而且賀庭政的聲音低柔醇厚,混著窗外的細小雨聲,江宇典漸漸入了夢鄉(xiāng)。 他很快睡熟過去。 這是這些時日以來,他睡得最好的一次了,之前賀庭政在醫(yī)院住著,江宇典守在他身邊,幾乎是沒合過眼的,哪怕閉著眼也不是睡覺,頂多叫閉目養(yǎng)神,只要賀庭政發(fā)出一點動靜他馬上就會清醒。 江宇典起來,看見電話還沒有掛斷,已經是是個多小時過去了。而他手機是充著電,所以只要賀庭政不掛掉電話,那么他們就一直處于通話狀態(tài)中。 他算了一下時間,知道賀庭政還沒到睡覺的時間,就沖著電話說了聲早:“阿政,你還在不在?” “我在?!辟R庭政的回答速度非常快,就好像他真的是一整天都守著手機沒有動過的。 “你一直捧著手機的???”江宇典詫異之余,又覺得分外溫暖,不由自主的就露出微笑,覺得自己心都軟了,感覺自己如獲至寶。 “也不是一直,也去上了兩次廁所,吃了午飯喝了水……” 江宇典一邊打開外賣軟件,一邊問道:“我都睡著了你還守著的?我睡覺打呼嚕?” “不打,但是我仔細聽,是聽得見你的呼吸聲的……” 這通從昨天晚上就開始的通話,持續(xù)到了今天上午,直到江宇典接到了覃遵的消息,說打不通他電話,才算結束。 覃遵電話撥過來,問他:“我給你打了好幾個怎么都在通話呢?”他是打不通電話才給江宇典發(fā)的消息的,發(fā)了消息馬上就能打通了,可見江宇典一直在跟人講電話呢。 江宇典道了個歉,覃遵對演員的私生活不感興趣,直接告訴他道:“妥了,你吃完午飯過來,我給你拿點小番茄,你帶著去吧,他們給你特殊待遇,會準許你帶一點危險物品以外的‘違禁物’的?!?/br> 江宇典連忙拒絕,說不用了:“反正就兩天罷了,用不著的?!?/br> 覃遵說行吧:“既然你不要特殊待遇,那就直接過來吃吧,吃完我送你過去,你有潔癖沒有?讓他們給你準備的新囚服?!?/br> 江宇典脾氣很好地一直說好。 他這次把狗送到了家附近的寵物托管所,因為也就兩天時間,完了他還可以把狗接回來再照顧兩天,電影在十月底才會開機,還有時間。 一般,每個月的五號是監(jiān)獄的處決日,也就是進一批新人的日子,通常在除掉五號以外,是不會送人進來的,除非是特大罪案的重刑犯,才會破例在其他日期送進監(jiān)獄來。 江宇典今天也破了這個慣例。 他進來的時候也是黃浩接待的他,他對黃浩說:“黃獄長,我有個請求?!?/br> “您說,您說,有需求我們都會滿足的?!?/br> “我不住單間行嗎?就隨便把我安排在哪個監(jiān)舍吧?!苯畹涞?。 “這個……”黃浩為難了起來,因為畢竟江宇典是公眾人物,這一年來名氣也不小,粉絲很多的,萬一有個什么好歹,誰負責任?如果說是單間,那么基本上是不會出現危險的,但要是江宇典提出要混居,這就有問題了。 “麻煩嗎?麻煩的話就算了吧,我也是為了電影考慮,想在電影拍攝前多了解一點犯人的生活。” 黃浩猶豫不決:“這不太符合規(guī)定……這樣吧,”他一咬牙,心里有了主意,“我把您安排在安全的監(jiān)舍吧,雖然我們的犯人都很乖,不會惹事,但是您知道一點的,一般新人進去……都會被教規(guī)矩的,那個……教規(guī)矩就是……”是新人無論如何也要經歷的。 他吞吞吐吐,江宇典笑著說:“我知道的,沒有關系?!?/br> 黃浩心里咆哮,不是你沒有問題啊,是我怕惹麻煩啊!萬一弄出個什么好歹怎么辦? 他艱難地思考了半晌,才對江宇典道:“我會給他們施壓的,不過犯人們都不追男明星的,然后很多都關了不止一年,不認識您的,我怕……曖?!彼麌@氣,從旁邊一位科長的手里接過疊得整整齊齊的囚服,再遞給江宇典道,“囚服是新的,是按照您的尺碼來的,走這邊吧。” 江宇典之前拍戲頭發(fā)才剃光過,此時頭發(fā)短短的,一層青茬,眉目鋒利,此前江宇典也曾剪過光頭,還為國內某知名雜志拍過封面照,被網友評價為一身匪氣的鮮rou。 他的這種氣質,是與生俱來的,平日里不顯,因為他對外脾氣是顯得很溫和的,對粉絲、對同行都是,他性格里的強勢通常都是斂在骨子里的,只要沒人惹到他,他是不會顯露出真面目的。 而且,平日里是有頭發(fā)、有劉海遮擋,他五官的銳氣也就削弱了許多,沒了頭發(fā),那種兇悍氣就出來了,尤其在他換上囚服后。 囚犯該有的身體檢查,江宇典也都做了一遍,包括全果檢查,那獄警忍著笑替他檢查,夸道:“您身材真好啊,不過網上說您一米八,呃……” 獄警看向江宇典的體檢資料,是一米七八,后面還有個小數點,接近一米七九了。 江宇典已經過了長個子的年紀了,但由于他吃得多,食量大,經常一天吃四頓飯,所以這一年以來,也長了一點幾厘米的個子,未來是真的有可能長到一米八的。 江宇典維持著笑意,只是眼神稍稍有些冷了:“有什么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