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你真是天底下最沒良心的男人?!彼龐舌恋?,似在說笑又似在埋怨,其中之意他們兩人都懂。蕭墨垂眸而視,過了許久才漸漸緩去眼中凜冽之色,松開捏住她后脖的那只手。 “是不是后悔救了我?” “從沒后悔。若選一次,我還是會救你。我只是在想,為什么我不是你meimei?!?/br> “因為不是,所以不是。沒必要去想?!?/br> “不想,我心有不甘?!?/br> 一字一頓極其用力,似要咬碎一口銀牙,明明離得那么近,可他的心始終不在她手里。蕭墨又不語,每當(dāng)她問情索愛,他都是這副模樣,彬彬有禮卻是拒人千里。 “欠你的,我會還。” “你欠我顆心,你還得了嗎?” 她撇下唇角,冷笑凄婉。蕭墨沒有搭話,垂眸避開后閃身走出門外。春娘沒有攔他,也攔不住他,望著門處那一縷淡淡光暈,她取下發(fā)上玫瑰,一片一片撕下碾碎。 當(dāng)日,春娘親自去了福興酒樓回絕這門親事,周老板聞后黯然神傷,又拿出些許銀兩以及金鐲玉器托她再幫忙。春娘婉言相勸,只道這事沒法兒再幫,讓他找媒婆重新物色一個。聽她說得絕,周老板也只好暫且打消這念頭。 卿卿并不知道這提親的事,蕭墨也不可能告訴她,他本打算過段日子搬出這里,可是經(jīng)脈被封,體內(nèi)的毒時好時壞,他的武功已大不如前,只能呆在龍蛇混雜之處繼續(xù)蔽人耳目,這樣一拖就拖了大半年。這大半年里,卿卿的醫(yī)術(shù)突飛猛進,青洛見她是可造之材,不惜血本地要將她回爐重造,不但教醫(yī)術(shù),還教為人處事,甚至是說話、語氣、步態(tài)全都要管。雖然他做事偏激又有些怪癖,不過卿卿還是能體會師父一番苦心,只是如此一來她與哥哥相見的次數(shù)就少了,若要隨師父外出行醫(yī),沒十幾、二十天是回不來的。 光陰沉淀,歲月蹉跎,轉(zhuǎn)眼她已是二八年華,朱粉不深勻,素袖不含香,額間朱紅卻艷比桃花。見小妹日漸不俗,蕭墨也替她高興,只是兩人聚少離多,就算見面也沒以往親近,有時他不禁懷疑小妹知道了些什么,可見她模樣又不像,或許是年紀大了,她有意避嫌,作為兄長他也不好失了分寸,可這般若即若離總讓人捉摸不透,好似彼此眼前都有道紗,誰都不愿伸手撩開。 卿卿并不是沒想過她與哥哥間的事,他昏迷中說的糊涂話早在她心里埋下種子,原本都快淡忘,就因姑娘們幾句玩笑話又開始介懷,越想疑心就越重。那次回去替哥哥行針,她突然想起“滴血認親”這四個字,終于有天忍不住采下哥哥幾滴鮮血拿來驗親,見兩顆血珠將要碰到一起時,她卻忐忑不安、驚慌失措,一下子就將碗里水倒掉,硬是將所有懷疑拋諸腦后,之后也不敢再嘗試。雖然是這樣,可卿卿對蕭墨的感覺不再像從前單純,以前只當(dāng)他是哥哥,而如今卻多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快近重陽,青洛突然說有私事要出次遠門,讓卿卿回去住段日子,臨行之前他特意將隨身的玉骨折扇交給她說是防身之用。卿卿只會些皮毛功夫,雞都打不死,這把折扇放她這里也只能當(dāng)佩飾用。次日清晨,卿卿就早早動身騎上小白騾子回到鎮(zhèn)上,剛經(jīng)過福興酒樓,周老板就急急地從里面走出,大喚一聲:“卿卿!卿卿姑娘?!?/br> 卿卿聞聲回頭,見到是他便馬上拉緊韁繩跳下騾背,緊接著一個男娃兒跌跌撞撞地跑到她面前,拉住她的素裙依依呀呀地叫:“姨……姨……抱……” 卿卿黛眉一展,彎起杏眸伸手將他抱起?!鞍毠?,還難受不?” 阿寶頭搖得像撥浪鼓。周老板一邊擦汗一邊把兒子抱回,然后訕訕地笑著道:“真是失禮,阿寶不懂事,姑娘別見怪?!?/br> “沒事,阿寶的病不發(fā)了吧?” “姑娘妙手回春,阿寶無大礙了,真是謝謝您。哦,對了!”說著,周老板把阿寶放下轉(zhuǎn)身匆忙回了酒樓,過了會兒又急急地從里面跑回來,手上多了一紙包。 “重陽到了,親戚送我一些糕點,我想給你嘗嘗,就當(dāng)是謝禮吧。”周老板說得結(jié)結(jié)巴巴,臉也漲得通紅,手就一直舉在那兒。卿卿很不好意思,連忙搖頭推辭道:“多謝周老板美意,本來就是份內(nèi)事,沒必要這么客氣。再說上次我哥不小心把您弄傷,真要算還是我們欠您情,您就把這留給阿寶吃吧。” 周老板聽后面露焦色,不由上前一步道:“阿寶他有,這不過是小東西,姑娘就收下吧,你不收我過意不去?!?/br> 見周老板誠心誠意,卿卿也不好意思再推辭,道了聲謝之后便收下了。周老板如釋重負,滿臉通紅地偷睨她一眼,看她側(cè)首他又忙垂眸避開,有意無意地與她聊了一會兒。回到百花深處后,卿卿將周老板送的糕點分給姑娘們些,然后留了幾塊送到哥哥房里。這幾日蕭墨體內(nèi)之毒又蠢蠢欲動,一見烈陽就兩眼流淚,膚如火烤,卿卿進門時正好毒性正烈,他滿頭大汗蔽在暗處,見小妹來了也只能勉強扯起一笑。 卿卿忙把手里東西放下,然后關(guān)緊門窗將他扶上床榻,接著就取出隨身帶的金針替他刺xue抑毒。青洛說過五月紅的毒無解,只能靠服藥行針抑住毒發(fā),在逍遙小筑時卿卿就在擔(dān)心復(fù)發(fā),沒曾想果真如此。約過半盞茶的功夫,蕭墨臉色終于好轉(zhuǎn),他看著小妹勾起唇角,打趣地說道:“meimei功夫有長進,這次沒把我扎得滿身是血?!?/br> 卿卿輕哼,利索地拔去他身上金針,一一拭凈收好?!斑@幾天沒服藥嗎?” “有服,只不過每過幾月就會這樣,熬過就好?!笔捘鹕恚呎f邊將衣裳穿好,見他猿臂蜂腰,身型緊實,卿卿不由臉頰發(fā)燙,連忙回眸避開裝作去拿桌上糕點,誰料蕭墨眼尖,早就看到了桌上之物,不由輕問道:“這糕是誰送的?” “是周老板送的,回來時正好遇上他?!?/br> 蕭墨聽后擰起眉頭,略微有些不悅?!霸趺从质撬俊?/br> 卿卿回頭微瞪,隨后拆開紙包取出一小塊重陽糕塞進他嘴里?!澳氵€好意思說人家,若不是你把他扔出去,摔斷人家?guī)赘穷^,豈會多出事端?” 蕭墨頓時無言,口里含半塊軟糕含糊不清地嘀咕:“我怎知道他不經(jīng)摔?!?/br>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有副銅皮鐵骨?下手也沒個分寸。”卿卿語氣又細又柔,聽上去卻扎耳得很。蕭墨知道自己那時沖動了些,可這周老板的確纏人,三番四次拒之門外仍然賊心不死,倘若從前,或許他早就……想著,蕭墨握起雙拳,心底油然騰起噬血的殺意,然而看看小妹,這股戾氣又慢慢褪下。 “好吧,我不去管那個人了,你喜歡就喜歡吧?!?/br> 這話聽來酸溜溜的,似乎多了層其它意味。或許因為心中芥蒂,卿卿竟無法開口反駁,想了會兒,她咬下嘴唇只道:“不和你說這個了,我去找春娘。” 話落,她便起身出門。小妹越來越不黏人了,蕭墨難掩心中落寞無奈地嘆了口氣,他仍喜歡從前的meimei,那個離開他一刻都不行的卿卿。 卿卿來到前院,春娘和婆子正好在收拾,她上前問安,順便把最后包糕點奉上。春娘見到她秀眉微揚,親昵到攜起她的手笑著道:“這次怎么這么早就來了?這糕是周老板送的吧?” 卿卿靦腆淺笑,道:“春娘說得沒錯,師父有事要辦,所以讓我回來住幾日?!?/br> “哦?那正好,我等會兒吩咐廚子燒幾道好菜,中午你就留在這兒隨便吃點吧?!?/br> 卿卿點頭,不一會兒,她又忍不住問道:“哥哥的毒好像又折騰了,這幾天他沒什么事吧?” 春娘眉頭微蹙,眼中也有幾分心疼之意?!八钠饽阌植皇遣恢?,難受也不會和我說,你這次回來也真是時候,不過這樣反復(fù)總不是法子?!?/br> “這次回去我會問下師父還有沒有好方子,沒辦法守在這兒,我也擔(dān)心?!痹捖?,她不禁幽嘆,就在這時突然有個婆子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切聲說:“春娘,外面有幾個官爺正在鬧呢!” 語畢,眾人收聲,伸長脖子凝神屏氣,只聽見門處有人喧鬧叫罵,還把門拍得啪啪直響。 “你們都待在這兒,我去看看?!痹捖?,春娘理下鬢發(fā),邁開蓮步,如陣香風(fēng)悄然而去。卿卿緊跟其后,離她半丈之遙處停下了腳步。 外面有男人在拍門叫嚷,春娘剛開條門縫,就有人推門沖了進來,她一趔趄差點摔到地上,旁邊婆子見狀連忙扶住,見來者不善,她們的臉色都泛了青。 “這位官爺,這么早有何事?”春娘畢竟是見過世面,說話仍和平常一樣不慌不忙。沖進來共五人,為首男子約二十來歲,穿著墨色輕甲,脖上系了根黃巾,看來并不像本地人士,他一見春娘頓時笑顏逐開,轉(zhuǎn)眼又板起臉孔煞有介事地說道:“這里就是此處最好的妓院?還不快給爺陪桌酒席,叫上幾個姑娘伺候,否則就拆了你們這破窯子!” 好大的口氣!卿卿在這里住了這么久都沒人敢如此囂張,她不禁猜測是何來頭,不過只要不是蕭家派來的,什么都好說。那人剛說完,旁邊一深袍男子走到他邊上低聲道:“大哥,我看算了,還是不易多惹事端?!?/br> 這男子說話倒很和氣,而那人聽后并沒收斂,反而更是張狂地大聲嚷嚷道:“怕啥?我們可是領(lǐng)王餉的,這黃巾又不是白帶著,你別這么老實,來!大哥帶你開葷。”話落,他又囂張跋扈地吼著那些春娘和婆子們。“干瞪著干嘛,還不快點伺候這幾位爺?!” “這位爺真不好意思,廚子和姑娘們還在睡呢,現(xiàn)在沒人伺候您。要不您晚上過來,到時留個好席位給您,您看這可好?” 輕言笑語就像那人氣焰滅掉大半,那人面子有些掛不住,不由惱羞成怒?!八麐尩?!臭婆娘,爺過來尋開心,您還裝模作樣,你可知道我們是安夏王的人,搗騰你這里不費吹灰之力,既然姑娘們都在睡,那我們就自個兒來好了!爺看中你,就你來陪吧!” 話音剛落,他竟然攔腰抱上春娘當(dāng)場調(diào)戲起來,護院見之急忙沖上前去欲將他們打走,而這幾人功夫都不錯,倚仗著囂張氣焰把護院打得落荒而逃,幾個姑娘和婆子大叫起來,院內(nèi)頓時混成一窩粥,卿卿心急如焚,正當(dāng)想法子救人時,突然一道黑影橫空掠過,只聽見幾聲慘叫,沖進來的幾人倒下一半。那人微怔,猛地推開春娘與他交手,沒料不過三招就被打趴在地,痛得嗷嗷直嚎。 “滾出去?!笔捘暤?,臉無怒氣,眼無波瀾,好似隨口說出的一句話卻令底下眾人心生寒意。春娘見到是他連忙躲入他懷里,見到這幕,卿卿只聽到“咯嗒”一聲,身子里有東西碎了。 “你他媽的找死!”那輕甲男子勃然大怒,起身掄起一拳,勢如雷霆萬鈞。蕭墨抬手輕而易舉地接住了,隨后掌心稍稍用力,那人的眼鼻孔就皺成一團。 “滾出去,我不想再說第三次。”話落,周遭頓時雅雀無聲,那些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上前半步,惟獨那位深袍男子走了過來,他看到蕭墨面露驚詫,過半晌,脫口道了兩個字。 “石頭?” 話落,被蕭墨捏住拳頭的那人也變了臉色,他驀然抬頭,仔細地看著蕭墨臉上的每一寸,怔了半晌后不由大聲叫嚷起來:“石頭!對,你是石頭!” 蕭墨微頓,還未開口那人又迫不及待地叫道:“我是狗蛋啊!和你一起討過飯的狗蛋??!” 蕭墨聞后不由松開了手,然后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那人脖上的黃巾處停留了片刻。 “狗,你真是狗蛋!”他瞪大雙眼,如夢初醒。那人欣喜若狂,熟絡(luò)地狠拍蕭墨肩膀又相擁緊抱。 “沒錯,是我啊,兄弟!好兄弟!”說著,他又激動地指向深袍男子道:“這是書生,你還認不認得?!” “認得!怎么會不認得?!”蕭墨點頭,重重地拍起那人肩膀,那位書生也似感慨萬千,忙握起他的手來。狗蛋擁住他們二人不禁喜極而泣,誰都未曾想十幾年后又能遇到落魄時的好兄弟。春娘見之錦上添花,連忙笑著道:“今天真是巧,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己人打自己人了?!?/br> 狗蛋聽這話面露慚愧,忙賠禮說:“我真是有眼無珠,得罪了兄弟相好,我馬上擺桌酒賠罪,順便和兄弟敘敘舊?!?/br> “那好,我這就吩咐廚子擺上一桌,今天客我請,就當(dāng)交個朋友?!?/br> 話落,春娘回頭吩咐幾位婆子。卿卿一直愣在那兒,看他們嬉嬉哈哈稱兄道弟,遲遲不敢走上前去,沒過多久,深袍男子無意地往她所站之處一瞥,沒料馬上就認出了她,不由驚呼道:“這不是卿卿嗎?” 聽到卿卿二字,狗蛋更是欣悅不已,忙不迭回頭四望,兜了好大一圈才看見。 “喲!妹子!卿卿妹子!” 他興奮大叫,就像是見到寶貝兩三步竄過去。十幾年未見自然生疏,見個大男人沖來,卿卿不由往后一縮,見此,狗蛋便不敢造次就定在原處,然后樂得手舞足蹈。 “妹子,是狗蛋哥?。∮浀貌??” 卿卿點頭,直到他的模樣與腦中影子相疊,她才欣喜地笑了起來,不由興奮地叫了聲:“狗蛋哥!” 狗蛋樂不可支,不由自主地一把抱起她轉(zhuǎn)上好幾個圈,嘴里樂呵呵地直嚷嚷著:“好妹子,長這么大了!哥都認不出你了。” 蕭墨神色又凝住了,書生見了也不由提醒道:“大哥,你快點把人放下來,男女有別?!?/br> 狗蛋不理,直到瘋夠了才把卿卿放下。見到故人,卿卿打心眼底高興,可不知為何,她在哥哥眼中似乎看到其它東西,雖然只是一閃而過,可是一股不祥念頭卻油然而生。 第56章 非敵非友 若不是遇上狗蛋他們,或許蕭墨早已遺忘那段日子,席間眾人相談甚歡,幾杯黃湯下肚,狗蛋更是肆無忌憚、口無遮攔,盡說些他們兒時的糗事。狗蛋本姓陳,五歲死了爹娘舉目無親就到廟口乞討,自蕭墨和卿卿逃走之后,城里的乞兒們就被趕出了城,他們便混在逃荒人堆里來到西北過活,跌打滾爬八、九年無意中入了安夏王的黃巾軍,如今也算小有成就,連名字也改成陳旦了,而深袍書生小時候就有點墨水,說話文縐縐的,或許是家道中落所以才落得凄慘,蕭墨只知道他叫董憶,其余一概不知,而書生也沒和別人提及過。 陳旦灌下一碗酒,伸手重重地拍起蕭墨肩膀,咧開嘴大笑道:“兄弟,沒想到過這么多年還能碰到你,這真是造化??!有緣啊,來陪我干了這碗酒,要不然你太不夠義氣了!”說著,他將滿當(dāng)當(dāng)?shù)木仆胪频绞捘媲爸噶酥?,蕭墨為難地皺下眉,笑著說:“不是我不夠義氣,只是我從來不喝酒,若你不嫌棄,我便以茶代酒?!?/br> 陳旦聽后忙將茶杯按住,虎目一瞪喝道:“那可不行,你不喝,我不高興!” 話音剛落,眾人都跟著起哄,惟有坐在他身側(cè)的董憶光笑不語。春娘就陪在蕭墨身邊,替他斟茶夾菜伺候周到,見陳旦不饒人,她媚眼一挑搶過酒碗,咯咯地嬌笑著道:“我來替他喝。”話落,她就捧著大酒碗咕嚕嚕地喝了個精光,喝光之后又把空碗底在眾人眼前亮了亮。 陳旦猛拍下大腿大聲叫好?!吧┳訁柡Γ≌媸墙韼讲蛔岧埫?!” “是巾幗不讓須眉。”董憶在旁小聲提醒。陳旦傻呵呵地摸著后腦勺,訕訕地笑說:“對,對!不讓須眉,你看我不識字,連話也說不清。” 說罷,眾人哄堂大笑。卿卿從簾后走出,正巧看見這一幕,她盯著搭在哥哥腿上的素手出了神,聽到震耳欲聾的笑聲后方才清醒。卿卿裝作無事走上前去,笑著將手中一盤蒸魚放下。陳旦見之像見了皇帝老兒,連忙倉惶起身讓座,還拿袖管把自己坐過的椅子擦擦干凈。 “來,妹子??熳@兒一起吃!”他邊說邊捧上碗筷又殷勤地夾了菜,卿卿不好意思回絕就撫裙坐下,蕭墨刻意占去陳旦讓出來的座位,讓小妹坐在春娘身側(cè)。 見蕭墨護妹護得緊,陳旦又扯開嗓子和底下兄弟們玩笑道:“他小時候就這樣,把妹子當(dāng)寶貝似的。書生還記得不?卿卿說要吃rou,他就說去人家家里偷,雞鴨偷不著偷銅板,哈哈哈哈……把那家婆娘耍得團團轉(zhuǎn)。”陳旦拍起桌子笑得前俯后仰,然后又熟絡(luò)地搭上蕭墨肩膀,抽泣似地清清嗓子道:“這還多虧兄弟,我們才能吃上rou啊,對了!還有那次……” “大哥,快吃點菜,要涼了。”話還沒說完,董憶硬是夾了顆青菜塞到陳旦碗里,底下又偷偷地狠踩他一腳。陳旦兩腮駝紅,醉眼迷離,一邊捅著胳膊肘一邊還嚷嚷:“你踩我干啥!” 青娘揚眉笑了笑,捧起酒碗起身敬上?!拔疫€沒敬過您呢,陳大哥。諸位!今日有緣,來,大家一起干了吧!” 陳旦一聽大男子氣慨又昂了起來,二話不說地端起酒碗喝了個底朝天。眾人也抵不過這番說辭紛紛起身捧碗一飲而盡。席間熱鬧非常,而卿卿的心卻沉了下去,想當(dāng)初流落街頭,哥哥總能帶回雞鴨魚rou,她以為是哥哥想法子要來的,可聽陳旦所說,這些好吃的怕都是偷來的。想到此處心里很不是滋味,似有塊石頭落在胸口堵得慌,或許是哥哥太好,她容不得半點瑕疵,也沒曾想過哥哥會做偷雞摸狗的勾當(dāng),可話說回來這些都不是為她做的嗎?卿卿掩住失落不想讓人看出她心中所想,而蕭墨早已察覺,只不過和她一樣遮掩得很好。 酒過三巡,陳旦又聊起了黃巾軍,說這黃巾軍是安夏王的親力部隊,軍餉豐厚走出去又面子十足,人人見了都得客氣。說此話時,他難免露出得意之色,還拍胸脯向蕭墨保證,若是想投靠黃巾軍,包準能給他個好差。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蕭墨凝神望著杯中茶湯略有所思,想了許久才說:“讓我好好考慮。” 卿卿看出蕭墨的心思,就在他說這話的時候,眼中無意露出許久未見的銳氣,她不禁想開始擔(dān)心,怕哥哥心魔纏身誤入歧途。這般忐忑直到席散,看陳旦他們醉熏熏地滿足歸去,心里的石頭才算落了地。無人之時,卿卿就拉著哥哥的衣袖皺眉說道:“哥,我不想你去?!?/br> 蕭墨依舊溫柔淺笑,伸手憐愛地摸下她的頭心道:“好,你說不去就不去?!鼻淝渲栏绺鐝牟粫_她,所以聽到這話也就安心了,可事情總沒人想得那般如意,就在與陳旦他們相遇后的沒幾天,百花深處就來了幾位“貴客”。 那日正逢重陽,一入夜整條胭脂巷便熱鬧起來,百花深處門前花燈搖曳,鶯鶯燕燕嬉笑而過,織成香云一片。剛開門迎客沒多久,門外進來兩位男子,為首那位二十有余,頭戴墨玉冠,身穿藍錦華袍,天庭飽滿、眸如點漆,舉手投足沉穩(wěn)有度,一看便知是富貴人家;他右邊的絳衣公子清雅秀逸,墨發(fā)白面、鳳眸朱唇,長得極干凈。春娘一見他倆就覺得不一般,連忙迎上欠身施禮。 “二位爺有禮,看二位有些面生,定是第一次來吧?奴家替爺上雅座,快快里面請?!?/br> 話音剛落,婆子們就殷勤迎上,這二人也不多話抿嘴笑下后就跟著婆子入了雅軒。春娘馬上吩咐丫環(huán)們上好茶,千叮萬囑不可怠慢。 奉完茶后,春娘親自捧上花名冊,可藍袍公子接過后翻了半晌都沒出聲,好似全都不入他眼。一杯茶盡,他合起名冊雙手奉還給春娘,輕聲而道:“今日來此,我是想找個男人。” 他說的很輕,而這一字一句都頗有氣勢像。春娘更覺得此人非比尋常,但不知道他來歷之前,她不會輕易松口。 “呵呵,這位爺可真會說笑,我們這里只有姑娘,沒有男人?!?/br> “那麻煩你把這份名帖交給他,就說我們在這里等著?!闭驹谂詡?cè)的絳衣公子從袖中拿出燙金名帖雙手奉上。春娘接過后無意瞥到上面有個“安”字頓時瞪大雙眸,愣了片刻,她跪地施上一大禮。 “奴家有眼不識泰山,這位爺莫怪?!?/br> 藍錦公子淺笑擺手,只道:“快起身吧。我今日來并無惡意,煩你幫我傳個話,就說我久聞其名,特地來自拜見,望他能給個薄面?!?/br> 春娘點頭,欠身退下,出門后她提裙一路小跑直闖蕭墨住處,見到蕭墨二話沒說只將手中名帖遞給他。蕭墨展開細看,落款出赫然印有“安”字朱印。 他終于來了。 “喲,二位爺大駕光臨,真是蓬蓽生輝?。《粻斠夷奈还媚锬??”婆子滿臉堆笑,揚著彩帕殷勤迎上,可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只冷眸堵了回去,她尷尬地扯下嘴角,忙揮起手中彩絲小絹吆喝道:“春花、秋月快來接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