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你叫什么名兒?” “卿卿。” …… 卿卿。念到這個名字,蕭涵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硬是要甩頭忘掉它偏死纏不放,就似一株藤纏上他心頭扎根發(fā)芽。爹根本就不應該把這兩個禍害撿回來!當初就應該殺掉那個賤人!他咬牙切齒,扶在架上的手指都捏得發(fā)白,莫明的怒意幾乎要將他燃成空殼,燒得他骨頭咯吱作響,睜眼閉眼全是那賤人模樣,想起恨得牙癢。 “涵兒,夫子今天教得你可記熟了?” “記熟了?!?/br> “那好,我便考考你?!?/br> …… “大少爺,待會兒還得習字,您別到處晃悠?!?/br> “知道了?!?/br> “那您還不快些回來,老爺知道定會罵的。” …… “涵兒,別盡和你弟弟學,他是野慣了的,咱們不去管他,以后蕭家可得靠你。來,娘給你煮了銀耳粥快來嘗嘗?!?/br> “娘……我也想玩,只玩一會兒?!?/br> “這可不行,快些吃了,吃完便去看書,若不用心,小心爹爹晚上打你?!?/br> …… “涵兒,你可是蕭家嫡孫,必須得好好花功夫,不能丟了蕭家臉面,也別惹祖父生氣。” “孩兒明白了,此次秋闈我定會奪魁,請爹爹安心?!?/br> “明白就好,你可別像二弟成天瘋瘋癲癲,盡和鬼丫頭們廝混?!?/br> …… 回想那年,他如愿以償?shù)昧私庠?,十三歲便名滿都城,不知羨煞多少旁人,說到蕭家大公子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此時的蕭清依舊是不學無術,整天和瀟湘院的野丫鬟混在一塊兒的浪蕩小子。 “還我,快把泥人還我!” “不給,叫聲好聽的,我才還你?!?/br> “你盡欺負人,我不和你玩了!” “好,好,還你!你別生氣。走,我們放紙鳶去?!?/br> 聽到兩人嬉笑,他不由駐足,碧草白云間兩個玉般小娃笑得歡暢,可那人回眸看到他后就如驚弓之鳥倉惶逃離。 “卿卿!你跑什么呀?”蕭清緊追在她屁股后,但她跑得飛快,轉(zhuǎn)眼連影都沒了。 那一刻,他不知不覺地將手里《法論》捏成一團。 “哥,你怎么來了?快來和我放紙鳶吧!”二弟見他歡天喜地,手中紙鳶亂舞亂揮。 “以后別和下人玩?!?/br> “為何?”蕭清睜大無邪雙眸,一臉天真。 “因為她臟?!彼@樣回道,可心里卻想的是另外一回事,他不喜歡此等賤民粗魯無禮,見他如見蛇蝎避之不及。不過二弟并沒明白,想了會兒就一把奪過他手中書冊扔到地上。 “別看了,我們一起玩紙鳶吧?!?/br> 二弟肩上沒重擔,也沒人逼著讀書習字,整天無憂無慮磨他玩耍。 當夜回到房內(nèi),他莫明想起那個小丫鬟;嘟嘟臉、雙丫髻、杏眸圓圓,笑來又如銀鉤彎彎,額間還有一點桃花印。卿卿,他記得她,她就是爹撿回來的小乞兒,不過就算洗干凈了也改不了她的卑賤,乞兒永遠是乞兒,就如蕭家的一條狗,只是這條狗從來沒在他面前搖尾討好。 怒中帶恨,恨中帶痛。無意間看到鏡中猙獰到扭曲的臉,蕭涵不由怔了下,思緒隨著周遭靜謐慢慢沉寂。 “爹,爹!您看蕙兒寫的字!” 奶聲奶氣的稚聲一路飄來,驀然回頭就見小女蕭蕙跌跌撞撞地跑來,蕭涵放柔眼色,彎腰伸手將她抱起。 “好,給爹瞧瞧。”他笑著說道,萬年冰冷轉(zhuǎn)眼無蹤。蕙兒把手上鬼畫符攤他面前,粉嫩小臉得意得很。 “這是蕙兒的名字,爹爹看寫的對不?” 烏黑一團亂,分不清橫豎撇捺。蕭涵皺眉一笑,頗為無奈地點頭道:“寫的對?!?/br> “呵呵,叫她別來她不聽。蕙兒,快到娘這處來,別煩爹爹?!?/br> 緊接著又有一人走入書齋,蕙兒聽到笑聲,忙不迭地從爹爹身上爬下,隨后又一路小跑到門處撲到娘親懷里。秦陽郡主正懷著第二胎,見到小女風風火火沖來趕忙避讓,生怕她撞到好不容易懷上的男兒。 “夫人怎么來了?”蕭涵見之上前輕問,舉手投足間仍像新婚時那般相敬如賓。秦陽郡主將蕙兒交給身后嬤嬤,隨后從食籃中取出一盅甜羹雙手奉上,蕭涵看著過了半晌才從她手中接過。 “多謝夫人?!彼呎f邊把盅碗放置案上,接著輕攜起郡主素手引她入座。蕙兒見后自然不肯罷休,吵著鬧著要擠到爹娘中間。談笑之間,秦陽郡主似乎沒看到他嘴上有傷,而蕭涵也沒提及,一家三口有說有笑,看來齊樂融融。 晚膳過后,蕭涵又獨自回到書齋鎖了門伏首案前,擺在案上的甜羹早已涼透,他一直都沒去碰。成婚這么多年,郡主并不知他不喜甜食,就像他不懂郡主喜歡的衣裳一樣。蕭涵不自覺地伸手去摸唇角,嘴上的傷似乎好些了,至少沒疼得說不了話,然而一想起她,淡去的怒憤又蠢蠢欲動。 不明白為何討厭一個人能到如此之深的地步,他就是見不得她笑,也見不得她和二弟混在一塊兒,這樣的賤奴一心只會攀龍附鳳,看二弟癡呆瘋癲,她投其所好;在他面前,她又裝作楚楚可憐,故意躲在一旁引他注意,讓他分心。她就是十足的娼/婦,見到富貴人家便使浪,上個街都會惹到謝家,趁夜又在庭院里和蕭清摟抱著親嘴,這些他全都看到了!蕭清是個沒腦子的,自然不知道那賤/人的心思,不過他可是一清二楚,清楚她是個忘恩負義,不識抬舉的sao/貨! 想到此處,蕭涵手中狼毫微頓,那時候為了不想讓蕭清誤入歧途,他故意施計讓爹爹知道他們偷溜出府的事,還想辦法叫祖父留二弟在都城苦習,若沒這暗中相助,蕭清哪會考得中狀元,光耀蕭家門楣呢?! 做為長兄,蕭涵自認對得起胞弟,如果不是他,這蕭清仍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绔子弟,和街上二流子沒有兩樣。胞弟入了太尉府,蕭家就能風平浪靜了,只不過他沒料到會被撞到那件事。那女婢的名字他早就忘了,只記得她喜歡穿紅繡鞋,每次去瀟湘院,她都殷勤得很,得了幾件賞賜便樂得上天,比起那人來懂得討人歡心,也更加的不值錢??上уe就錯在她懷得不是時候,若不是他要成婚,也許會留她在世,不過如此輕挑的女子,肚里的貨指不定是別人的野種,留著也是禍害。 細想那些事,蕭涵沒覺得自己有錯,身為蕭家嫡孫,他不可能被一奴婢毀去大好前程,除了哄騙墮/胎別無它法,不過自那以后,那賤/人更是對他避之不及,好似他是兇神惡煞半點都沾不得。其實從小到大他對她不薄,賞她的東西比別人貴重,也是花了心思的,有時他只不過想和她聊聊,或許還能再親近些,可她永遠都不明白,永遠只對著蠢弟笑。 蕭涵閉上眼眸深吸口氣,硬將不快吞回腹中。這是在嫉妒嗎?他心里搖頭,蕭家大公子怎么會在乎一個乞兒呢?他的娘子是郡主,岳父是王爺,一個區(qū)區(qū)乞兒算得了什么?!只要他愿意,就能讓她俯首稱臣;讓她像狗一樣的叼棋子;讓她在他面前端茶研磨、脫衣侍奉,不過他沒想到,那賤人會去找爹爹,更沒想到爹爹竟然會收她為妾。 “別為了個女人,毀我蕭家百年大計!” 當夜,爹狠狠地教訓了一頓,他無地自容,但又不甘心,明明是那賤/人在府里興風作浪,為何到頭來都成了他的罪過?他不想惹爹娘生氣,只能將那恬不知恥的賤/貨拋諸腦后,可是她卻無時無刻在勾引他。笑的時候在勾引,生氣時也在勾引;說話時在勾引,垂眸時還是在勾引……一顰一笑、眼波流轉(zhuǎn)之間全是誘惑,她就是千年狐妖,千方百計要令他失去分寸,欲壑難填。 蕭涵不知不覺地在紙上落下“卿”字,撇似她的黛眉,點是她的含羞唇,思緒隨腦中倩影時近時遠,從頭至尾他都沒想過要迫害她,是她不知檢點,欲擒故縱,那天也是她故意失足摔倒好引他上前,他不過是順水推舟,反正那時已傳出她哥哥的死訊,她對蕭家而言也沒了用處,早晚都會成侍姬送人做玩物,便宜別人為何不先成全他呢? 眉間一點紅,青絲郁蔥蔥; 羊脂凝香珠,魚水兩相融。 蕭引牡丹開,蓮動紅涌來; 口含聲聲嬌,再縱入瑤臺。 無意間寫下五言一首,蕭涵失了神,仿佛軟香在懷令他心猿意馬,就當要觸到眼前美人時,口中一陣灼痛,回神摸下嘴角又見手上幾點鮮紅,他怒不可遏,突然抓起面前宣紙撕了個粉碎。紙屑猶如雪片洋洋灑灑,不經(jīng)意地又拼湊出她的模樣。 第79章 有悲有喜章(小修小加) 夜已過半,觀云軒內(nèi)仍點著燈, 今晚宮婢們也不太平, 一直在替卿卿撫背遞水, 不知為何, 她一回房就開始打嗝嘔吐,折騰到半夜仍沒停消。卿卿推開宮婢遞來的水, 有氣無地擺手讓她們退下,見她比先前好些, 宮婢們就施禮告退, 好讓她稍稍歇息, 但沒過多久,卿卿又突然說要沐浴, 宮婢們也只好順她的意, 備上豬苓香粉仔細伺候。一雙玉手往她身上抹去, 卿卿莫明地打了個冷顫,一下子像受了驚。 “你們?nèi)既バ? 不用陪著我?!彼Ьo前胸顫聲說道,宮婢們面面相覷, 隨后施禮退下。人走之后,狹擠的香室空曠不少,卿卿也不必遮掩悲痛。以前她并不記得那天的事, 只記得醒來之后已經(jīng)躺在沁園,初荷說她摔倒在玲瓏山下昏睡了好幾天。對此她深信不疑,依稀能想起自己失足摔倒, 接著不省人事,不過當中一段的記憶像是被抹去了,惟留些許令人心悸惶恐的殘影。自那以后,她時常會做噩夢,夢到爹爹捂著她的嘴,拿起尖刀不停捅她,還說要讓她償命,可這時哥哥卻不在了。 回想當初生不如死,身子里的皮rou筋骨都似被咀嚼啃噬著,卿卿是從丫環(huán)口中無意間聽來“她摔暈那天的衣裳被撕破了,內(nèi)裙上也沾著血”的事,而這些衣裙后來全都找不到了。剎那之間五雷轟頂,卿卿不敢往那處深想,只當自己是摔昏了、腿斷了,而不是被那禽獸給辱了清白,可是好不容易忘記的事,今天卻被蕭涵扒皮露骨,一時間“鮮血淋漓”。 卿卿不明白為何蕭涵會這么待她,小時候如此,長大后還是如此。記得她六歲那年在樹下?lián)炝酥晃撮L毛的小麻雀,看它冷得瑟瑟發(fā)抖,她心疼得厲害,想把它送回家里好和兄弟姐妹們團聚,這時就見蕭涵走了過來,她知道他是大公子,平時也是副不愛搭理人的模樣,所以從不敢和他多說話。 “你在干嘛?” 那天,他破天荒地上來搭話。卿卿舌頭都快打結,面紅耳赤結巴半天后把手里的小雀捧到他面前。 “它……它……掉下來了,我……我想把它……送回去……” 記得那時候的蕭涵看了下她手里小雀,又看看她身后的大樹,然后攤開手笑了笑說:“我來幫你?!?/br> 這是卿卿第一次見他笑,那時候還覺得他笑起來好看,眼睛閃閃的,牙也白得發(fā)亮。本來是件高興事,卿卿就等著他把小麻雀送回家,這時就聽到有人說話,踮腳看去是嬤嬤來了,她以為蕭大公子不會在意,可是他卻像是極害怕,裝作嫌棄地一把打掉她的手,小雀也掉到地上。嬤嬤看見沖了過來,不分皂白地揪住她耳朵狠打一頓,罵她“小sao蹄子整日胡混!還惹大少爺!”卿卿委屈得很,希望蕭大公子能幫忙說幾句好話,好讓嬤嬤別打她,但他仍是冷冰冰地站在原處,受了嬤嬤幾聲謅媚后便轉(zhuǎn)身走了。 那天卿卿沒吃上飯,小雀也被嬤嬤的肥腳丫踩死了,她只覺得蕭家大公子很嚇人,從今往后見他就躲,這一躲就躲了好幾年,長大之后明了事理,也就不像兒時那般膽怯,不過他就是咬著她不放,無論她做什么總能挑出些刺,不是茶太燙,就是茶葉放太少,請安快了、慢了都要被瞪個白眼,她不會像彤兒那般奉承拍馬,所以挨了欺負就自個兒受著,更沒想過要討他歡心,雖說逢年過節(jié)有收到他的賞禮,但胭脂水粉、金釵玉簪都是平日用不到的玩意,也不好意思拿出來戴,戴了又怕被他罵,可這些事情與他之后所作所為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卿卿咬住哭,低聲哽咽,恨不得將那禽獸的皮rou一塊一塊咬下來,她拿起布巾死命地搓擦自己的身子,似乎想要揭下這層皮。白嫩的雙臂上搓出一片紅點,胸口也擦破了,可不管如何,她仍然洗不去心頭的烙印,洗不掉那禽獸所留的印記。水慢慢變涼,卿卿魂不附體地浸在冷水中雙眼呆滯。 “為什么?為什么你要這樣對我?” 那時她哭問道,他卻罵她下/賤、yin/蕩,一邊罵著一邊扯去她的衣衫,狠狠奪了她的身子。那撕裂般的痛猶如一把利刃活生生的捅入幽處,然后胡絞亂搗,她痛得昏死過去又痛得醒來,反反復復,生不如死。他就像發(fā)了狂的魔,瞪著鮮紅的雙目,緊捂著她的嘴肆意蹂/躪。之后,她的腦中一片空白,魂魄脫離軀殼,飄到一邊冷冷地看著自己毀在他的手里,不知他做了多久,也不知換了多少姿勢,哥哥睡過的榻已是凌亂,榻上盡是落紅。她就如一縷孤魂游蕩在這處,看著那雙眼眸失去神采,變得空洞漆黑,暗地反不出光。她幫不了她,也救不了她,只能聽見她在喃喃低訴:“哥,救我……” 一行清淚順著眼角落下,游絲般的氣聲化在他粗重的喘息中。泄身之后,他見到滿榻狼藉似乎也慌了神色,顫巍巍地伸手探下她的鼻息,然后匆忙地替她穿好衣裳,狠心將她扔下了玲瓏山…… 魂魄歸位,卿卿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仿佛做完一場極長的噩夢,看到自己死而復生。眼淚莫明其妙地落了下來,她不自覺地抓撓自己的身體,拉扯起一頭墨發(fā),就像入了魔障要將自己扒皮拆骨,好去掉這副不干凈的身子。 “卿卿……怎么了……卿卿……住手……” 恍惚之中,一個聲音回蕩在此,宛如水波飄渺虛幻,時近時遠。卿卿的雙手不能動了,她漸漸緩神,抬眸就看見一張滿懷關切的臉,低頭時才發(fā)覺手臂身上道道血痕猶如棋盤。趙墨慌了神,迫不及待地將她從浴水里拖出來,然后拉過架上棉袍裹上她的身子。 “meimei,怎么了?” 心里已急得冒煙,可又怕別人聽到動靜,趙墨心疼地將卿卿摟在懷里,輕吻著她的眉心,又溫柔撩去擋在她額前的碎發(fā)。卿卿的冰冷似被他的熾熱化去了,眼淚忍不住要滾落下來,她像是受了驚嚇,縮起手腳往旁邊躲,趙墨又用力地將她攏緊,然后拿出常備膏藥小心翼翼地抹上她身上的血痕。卿卿心中有愧且無地自容,哥哥對她越好,她就覺得越配不上他,他應該找個黃花閨女,應該做他的駙馬,而不是偷偷地冒險跑到這兒來與她幽會。 “沒事?!鼻淝錁O牽強扯起一笑,想要裝作若無其事?!澳阍趺磥砹四??不是說了以后要小心嗎?” “我實在擔心你?!币驗槲抑澜裉焓捄瓉碚疫^你。后半句話,趙墨壓在心底沒說出來,他得知這件事后就開始心不在焉,怕小妹在蕭涵面前吃了虧,雖然安夏王再三說過不能入宮,但他還是忍不住來了,這一來就見到先前那幕。 卿卿無言以對,甚至沒辦法直視他,她緊咬著泛白的唇不禁嗚嗚哽咽。趙墨不舍得再追問下去,連忙伸手將她緊摟在懷無聲安慰,他希望她能明白,無論如何他都不離不棄,心里的位置永遠是她的。 其實在這之前,趙墨早已猜到一二,在百花深處遇見蕭家二人時,他便知道蕭涵對小妹圖謀不軌,那晚他也看見了蕭家送來的禮——一塊染血的黃綢汗巾,他當作沒看見是因為不想讓小妹難堪、難過,但不等于會放過蕭家這兩個好色之徒,這一筆筆帳他都牢牢記著死也不會忘。 陪了卿卿半夜,直到天快亮趙墨才想法子脫身離去,如今皇宮禁衛(wèi)森嚴,他沒辦法來去自如,不得已只好少跑幾次。轉(zhuǎn)眼到了三月,燕皇氣色好了不少,龍顏自然大悅,似乎有把卿卿留下之意,但又沒有明說,燕皇這處暗兵不動,安夏王當然不可打草驚蛇,只能靜待良機。 這幾日御花園中牡丹盛開,放眼望去姹紫嫣紅,綠翠如波,燕皇一時興起便下了道口諭邀上寵臣及其家眷入宮賞花游春、賽馬劃船,這中間自然不會少掉蕭家。今日聽到燕皇要她陪其身側以防萬一時,卿卿心有不愿卻無可奈何。自遇到蕭涵之后,她一直沉悶寡歡,每日每夜如活在地獄不能自拔,若不是那晚哥哥趕到,或許她已經(jīng)化作一縷塵土,其實她也希望如此,只是舍不得心里的那絲牽掛。那晚哥哥曾說:“我不在乎。”雖然沒有說得明了,但她還是懂他的意思,他說不在乎,可她過不了心里的坎兒。 三月十五,燕皇邀臣入宮與臣同樂,清早皇宮側門前便是車水馬龍,來人皆是華服錦衣,穿得花團錦簇。早上宮婢們特地捧來銀絲云紗裙說是陛下準她打扮,卿卿見之將華裙推到一旁,對鏡穿上淺灰袍子,戴上厚重且難看的扇帽。燕皇見之略有不悅,但也沒因此責罰,卿卿就似花中枯葉默默侍其身側。 今天安夏王也受邀前來,他帶了扎木合以及其它兩個內(nèi)侍,其中并沒有趙墨。見不著哥哥身影,卿卿難免失落,但隱隱地又有些慶幸,因為每見他一次,她的心就要沉下幾分。 “好花贈佳人?!?/br> 不知是誰在她耳邊念叨,卿卿驀然回首,只見身后腳下擺了一小枝桃花。周遭的磚土灰暗渣黃,桃花嬌艷似火。卿卿想起那年初春哥哥在曦園灑的花雨,與這花兒一個模樣。這定是哥哥送的!卿卿又驚又喜,心中陰郁也一掃而光,她忍不住四處張望,雖然沒見到趙墨身影,可知道哥哥就在這里。卿卿心里泛甜,左右窺視一番后便蹲下身子偷偷撿起桃花放在鼻下輕嗅,趁人不注意,她又忙把花兒塞到寬袖中。 燕皇起駕移至御花園,大小官員便跟在其后,一路上卿卿諸多留意,總會不經(jīng)意間看見桃花影子,似有人刻意留給她看,輕訴只有他們才懂的情話。卿卿不禁低頭輕笑,眾人都在聊江山社稷,他卻用這些暗遞情愫,也不知是從哪里學來的,可哪個人是他呢?她偷偷地左盼右顧,想在眾人中找出哥哥,不過趙墨善易容,有時連她這個做meimei的都認不出來。 無意間,卿卿看到了蕭清,今天他穿了身竹青色長袍,腰間系著白玉帶鉤,雙目炯炯,俊逸非凡,似乎又重得昔日風姿,他身邊的美人兒穿著柳綠籠紗裾裙,梳著桃心髻,笑起來時便露出腮邊兩點小酒窩。 “你穿這顏色真好看,和我身上的袍子真配?!?/br> …… 這是他在那年元夕夜對她說的話,可如今看來他的夫人也與他十分般配。蕭清轉(zhuǎn)過頭,有意無意地看向她,卿卿垂眸避開,正巧見到迎面走來的安夏王與扎木合不由莞爾而笑。 “陛下?!?/br> 安夏王敬上一禮,燕皇眉飛色舞地拍拍他肩膀,熟絡得如同親兄弟。 “多謝你的神醫(yī),如今朕精神得很,老虎也打得死?!痹捖洌嗷蕽饷家徽构笮?,旁邊內(nèi)侍文武官也跟著笑了起來,看來就是盛世太平,一派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