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趙墨手持紅纓屠龍槍沖在隊首,一雙墨瞳似被血染,紅得令人膽顫心驚。敵兵像被這股煞氣嚇到了,見人沖來紛紛丟盔棄甲,王霍急得不由大叫:“不聽軍令者,斬!!” “呵呵?!币宦曒p笑飄至耳邊,不知何時那人已踏上尸骨躍到到他跟前。王霍瞪大虎目,猛地抽出腰間佩劍要與他決一雌雄。他莞爾淺笑,被血染臟的臉依然俊逸無雙,只是那雙變紅的眸陰冷幽暗。 “我是來討債的?!彼p聲而道,聽來溫文爾雅。王霍驚出一身冷汗,左右四顧都沒了人,正當他咬牙準備出招,“嘩”地一道銀光閃過,他抽搐一下,低眸看去只見身子離得越來越遠,頭沉得像是在往下掉…… 一顆首級慢慢地從脖頸滑下正巧落在了趙墨手中,他垂眸凝視莞爾而笑,接著舉起這顆頭顱仰天長嘯,這聲音猶如狼嚎,卿卿驀然抬頭漫無目地朝四處看去,就在剛才她似乎聽到了什么。 原本能贏的仗轉眼一敗涂地,王老將軍的人頭就掛在秦州城關上被風沙吹得干癟,枯樹似的皮起卷開裂。聽到慘敗噩耗新君驚訝萬分,之后失了天水郡他差點沒癱坐在地,坐上龍椅時的得意模樣此刻已蕩然無存。 “蕭大人,你說接下去該如何是好?”新君沒了主意,猶如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蕭老太爺不慌不忙,拱手施一大禮道:“陛下莫急,老臣定當為陛下解憂?!?/br> “好!這事就交給你,朕賜你虎符,你想辦法將這逆賊鏟除!”說落,新君就拿出虎符將所有軍權全都交給蕭老太爺,一直陰沉著臉的蕭老太爺終于有了些許笑意。 捷報頻頻,趙墨所率的翊衛(wèi)騎又立下大功,安夏王朱筆一提便封他為云麾將軍還讓他掌管兵馬一萬。如今雖然穩(wěn)住了秦州,但朝中兵馬仍會集結攻打,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下手為強。趙墨集合自己軍隊準備南下奪取皇土,索喀的三萬兵馬也隨他一起出征,決定在清水鎮(zhèn)扎軍駐營。 得到軍令,索喀軍隊以及翊衛(wèi)騎就整好行裝移至清水鎮(zhèn)。清水鎮(zhèn)不遠,大約兩天就可到。索喀率軍先行,趙墨及其軍馬墊后。這連日天的辛勞不是常人能及,還沒好好睡上一覺他們又要動身,卿卿已經(jīng)累得撐不住了,趙墨顧及到她也走得格外緩慢。 隊伍之中有兩個男子被根粗繩像狗似地拖在馬車后,他們一。絲。不。掛,赤著腳踩在沙礫路上,腳掌磨得血rou模糊一步一個血腳印。董憶說這兩個就是當時在鍋里下毒的,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肯說,對付這種jian細就得下狠招,一來是震懾心有不軌之徒;二來是磨人意志。行軍打仗這套卿卿不懂,不過想到當初蕭瑞所做所為她就發(fā)抖,見到地上的血腳印又忍不住打起嗝,一個接一個停不下來。 聽到聲音趙墨側首望去,卿卿低頭捂嘴盡量壓住聲響,可這聲音仍會從她指縫中透出來。小妹怕血,這個病根就是在小時候落下的,說來也是因為他。事隔多年他仍然清楚記得那年冬天,年幼無助的他們如何逃出破屋;如何到了蕭家。他并不是有心要拿起柴刀劈開爹爹的腦殼,只是回過神后一切晚矣。有時他就在想若時光逆流重回昔日,這些會不會改變?……不會!他不會讓禽獸爹爹把小妹賣進窯子,他們注定要離開那個風大掀瓦、下雨就漏的破茅屋。 “停!”趙墨突然勒緊韁繩大聲喝道,其身后兵馬連忙駐足?!皞髁钕氯?,歇息片刻后再趕路。” “是!”小卒拱手領命,接著便回身通報。卿卿還在打嗝,人難受得不行,這時,一只羊皮囊子突然出現(xiàn)在她面前,聞來還有股清香。 “喝這個,特地為你備的?!壁w墨小心說道,溫柔軟語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卿卿彎起眼眸偷偷朝四處瞥了眼,然后伸手把它接過。羊皮囊里灌得是花茶,入口甘甜無比,或許這個沖淡了血腥,幾口下腹卿卿就不再打嗝。忽聞一陣細碎馬蹄聲,卿卿側頭看去就見陳旦騎著赤駒小跑而來。 “怎么不走了?”如今陳旦已升為副將,手下也有幾千人,本來時間就趕得緊,趙墨突然下令停步他難免有些不解。 “我看他們都累了,走路東倒西歪的,還是先歇歇。”趙墨笑著說道,雖然身著玄鎧,看起來仍溫潤如玉。 “是嗎?”陳旦皺眉往四周掃,唯一不太好的人就是卿卿了。女人行軍確實不方便,體力與速度都比不上男子,他知道這段日子趙小妹受了不少苦,所以也沒多話還笑咪咪地叮囑她小心,若是碰到別人早就罵他狗血淋頭。 畢竟趙墨是眾兵之首,別人也不敢說什么,但卿卿覺得受到優(yōu)待總是不好,而且她也不愿意拖他后腿遭人口舌,待稍稍順氣之后她就打起精神讓趙墨繼續(xù)趕路。這位醫(yī)士救了不少人性命,眾將士也知道她和趙將軍沾親帶故,不過她平時話少,臉也是涂得烏漆抹黑,所以沒人知道她是女的。正因為如此,卿卿時常能見這些大男人在她面前脫褲子方便,還有光屁股跳水塘洗澡的,有人甚至還想拉著她一塊兒洗。遇此卿卿欲哭無淚,都快要長針眼了。 到了清水鎮(zhèn)正是晌午,趙墨安排眾將士在鎮(zhèn)上駐扎,卿卿一下馬就隨幾位醫(yī)士查看水源。隨軍醫(yī)士不單單要治病療傷,還得防患防疫保證水食干凈。經(jīng)過上次下毒之事后,對此卿卿更加不敢大意,每一處都檢驗得格外仔細,然而當她到井邊低頭取水時就看到有東西滴到水里,鼻子也有些癢。她伸手去拭,手一低下就見袖上全是血,旁邊醫(yī)士也驚呼起來,可是她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只覺得天旋地轉,兩眼一黑什么都看不見了。 第96章 身份敗露,公子薄情 卿卿昏倒在井邊嚇壞了另外兩位醫(yī)士,他們七手八腳地將她抬起放平, 然后解開她鎧甲準備施救, 這時才發(fā)現(xiàn)混在他們身后到處跑的竟然是個女的! “女的?!那醫(yī)士怎么是女的?!我在她面前脫過褲子!” “二毛還拉人家去洗澡, 聽說她是趙將軍的meimei, 咳咳!親meimei!” “什么?!趙將軍的meimei?!我真不知道啊,我只是覺得好玩來著, 再說她也沒和我去洗。丫的,你還不是捏過人家臉, 摸過人家屁股!” “cao!我也只是鬧著玩的, 誰知道她是女的!” “完了, 我們會不會被軍法處置?” “不知道??!” 翊衛(wèi)騎中議論紛紛,曾經(jīng)不小心吃過趙將軍meimei豆腐的不在少數(shù)。得知那位小醫(yī)生是趙將軍meimei之后, 這些做賊心虛的都恐慌不已, 生怕趙將軍一發(fā)怒他們全都得歸西。這位平時看來溫文爾雅的俊逸男子可不好惹, 如果以為他是謙謙君子沒脾氣的老好人那就大錯特錯,底下沒有一個不怕他的。 卿卿醒來之后已經(jīng)置身房內, 她頭痛欲裂過了好久才緩過神,剛才只記得自己在井邊不知怎么的就暈倒了。想起這些, 她連忙伸手摸下胸處,身上鎧甲不見了連胸裹也沒穿,空落落地只留一件褻衣。 “呀!”卿卿不由失聲驚叫。趙墨聽見后忙放下手中藥盅兩三步走到榻邊?!澳憬K于醒了, 人還難受嗎?” 他溫柔撫上她的額頭,然后拿來布巾將她額處密汗拭干。見到哥哥懸著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卿卿深吐口氣, 凝神問道:“這是哪兒?” 趙墨莞爾而笑,伸手將水杯遞上?!斑@是我替你找的屋子,住在這里比住在帳里強。身子不舒服為什么不說呢?”他擰起劍眉焦聲問道,眼中滿是關切之色。卿卿喝口水,抿嘴垂眸似乎有些心虛,她不想讓哥哥知道自己身子不好更不想被趕走,想了半會兒便隨口敷衍. “我沒不舒服,大概是這段太累了,所以才不小心睡著了?!?/br> 明明就是暈倒還說睡著,趙墨頗為無奈地搖頭輕嘆,隨后接過她手中杯盞小心扶她躺下。 “我還是送你回去,行軍打仗會累壞你的?!彼麥厝嵋琅f,沒為小妹拖緩了行軍而生氣。 “我不回去!”卿卿嘟嘴叫道,橫眉豎目的似乎突然有了精神。“我說過要和你一起走,打死我也不回去!” “可你這身子骨讓我怎么放心?” “我只是累了,稍稍歇息就好了?!闭f著,她伸出小指輕勾住趙墨衣角撒嬌似地哼哼著,望向他的盈盈水眸更加楚楚可憐。“哥哥別擔心,我沒事。我不會拖你后腿,我只想陪在你身邊?!?/br> 真的沒事嗎?趙墨很擔心,他讓醫(yī)士替卿卿把過脈,他們只說她脈象奇怪但找不出所以然,他以為她是累了,不過他們又說這脈象不像勞累所致,趙墨隱隱覺得小妹有什么事瞞著他,畢竟她的醫(yī)術高明,哪里不舒服怎么會不知道呢? “卿卿醒了沒?”聒噪的嚷嚷聲從門處一路叫來,卿卿一聽連忙松開手,趙墨飛速地替她把身上被子遮嚴實,然后拉下床縵退坐到榻邊方凳上。 “咦?沒醒?那我等會兒燉鍋雞湯給她補補!”陳旦邊說邊拎出一只撲騰翅膀咕咕叫的母雞,董憶則將找來的鮮果擺到案上。這兩位哥哥對她都好得沒話說,卿卿心里暖得發(fā)燙,想想又不好意思開口就在心里默默道了聲謝。 “來!讓我看看小妹臉色好些沒?”說著,陳旦丟下母雞,上前一步想要把床縵掀開。趙墨眼神一凜,不由自主地想扼住他的手腕。好在董憶快了一步,一把揪住陳旦胳膊輕笑著道:“人家是姑娘家,你怎么能隨便掀人帳子?” “哦,是哦!瞧我這粗人!”陳旦醍醐灌頂,不好意思地撓起后腦勺咧嘴笑笑,接著就拉來把椅子坐到趙墨邊上熟絡地拍拍他肩膀。“剛才我聽底下人說,他們都知道卿卿是你meimei了,你說該怎么辦呢?” 卿卿聽到這話心里咯噔了下,猜想定是昏倒之后被發(fā)現(xiàn)的,她聽說過軍里怎么對女人的,一不留神被吃了也沒準,哥哥是不是會以此為借口趕她走呢?正想得入神就聽到趙墨正聲回道:“這里女人多的是,那些猴子猴孫若敢動我meimei歪腦筋,我現(xiàn)在就把他們閹了,省得煩心。” “噗哧”一聲,卿卿忍不住笑出聲。陳旦嚇一大跳,屁股從椅子上彈了開來?!懊米?,你醒了?” “嗯,聽到你的聲音就醒了?!鼻淝涓魩せ氐溃惖┯植缓靡馑嫉負掀鸷竽X勺嘿嘿直笑。卿卿清清嗓子繼續(xù)說:“多謝兩位哥哥過來探我,如今他們知道我是女的倒方便,我也不用把臉涂黑了整天遮遮掩掩,再說有哥哥護著我,我還怕什么?二位哥哥回去就和他們說‘趙醫(yī)士可是治得了王子腿疾的人,有她在你們就不必擔心沒人治病了。’” 這話聽來傲得很,絲毫不亞于男兒豪氣。陳旦聽了哈哈大笑,不由夸贊道:“果然虎兄無鼠妹,待會兒我就和那幫小子們說去!看誰膽子大到不怕磕牙,讓他們盡管試試?!?/br> 董憶也跟著笑了起來,趙墨聽后卻另有打算,雖然說卿卿是他meimei,但是軍中還是保守為妙,他可不想多生事端更不希望有人打小妹的主意。這幾□□中沒動靜,趙墨就讓小妹安心靜養(yǎng)段時日,還說要找個人來陪她。卿卿心里納悶,不知道哥哥要找誰來陪,若說女人那只有營妓了,想到這些苦命女子她心里膈應得很,但是軍中將士又不是吃齋念佛的善類,找女人調劑也是經(jīng)常,這些可不是她能管的事。 一連幾天休養(yǎng)卿卿好了許多,她清楚這次暈倒并不尋常可是不愿意深究,她想起師父叮囑過一定要按時服藥,但是軍中哪來這么好的條件,難受時就拿保命丹藥吃兩粒,馬馬虎虎也能挨過去。那天卿卿正在小睡,忽然門處傳來動靜,她驚醒過來起身上前開門,就見門外站著一位男裝女子。 “綠悠?!”卿卿驚呼。綠悠抬頭看到她忙不迭地攜起她的手關切問道:“聽說你病了?如今身子可好些?” 卿卿看到和她一樣男兒打扮的綠悠硬是沒緩過神,過了許久才吞吞吐吐地問:“你……你怎么會來?” 綠悠輕嘆一聲跨腿邁入,然后將手中行囊放到地上。“這說來話長,前些日子我收到消息說是你病了需要人照顧,接著我就跟著他們趕過來了。你說你要走,沒想是來打仗的,你本來身子就弱怎么經(jīng)得了這般折騰?” 聽來這話卿卿明白了,原來哥哥說要找人陪她這個人就是綠悠!不過哥哥怎么會知道綠悠來了呢?若沒記錯他走之后綠悠才找上門,莫非是安夏王告訴他的?但是這一來一回哪會這么快呢?卿卿想不通,滿肚子疑惑不知從何解,這人既然來了她也不去多想,關上房門之后便高高興興地攜著她的手把她拉到里屋。 “你能來陪我再好不過了,要知道沒人說話可悶著呢,只是打仗行軍你不害怕嗎?” “我是死過一次的人,怕什么?”綠悠回答得干脆,從皇宮被趕出來之后她所過得日子可比打仗慘得多。卿卿也從愁云慘淡中看出些端倪,心疼起她就沒忍心問下去,她請綠悠入座然后倒上杯水遞給她。綠悠摸著她的手就覺得涼得透心,再往她的小臂上一捏更是覺得她弱不禁風。 “你怎么瘦了這么多?生了什么病呀?”綠悠蹙起眉頭小聲問道。卿卿心虛地把手抽走,垂眸掩住慌亂?!皼]得什么病,就是姑娘家那些事?!?/br> “哦,這也難怪。你小時候身子骨就弱,還記得那年開春,玩著玩著就暈倒了,我和藍棠急得都快落淚了,最后還是二少爺幫忙把你背回去的?!闭f著,綠悠不免有些惆悵忍不住輕聲嘆息。那次卿卿也記得,只不過當時是吃壞東西鬧肚子,后來還是蕭清拿了些藥給她吃。想來小時候在蕭家那段日子還是挺開心的,雖然哥哥不在身邊,但至少有綠悠她們,她也不知道蕭家里面的齷齪事,然而長大之后看清太多,反而找不到原先的快樂,小時候那些無憂無慮只是過眼云煙,這云煙散盡便是赤/裸/裸骯臟。卿卿突然笑了起來,幾分無奈幾分苦澀,或許綠悠與她想的一樣也情不自禁隨之苦笑。 “什么事這么好笑?我請的人應該到了吧?!?/br> 門外傳來趙墨的聲音,卿卿一激靈連忙起身前去開門。綠悠怕失禮便站起身拉整衣裳,心里也好奇卿卿的哥哥會是什么模樣。過了會兒一男子走了進來,他身著束腰玄鎧,一頭墨發(fā)高束腦后,面如美玉,身姿如畫,這般灑脫颯爽的俊逸世上鮮有,然而綠悠一見他不由愣了下,眼中閃過似曾相識的恍惚,她突然想起那個下雨天,想起那位入廟躲雨的富家公子,無數(shù)疑惑交織成網(wǎng)令她摸不著頭腦。 “綠悠他就是我哥哥,小時候一直和你們說的那位。”卿卿很是高興,忙將趙墨拉到綠悠面前。趙墨見到小妹蜜友莞爾而笑,儒雅有禮風度翩翩,一點也不像征戰(zhàn)沙場的粗漢子。綠悠回過神連忙把目光收回,再抬眸看去只見這位男子笑容可親,看她的眼神也頗為陌生?;蛟S是自己認錯人了,他不會是那個勾引蕭大小姐的薄情男子。綠悠暗自說道,隨后就向趙墨施禮問安。 第97章 終于敗露了 綠悠見到趙墨時神色奇怪,雖然只是一閃而過, 但卿卿仍察覺到了異樣, 她并沒放在心上也沒去多想, 高高興興地與他們閑聊。如今趙墨是大忙人, 難得能見上幾次,他知道小妹身子不好, 所以軍中的事很少讓她插手。 不過卿卿覺得治病療傷是理所當然,更何況有她坐鎮(zhèn)傷兵營定能提整士氣, 反正軍中都知道她是女的而且又有哥哥護著, 她不必像平常那樣弄得灰頭土臉但也不能太過高調, 每天她拿布纏胸穿上深灰短袍,然后戴好面罩入營替他們療傷續(xù)命。 卿卿如此干脆倒為難了那些漢子們, 見她過來隨手拉過衣角布料把身子遮好, 想脫褲子方便都得回頭看個三四回, 有些甚至都不好意思讓她療傷,抓起傷臂自己“咔嚓、咔嚓”幾下就接上了。 見此卿卿犯了難, 可人家不愿意給她看她也沒辦法,除了重傷者其余的就交給別的醫(yī)士。她就像變了個人, 不像以前那般膽小怕事,見她熟練地扎針接骨,綠悠不禁有些羨慕, 這就是所謂的同人不同命,但她并不知道人能走到今日有多么不易。 入夜時分,卿卿洗漱完畢后便上榻睡去, 綠悠則睡在西邊的廂屋里。這處地方是趙墨特意找來給她們住的,原先人家聽說要打仗就帶上一家老小跑了,留下的這間空屋正好用上。 這幾天朝中沒有動靜,城內也相對安穩(wěn),眾將軍整日商討軍情,趙墨片刻都抽不出身,白日里陳旦跑得勤快,時常送些雞鴨魚rou什么的給她補補身子。雖說陳旦是個粗人,但是對弟兄朋友極好,一見到卿卿就咧著嘴傻笑,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他對她有意思。不過卿卿不怎么喜歡他,只把他當作兄長看待,有時候綠悠拿他開玩笑她還會生氣。 女人眼尖,隱隱地綠悠就覺得她心有所屬,本來以為是董憶,畢竟他的樣貌在那群大老粗里算是頂尖,可接觸久了又感覺不太像,想來想去沒有想到趙墨頭上。 然而紙包不住火,某天深夜綠悠起榻小解,忽聞隔壁有聲,這聲音猶如貓泣時有時無,原先她并沒在意,后來細細一想就覺得不對。這營里都是男的,萬一有人對卿卿不軌怎么辦?想著,她連忙披上襖子掌著燭燈匆匆出了門。 卿卿房門緊閉,當她靠近時里面又沒了聲音,綠悠在門前杵了半晌心里就覺得奇怪,忍不住把耳朵貼到門上。“咯嗒”一聲門動了,門栓似乎沒上好,綠悠擔心真有人爬墻便推門小心翼翼地潛了進去。 屋子里有股yin/靡氣味,昏暗中似有人影晃動。綠悠心頭一緊,兩三步走入里室卻見一對糾纏的胴。她跨、坐在他的腿上,雙腿如蛇緊盤住他的腰際;他擁她入懷,一只大掌掌著她的纖腰上下而動。兩人聞聲回首,不約而同地望向愣在角落里的她。月華之下兩張玉容猶如天人,而綠悠卻看得毛骨悚然,回過神后她忙不迭地轉身離去,差點打翻手中燭燈。 兩人似針扎般分開了,卿卿望著幽黑廊道驚魂未定,然后又側首看著趙墨。趙墨也被這不速之客擾了心境,他拉過旁邊衣袍披在她肩頭,小聲在她耳邊安慰:“不怕,沒事的?!?/br> “不行,我得去找她。”話落,卿卿急忙下榻穿鞋,裹好肩上袍子匆匆地跑了出去。 綠悠回到房內一時間茫然無措,這謠傳竟是真的!當初只覺得卿卿奇怪,沒想到她真和胞兄有jian/情!她就像吞了只蒼蠅渾身都不舒服,細細想來卿卿不肯讓人伺候洗漱入寢,就是怕被看到屋子里的男人。 綠悠左思右想無意間見到架上衣物猛然生起想走的念頭,她咬牙放下燭燈收拾細軟,打算眼不見為凈明天一早就走。就在這時卿卿推門而入,她散著一頭烏發(fā),身上披了件不搭調的玄色武袍,似乎剛哭過一場眼角仍垂著淚珠。這般楚楚可憐的模樣惹人憐愛,可綠悠看到后卻生厭起來,隨手扯下架上衣衫塞到包囊里。 “綠悠別走,聽我解釋。” 卿卿蹙起柳眉兩三步走到綠悠身邊一把將她的手按住,寬松衣襟無意滑下露出半截滿是吻痕牙印的香肩。卿卿倉惶地拉起衣衫,隨后又拉住綠悠雙手羞澀而又尷尬看了綠悠一眼。 “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聽我說完……聽我說完你再走也不遲……” 她苦苦哀求,綠悠緩了手勢可心里仍然抵觸,沉默片刻后她就冷冰冰地開口道:“我還以為你是真的受了委屈,沒想到你把我們都騙了!” “不,我沒騙你們!從頭到尾就沒騙過,他是我哥哥,但我們是異父異母的,以前在蕭家時我不知道,后來得了實情這才……” 卿卿抿起唇忍淚吞聲,平復心緒后繼續(xù)說道:“當初我和哥哥落難到蕭家,沒呆上一段日子就被迫分開了,那時我還小并不知道蕭瑞讓哥哥做殺人放火的勾當,只以為熬過這十年我們就能團圓重新過日子,可沒想到出了這么多事。 “那天我是無意間撞見彤兒他們的,我知道那個jian夫是誰,但這事我不敢說出去,因為沒人會信。之后沒想到那人一二再再二三地威脅我,那時候哥哥不在,我怕得都想死了,實在沒法子才去求老爺?shù)?,他莫明其妙地收我為妾,其實只是為了牽制我哥,好讓他乖乖賣命!” 說到此處,綠悠萬分驚詫,這些事她半點都不知道,如今她也不清楚該信誰的話,前思后想她忍不住打探道:“你說的那個jian、夫是誰?” 卿卿把嘴唇咬得泛白,過了半晌才緩緩地說出幾個字:“蕭涵?!?/br> “???是他?!”綠悠不信,就和剛才那般意外。這也是在卿卿意料之中,蕭家大公子裝得太好,人人都以為他是正人君子,說了也沒有人會信。見綠悠不開口,卿卿急切地拉住她手焦聲道:“我沒騙人,若有半點謊話愿遭天打雷劈!” “噓!噓!別這樣說,其實我明白蕭家水深,做下人的怎么會懂里面門道?聽你一直說起你哥就猜你們感情不一般,只是未曾想是這樣的。” 卿卿含淚點頭,輕聲哭訴道:“外面閑言碎語都是中傷人的話,當初哥哥是為了替我治病才入蕭家的,若不是蕭瑞欺人太甚,他也不會走上這條路。我和他情投意合真心相守,在別人眼里這定是有違倫理,可他與我并非血親,更何況對我這般好的天下無雙,若說荒唐這輩子我也認了,如今只希望你千萬別說出去,我們能到今天實在不容易?!?/br> 她聲淚俱下,綠悠聽后不免動容,女人活一世不就是為了找個對你好又稱你心的良人嗎?但他們如此定是世人不容,就連她這般好友見之一下子也接受不了。她看著卿卿無奈搖首輕嘆,然后掏出帕子遞了上去。 “你先別哭,念著往日情分我也不會到處說去,但你們這樣子怎么像話?萬一哪天有了喜到時你怎么辦?” “我知道,不過當初蕭夫人給我喝了絕育湯,就算我想要一個怕都不能如愿了。”卿卿吸吸鼻子,柳眉一蹙淚珠兒又滾下兩行,她的難過落在綠悠眼里,綠悠的心也跟著痛了起來,不禁伸手緊握住她涼得刺骨的小手。 “別難過了。放心,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那你也別走了好嗎?若你走了,我還有誰能說話呢?”卿卿緊拉住她的手,幾分不舍中又夾了些別它,或許綠悠覺得她可憐,斟酌半晌后牽強地點了點頭。卿卿破泣為笑,伸手輕抹去眼角淚珠。 自那以后綠悠就知道她和趙墨之間的事,也因為如此她們間的情誼更加深厚,不過當面撞破總有些尷尬,無意間在營中遇到趙墨她都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扭頭走開,誰知趙墨見到她反而像青蔥少年那般面紅耳赤,一個掌著萬名將士的將軍突然害羞倒令她意外,沒想到這位叱咤風云的男子竟然還有些孩子氣,相處下來綠悠也漸漸看明白了,若不是頂著“兄妹”二字,他們的確是對羨煞旁人的美鴛鴦,只可惜這么多人這么多雙眼,明明情深卻不能名正言順相處,見卿卿蹙眉難過;見到趙墨回眸遠望,她也不禁替這兩人惋惜輕嘆。 過了半月,朝中又開始蠢蠢欲動,這次新君似乎沒了耐心,以“清逆賊、固天下”為名揚言要鏟除安夏王這個禍心,并且還列了三十多條狀,其中有一條特別指明安夏王手中大將趙墨乃隋縣人士,其年幼弒父,成年后又與胞妹通jian并殺害妹婿一家百口。安夏王明知其喪盡天良仍重用,可見其心險惡,冒天下之大不韙必當觸犯天怒。 簡單幾句話看似針對安夏王,實則是將趙墨拉下馬,不但要讓他身敗名裂,還要亂其軍心,卿卿也跟著受到牽連。一時間輿論嘩然,隋縣陳谷子爛芝麻的事全都翻了出來,果然在十幾年前有戶姓趙的人家死了戶主,而他底下一雙兒女不知所蹤,當年也算上了刑部的大案,幾乎家喻戶曉。這先有詞后有據(jù),趙墨就被推上風頭浪尖受盡指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