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蠢貨,殺人都不會?!彼渎曌I笑,似乎故意激惹。 血腥味飄了過來, 卿卿卻不像往常打嗝作嘔,她第一次嘗到鮮血所賦于的快意,儼然成了野獸聞血而歡,她又上前一步想要將他撕成碎片,火光驀然亮起,一只大手扼住她的手腕。怒令智昏,卿卿聽不見也看不見,通紅的雙眼中只剩焚心噬骨的恨。趙墨一手?jǐn)堊∷睦w腰,另一只手奪下匕首,身子一轉(zhuǎn)將她摟在懷里,擋住蕭涵的目光。 “他不值得你弄臟雙手?!?/br> 趙墨溫柔低訴,柔情之間是萬般疼愛。卿卿心中的怨恨慢慢消融成水,忍不住要溢出眼眶,她抬眸望向哥哥,看到那雙深邃含情的雙眸不禁淚眸朦朧,連忙埋首在他胸前,緊緊環(huán)抱住他的腰際;趙墨暗舒口氣,兩手輕摟著她,猶如攏著世間至寶。伉儷情深,到了蕭涵眼中卻是那么的刺目錐心。 “jian/夫/yin/婦……jian/夫/yin/婦!你們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他突然發(fā)了狂,怒瞪雙目,聲嘶力竭地咒罵。 卿卿不禁一顫,不自覺地朝趙墨懷里躲。趙墨收緊雙臂把她牢牢地護(hù)住,隨后回頭看著蕭涵冷冷一笑。 “我?guī)慊厝ァ!壁w墨低頭在卿卿耳邊輕聲說道,卿卿乖巧聽話,溫柔得討人歡心。 她要走了,蕭涵莫明惶恐起來,他死死地盯住那抹身影喃喃喚了聲:“卿卿。” 卿卿像是沒有聽到,攜著另一個人的手往外走去。蕭涵忍不住又喚了一聲,悲愴的低聲回蕩四處,卿卿沒有駐足也沒回頭,她只從他的口中聽過“賤婢”、“yin/婦”,所以他所喚的那個人絕對不是她?;鸸怃螠?,他不甘的咆哮也漸漸變冷,最后一次相見他連她的模樣都沒看到。 回到住地,卿卿就像生了場大病無力癱上床榻,怨恨依然揮之不去,可不知為何心底那絲隱隱的痛竟然是為了他,為了那個曾經(jīng)將她毀掉的男人。卿卿想不明白,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冷傲之下那乞憐的眼神又是什么?或許她生來心軟,不管是人是獸都見不得他們受苦。 見她臉色蒼白,沉默不語,趙墨心中五味雜陳,她偷偷地去找蕭涵,若說不生氣定是假話,可看到卿卿難過,這怒意也就不值一提,想來想去只怪當(dāng)初沒好好護(hù)著她,才讓那個禽獸有機(jī)可乘,如今逮到這千載難逢機(jī)會,他一定不放過!只是此刻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小妹,如何能讓她開心。 “好meimei,我去端盆水來給你擦?!壁w墨俯身輕撫她的額際,既像關(guān)心她的好哥哥又像愛她至骨的有情郎。觸到這溫柔似水的眼神,對蕭涵那絲憐憫便無影無蹤。卿卿勾起唇角莞爾而笑,隨后握住他溫暖大手放上心口。其實她心中有愧,哥哥對她無微不至,可她沒能把最好的留給他,而且那次又被那人給沾了去,雖然趙墨不說不問,但這樣的事又有哪個男人能忍?她本想親手解決此事,反而越弄越糟。 卿卿的心思不說趙墨也知道,被奪心頭之愛當(dāng)然氣郁,不過他依然愛她如初,真心絲毫沒有動搖。之后趙墨打了盆溫水回來,接著脫去卿卿鞋襪替她擦拭。一雙小腳又香又軟,擺在手心就如玲瓏玉雕。趙墨雙手捧起,低頭輕輕吻了下她的腳背,卿卿被他弄得發(fā)癢,忍不住咯咯直笑。meimei終于開懷,趙墨也松了口氣,見夜色已沉他便脫了衣裳留宿在此。師父說過不宜行房,卿卿卻沒拒絕,她不想讓哥哥誤會而掃他興致。云雨過后突然來了癸水,卿卿趕忙地找出月信布纏上,趙墨就倚在榻上看著她手忙腳亂,笑得壞勁十足。先前的事、囚室中的人如同煙云消散殆盡。 蕭涵昏睡了片刻,醒來之后眼前依舊漆黑無光,他被困在這里不知日月不知時辰,仿佛永遠(yuǎn)凝在痛苦中脫不了身。若沒記錯,今天她有來過,腥臭的牢籠中有一絲淡淡的藥味,聞著它不知不覺就好受了些。沒想到他會落到如此田地,竟然要靠一個女子的氣味才能挨過去。寒玉公子聞名天下,仰慕其風(fēng)采的名門女子如過江之鯽,最終他卻栽在了一個奴婢手里,還是他撿來的奴婢。想到此處,蕭涵搖頭苦笑,不知是笑自己蠢還是笑自己活該。 “咯吱”一聲,牢門又開了,落到漆墨中的火光如同入潭之石攪了寧靜。不用猜也知道是誰,這個蕭家教出來的人確實厲害,身為蕭家嫡子的他都不得不佩服,看到趙墨走近,蕭涵勾起一抹冷笑,如今他已是千瘡百孔、茍延殘喘,可這頭不能低身不可屈,就算死也要挺住蕭家的顏面。 對于他這副傲氣凌然,趙墨習(xí)以為常,他隨手拿起火中烙鐵往他胸處傷口燙去?!白獭钡囊宦?,騰起一縷白煙,焦糊的rou味兒頓時蓋過血腥。蕭涵的臉都扭曲得變形,身上肌rou就如抽搐,他硬是咬牙忍著,再疼也不會吭一聲。 “剛才我真想殺了你?!壁w墨邊說邊碾轉(zhuǎn)手中烙鐵,唇笑淺笑溫柔依舊。蕭涵哼笑了幾聲,胸膛隨之劇烈起伏?!皻桑斜臼履憔蛣邮?。” 趙墨頓下動作抬眸看他片刻,重新挑了塊燒紅的烙鐵再往他身上烙去。蕭涵已是體無完膚,胸口的皮被燙焦脫落,露出一塊塊血紅的rou。趙墨嘴里哼著小曲,不停地?fù)Q手燙壓,一點一點在他胸上烙出一個大大的“奴”字。 “死對你太舒服了。這世上最可怕的事不是死,而是人活著卻一無所有。我要讓你好好活著,然后搶走你的一切,讓你慢慢享受這般凄苦。這些可是你爹爹教我的?!痹捖?,趙墨揚(yáng)起唇角笑得詭異。蕭涵幾乎痛暈過去,他極力地喘上幾口氣,好讓自己清醒些。 “你到底想怎么樣?!”蕭涵咬牙切齒憤然而道。趙墨不以為然地挑下俊眉,說:“你搶了我最寶貝的一件東西,我就要讓你下十八層地獄永不得超生!”話音剛落,趙墨突然伸手扼住他脖頸,蕭涵一下子呼吸不暢,胸口像是火燒般灼痛。趙墨對準(zhǔn)其喉結(jié)一夾一擰,蕭涵“噗”地噴出一口鮮血,嗓音全無。 “今天就到這里。接下來我會找?guī)讉€精壯男子和你玩玩,明天我會毀你耳,后天我就弄瞎你的眼。寒玉公子……呵呵?!壁w墨笑著輕拍幾下他的面頰,一絲鮮血從他嘴角緩緩溢下。蕭涵混身發(fā)顫,努力張嘴卻只能吐出幾個含糊不清的濁音。五個彪形大漢走上前來,身上只穿了條褻褲。臨走之前趙墨只道:“玩得盡興些,別虧待他?!?/br> “畜牲!我要殺了你!”蕭涵掙扎嚎叫,話到嘴邊便成了模糊嗚咽。 卿卿出了一晚上虛汗,早上醒來小腹疼痛難忍,喝了些暖茶方才好些。昨天夜半,趙墨突然起身,待他再回來時身上就多了絲血腥味。他以為她睡著了,其實不然,卿卿裝作不知道,也不去想他在做什么。如今營中算是安定了,只是安夏王那處仍無音訊,卿卿掛念安夏王的安危,希望哥哥能想個法子救人,比如拿蕭涵去換。趙墨聽后面露難色,凝神沉思許久道:“雖然蕭家是幕后黑手,可明處我們找不到半點憑證,如果冒然去提西夏之事或以俘換人,他們不但會推個一干二凈,說不定還會對安夏王不利,我們不如趁此機(jī)會拿下幾個城池,擴(kuò)大邊界招兵買馬穩(wěn)定局勢,然后再想良策?!?/br> 這話聽來不無道理,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們這些殘兵想要保證軍力必須要破這個“前有狼、后有虎”的死局。但是拓跋朔沒這個耐心,父王母后都在敵人手里,萬一有個閃失他豈不是成了“孤兒”,再說當(dāng)初若沒有安夏王提拔,怎么會有云麾將軍?趙墨這樣一說頗有忘恩負(fù)義,棄恩人于不顧之嫌。卿卿知道哥哥不是這樣的人,青洛也覺得阿朔太過莽撞,把他拉到一旁好言相勸。扎木合沉默不語,呆在暗中留意趙墨舉動。剛被人指著鼻子罵了頓,趙墨卻像無事發(fā)生,不氣也不惱。這越是淡漠無緒的人城府就越深,至于他剛才的那套說辭,扎木合不得不留個心眼。正當(dāng)眾人爭論得歡時,小卒突然來報說:都城所派的來使到了。話音剛落,眾人啞然,沒想到人這么快就來了。 第128章 多情空留恨 朝庭過來贖人乃意料之中,趙墨自然不會放過此等良機(jī), 大開獅子口將特使嚇得直發(fā)愣, 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特使也算聰明人, 與其周旋半日不提贖人之事, 只道圣上隆恩,望趙墨他們能改邪歸正、棄暗投明, 如此一來朝庭也不會虧待。 說是招安其實還是為了贖回蕭涵,趙墨心里明白只要蕭家坐鎮(zhèn)他就沒有活路, 更何況他不可能輕易地將蕭涵送回去, 所以特使說的那些話只能當(dāng)作耳旁風(fēng)。唇槍舌劍, 一日無果,反正棋子在手趙墨有恃無恐, 離席時站在特使身側(cè)的隨從倒沉不住氣了, 他突然竄出走到趙墨面前行一大禮說要見蕭涵, 話落眾人呆愣,趙墨凝神打量起這小矮個, 唇角一勾莞爾而笑。 “原來是秦陽郡主??ぶ鞔篑{光臨,趙某實在照顧不周?!彼氐帽虮蛴卸Y, 淺笑溫和可親。 秦陽郡主還是第一次見到趙墨,剛才她就站在角落窺視他的舉動,感覺此人并不像傳言中那般不近人情。這些日子她茶飯不思, 每天就想著如何將夫君救回,此次圣上派人來談她便想辦法跟著過來,望能見上蕭涵一面??ぶ魃矸莺蔚茸鹳F, 可為了夫君她也只能屈尊低頭,希望趙墨不要為難一個女子。 “趙將軍客氣了,秦陽盼夫心切,不合禮數(shù)之處還望趙將軍見諒。”她垂眸而道。 趙墨低聲輕笑,說:“郡主此話嚴(yán)重,時候不早郡主定是勞累,我會派人將你好好安頓。” 聽話中含義,趙墨并不想讓他們夫妻相見。秦陽郡主心急如焚,她千里迢迢趕來怎甘心無功而返,情急之下難免意氣用事??烧勁杏植幌褓I菜那般容易,面上風(fēng)平浪靜,底下皆是暗潮洶涌,彼此都在猜測對方底限。特使擔(dān)心郡主壞事,一個勁地使上眼色,暗示她別攪亂大局。 秦陽見之萬般無奈,只好硬忍中心頭之痛幽嘆道:“多謝趙將軍,秦陽一路奔波確實有些勞累,頭疾復(fù)發(fā)不知是否有幸得趙醫(yī)士妙手?” 話落,她手扶額處故作眩暈。趙墨微怔,轉(zhuǎn)眼便神色如常。 “那郡主更應(yīng)該早些歇息,我先替你安排?!闭Z畢,他就命人為秦陽與特使安排食宿,此時看來趙墨還是很通情理,本來心里七上八下,得到善待秦陽也就沒那么惶恐了。 其實生病是假,想見卿卿才是真。來時秦陽就做了打算,如果他們不讓見蕭涵,她就去找卿卿,希望能通過手上的這件東西讓她動容,從而挽回蕭涵性命。可等了許久都沒見人過來,秦陽坐立難安,不停在帳中來回踱步,終于她實在等不下去了就讓人傳通說要找趙醫(yī)士。卿卿不肯見她,托了芙蓉過去傳話,秦陽翹首以盼卻等到一個不相關(guān)的人,她萬念俱灰,也顧不得郡主身份聲淚俱下苦苦哀求。芙蓉犯了難,被人拖著袖子哭爹喊娘的,她這豆腐心可受不了,不得已便答應(yīng)秦陽帶她去見卿卿。 芙蓉跑回卿卿那邊說秦陽郡主有多么多么可憐,還硬拉著不肯讓她走,若是卿卿不去見她一面,今天晚上定會不得安寧。卿卿早料到會是如此,只是她不明白秦陽硬要相見有何用處?雖說姓蕭的那家人她實在不想見,不過這樣避著總不是法子,思前想后就讓芙蓉把秦陽帶來。 秦陽收到消息破泣為笑,連忙捧上褚色錦盒跟在芙蓉身后去了一處作堂屋之用的小帳。路上秦陽忐忑不安,不停想著見到卿卿后應(yīng)該說些什么話,雖然她準(zhǔn)備了一路,可真的見到了卻成了啞巴。 帳中,卿卿端坐東位,身上穿著狐毛鑲邊的絳紫立領(lǐng)騎袍,腳下則是雙墨黑長靴;一頭墨發(fā)辮成幾簇小辮攏在頭心,發(fā)尾綴有松綠、瑪瑙之類玲瓏寶石,與頸鏈、腰帶巧相輝映。這般異族裝容少了些女子婉約,多出幾分颯爽豪氣,與秦陽所想的卿卿大相徑庭。 “你們?nèi)枷氯ァ!币娙藖砹耍淝鋫?cè)首命道。眾護(hù)衛(wèi)拱手領(lǐng)命,恭敬而退。芙蓉仍立在原處,興致勃勃地等著聽她們聊,卿卿見后又小聲補(bǔ)上一句。“你也下去吧。” 芙蓉聽后很不情愿,她還想挖些小料來聽聽結(jié)果就被趕了。閑人退散,卿卿抬眸看向秦陽郡主淡然淺笑,隨后開口問道:“不知郡主找我何事?” 她說起話來依舊低聲輕調(diào),聽來就像很好欺負(fù)的人,可秦陽郡主心里卻咯噔了下,手心都沁出冷汗。 “多年不見,meimei變了?!鼻仃柟雌鸫浇怯彩浅冻鲆恍?。此話半點不假,她依稀記得卿卿在蕭府當(dāng)奴婢時的模樣,畏首畏尾言聽計從,后來做了公公侍妾也是副小家氣,哪有今日這般華彩。 可“meimei”二字卿卿聽著別扭刺耳,她略微不悅地蹙起眉頭,不冷不熱地回道:“郡主此話過了,我何時成你meimei?您先入座,別累到身子。” 秦陽瞥眼那把木椅,一面點頭一面小心坐下,她抱著錦盒,把它當(dāng)作寶貝似的緊護(hù)在懷。卿卿對她手中之物毫無興趣,入座之后就端壺斟了杯茶給她。茶香色清,聞著就知是好茶,不過秦陽沒半點品茶心思,局促不安地坐在那處欲言又止。 卿卿不慌不忙,三盞清茶下肚見秦陽仍是支支吾吾,她便借口有事要走。卿卿起身,秦陽急了,忙不迭地拉住她窄袖凄聲說道:“meimei留步,今天我來是要給你一樣?xùn)|西?!?/br> 東西?卿卿擰眉思忖,心想秦陽有什么東西好給她,可見其神色認(rèn)真,她也就坐回原處等其下文。 秦陽面露悲色,顫巍巍地將懷里褚色錦盒放置案上。此盒長約二尺余,打開后里面平躺著一幅卷軸,秦陽屏氣凝神小心翼翼拿出此物托捧到卿卿面前。卿卿猶豫片刻伸手接過,這一剎那秦陽眼中悲凄更濃,水眸盈盈幾乎要落下淚來。 多問無宜,看她如此慎重,卿卿倒有些好奇,她抽開卷上紅繩慢慢展開,先是桃花,后是云鬢,一幅精美絕倫的美人圖躍然而出。 桃花紅,人影俏。畫中人兒身穿一襲高腰襦裙,手中提著縷花果籃,點點緋紅似隨風(fēng)落在淺綠裙擺上。此畫畫筆工整細(xì)致,敷色層層栩栩如生,只可惜美人側(cè)身而立,惟留一抹窈窕背影。雖然未能見其容,但這般身姿更讓人浮想聯(lián)翩,不知不覺就沉迷其中,等著畫中人兒回眸。 美妙清雅的畫散出一縷淡淡傷愁,只有懂的人才會明白其中之意。秦陽郡主見卿卿垂眸不語,不由清清嗓子哽咽說道:“這畫是在梅潭居找到的,鎖在柜里藏得好,平時那柜子官人都不讓別人碰,前幾天無意打開了,看這畫的筆觸就知費(fèi)了不少心思?!?/br> 畫中美人只有半邊背影,可一眼就能看出是誰。卿卿聽完這話微微蹙眉,接著便收起美人圖放回原處。她默不作聲,秦陽更是惶恐不安,心里一急便滾下幾滴淚,然后攜起卿卿小手顫聲道:“我知道m(xù)eimei受了委屈,我會想方設(shè)法償還meimei的,這畫中的心意你也應(yīng)該看出來了,官人可是喜歡你才會這樣做,若是meimei愿意,官人定會給你個名分,我作為jiejie也會好好待你,讓蕙兒叫你娘,然后再替你哥哥討個官職,從此我們兩家冰釋前嫌,這樣皆大歡喜可好?” 秦陽定是急得暈了才會說出這番胡言亂語。卿卿皺起眉頭,打心眼里厭惡起來。秦陽見她不為所動,連忙又道:“要不我提休書,以你為正,這樣可好?” 卿卿實在聽不下這般話硬是要把手抽回,秦陽手心汗涔涔的就像黏著她般,幾番拉扯好不容易才把手甩去。秦陽唯一一絲希望落空了,她不由屈膝跪地哭著求饒。 “求你開開恩,放了我家官人吧……說什么我們都答應(yīng)你!婆婆身子不好,蕙兒年紀(jì)還小,雖然你們道他千般不是、萬般不好,可他是孝子慈父,若少了他何以為家?!” 秦陽郡主淚眼婆娑,悲泣抽咽,可憐得讓人心疼。卿卿抿起雙唇冷眼旁觀,秦陽把手伸來想要抓住她腿腳,她不自覺得往后退了幾寸。 “有你這般賢妻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不過我要奉勸郡主一句‘病急切莫亂投醫(yī)’。時候不早我也累了,郡主請回吧?!痹捖洌淝淦鹕?,秦陽拉著她衣袍悲咽不肯放。卿卿叫來守衛(wèi),折騰良久方才脫身,能有這般鐵石心腸連她自己都沒想到。 回到帳中,卿卿就呆坐榻上望著那點燭光,雪將軍咕嚕嚕地叫喚半日她都沒有搭理。或許是被秦陽可怖模樣嚇到了,卿卿一直心神不寧,明明有很多事可做,她卻不知道該干什么。大約過了一炷香的功夫,趙墨走了進(jìn)來,他已脫下戎裝,穿著卿卿剛給他做的灰短袍,聽到動靜卿卿抬眸,一見是他便牽強(qiáng)地露出一笑。 “哥哥來了,今天定是辛苦了。” 她眼神略微呆滯,笑也顯得僵硬。趙墨一如往常莞爾上前,然后拿出果脯給她嘗?!敖裉煊龅綆讉€鄉(xiāng)人,拿些鐵器和他們換的,不知合不合你口味?!?/br> 果脯又黑又干,光面相就不能和李家鋪子的比,不過如今能吃上小食、能得這份心意卿卿也知足了,她拿起一小塊放到嘴里,隨后又遞上塊大的給趙墨吃。 meimei依舊是那個好meimei,溫柔可人、懂事乖巧,趙墨頗感欣慰,低頭咬上杏脯順便將那蔥白似的指尖也含到嘴里。小小曖昧惹得卿卿面紅耳赤,不由扭頭避開他深邃魅惑的眼眸。溫存片刻,趙墨便褪去衣袍爬上床榻,如今這張小榻被他們折騰得搖搖欲墜,稍一用力便咯吱作響,趙墨聽這聲音響得厲害,無奈皺眉苦笑。 “改日好好整它一下,動靜太大行事也不方便。” 話落,卿卿的臉又紅了幾分,扭過身去故作不理。趙墨連忙哄她兩句,硬是將她身子扳回來。 “秦陽來找過你了?”不知怎么的,趙墨突然問起這事。卿卿心里一顫,支吾不作答。接著趙墨又問:“她不肯讓你走,還硬要送你東西嗎?” 趙墨對她的動向了如指掌,卿卿卻突然討厭起來,他這么問定是知道了那幅畫的事,為何還要惺惺作態(tài)?忽然之間,卿卿覺得他抓得太緊,緊得讓她喘不過氣、緊得讓她無處可逃、緊得她藏不住心事。 “睡吧,我累了?!鼻淝淅淅浠氐馈Zw墨被這話噎到了頓時語塞,看來小妹是生氣了,那話問得實在不是時候,可他就是情不自禁想要知道,想要栓住她的人、她的心。趙墨百般討好,卿卿依舊不理,無奈之下他只好閉眼睡去,準(zhǔn)備明天帶上那幅畫找蕭涵好好“聊聊”。 第129章 相見何如不見時 閉眼之間似過千年,痛如細(xì)針無孔不入。蕭涵掛在刑架上已近彌留, 連吸口氣都成了折磨人的事。趙墨贏了, 他徹底地將他尊嚴(yán)傲氣消磨成灰、碾落成泥, 此時此刻腦中只有一個想死的念頭。“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爹爹生前時常說這句話, 他們想養(yǎng)只忠犬,結(jié)果反被這只狗咬得半死, 或許這就是因果,當(dāng)初若無那慘無人道的死訓(xùn), 何來趙墨這般陰毒的惡鬼? “咯吱”門又開了, 這粗糙刺耳的聲音像是磨在心頭, 生平第一次蕭涵知道了恐懼的滋味,明白何為惶惶不可終日。他無力垂首, 抿唇想要熬過這般錐心磨肺的不適, 可看到那雙墨靴慢慢踱到眼前, 心就要跳出嗓眼。 “怎么樣?舒服嗎?”趙墨輕問,臉上淺笑淡而無痕。這聽來像是關(guān)心的口吻令蕭涵毛骨悚然, 同時也激惹起他的怒恨。蕭涵嗓音已毀,只能逼出含糊不清的嗚咽。趙墨呵呵輕笑, 然后湊到他口邊故作不知地問:“你說什么?我聽不見?!?/br> 蕭涵盛怒無比,拼盡全力撲上去想咬趙墨頰rou,栓在他身上的鐵鏈珊珊作響, 動了幾寸那根穿在琵琶骨上的鐵蠶絲便繃得死緊,蕭涵痛得縮回,曾經(jīng)俊美冷傲的玉容扭曲變形, 趙墨見之勾起一抹淺笑朝他腰腹處擊上一拳,蕭涵忍不住咳得滿臉通紅,吐出一口鮮血方才止住。 “你怎么不長記性?”趙墨一邊說著一邊掏出塊絲絹拭去他嘴角血絲,手勢輕柔無比。絲絹隱約有股淡雅檀香,聞著熟悉得很,蕭涵忍不住瞥上眼,見到絹上杜娟刺繡頓時白了臉色。 “嗚……嗚……”他掙扎嗚咽,瞪大的眸中深印惶恐。趙墨收起絲絹,壓低聲音冷冷說道:“放心,我不會像你這般下三濫,再說你那婆娘的樣貌實在不經(jīng)看,我可懶得動手?!闭f著,他將手中絲絹扔入火盆,笑了笑繼續(xù)道:“如今她想接你回去,我就在想該不該答應(yīng)這件事,看到這個份上我倒有些動搖。” 話落,趙墨從身后拿出一幅卷軸當(dāng)著蕭涵的面打開。蕭涵一見這幅畫卷整個人僵住了,眼眸怔怔似丟了魂魄。見他如此神色,趙墨嘴角淺笑便凝住了,他側(cè)首看看手中畫卷不屑冷哼。 “想不到你還有此歪才,我小看你了?!?/br> 蕭涵藏在心底的事被他扒了開來,窘迫、惱怒卻又無能為力。他痛苦地閉上雙眼,不愿去想也不愿承認(rèn),可腦中依舊浮現(xiàn)出園中那抹淡影,為了這觸不到的背影他毀去一個女人又負(fù)了另一個女人,到頭來害人害已得不償失。相見何如不見時,此生最大的錯便是她。 蕭涵垂首似已屈服,可趙墨仍是容不得他,容不得這個曾經(jīng)玷污自己至親至愛的禽獸,甚至連半絲憐憫都沒有。心中怒獸不停抓撩五臟六腑,他硬是忍著憋著,生怕自己一失手將他打死,而死對這種人而言是恩賜。趙墨仰天深吸口氣,像在壓抑又像思忖,蕭涵的所作所為他早已知曉,對卿卿帶來的傷痛豈是那條賤命能夠償還?他自己所受的煎熬又豈能輕易抵消?片刻,他提起一團(tuán)真氣聚在掌心,只聽見“嘭”的一聲,那幅美人圖四分五裂,紙屑猶如飛雪洋洋灑灑。趙墨轉(zhuǎn)身離去,似乎沒心思再折磨他或是在想其它法子。蕭涵望著灑落而下的紙屑凝住神思,仿佛又回到那日,又見到桃樹邊的一抹淺綠俏影?!扒淝洹!边@二字他含在口中始終不敢叫出來,她并未察覺身后有人,伸手撣去裙上桃花瓣漸行漸遠(yuǎn),他忍不住上前等著她回眸,可最終只等到一片漆黑。 遲了。一切都太遲了。這相見真不如不見…… 幾日爭論均無結(jié)果,趙墨硬是壓著蕭涵死不妥協(xié),最后他干脆將此事移交給了副將,自己卻不知所蹤。特使急了,秦陽郡主也急了,消息傳到都城,新君收到趙墨所開的七條差點沒被茶水嗆死,要這么多金銀又要封地退兵,他真以為朝庭懦弱可欺,一氣之下新君就收回成命,讓蕭老爺子自個兒解決去。蕭老爺子怒發(fā)沖冠,對此忘恩負(fù)義之君實在忍無可忍,謀權(quán)篡位的心思也漸漸表露出來。如今朝中之勢都由蕭老太爺掌控,而新君又迷跡于蕭太妃的石榴裙下不能自拔,再加上他有膽無謀,昏庸無道,就憑自個天子身份肆意妄為,久而久之自然失了人心。沒過多久,新君便龍體抱恙,整日躺在玉清宮足不出戶,每道奏則均由蕭太妃接手,不過對于趙墨所提的七條始終沒有下文。 收不到朝庭音訊,秦陽漸漸絕望,她甚至想若趙墨不肯放人她便以死相搏,大不了奈何橋邊等上幾年。正當(dāng)躊躇之際,趙墨那處突然傳來喜訊,說他愿意放人回去。秦陽一聽喜極而泣,連忙雙手合十口中念佛,就等著夫妻團(tuán)圓之日,不過剛高興沒多久,趙墨又提出一個奇怪要求,那就是讓他們先離開,人他親自送回。特使怕這是他耍得花招死活不答應(yīng),秦陽盼夫心切以郡主身份勉強(qiáng)地應(yīng)下了,二人簽好文書便回去等趙墨的“好消息”。 三月十四正值清明,也是簽好文書的第八日。這八日來秦陽郁郁寡歡,一面怕趙墨言而無信一面又在城頭苦苦期盼,終于在這細(xì)雨涼晨中看見那輛無人駕駛的騾車,車上躺著的人兒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夫君。人終于回來了,秦陽如同xiele氣般癱坐在地嚎啕大哭,蕭清忙命手下將車?yán)爻侵?,然后把蕭涵抬回府里,自始至終蕭涵都像失了神智,沒有半點反應(yīng)。 好端端的一個人變成這般模樣,這怎么能讓蕭清他們接受?更別說衣袍之下//體無完膚,連傳宗接代的命/根都被去掉了。前來的醫(yī)士實在沒法治好蕭涵斷去的手腳筋,只勸他們將人送回都城再作打算。原本的欣喜轉(zhuǎn)而無蹤,誰都不曾想趙墨會用上如此惡毒的手段,秦陽更是想像不到那氣質(zhì)溫文、淺笑儒雅的男子心這么狠,手這么辣。來不及哭也來不及恨,當(dāng)日秦陽在蕭清的陪同下將蕭涵送回蕭家祖宅,他們?nèi)艘蛔?,趙墨的兵馬就打了過來。 馬行了一路,秦陽哭了一路,這時城池金銀都不算什么,她只求自己的夫君能夠平安無事。此時此刻,愛笑的蕭清也變得沉默寡言,除了勸慰兄嫂幾句,他幾乎沒開過口??祚R加鞭,沒過多久蕭涵便回到了蕭府,蕭夫人聞訊守在門外,車馬一到她便扶著婢女疾步迎來。蕭清擔(dān)心娘經(jīng)不住這場面便連著秦陽一起攔在蕭夫人面前。兒行千里母擔(dān)憂,如今兒子回來怎么可能不見上一面?然而見自己愛兒被從車內(nèi)抬出時,蕭夫人已是受不了心痛哭暈了過去。 蕭涵被送回了朝鳳軒,緊接著就有御醫(yī)上門為其診治。蕭府畢竟樹大根深,府中也藏了不少靈丹妙藥,雖說斷根不能再續(xù),但這手腳還是有法子治好,只是其中之苦非常人所能及。御醫(yī)將蕭涵手腳斷碎再接,然后抹上黑玉膏續(xù)其手腳筋,這一輪下來光看都覺得疼痛難忍,蕭涵依舊呆滯癡愣,他的魂像是不見了,躺在這處的不過是副空殼。 秦陽郡主與蕭夫人在榻邊守了三天三夜,喂藥喂湯都親自動手,蕭涵就和活死人無異,她們卻抱著希望樂此不疲。過段時日,蕭涵終于能起身坐住,他靠在那處猶如癡兒歪著腦袋目光怔怔,誰曾想盛極一時的寒玉公子會落得如此。不過不管蕭涵傷得如何,只要他活著終是安慰。 一日,春光明媚,鳥啼聲脆。滿園春/色似乎沖淡不少凄涼哀景。蕭清像擔(dān)心哥哥無聊,特意摘了幾株桃花送到了朝鳳軒,這幾日他天天都來,手上不是瓜果就是藥膏,可蕭涵的魂魄不知在哪兒,猶如癡兒般呆愣傻蔫。 蕭清將桃花插在雙耳青花瓷瓶中捧到蕭涵面前,然后笑著說道:“今年桃花開得艷,給你送上幾株?!蔽⑽⑸咸舻捻团c這桃花一般妖冶。蕭涵平躺榻上,艷紅晃到其眼前也沒眨一眼。和他說話就像和木頭聊天,蕭清無奈搖頭,隨后將手中瓷瓶放在榻邊矮幾上,接著拿起盆中濕巾拭去蕭涵嘴角口涎。 “其實我沒想過蕭家會有今天?!笔捛逡贿吋?xì)心擦拭一邊喃喃低語,蕭涵沒什么反應(yīng),如同木偶任他擺弄。蕭清眼底泛起一絲悲色,不由低頭吞聲。“若是爹爹活著定不是這般模樣。當(dāng)初你就不該這么做,爹也不會氣得發(fā)病?!?/br> 蕭涵仍舊無聲,既沒為他的過錯爭辯,也沒有為那件事解釋。蕭清不禁哽咽,他不想見曾經(jīng)敬愛的胞兄受罪,但也受不了他奪走心頭之愛的卑劣行徑,若不是親眼所見他死也不會相信。恨嗎?蕭清自問,心底明明有個聲音在說恨,他卻故意不聽、故意不想,與蕭涵相比,他就是蕭家的敗家子,扶不上墻的爛泥;有蕭涵在,沒人會多看蕭二公子一眼,哪怕他再聰穎再優(yōu)秀。老天已經(jīng)給了蕭涵很多,可他偏偏要將唯一屬于蕭二公子的那份奪走,這般的仇能不恨、能不怨嗎?可是蕭清不忍心恨他,再怎么樣躺在這里的人是他胞兄,和他有著割不斷的血脈、舍不去的親情,畢竟他是他的哥哥。 “可你有把我當(dāng)?shù)艿軉幔俊笔捛鍐査?,蕭涵不語。蕭清無奈苦笑,連連搖頭輕嘆。“若你真是把我當(dāng)?shù)艿?,你就?yīng)該知道我有多喜歡她,你就不應(yīng)該做出那種事。你可知道當(dāng)初爹爹答應(yīng)過會把她留給我,只要我能高中,可是看到那幕我便知道一切全都?xì)Я?,所以我撿了你的玉佩交給爹爹。爹沒罰你,他舍不得罰你,他情愿氣得半死,也不愿打你一下。” 話落,蕭清斜眼睨去,可惜看不到蕭涵臉上的愧色。 “你知道我有多厭惡你的虛偽嗎?一面罵人家臟一面卻做些不要臉的事,蕭家都是因為你而敗啊。若不是因此,我不會去做寵臣,瀅兒也不會落得一生冷清,你更不可能變得癡癡傻傻?!笔捛宓晚鴩u唏,淚水劃過臉頰落上錦褥染出一朵墨梅。胞弟的傷心蕭涵不知,他的眼眸依然空洞無神。過了片刻,蕭清莫明其妙癡笑了起來,雙肩抖擻個不停,紅潤唇畔隨著這抹笑變得如桃花一般妖艷。 “不過哥哥莫急,我會救你出來,從此你就不必在世間受苦了?!?/br> 蕭清收了笑拿起床上繡枕,神差鬼使般地捂上蕭涵口鼻,就在此時蕭涵突然轉(zhuǎn)過眼珠死死盯著,從那只眼睛里蕭清沒有看見怒恨埋怨,只看到苦苦哀求,似乎是希望他能替他解脫痛苦磨難。蕭清忍淚點頭,手中力道更重了幾分。蕭涵抽搐起來,顫巍巍地抬起一只手無力抓拉蕭清的衣袖,蕭清毫無感覺,只是不停地壓著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