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眾兵一聽不由倒抽口冷氣,手中兵器握得更緊,而城頭將軍似乎早已預(yù)料,不疾不緩拱手道:“侯爺?shù)饶鄷r,請!”話落,城門處吊橋便緩緩降下,還未架上守城河趙墨就迫不及待地勒緊韁繩、夾緊馬腹一躍而上。 快近五月,天也熱了起來,這幾日忙于籌備婚事,蕭清好不容易才抽出些空閑陪伴卿卿,卿卿不喜歡呆在房內(nèi),他就在園中設(shè)了處芙蓉亭供她休憩,亭中幾道紫霞紗煙垂地,彩蝶紛飛,時而停落帳上,蕭清見之便調(diào)笑道:“你看,它們也知此處有朵花,拼了命地想飛進(jìn)來?!?/br> 卿卿半夢半醒,兩眼朦朧地往他所指的地方瞥了眼?!皵_人清靜,打發(fā)了。” “此等美物你可舍得?” 卿卿點(diǎn)頭,不知不覺又閉上眼睛像小睡過去,纖長眼睫恰似花間蝶翼微顫幾下。她酒越喝越多,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蕭清緊握住她的手,似乎是怕不留神她便隨花上彩蝶飛走。能挨到那一天嗎?他暗自問道,不清楚是在擔(dān)心她還是在擔(dān)心另一件事。 “候爺,有人要見你。” 鐵甲鏗鏘,一將踏入園中,蕭殺之氣瞬時折煞園中好景。蕭清右手微抬,他乖乖退出園去在旁側(cè)靜候。卿卿像是睡著了,未覺身邊動靜,蕭清俯身在她耳邊輕聲低吟道:“我有些事,你就在這兒睡會兒?!痹捖?,他吮舔下那顆珍珠般的耳垂。卿卿怕癢似地縮起脖,隨后伸手把他推開。 “知道了,去吧。” 她猶如夢囈,眼未睜開過。蕭清輕笑,依依不舍地嘗了嘗那點(diǎn)誘人朱唇方才滿意而去,他一踏出月牙門洞,一黑衣侍衛(wèi)便緊隨其后,此人年紀(jì)很輕,干凈清秀的臉蛋稚氣未脫,可身上煞氣就似趙墨當(dāng)年,一路上他悄無聲息,到了花廳就往暗處一站,兩眼不離蕭清半寸。 聽到腳步聲,趙墨微微直起身,他一動,四周十幾個護(hù)衛(wèi)皆動,此時此刻他完全處在下鋒,就算殺了這幫人,他也很難逃出這天羅地網(wǎng),而他今天來并不是要打要?dú)?,他只想要找回丟了許久的寶貝,好把她安回魂魄中得以安生。他沒想過計(jì)策,甚至沒有準(zhǔn)備,就是渾渾噩噩地等著人來,終于等到了蕭清,他穿著紫檀色的袍,廣袖飄逸正如他滿面春風(fēng),活脫脫地炫耀他的欣喜之情。他搶了他的寶貝卻在他面前耀武揚(yáng)威,趙墨兩手不自覺地捏緊膝處,硬是把這恥辱吞了下去。 “趙兄,別來無恙?!?/br> 蕭清親昵地喚他趙兄,好似與他熟絡(luò)得很。趙墨常色以對,只是稍稍拱手示禮。蕭清暗地里瞥上了一眼,趙墨身上穿的是狐毛滾邊金絲勾線的立領(lǐng)騎服,頭上戴的是松綠石串成的發(fā)珠,他就是西夏之主,就算落得尷尬之地他仍是挺直背脊氣勢逼人。相書上有言天生王命,或許指得就是眼前人,蕭清佩服父親能教出這么個人才,他很想看看他的霸氣能撐到什么時候。蕭清勾起唇角,桃花眼微瞇,一張男兒臉竟比女人還多了幾絲媚意,他甩下下擺正身而坐,接著親手替趙墨加了些熱茶。 “趙兄今天怎么有空過來?”他問得隨意,好像吃飯串門這般。一個手掌半壁江山,還有一個控著半側(cè)疆土,本應(yīng)水火不容的二人破天荒的平靜。 “趙某聽聞你要娶親,這新人是我小妹無疑,可是做為長兄我半點(diǎn)都不知,這門親事我也沒答應(yīng)過。”趙墨開門見山,不愿與蕭清多做客套,從進(jìn)門到現(xiàn)在他始終保持著一個姿勢,深邃眼眸絲毫沒起波瀾。蕭清找不到他的弱處,也沒見他有怒意,這場無聲之戰(zhàn)不見血,可卻比刀刃相博更血腥。 “呵呵,我還以為你是來賀喜的。”蕭清挑眉,似有挑釁意味。趙墨冷笑,反問:“可能嗎?” 兩方喊陣,終于見人出招,蕭清唇角含笑,不緊不慢地斟上杯茶小呷一口?!拔遗c令妹情投意合,還望你能成全?!?/br> 這話聽來真像有那么一回事,趙墨怒火中燒,他們叫情投意合,那他算什么?他與卿卿二十多年來的情誼又算什么? “無情無義何來成全?你把自己想得太好了。我今天來是要把人帶走,你若不從,我就把你這里夷為平地?!壁w墨說得極緩極慢,分明是想讓他聽清每個字,他口氣不重霸氣十足,這讓旁邊侍衛(wèi)紛紛抽出刀劍想當(dāng)場就剁了他。蕭清抬手示意他們稍安忽燥,隨后笑了笑道:“趙兄你別為難我了,我已昭告天下要娶個美嬌娘,再說三書六禮、覆水難收,這姻緣我放不得。” “放不得也得放?!?/br> “趙兄如此強(qiáng)硬就有些不通情理,要不我們做個買賣?!闭f到此處,蕭清故意頓了下,趙墨稍有異色,沉住氣等他開條件。蕭清將面前杯盞慢慢推到趙墨面前,隨后扶袖指著杯中茶湯笑道:“若你肯來喝杯喜酒認(rèn)我這個妹夫,我便將半壁江山拱手相讓;若你硬要強(qiáng)娶豪奪,那就抬副棺材回去!” 第147章 龍爭虎斗(下) “趙兄如此強(qiáng)硬就有些不通情理,要不我們做個買賣?!闭f到此處, 蕭清故意頓了下, 趙墨稍有異色, 沉住氣等他開條件。蕭清將面前杯盞慢慢推到趙墨面前, 隨后扶袖指著杯中茶湯笑道:“若你肯來喝杯喜酒認(rèn)我這個妹夫,我便將半壁江山拱手相讓;若你硬要強(qiáng)娶豪奪, 那就抬副棺材回去!” 趙墨眼神一凜,怒意顯而易見, 蕭清卻是笑意盈盈, 一副你奈我何的囂張, 他們不約而同看向案上那杯茶,心中各有所思。良久, 趙墨伸手將茶盞推回, 隨后陰沉問道:“你到底想要什么?疆土還是牛羊?” 蕭清聽后呵呵直笑, 一邊搖頭一邊擺手道:“這都是俗物,我想要的只有一件?!闭f著, 他豎起食指,趙墨不由自主地將目光移至他的指尖, 蕭清見之笑著繼續(xù)道:“或許這件東西對你來說不值得珍惜,但對我而言彌足珍貴。我想要卿卿,你的江山我不稀罕?!?/br> 趙墨一聽不禁握緊藏在袖中的左手, 骨節(jié)咯咯作響。 “喜酒我不會喝,你這妹夫我也不會認(rèn)。若你不肯把她交還給我,我便集結(jié)所有兵馬踏平此處, 如果你敢給傷卿卿半毫,我不但會殺了你,我還要?dú)⒐馓煜滦铡挕?,絕掉這支族脈!”他一字一頓咬牙憤然,深邃的眸頓時變得猙獰猩紅,猶如地獄惡鬼可怖至極。周遭護(hù)衛(wèi)見狀紛紛端起兵器將他圍住,黑衣少年如陣疾風(fēng)躍到他身后,將手中寒光利刃抵上他的脖頸。蕭清輕笑,臉上沒有半絲懼意,他大袖一揮命所有人退回原處,護(hù)衛(wèi)面面相覷,猶豫半晌才把手中兵器收回,惟有趙墨身后之人依舊不動。 “你以為我會在乎性命,那你就錯了?!闭f著,蕭清扶袖伸手,纖長三指輕捏上杯身再慢慢端起,微挑的桃花眼凝望杯中毫無波動的清茶,手指不經(jīng)意地轉(zhuǎn)動起杯盞。他動靜如畫,貴而溫雅,如果不是與之為敵,趙墨倒對他有幾分好感,不過就剛才那句云淡風(fēng)輕的話真是有愧他士族的德節(jié),也讓趙墨少了制住他的手腕。 “殺一人是殺,殺百人也是殺,既然你已經(jīng)害得我蕭家如此,我還會怕你殺別人嗎?”話落,蕭清冷笑,隨后慢慢傾斜手中茶盞將百兩金茶灑在地上?!霸┰┫鄨蠛螘r了,我可是有意解開你我間的怨結(jié),只要你答應(yīng),不見血腥就能完成霸業(yè),何樂而不為?” 他似乎真心誠意,想用天下?lián)Q紅顏。趙墨不答應(yīng),他單槍匹馬地沖過來可不是為了江山而是為了贖回天下無雙的她。二人僵持不下,等不到他點(diǎn)頭,蕭清也沒再談下去的心思,笑了笑只道:“趙兄,今日我們就聊到這兒,卿卿不喜歡窗紗,我尋了兩批正等著挑,恕不能奉陪。五日之后是我的大喜日子,到時還請您賞光共飲,有事告辭?!?/br> 話落起身,走之前蕭清突然又笑問:“你覺得這場仗誰贏?” 不等趙墨回話他便離去,黑衣少年收起利刃緊隨其后,將趙墨孤零零地扔在那處。蕭清命人送他出城,一路上守衛(wèi)規(guī)規(guī)矩矩,沒有趁機(jī)奪他性命,這場看不見血腥的暗戰(zhàn)趙墨輸?shù)梦弩w投地、顏面盡失。 帳中,卿卿聽到淅淅腳步聲,似乎有人掀簾而入,蕭清才走又會是誰進(jìn)來?她想要睜眼看看,無奈眼皮沉得抬不動,沒過多久突然感覺一片冰冷貼上臉頰,卿卿不由打個寒顫,縮脖聳肩往后躲,掙扎半晌勉強(qiáng)撐開雙眼只見一抹淡影坐在旁側(cè),明明近在咫尺卻始終看不清他的模樣。 “你回來了。”卿卿抿嘴淺笑,低聲喃喃。他點(diǎn)下頭,唇角似往上微揚(yáng),緊接一只大手就握上了她的柔荑。一陣涼意叫人發(fā)寒,冰冷僵硬的手幾乎要將她的血脈凝住,卿卿心頭一緊,不由起了身虛汗,她以為是蕭清,可瞇眼看去這張泛青的臉透著一股死氣。 “我等你很久了?!钡统陵幱牡哪新晧涸诙希o隨其來的是刺骨寒意,卿卿永遠(yuǎn)都忘不了這個曾令她膽顫心驚的冰冷,她極力掙脫那只鬼爪,而它越收越緊幾乎要刺入她的皮rou。鉆心的劇痛中伴隨著恥辱,啃噬起她的心骨,她不由大聲呼救,叫聲到了嘴邊就似化去一般弱如游絲。 “卿卿!卿卿!” 有人在叫她,這聲音仿佛指了條明路令她激動難安,卿卿順著熟悉輕喚不遺余力抱上前去,一觸到那片暖意,死拉著她的鬼手終于消失不見,眼前漆黑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被光亮驅(qū)逐。 卿卿抖得厲害,削瘦雙肩不停發(fā)顫,蕭清慌了神色,不知她為何嚇成這般,想著立馬端來熱茶捧到她唇邊喂上。稍過片刻,卿卿緩了心神,可是見到蕭清的剎那未曾掩住心底失落,不知蕭清是否察覺,他依然緊抱著她,一邊哄著一邊關(guān)切問道:“怎么了?什么把你嚇成這樣?” 卿卿不語,她低頭看向手腕,只見皓腕處紅了一片,隱約可見五指。蕭清也看見了,臉色刷白急忙扶住她手腕瞧了又瞧。“被燙了?” 卿卿搖頭,慘白的唇抿得死死。蕭清比先前更加忐忑,抱住她剎那又忍不住往四處掃視。 “他來找我了?!焙鋈?,卿卿沒頭沒腦地開口道,原本輕靈悅耳的嗓音頓時變得沙啞無比,她臉上驚恐未退,眼角垂著半滴淚,蕭清輕輕地用拇指拭去淚珠兒,用力握住她的手道了句:“別怕,有我?!?/br> 他說得很輕,語氣卻分外堅(jiān)定,或許只因?yàn)檫@句話,卿卿緩了驚恐之色慢慢恢復(fù)常態(tài)。蕭清替她揉著腕處紅印,偶爾婉轉(zhuǎn)嘆息,他低頭時的模樣有幾分蕭涵的影子,雖說只有些許相像,但足以勾上她心底的怨恨。 “你知道我最恨的人是誰嗎?”她問。蕭清一怔,不由頓下手中動作。 “若沒有他,我們就不是現(xiàn)在這般模樣。他害了我、害了你、害了天底下所有人。我以為你會幫我,可那時候你在哪兒?”卿卿喃喃自語,可蕭清仍聽得一清二楚,第一次他看見自己胞兄將他心愛的女人壓在身下,第二次他聽到她小娃兒般的凄厲哭喊哀叫,但他逃避了、沉默了,甚至連承認(rèn)喜歡她的勇氣都沒有,在他心底究竟什么最重要,是她?還是蕭氏臉面尊嚴(yán)? 卿卿疲憊至極,仰身躺下慢慢地閉上了眼,她眉間傷愁點(diǎn)點(diǎn),始終揮之不去,蕭清心中起了絲酸楚,不由緊握著她的手說:“再給我次機(jī)會,我一定會好好待你?!?/br> 不同的人,同樣的話。卿卿頷首淺笑,心中卻空無一物,或許這樣的話聽得多了也就不再稀罕。蕭清小心翼翼躺下,拉住她的手默默相陪,本打算將趙墨的事告之,而此時他改變了主意,或許他不想再為難一個女子,一個他曾深愛過的女子。 第148章 悲歌 一連幾日風(fēng)和日麗,沒料喜日前夕突然下起了雨, 這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打濕窗上雙喜、檐下燈籠后便不見了蹤影。園中翠色如翡、卵石似玉, 水染過的紅更是格外艷麗。卿卿伸出纖纖玉指, 看眼窗外火紅再看看指尖蔻丹,似有不滿地小聲道:“不夠紅?!?/br> 婢女們聽了忙碾碎罐里千層紅往她手指上敷, 隨后用棉布裹緊,剛剛弄好又有幾人捧來金飾玉器讓卿卿挑, 冰種玉鐲、綠珠彩絲簪皆是世間無二, 卿卿饒有興味地試戴幾件, 旁若無人地在妝鏡前撫著鬢處反覆端詳,被蕭清寵上天的女子看來也是俗不可耐, 婢女們暗自嘀咕, 時不時地拋幾個眼神竊笑, 這時忽然有人進(jìn)門,她們一見是蕭侯忙低頭做出端莊貌。 “喜歡嗎?” 蕭清進(jìn)門徑直走到卿卿身后, 兩旁站著穿紅戴綠的如花美婢都似路邊野草,他都懶得抬眼。聞聲, 卿卿依舊對鏡扮裝,只淡淡地道了句;“喜歡?!?/br> 蕭清聽后莞爾一笑,兩手搭上她雙肩輕輕捏揉, 手上使的勁道輕重得當(dāng),正好緩去她肩上酸疼,卿卿望著鏡中人影巧笑嫣然, 纖纖玉手搭上他的手背隨后嬌嗔道:“喜日前不能相見,你來作甚?” “想你便來了,干嘛管那些俗話?!笔捛宀灰詾槿唬呎f邊往她脖處吻上,嬤嬤見之忙給下人們使上眼色,接著踩著碎步識相退去。閑人散盡,卿卿故作嬌羞抬手將他推開,纖腰一扭便起身躲到簾后,碎碎流蘇劃過手心,蕭清追著余香上前,掀起銀紅紗伸手一勾,眼看美人落入懷,她又靈巧扭開閃到別處。 “我們說好了的,你不能食言?!鼻淝湫Φ溃缓熛喔?,她的嬌容影影綽綽。蕭清駐步簾前緩下心神,等了這么久何必在乎再等一天?想著,他勾唇淺笑,道:“那就等到明日洞房花燭,到時看你能逃到哪兒去?!?/br> 卿卿咯咯直笑,歡喜之時不知從哪兒起了哀歌,這歌聲悲愴悠揚(yáng),聽來傷心至極,她斂了嘴角走到窗邊凝神聆聽,只聽他們唱道:“國衰即亡不復(fù)兮,山河無色悲戚兮……” 悲歌蕩在耳邊嗡嗡直響,卿卿忍不住輕問:“是誰在唱?” 蕭清輕蔑冷笑,主:“是群貪生怕死之徒。” 卿卿垂眸思忖,她并不知趙墨大軍已壓至邊境,在墻外高聲吟唱的是忠義之士以及無法逃難的百姓。如今趙墨已打到家門口,蕭清仍一意孤行硬要娶個喪星為妻,將士為其守城門,他卻留家做新郎,這悲歌唱了一天一夜,仍沒能打動蕭侯鐵石心腸,十七日清晨,侯爺府中便鑼鼓喧天,滿目的紅奪目耀眼。 卿卿如愿以償穿上了嫁衣,望著鏡中倩影她真不知是想要這身衣裳還是想要那個人,耗盡芳華總算是等到了這天,鏡中人兒不比二八時嬌艷,眼中也是蒼桑沉淀,她想笑,可對鏡望著紅妝連勾下唇角的力氣都沒了。不知為何這幾天老是做夢,她時常會看到蕭涵或坐或立或躺,如同此時鏡中虛影纏在左右。他的手就搭在她肩頭,青灰色的臉?biāo)腊逯?,薄唇抿成一條線,明明是艷陽天,有他在旁她就覺得如同三九嚴(yán)寒冷得發(fā)抖。 “我在等你,為何還不來?”他一直說著這句話,語中怒意十足。卿卿躲得過人躲不開鬼,哪怕閉上眼都能看見他,人之將死愛恨皆無,她只是不甘心受其擺布,不相信脫不了他的掌控。 “哪怕飛灰煙滅,我也不會和你在一起!滾!”怒氣涌上,卿卿cao起手邊茶盞砸向妝鏡,“嘭”的一聲驚天動地,茶盞應(yīng)聲而碎,鏡上水跡蜿蜒而下,虛糊了那張青灰色的臉。婢女嬤嬤嚇得魂不附體,忙撿起碎瓷口中直念:“歲歲平安!歲歲平安!” 卿卿回過神,看到眾人的驚詫之色不由一怔,側(cè)首看去鏡中人仍在,冷冷的笑頗為得意。 吉時將近,侯爺府中爆竹聲聲而城外卻是金戈鐵馬,一大早小卒已經(jīng)送來三次急報,說西夏大軍兵臨城下求蕭侯決斷。蕭清聞后不語,在衣鏡前整襟正冠,過半晌竟然只問了一句:“這身裝扮如何?”小卒氣郁得都快嘔血,正準(zhǔn)備回去稟明守將,蕭清硬是把他留住,說喝上杯喜酒才能罷休。小卒放眼望去,這廳院中上百桌喜宴空空蕩蕩,人少之又少,再多的紅也沖不去這悲涼之色。祭完先祖后已經(jīng)日上三竿,又有人上門通報說趙墨下了最后通牒,若他們再不放人就要打進(jìn)來。蕭清稀溜溜地吃著面條,頭都懶得抬下,隨后云淡風(fēng)輕地回道:“他不敢?!?/br> 果真如他所料,趙墨的兵馬沒有動靜,但不等于他真不會動手,最后通牒已下,蕭清沒任何表示,趙墨已然有些坐不住了,他起身踱步來來回回,時刻盯著敵方城門,董憶在旁也非常擔(dān)心,因?yàn)榇苏烫珎}促,若硬要強(qiáng)攻怕是玉石俱焚,然而趙墨的心已經(jīng)拉不回了,他寧可得罪丹蘭也不愿放棄meimei,從蕭清那處回來之后,他就像入了瘋魔將宮中器物砸得粉碎,還一把火燒了曾經(jīng)替小妹找來的珍寶,他把自己毀在了悔恨中,斷送了稱霸天下的大好時機(jī),旁人看來這是不可理喻的癡狂。 “架好炮梢,準(zhǔn)備攻城!” 趙墨一聲命下,金鼓齊鳴,這排山倒海之勢蓋過侯門中的爆竹聲聲。 吉時到,媒人邊說吉利話邊替卿卿戴上鳳冠霞帔扶她上了八抬大轎,為了這次婚宴,蕭清特意在不遠(yuǎn)處尋了處小宅先給卿卿住幾天,好做迎親之用。卿卿可算無長輩,幾位年長的嬤嬤充作門面哭送她出嫁,隨行的幾車嫁妝也是蕭清事先備好,以免來時太過寒酸。蕭清身著緋衣長袍騎著白馬來到宅前,熱熱鬧鬧地鬧騰了一會兒塞足喜包后里面的嬤嬤丫環(huán)們才開了門,門一開便是炮鳴祥瑞,那些嬤嬤哭得昏天黑地,好似真的嫁女兒一般。 儀仗開道,喜樂緊隨,喜僮散了一路的喜果銅錢卻沒見有人歡喜哄搶。道兩旁跪著一群身著素服之人,放眼望去齊整兩列,他們猶如哭喪嗚嗚悲咽,更甚者見喜轎近便撲在道中央痛哭流涕,欲攔住蕭清勸諫,最后幾個護(hù)衛(wèi)一左一右架起鬧事之人將他們拖走。轎外越鬧越厲害,卿卿不想聽也難,不過她沒在意,更沒好奇掀簾去看個究竟,她把這當(dāng)作好彩頭,等會兒可以借此和蕭清聊聊。 一路波折不斷,不過花轎還是穩(wěn)當(dāng)?shù)赝T诤顮敻T前,蕭清下馬踢轎,喜婆連忙將新嬌娘扶出,就在這時只聽見“轟”的一聲,城門處騰起一柱灰煙,笑聲嘎然而止,眾人臉上皆露驚恐。蕭清揮手示意,喜婆忙扯起笑顏,顫巍巍地扶著新嬌娘跨過火盆。入了花堂,新人進(jìn)香跪叩,高堂之上只有兩尊牌位,堂中也無高輩份的親族主持這門親事,通贊見新人上完香后便高聲唱頌:“一拜天地!” 紅布蓋頭,正好掩去卿卿面容,蕭清望她一眼隨后牽著紅綢引她拜天地,他舉止從容,神色肅然,并沒把這倉促喜事當(dāng)作兒戲,夫妻交拜之時,他抬眸看著眼前人不禁莞爾,喜悅之色溢于言表。卿卿聞聲而動,盛妝下的面容平靜無緒,她沒有想過自己所嫁的人會是他,曾經(jīng)的海誓山盟如今倒成了笑話,而此時更是荒唐。 芳華耗盡,良人已去,一紙婚書又有何用?其實(shí)她不恨蕭清,只是心已成灰,想到重新要喜歡上一個人,她實(shí)在沒這個力氣。她也不去會害蕭清,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她絕不會動他半毫,只不過這都是她一廂情愿,蕭清待她有幾分真心幾分真情,或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真到不得已時他又會怎么做?繁華喧鬧掩去洶涌暗潮,恭維之聲不絕于耳,拜堂之后蕭清終于抱得美人歸,名正言順地成了她的夫,城外的烽火硝煙已然成了海市蜃樓,他不必去看也不用去聽。 城門外,趙墨已經(jīng)按捺不住,幾次欲舉兵直攻城門,他想賭一把但實(shí)在輸不起,到底該怎么辦?趙墨反復(fù)思量,相思之苦、奪愛之恨又將他推入地獄,卿卿不喜歡這樣的他,可是只有惡鬼般的人才能把她奪回,他情愿做厲鬼也不愿將畢生至愛拱手相送,他情愿化作一縷幽魂也要重回她身邊。想著,趙墨抬頭眺望敵城上隨風(fēng)翻滾的旗幡緩緩抬起右手,眾將兵不由緊張,直盯著他的手豎起耳朵等待軍令。 “總攻!”趙墨利落切下,令旗隨風(fēng)而舞,幾枚燃火巨石接連擲去,“砰”地砸在城墻上燦如煙花。 第149章 洞房花燭 芙蓉百子帳,洞房花燭夜, 繁冗禮節(jié)走完一圈已近深夜, 喧鬧慢慢沉寂, 兵器相搏之聲倒是越來越響, 這一陣蓋過一陣震得人心惶惶。 蕭清充耳不聞,他看到端莊而坐的美嬌娘疲憊全消, 神采奕奕走上前隨后拿起金秤欲揭紅蓋,剛剛扶袖抬手, 他又忍不住猶豫, 左右思量似乎不知該從哪邊挑好。 “夫人。”他放下手中之物輕聲喚道, 聽來溫柔似水親昵至極。 紅蓋遮面,卿卿見不著他的模樣, 透過底下空處只瞄到一片緋紅, 這“夫人”二字聽來別扭, 她不自覺地咬住紅唇,不知該應(yīng)還是不該應(yīng)。沒聽她回, 蕭清笑了笑又道:“夫人定是怕羞,為夫替你滅掉幾盞礙眼燈?!?/br> 話落, 他便滅了案柜上的燭燈,惟留一副龍鳳祥燭。亮堂的喜帳頓時昏暗,一股蘭似雅香悄然彌漫, 卿卿心頭一緊略為忐忑,睨到他走近心更是突突跳得厲害。不經(jīng)意間,蕭清看到那雙藏在紅袖中的小手緊絞, 本想掀起紅蓋,遲疑小會兒便坐到她身側(cè),一手摟住她的肩,一手輕輕搭上她的手背。 無聲之言化去心頭幾分不安,卿卿垂眸思忖,慢慢地反握住他的手,蕭清會心而笑,抬手捏上紅蓋一角,一點(diǎn)一寸小心翼翼掀起,先是一點(diǎn)梅花唇,后是嬌嫩玉粉腮,幾十年的情愫隨著這張如畫玉容終得圓滿。 紅紗落下,滿目榮華。金縷燈、白玉案,無數(shù)艷紅隨光搖曳。卿卿恍然如夢,回過神后不禁抬眸偷看他一眼后又匆匆躲開。蕭清目定神懾,手里掛著紅蓋好似青蔥少年傻傻笑著。 “你笑什么?”良久,卿卿終于忍不住問他。蕭清一抖,猶如魂魄歸位,他看到眼前美嬌娘毫不掩飾歡喜之情,直言笑道:“我高興。從十四歲那年我就一直等著今天,終于被我等到了?!?/br> 語罷,他仍傻呵呵地笑,聽來都是肺腑之言。卿卿微怔,許久不語,燭光輝映間無意映出她眼角淚光晶盈。蕭清凝了神色,皺起俊眉伸手去接不小心滑下的清淚,看它落在手心燙紅一片。他低眸凝視,隨后用小指沾上當(dāng)作胭脂涂在唇間,合著合巹酒吞入腹中。 “香甜可口,堪比瓊漿玉液,夫人莫小氣,再賞為夫一些?!闭f著,他又把手伸到她臉下討要美人淚嘗。卿卿故作慍怒,瞪他一眼又扭過頭去,見她破涕為笑,蕭清長長吁出一口氣,隨后挑起眉彎上桃花眼指著窗壞壞地笑著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夫人時候不早了?!?/br> 話音剛落,“嘭”的一聲巨響,窗外炸起紅光,案上紅燭也不由震顫了下。卿卿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耳邊嗡嗡作響,沒過多久又聽到哥哥在喚她,一聲接一聲焦急似火,她定神往四處看去,燭影搖曳間哪有別人身影?再凝神細(xì)聽,絲毫聽不到任何動靜。 “怎么了?”蕭清輕握住她的手關(guān)切問道,卿卿回過神茫然搖頭。蕭清沒太在意,念著春宵花燭夜,一邊笑著一邊起身放下鴛鴦戲水帳。 艷紅垂下虛糊了那片燭光,隱約之間似乎有人站在那處,罌粟酒喝得多了,總能看到聽到些不真切的玩意,她分不清哪是真哪是假,明明醒著卻像睡了,而睡著時又總夢到自己醒著。 卿卿看到蕭清摘下頂上玉冠,褪去緋紅喜袍,坦露的胸膛白皙如玉、美如精雕,想當(dāng)初燕王定是驚艷這般玉人。片刻,蕭清脫得只剩條褻褲,見他靠近卿卿心如鼓擂、慌了神色,他的手溫柔搭上她肩頭,隨后沿著肩線撫上脖頸,有意無意地摩挲起無瑕玉脂,卿卿不自覺地往后仰躲,他順?biāo)浦鄯鲋难股襄\榻。 蕭清更懂風(fēng)月之妙,薄而紅潤的唇輕覆在她的嘴上淺嘗那點(diǎn)嫣紅,輕緩氣息如蘭香拂上她的臉側(cè)。卿卿怕癢,忍不住縮脖把他推開坐起身,蕭清呵呵輕笑,手腕一轉(zhuǎn)又把她拉入懷中,隨后伸手取下她發(fā)間金釵。 一頭青絲如墨散開又似水一般落在肩頭,卿卿露出一絲驚訝之色,接著又垂眸含笑,嬌羞難猜。洞房花燭夜自是云雨時,蕭清似乎也耐不住性子,抬手解開她胸前衣結(jié)褪去那身大紅錦衣。艷紅之下雪肌如玉,猶如花蕊嬌嫩可人。 她的身子涼滑舒爽,唇碰上時仿佛能聽見冰雪消融之聲,蕭清將她貼在懷中不停撫著她的玉背,越是如此越是難解心頭燥熱,他再也把持不住一把抽去她脖后紅繩,唯一遮擋在前的胸裹滑落至腰,卿卿忙不迭用手去擋,他匆匆一瞥早把春光盡收眼底。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在怕什么?”他咬吮著她的耳垂沉聲問道,清靈的聲音突然變得沙啞低沉。卿卿收緊雙臂,偏偏不讓他碰胸前朱紅。他的手急轉(zhuǎn)而下,沿著她背上美人溝直往下探。 “別急……輕些……”卿卿羞紅雙頰,聲若蚊蠅,他便輕了手勢一邊挑弄一邊扳開她的手含上胸前櫻珠。他身上的香氣與趙墨不同,他的香清中帶甜,而趙墨的氣味似沉香幽然,卿卿以為這輩子都會聞著沉香直到老去,沒想到最后會付諸他人。 “卿卿……”蕭清喃喃低語,聞著她身上的香甜一時失了分寸,他的手如燒鐵,在她身上肆意游走。卿卿順了他的意,敞臂挺身迎上他的舌尖,唇間滾出如泣似訴的嬌、吟。她攀住他的肩擒住他的唇狠狠地咬了下,小小粗野更是惹了把火,蕭清解開腰帶欲挺身直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