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孟裴根本不看他,只朝文玹瞧,眸光淡淡的。文玹歉然地望著他,用口型說著,大事為重。孟裴勾了勾嘴角。 · 馬車又行了一段距離,有侍衛(wèi)來報,隱藏在張遜亦即是孫猴兒居處的人露面了,正是古二。 文玹神情憂慮,她與孟裴對視一眼,張大風離開孫猴兒居處,應該就是發(fā)現(xiàn)古二后在后面跟著他吧? 若是張大風一時不能忍,出手攻擊古二就糟了,而更壞的情況是,萬一古二知道他跟在后面,故意將他引入陷阱,那就更糟了。 她雖未說,孟裴亦知她在憂慮何事,他先吩咐車夫再加快車速,盡快趕去,回頭溫言勸道:“別急,我們既收到消息,父王那兒也會得到消息,古二一旦露面,就不會讓他輕易逃掉。更不會讓他再為害他人了。” 一路上消息不斷傳來,古二進白礬樓,入了三樓長春閣,張大風亦跟著進了白礬樓,但沒上樓,在一樓靠近樓梯口的閣子里坐下了,點了兩個菜。 白礬樓乃是東京城里最大也是最著名的酒樓,前后共有五座樓,皆為三層高,珠簾繡額,燈燭晃耀,同時可容千余人在此用餐。 而每個日夜出入的食客酒客,為客人買物命妓,取送錢物之閑漢,為酒客換湯斟酒、獻唱小曲之歌伎,或獻干鮮果子、香藥換錢物之流,數(shù)量還遠不止于此。 更有趣味的是,這五棟樓之間有飛橋相連,明暗相通,無需通過地面,直接從二樓或三樓的飛橋就能從一棟樓到另一棟樓。 文玹聽到這消息,不覺稍稍舒了口氣,既在酒樓里點菜用飯,古二一時半刻不會下樓,張大風亦不會選在人那么多的地方下手,他們完全有時間將他攔下來。 只不過,古二隱匿了好幾天,今日卻冒險出門,去食客眾多的白礬樓,還進了三樓的閣子,是什么人這么重要,讓他非見不可呢? · 馬車在白礬樓外停了下來,文玹對孟裴道:“你別進去,我和小酒去對他說?!?/br> 孟裴點了一下頭:“你盡量勸他出來,若是他執(zhí)意不肯……” 文玹望著他,滿懷信心地道:“他會聽我的,你在外面等我會兒。” 孟裴唇角微彎帶著一抹淺笑:“好?!?/br> 文玹掀簾下車,匆匆步入白礬樓,小酒緊隨其后。 孟裴從簾后望著她的背影,對隨侍在車旁的馬辰道:“你帶四個機靈點的進去,別靠得太近。” 馬辰領命,點了幾個人,跟著他進入白礬樓。 過了片刻,有侍衛(wèi)來報:“公子,據(jù)報世子在白礬樓里。” 孟裴眉宇一緊:“他在幾樓?哪間閣子?” “三樓,長春閣。” · 文玹進了店堂,樓下正中是個廳院,兩邊亦是一間間隔開的小閣子,閣子外有垂簾可以放下,她走近樓梯,視線一掃,便找到了張大風所在。 張大風左手端著酒往嘴邊送,桌上兩盆菜一筷未動,目光緊緊盯著在樓梯上下的食客。眼角余光突然瞧見有人過來,還直接往他這閣子里進來了,不由一驚。 他本將用布包著的刀橫放膝上,右手一直握著刀柄,此時不由得虎口一緊,將刀柄攥牢了,左手放下酒杯就要拔刀。 “爹爹?!蔽墨t輕輕叫了一聲。 張大風看清來人,手上力道立即就松懈下來,銅鈴般的大眼瞪得越發(fā)得大:“阿玄?你怎么找到這……”再一看文玹身旁的小酒,頓時臉一沉,“你去找她了?!” 小酒委屈道:“我哪里找過她?是她和那個姓孟的找到我們那兒的?!?/br> 張大風一愣,看向文玹,帶著責備的語氣問道:“你還和姓孟的在一起?” 文玹哭笑不得,重點歪了?。∷溃骸斑@事且先放一邊,你不是答應我不再找古二,不再回京城的嗎?” 張大風神色窘迫:“你咋知道的?” 文玹凝眉,神情變得肅然,聲音壓低,將古二最近的作為,以及文家與端王府的應對措施,用三言兩句快速道來,最后勸道:“古二定然不得善終,如今有端王收拾他,你不用自己動手,只要坐著看戲就行了?。 ?/br> 小酒一拍桌子,恍然大悟道:“你是利用那姓孟……” 文玹狠狠瞪他一眼,恨不能再在他頭上敲幾個毛栗子:“你說話前能不能過過腦子!這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聲音輕點!” 她轉向張大風,正要勸說他先回借住寺院,慢慢說服他打消親自復仇的念頭,忽聽樓上一陣盤碗粉碎之聲,又有房門被踢的巨響,以及呼喝驚叫之聲,絕非尋常酒徒喝醉鬧事的動靜,不由變了臉色。 張大風霍的站了起來,提著刀便往三樓跑。 “爹爹!”文玹想拉他沒能拉到,急忙追了上去。小酒亦跟著跑上樓梯。 馬辰見異變陡生,急命一名侍衛(wèi)出去向二公子通報,自己則帶著其余幾名侍衛(wèi)向樓梯口沖去。偏偏廳院里眾多的食客與閑漢、賣唱伎子都聽見三樓的喧鬧變故,避開退讓的不少,靠近樓梯欲上去看個究竟的人亦不在少數(shù)。馬辰等人離得遠,硬要擠開人群靠近樓梯并非易事。 張大風一口氣跑上三樓,一路上推開不少仰頭看熱鬧的閑漢與賣果子香藥的小販。文玹與小酒跟在他后面倒也一路暢通。 到了三樓,文玹四處搜索出事的閣子,忽見一頁槅扇門被踢飛出去,越過廊子與欄桿,直接往樓下墜去,樓下看客紛紛驚呼“小心!”“躲開!”“救命!”。 接著便聽見門扇墜地,四分五裂的巨響。 第119章 文玹看向槅扇門被踢開的那間閣子, 就見古二夾著一人從里面出來,他手中的刀正橫在那人的脖子上。 張大風見到古二,分外眼紅, 正要抽刀上前, 文玹急忙拉住了他:“等等!這是端王世子?!?/br> 張大風聞言動作一頓, 驚訝地追問了一句:“啥?這是姓孟的大哥?” 文玹目光緊盯古二手中的刀,點點頭:“是。” 古二用左臂將孟赟夾在自己身前, 右手橫刀, 鋒利的刀刃就緊貼著他脖子上的肌膚。 孟赟向后仰著脖頸,發(fā)髻散亂, 臉色慘白, 半絲血色也沒有, 眸中滿是驚惶恐懼之色。 小酒叫道:“管他是誰大哥!”他才不在乎孟赟死活,古二能用孟赟的命威脅別人,可威脅不到他們。 正當此時,從大門踢破的閣子里嘩啦一下沖出十數(shù)名王府侍衛(wèi),將古二與孟赟團團圍起,將文玹與張大風、小酒隔在外面,即使小酒想, 也無法再沖上去。 古二背抵墻壁, 拖著孟赟往西走。眾侍衛(wèi)無法從他背后攻擊, 雖將他們圍起了,卻投鼠忌器,無法靠近。 古二把孟赟帶到三樓廊子盡頭, 上了飛橋,往對面的內西樓而去。眾侍衛(wèi)舉刀跟在后面。 白礬樓位于宮城東側,五棟樓中的內西樓因為可以看到大內,所以不對外開放。這棟樓平日是無人的,此刻卻因這場sao動喧擾,從對面樓里出來兩名身材高大精壯的漢子,見到此番情景,不由吃驚,當即抽刀出來,大聲呼喝道:“什么人?!都站住了!不許過來!” 古二將手上的刀壓緊,孟赟立時驚惶地大叫起來:“我乃端王世子,你們別惹急了他。若是傷了我,你們可擔當不起!” 那兩人認出孟赟,神色亦緊張起來,一人守在飛橋盡頭,另一個轉身就要回內西樓里去。 古二大喝道:“都別動!把刀丟在地上!”又朝飛橋另一頭從內東樓跟過來的侍衛(wèi)們喝道,“你們只要有一個上了橋,我就割斷他脖子!!” 孟赟驚恐大叫,聲音尖銳走了調:“你們都別動,照他說的做!” 那兩名漢子面面相覷,都僵住了,端王府侍衛(wèi)也都僵立不敢過去。 文玹與張大風、小酒被侍衛(wèi)堵在后面,只能聽到飛橋上古二的大吼與孟赟的驚叫。她回頭,見馬辰帶著三名侍衛(wèi)奔上樓來,便問他:“孟公子呢?他知道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馬辰回道:“已經(jīng)通傳公子?!?/br> 說話間就見孟裴疾步上樓,成然亦跟在他身后。 孟裴視線一掃,見文玹安然無恙,先就舒了口氣,然而聽見飛橋上孟赟嘶聲吼叫著:“都讓開!讓開!別擋著他!你們想我死嗎?!”他的眉頭不禁又皺了起來。 文玹迎上去,快速說道:“古二挾持著你大哥,從飛橋往西面那樓去了??捎衅渌ǖ缽膭e處上去?” 孟裴點頭道:“有。你跟我來。” 他們順梯下樓,從二樓飛橋過去,飛橋盡頭的門上了鎖。馬辰過去,正要一腳踹開,文玹伸手攔阻,低聲道:“我來開,別弄出太大動靜?!惫哦驮谏厦婺菍语w橋,若是被他聽見踹門動靜,定然會起疑。 她拔下頭上花釵,用釵尾插入鎖眼輕撥數(shù)下,鎖就開了。 眾人進了內西樓二樓,正要順梯上樓,成然突然攔在了孟裴身前,沉聲道:“公子請止步?!?/br> 孟裴劍眉一挑:“怎么?” 成然道:“公子暫且就等在此處,別再上去,此事由屬下等應對即可?!?/br> 馬辰亦勸道:“公子確實不該上去了,不僅是防止發(fā)生意外,更是為了避嫌?!彼f得隱晦,文玹與孟裴卻都聽懂了,孟裴若是上去,不但是他自身可能有危險,萬一孟赟要出點什么事,孟裴就難以洗脫故意陷害兄長的嫌疑,至少也會被責怪處置不當。 孟裴怒道:“當此危急時刻還避什么嫌?難道我會害自己親大哥么?” 文玹道:“那么我上去,就不會有什么嫌疑了吧?” 成然搖頭道:“文小娘子也請留在此處,若萬一有意外,公子恐怕不好向文相公交代……” 張大風聽了幾句便不耐再等,冷哼一聲,從旁繞過,大步奔上樓梯,小酒亦跟在他之后。 文玹欲跟著上樓,馬辰卻攔在她前頭。她不由焦急地看了眼孟裴,難不成真要硬闖? 孟裴的目光移向通往一樓的樓梯,詫異道:“父王?” 文玹心領神會,向他目光所及之處福身行禮:“王爺萬福?!?/br> 成然與馬辰一愣回頭,見并無人上來,頓知上了當,再回頭,就見文玹與孟裴已經(jīng)上了數(shù)級樓梯,急忙追上。 只聽見樓上又是一番喧嚷sao動,有幾個極為尖細的嗓音,喊著:“護駕!護駕!”“有刺客!” 眾人臉色都變了,難道皇上今日也在白礬樓,此刻還就在樓上? 文玹與孟裴加快腳步,疾奔上樓。孟裴上樓同時高聲報出自己身份,以免先上樓的張大風與小酒被誤以為刺客同黨:“端親王二子孟裴前來護駕!” 成然與馬辰也顧不上再攔阻文玹與孟裴,兩個縱躍就上了三樓。 只見三樓靠近飛橋那端的閣子里涌出數(shù)人,中間簇擁著一位清俊白皙,頜下微須的中年郎君,一旁還有個面容削瘦,兩鬢雪白的年長男子,口中高聲喊著:“護駕!護駕!” 文玹驚訝地低聲問孟裴:“真是圣上?” “是?!泵吓崦碱^緊皺,伯父身旁的年長男子是右相殷正祥,應是陪伯父微服出游的。 延興帝神色驚惶,在殷正祥與侍衛(wèi)的簇擁護衛(wèi)下,順著廊子往他們所在的方向退過來。 廊子另一頭的古二見延興帝等人從閣子里出來,突然推著孟赟向他們奔過來。 孟赟被古二用刀頂著后背,不敢不跑。而不管他跑得多快,古二的刀尖始終不離他后背,稍微慢一點就是一陣刺痛,讓他根本不敢往兩邊躲閃,只能拼了命地往前跑。 延興帝隨行侍衛(wèi)分出兩人,斷喝著上前攔阻,但孟赟擋在古二前面,他們只能向兩邊分開,先讓孟赟過去,再從左右兩邊攻向他身后的古二。 古二突然收刀向前一沖,貼上孟赟后背,躲開了兩名侍衛(wèi)的攻擊。不知何時他左手中多了一把短刀,借著前沖勢頭,雙刀分別送入兩名侍衛(wèi)咽喉。 古二抽刀,鮮血濺了孟赟滿臉,他咬著牙繼續(xù)向前跑。 眼見那兩名侍衛(wèi)倒地,又有三名侍衛(wèi)上前攔阻。古二抓著孟赟衣領,將他扔向這數(shù)名侍衛(wèi)。侍衛(wèi)們不敢傷到孟赟,急忙放低武器或向旁讓開。 古二從孟赟身后閃出,砍倒側方一名侍衛(wèi),自己亦身中兩刀,腳步卻絲毫不曾慢下來,繞過他們,不顧一切朝延興帝撲過去。 延興帝嚇得腿軟跑不快,邊跑邊驚懼地回頭望。殷正祥暗暗叫苦,他又不能跑在皇上前面,一回頭見古二已經(jīng)撲到近前,嚇得肝膽欲裂,一腳踩到延興帝的鞋子,頓時兩人一起摔倒,滾成一團。 兩名內侍來不及扶起延興帝,拼死沖向古二,卻哪里是他的對手,轉瞬間就被他揮刀砍倒,也只稍稍阻了他一點點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