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jié)
最后一位鞭牛的是位臂力強(qiáng)勁的武官,三鞭下去,土牛徹底碎了。他剛直起腰,圍觀的民眾便蜂擁而上,搶奪起土牛碎塊來,其中不乏拳打腳踢,武力爭搶者。 單向彥眼疾手快,早就搶了一塊飛濺出來的碎塊放入荷包。謝含瑩亦因?yàn)檎驹谇芭?,在鞭牛時就撿了塊小土塊藏入袖中。 “快跑!”見眾人上前圍搶,單向彥吼了一聲,抱起文瑜拔腿就跑。 文玹一手牽著文玨,一手拉著謝含瑩,跟在單向彥之后猛跑。孟裴與謝懷軒在后面護(hù)著她們?nèi)齻€。她們大聲地笑著,在哥哥們的保護(hù)下跑出了人群,避開了那一大堆圍搶爭奪的人。 他們一直跑出十幾丈外,這才停了下來。文瑜被單向彥夾在懷中,一路咯咯直笑,謝含瑩笑得氣也喘不過來,文玹、文玨笑出了眼淚,孟裴與謝懷軒亦朗聲大笑。 文成周以前是地方官,年年都要親手鞭春的,知道鄉(xiāng)民們搶起來時的瘋勁兒,文玨、文瑜那時候年紀(jì)尚小,他與盧筱怕他們被擁搶的人群撞著或擠傷,一直都沒帶他們看過鞭春。 直到去年文成周入京,也是與今年一樣天不亮就進(jìn)宮去陪圣上鞭春了,于是就由婆婆與娘親帶他們來開封府外看鞭春。婆婆見到這般人山人海的陣仗,更是不敢靠近,只在外圍看看熱鬧,文玨文瑜甚至都沒看清楚完整的春牛長什么樣子。 今兒他們是近距離看了回鞭春,還搶到了春牛碎塊,又趕在眾人爭搶之前順利“逃離”,尤其刺激好玩! 嘻嘻哈哈地笑了會兒,謝懷軒提議去相國寺逛逛,今日有萬姓交易,吃穿花用都有買賣。文瑜聽到有好吃的,就連連叫好,文玨賞他白眼無數(shù),不過懷軒表哥說要去的地方,她當(dāng)然不會反對。文玹自然順著弟弟meimei,孟裴本就無所謂去什么地方,只要和文玹在一起就行了。 見眾人并無異議,單向彥一揮手:“走!” 幾人沿著大街緩步往東走,街上有商販叫賣五色小春牛,文玹見文玨文瑜喜歡,讓他們各挑了一個,正準(zhǔn)備付錢時卻見孟裴與單向彥都把錢袋掏出來了! 小販倒樂了:“到底哪位付賬???” · 到了相國寺外,只見人潮洶涌,摩肩接踵。孟裴與謝懷軒、單向彥便很自然地把文玹她們幾個圍在中間。 過了第三門,中庭內(nèi)設(shè)彩幕帳篷,什么簟席、屏幃、鞍轡、弓劍、時果、脯臘之類應(yīng)有盡有,還有賣寵物與其食糧的,文玹瞧見了,正好買些小魚干給阿虎與梔子當(dāng)零食吃,還買了不少rou干給豆豆、大白與阿毛。 文玹挑選貓糧狗食時,文玨看中一對雪白的小兔子,抱起來逗玩了會兒,就不想放下了,詢問賣寵物的老伯多少錢一對。 “三十文一對,送籠子,送兔糧兔草?!崩喜呛堑?。 文玹苦笑道:“你這對兔子要是買回去,阿虎、梔子就有活食吃了?!备鼊e提家里還有那三只大狗了。就算關(guān)在籠子里不讓貓兒狗兒咬到兔子,怕是這兩只兔子長期在五只rou食動物的虎視眈眈下也要神經(jīng)衰弱的。 文玨癟癟嘴,十分不舍地將兔子放回去了。 單向彥道:“老伯,這對兔子我們買了?!彼聪蛴犎坏奈墨k,“我替你養(yǎng)著它們,就不怕你大姊的貓了。你要是想看它們,我就把它們帶過來?!?/br> 文玨點(diǎn)點(diǎn)頭,付了錢,歡喜地把兔子抱了起來,都不舍得放回籠子里去。 謝含瑩瞧著兔子可愛,也抱起一只,邊走邊撫摸它后背上柔軟的皮毛。謝懷軒見她喜歡,問她要不要也買一對回去養(yǎng)著,謝含瑩趕緊搖搖頭:“我怕是養(yǎng)不活。還是別禍害它們了?!北娙寺勓远即笮ζ饋?。 靠近佛殿處,有賣蜜煎的,還有賣胡桃、大紅棗、葡萄干等各式干果的,等走過那幾個帳篷后,文瑜那只專門裝零食的大荷包便飽滿起來。 正說說笑笑地逛著,忽然阿翠叫了起來:“是他!是他!六娘快看!” 謝含瑩莫名其妙地望向她所指之處:“誰???” 阿翠急道:“就是在玉津園里救你的郎君啊!就在那兒!” 眾人聞言,都好奇地望過去,卻見數(shù)丈外是那西夏射手李燁浩。文玹與文玨都吃了一驚:“是他?!” 文瑜個子矮看不到,著急地原地直跳:“是誰啊?是誰?” 孟裴將他舉高,他看清李燁浩后大失所望:“怎么是他???他不光狂傲看不起人,輸了還要抵賴不認(rèn)!”這西夏射手人品實(shí)在不咋地,與文瑜心目中救人的英雄形象完全不匹配。 謝含瑩搖頭:“不是他。阿翠,你看錯了。他那天在場上與二郎、三哥比賽時說過不少話,若是他的聲音,我當(dāng)時就能聽出來?!?/br> 阿翠一愣:“我說得不是這個西夏人,是他旁邊那個,穿灰衫的?!?/br> 第191章 聽阿翠說是李燁浩身邊那個郎君, 謝含瑩的視線移向一旁穿煙灰色深衣的男子,那男子卻始終沒有轉(zhuǎn)過身來,只在與李燁浩說話時微微側(cè)過半邊臉, 連眉眼都瞧不見。 謝含瑩半信半疑地問:“阿翠, 你確定是他嗎?” 阿翠也有點(diǎn)不確定了, 遲疑地望著那郎君:“奴方才看了一眼,覺得很像, 可他接著就背過去了……” “走, 過去找他們問問不就知道了?”單向彥向來是行動派,說著便朝那兩人走去。文玹一行也紛紛跟上。 但相國寺內(nèi)往來交易的人實(shí)在太多, 突然有個十二三歲的半大小子橫沖過來, 還直朝謝含瑩撞過來, 謝懷軒急忙擋在她前面。 孟裴眉頭一蹙,伸臂揪住少年的衣領(lǐng)。 少年被他拉得一個趔趄,惱怒地瞪著他道:“你做什么拉我衣裳?!” 孟裴眼神一冷:“從方才我們買兔子起,你就在后面跟著了。說,一直跟著我們是何用心?” “我……這相國寺是你家開的?就許你走不許我走?。课襾碣I東西不行???”少年呆了一呆,強(qiáng)詞奪理起來。 文玹提醒道:“都看看身上錢袋荷包有沒有丟?!北娙硕嫉皖^摸了摸腰間,搖頭說沒丟。 少年眼珠亂轉(zhuǎn), 突然大聲叫了起來:“欺負(fù)人啦!有錢人家的公子仗勢欺人??!”被他這么一叫, 附近交易的百姓都不明緣由地看了過來。 孟裴皺皺眉, 又見同行眾人都沒少東西便松開了手。少年拔腳就溜。 被這么一鬧,謝含瑩再轉(zhuǎn)頭去找,已經(jīng)瞧不見那灰衣男子與李燁浩了。眾人在相國寺內(nèi)轉(zhuǎn)了兩圈都沒找著那兩人, 想來是回去了。 謝含瑩卻也沒氣餒:“既然見他與李燁浩在一起,多半也是西夏使者,至少李燁浩認(rèn)識,只要去西夏使者所住會館打聽一下就能找到了?!?/br> 文玹點(diǎn)點(diǎn)頭,又遺憾道:“可惜我中午前要回去,不能陪你去找人,不然我還真想見見六娘心目中這位了不起的大英雄呢!” 謝含瑩本來也和她一起遺憾點(diǎn)頭,聽她之后語氣帶有取笑之意,忍不住作勢去擰她:“我不過是想找到他,好好表示感謝罷了!” “是是是,有恩必報(bào)嘛!”文玹嘻嘻哈哈地躲開了。謝含瑩本也是開玩笑,便不再與她打鬧,問道:“今日難得大家都有空出來玩,有什么要緊事你非得午前就回去?” 文玹笑道:“午后端王妃會來我家,我還得早點(diǎn)回去準(zhǔn)備準(zhǔn)備?!?/br> 謝含瑩睨了一眼微笑著的孟裴,取笑文玹道:“原來是婆母要來家,難怪這么著急回去了!” 文玹也不惱,微笑著道:“你能說這事不要緊?” “要緊,要緊,那是天大的事?!?/br> 文玨聽著她們兩個說笑,擔(dān)心地看了謝懷軒一眼,見他也是面帶微笑,心中暗暗奇怪,難道懷軒表哥不喜歡阿姊了?還是他在故作輕松呢? 一行人來到相國寺門口,文玹與孟裴準(zhǔn)備帶著文玨、文瑜回家,向謝氏兄妹、單向彥告辭。 文玨戀戀不舍地摸了又摸那對小白兔,又囑咐單向彥道:“單大哥,你可一定要好好待它們?!?/br> 單向彥拍胸脯保證道:“行!我問過老伯怎么喂養(yǎng)兔子了,一定會好好養(yǎng)大它們的?!彼粗墨k戀戀不舍的模樣,又道,“這樣吧,我送送你們,這樣你還能在路上和兔子玩會兒?!?/br> 文玨點(diǎn)點(diǎn)頭,又問:“單大哥,上元節(jié)的時候你能帶它們出來嗎?” “當(dāng)然能啊!”單向彥笑瞇瞇道。 文玨約定了下次看兔子的時候,這才歡喜地抱著兔子上車。 馬車駛遠(yuǎn),只留謝氏兄妹倆,謝懷軒凝望遠(yuǎn)去的馬車佇立。謝含瑩默默陪著他站了會兒,并未催他離開。 謝懷軒恍神片刻,收回目光,正要轉(zhuǎn)身問含瑩接下來打算如何,卻被橫刺里沖過來的人撞了一下,定睛一看,就是方才那個差點(diǎn)撞上他們的少年。 少年撞了他一下后撒腿便跑,謝懷軒伸手一摸,腰間荷包果然不見!這少年居然還跟著他們,終于被他找著機(jī)會下手了。 謝懷軒畢竟也是少年人心性,加之此時心情不好,氣惱之余拔腳就去追那偷兒。他跑出幾步,回頭見謝府的小廝亦跟著自己追,吩咐他們回去陪在謝含瑩身邊,自己只身去追那偷兒。 小廝們只得回到相國寺門口,與女使們一起陪著謝含瑩等謝懷軒回來。 謝含瑩焦灼不安地等了好一會兒不見謝懷軒回來,忽見相國寺里走出一人,正是李燁浩,卻不見那灰衫男子。她稍微猶豫了一瞬,還是上前行禮道:“李公子請留步?!?/br> 突然聽人叫住自己,李燁浩不由一愣,接著便認(rèn)出了她,這不正是射箭比賽時在看臺上嘲笑他,與他斗嘴的小娘子么?他不知她是何用意,便飽含敵意地望著她。 謝含瑩繼續(xù)道:“請問方才與李公子同游相國寺的公子去了何處?是否還在相國寺內(nèi)?” 李燁浩又是一愣,接著便挑起眉梢道:“你問這個做什么?我憑什么要告訴你?!” 他口氣惡劣,謝含瑩不禁心中有氣,但為了問出那人下落還是把這股氣忍耐下來:“那位郎君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想向他表示感謝?!?/br> 李燁浩也知道鎮(zhèn)國公府向各國使團(tuán)發(fā)帖子,尋找救了他們府上謝六娘的事,但段承宣對此只字不提,他壓根沒想到段承宣就是救了謝六娘的人,更沒想到謝六娘原來就是在玉津園射箭比賽上與他針鋒相對的小娘子。 眼見謝六娘有求于他,他頓時起了報(bào)復(fù)刁難之心,雙臂抱胸,冷笑一聲道:“你想問他下落,就先向我道歉?!?/br> 謝含瑩本就是火爆脾氣,只是為了問出灰衫男子的下落才忍氣吞聲,已經(jīng)憋了一肚子的火了,誰知李燁浩態(tài)度惡劣又得寸進(jìn)尺,她哪里還忍得下去,當(dāng)即秀眉一豎,大聲斥道:“當(dāng)日明明是你卑劣無恥,卻要我向你道歉?好,你要道歉是么?這就是我的道歉!”話音未落就將手中暖爐朝他擲了過去。 李燁浩騎射優(yōu)秀,自然反應(yīng)敏捷,雖只是咫尺距離,見謝含瑩抬手時就有所防備,當(dāng)即伸手接住了手爐。他在西夏亦是皇室宗族,何曾有人敢對他如此無禮,火氣一上來,接住手爐后冷哼一聲,反朝謝含瑩扔了回來。 謝含瑩哪里接得住這么近距離扔過來的手爐,李燁浩臂力強(qiáng)勁,手爐就如流星般朝她急速飛來,還是照準(zhǔn)她的臉飛來的,她別說接住了,連躲都來不及躲!她嚇得閉起眼,驚慌地側(cè)頭抬臂去擋。 女使們見狀都驚呼起來,事發(fā)突然,一旁的小廝們也來不及上前抵擋。 謝含瑩緊閉雙眼,全身僵硬地等了一瞬,卻既沒被手爐砸中臉,亦沒有被砸中手臂,身上也沒有絲毫被擊中的感覺。她一睜眼,瞧見身前背對自己站著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穿著煙灰素色深衣,正是他接住了手爐。 他對李燁浩冷聲斥道:“你怎能對一個小娘子出手?” 謝含瑩聽出他的聲音,心底一陣欣喜,真的是他! 李燁浩火大道:“段承宣,你弄清緣由再說話,是她先扔我的!” 段承宣楞了一下,看向手中那小小一團(tuán),原來是只暖手的手爐,精致的牡丹花纏枝紋精工細(xì)作,確實(shí)不像李燁浩會帶著用的東西。 他皺了皺眉:“即便是她先扔你,你又沒被擊中,好好與她說理便是,也不該扔回去?!边€是對準(zhǔn)她臉扔的,若是手爐散開,其中熱炭飛濺,豈不是要?dú)Я怂娜菝玻?/br> 李燁浩切了一聲,不屑地看向一旁。 段承宣不覺挑眉,他與李燁浩因同住一家會館而相識,今日與他同來大相國寺也是臨時起意,但相處不久,此人言行已經(jīng)多次讓他暗暗搖頭了。道不同不相為謀,今日之后,他定然不會再與他有何交往。 他回身看向身后的小娘子,這才認(rèn)出她是謝六娘,詫異之余心中暗道一句:這么巧! 他將手爐遞向謝含瑩,卻見這身姿嬌小卻脾氣火爆的小娘子抬頭直愣愣地瞪著自己的臉瞧,也不伸手將手爐接過去。他不由有些尷尬:“你還要不要了?” 謝含瑩回過神來,接過手爐,福身朝他深深一拜:“鎮(zhèn)國公府謝六娘感謝段公子救命之恩!” 段承宣以為她說今日之事,淡淡一笑道:“舉手之勞,順手接住了而已,談不上救命之恩,姑娘言重了。” 謝含瑩行完禮直起身,挑眉道:“段公子的意思,我就是這只暖爐,你只是順手接住了而已么?” 段承宣這才知道她已經(jīng)認(rèn)出了自己,說得是玉津園自己救了她之事。其實(shí)那日救她還真是順手為之,但聽她說得有趣,他不禁笑了起來。他本生的冷峻,五官硬朗挺俊,這般展顏一笑,笑容卻溫厚明朗,仿佛春風(fēng)拂面般暖人。 謝含瑩亦笑了,問道:“請問段公子是否住在五德仙館?稍后定然要送上謝禮,酬謝公子之恩?!睋?jù)她所知西夏與遼國來的使團(tuán)就是住在五德仙館,他既然與李燁浩同行,多半也是住在那里。 段承宣早就知道鎮(zhèn)國公府遍發(fā)帖子,尋找救了府上六娘的人,他不想上門去邀功,自然也不會在乎謝禮或酬金,便指著她手中暖爐笑言:“你真要謝,把這送給我就行了。謝禮就不必了?!?/br> 謝含瑩臉一紅,瞥了眼站在一旁嘴角帶著嘲諷之意的李燁浩,狠狠瞪了段承宣一眼:“我本以為段公子是品行高尚的義士,想不到卻是個……登徒子!” 她早該知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段承宣與李燁浩同進(jìn)同出,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人!她憤憤然說完,見謝懷軒回來了,便快步朝他迎了過去。 段承宣被謝六娘這句登徒子罵得莫名其妙,看著她憤然遠(yuǎn)去,回頭看向另一邊的李燁浩,見他嘴角帶笑,自然是明白緣由的,便問他:“到底怎么回事?” 李燁浩笑得幸災(zāi)樂禍:“你才見面就向姑娘家要貼身用過的物件,不是登徒子還能是什么?” 段承宣這才恍然,為何說得好好的,謝六娘卻突然翻臉,大理民風(fēng)淳樸,沒那么多講究,他隨口一句玩笑,想不到竟讓她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