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jié)
謝懷軒搖搖頭:“不是,與你無關,更與你家世無關,你是很好的小娘子。我不能……因為我已經(jīng)心有他屬?!?/br> 溫宛想起幾個月前的那個夜晚,他提起那女子,滿臉都是溫柔而留戀的神色,語調是那么懷念。是什么樣的女子,會讓他這樣念念不忘?。?/br> 她只覺憤懣,委屈,不甘,胸口窒悶疼痛,像是心口被狠狠捏住了一樣!她忍不住問:“難道你還忘不了她嗎?她已經(jīng)成親了啊!” 謝懷軒只是柔聲道:“請你別再來了?!?/br> 溫宛倔強地瞪著他,強忍的淚水終于奪眶而出,哽著聲音道:“我和你是一樣的啊!” 謝懷軒聞言怔住了,欲言又止。 溫宛再也不看他,轉身就走。 謝懷軒原地駐足片刻,終究是不放心她獨自一人哭著回去,遠遠地跟了一段,見她穿過半條巷子后阿桃迎了上來,兩人上了一輛馬車。他這才停步,折返回國公府。 · 溫宛在回家的車上痛哭了一場,回到家之前止了哭泣,擦干眼淚??伤M家門時,宋氏一看便看出端倪,驚訝地問她:“阿宛,你怎么哭過了?” 溫宛只看著娘親平靜地說道:“娘我不嫁那秀才?!?/br> 宋氏輕嘆口氣:“阿宛啊,你就聽娘一句勸,那鎮(zhèn)國公府真不是咱們家高攀得起的,何況他又不……”她瞧著溫宛的神情,咽下后面半句,改口道,“先別說不嫁,去見見人,相看相看,說不定就看上了呢?” 宋氏好說歹說,溫宛終于答應去相看了。宋氏長長舒了口氣,她見過楊秀才,長得眉清目秀,談吐又文雅,阿宛若是會喜歡那國公府的公子,至少不會討厭這樣的郎君吧? 這孩子心氣高,剛被回絕了一時別不過來而已。從相看插釵直到成婚之前還要過好幾個月呢,阿宛慢慢心平了,也就會知道父母替她找的才是最合適她的郎君啊! · 轉眼幾日過去。溫家與楊家約在茶坊的雅閣里相看。 這相看也有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若是郎君相中了娘子,便往她頭上插一枝金釵,謂之插釵。若是沒相中,也不用明言,免得女家丟臉,另外還會送女家兩匹布謂之壓驚。 誰知到了約定的時辰?jīng)]見溫家人來,就見溫家派小廝過來打了聲招呼,說是她們會晚些到,請他們諒解。 楊秀才的母親朱氏想是她們有些意外耽擱了,也是情有可原,便笑著說:“不妨事的。” 相看之前她已經(jīng)向媒人打聽過,這溫小娘子是坊間出了名的美人,秀外慧中心靈手巧,家境又富裕,若不是自家兒子有些才學功名,溫家怕是還不肯將女兒嫁給他的。 然而楊家人接著又在茶坊等了半個多時辰,才等到溫家娘子姍姍而來。 宋氏入內頗為誠意地向楊家人致歉。 臨出門前阿宛不知怎么打翻了茶水在裙子上,特意為今日相看新做的一條綴珠十二幅湘裙就這么糟蹋了。宋氏趕緊讓她回房去更衣,沒想到阿宛卻換上了她平日常穿的一身半新裙裝,但眼看已經(jīng)遲了出門,宋氏也不好叫她回屋再換,只能匆匆出發(fā)。到了茶坊外,她又說要如廁,去了許久才回來。 宋氏當然不能說自己女兒打翻了茶水,如廁耽擱了時辰,只說是新來的女使笨手笨腳。朱氏也不好說什么,笑了笑道:“也沒等多久。” 媒人這就嘻嘻哈哈打圓場,讓氣氛輕松不少,又讓眾人趕緊落座。 溫宛入內始終戴著帷帽,朱氏與楊秀才都覺得有些怪異。 宋氏察覺異樣,一回頭,嗔道:“阿宛,進屋了怎么還戴著帽兒,摘了吧?!?/br> 溫宛抬手,將帷帽摘下,朱氏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連楊秀才也愣住了。 第201章 宋氏訝異回頭, 就見溫宛的臉上涂著厚厚一層白.粉,雙頰上兩團濃烈的胭脂紅得極為刺眼。眉毛則畫得又粗又濃,眼睛故意瞇起, 顯得又細又小。雙唇涂得血紅, 還有不少口脂涂到嘴唇外緣, 顯得嘴特別大。 宋氏都驚呆了,出門前阿宛可不是這個樣子?。?! 溫宛仿佛無視在場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樣子, 皺著濃眉, 瞇縫著雙眼,將帷帽往桌上重重一拍, 粗著嗓子道:“趕緊看吧, 要插釵就插!早點看好早點散了, 我還要去新門瓦子看戲呢!” 楊秀才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朱氏亦是一臉不快,也不看宋氏,只朝媒人冷冷道:“葛娘子,我聽人說你做媒從來不虛言夸大,這才信了你與溫家議親!可你看看,這是什么人家?要賺銀子也不能昧著良心說胡話??!”說完也走了。 葛娘子那個叫冤啊, 原先打聽來的情況, 溫小娘子可不是這般樣貌與品性的啊!倒什么霉呢!攤上這么個小娘子, 白費口舌與時間沒賺到錢也就算了,就怕毀了做媒人的口碑,以后誰還信她找她做媒??!她也顧不上宋氏與溫宛, 急急追著朱氏解釋事情原委去了。 宋氏只得帶著溫宛回家。夫婦倆雖知女兒對這門親事不太情愿,但沒想到她會做到如此地步,都是氣得夠嗆。 溫掌柜怪宋氏平日太過慣著女兒。宋氏也是后悔,聽了溫掌柜這話更是氣惱得哭了起來。夫婦倆生了兩個兒子,就只有溫宛一個女兒,又是這么玉雪聰明,別說宋氏把她捧在手心里寶貝了,就是溫掌柜也沒少慣著她。如今倒怪起她一個人來了?! 溫掌柜一氣之下將溫宛鎖在家里,不讓她出門,又讓宋氏給她找別的親家。但她那日的言行太出格,京城里做媒的都是消息靈通之人,誰敢再替他家做媒?。?/br> · 就這么小半年過去了,男方家境好一些的聽說溫家小娘子那日的言行,都不肯與之結親。而男方比溫家差的,溫家自然也是不肯的。眼看著溫宛就要嫁不出去了,溫掌柜夫婦都快愁死了,只得一再添加嫁妝,力求趕在溫宛滿十六之前將她的親事定下來。 終于又有媒人上門了,男方姓蔣,也是商戶,家里生意做得不錯,只是那郎君年紀不小,有二十六七了。宋氏奇怪那郎君家境不錯,為何這個年紀了不曾成家,向媒人打聽下來,媒人才說了實話,對方曾議過兩回親,但沒過門女方就因病過世了。此后就有些風言風語,說是男方命硬克妻,一直沒能找到合適的親家。 聽到這情況,宋氏與溫掌柜也覺得膈應,連連搖頭打算回絕。 媒人勸說道:“那些說法都是胡說八道的。你們真擔心,可以找算命先生好好算算。再說了,八字有相克的也有相生的,這種事本就因人而異,說不定你們女兒的八字與那郎君特別合適呢?到時候夫榮妻貴,子孫滿堂,那日子可就越過越美了!” 但宋氏還嫌男方年紀大,媒人又道:“年紀大的郎君知道疼惜人啊。他這把年紀了沒娶上媳婦,你們閨女要是嫁過去,再生個一兒半女的,他們家還不把你們閨女當菩薩樣供起來么?” 這么一說,宋氏也心動了,自家女兒名聲也不太好,若是再拖個一兩年,怕是更難找好婆家了,與溫掌柜商量了幾日,決定先找人合八字,花重金請了高人來,算下來并沒有什么相沖相克,夫婦倆就答應了這門親事。 溫宛得知后也鬧了一陣。但溫掌柜與宋氏看得緊,屋里頭包括前門后窗都日夜派人看著。溫宛試了幾次沒能逃出去,只得裝作答應。 但宋氏吃一塹長一智,可不敢再信她,仍是將她關著,她也只有作罷。 蔣家急著成親,婚期便定在來年二月。 · 謝懷軒有時會想起溫宛來,那個敢愛敢恨的小娘子啊,想起她時,他嘴角會彎起。 她來找他后的幾天,他去了王大郎當學徒的那家鋪子,問了幾句他娘親的身體如何,接著問起她的近況。王大郎說她家里替她找了門親事,對方是個秀才,聽說人品與才學都不錯。 自那之后數(shù)月過去,她再沒來找過他,想來應該是嫁了吧…… 偶然聽母親說起王大郎做學徒的鋪子整修,謝懷軒因為回避溫宛的緣故,很久沒去看望王大娘,這就決定去看看。 王大娘與王大郎瞧見他,既意外且驚喜,王大郎將凳子擦得干干凈凈請他坐。 聊過幾句閑話,他還沒開口,王大娘就提起了溫宛,說她也有小半年沒來了。謝懷軒想她正忙著準備出嫁,也許不便來這里。但王大娘接著就說溫家與楊家的親事沒成,溫宛沒來也不是她沒空來,是被關起來了。 謝懷軒心底一沉,忙細問是何原因。 王大娘對于當時具體情形并不清楚,只聽坊間傳聞,相看的時候男家不滿意?,F(xiàn)如今溫家又給溫宛找了個蔣姓郎君,年紀又大又有克妻的名聲。 王大娘說著說著就嘆了口氣:“造什么孽哦,心地這么好又這么好看的小娘子怎么會弄到這種地步啊……” 謝懷軒離了王家,腳步不覺沉重,忽地想起她來找他傾吐心聲,他明知自己不能全心全意地對她,而她卻是滿腔赤誠,一片真心,那對她并不公平,這才干脆拒絕。 她那時流著淚說:“我和你是一樣的??!” 他明白她的意思,她和他是一樣的,只不過她比他做得更決絕一些。 · 宋氏這些天忙得天昏地暗,腳不著地?;槠诙ǖ镁o,她又不愿太過倉促導致女兒去了婆家被看不起,本來能花半年至一年時間慢慢籌備的各項事宜,如今要在三四個月里安排停當,她恨不得一個人拆成兩個來用。 偏偏溫宛又不配合,一點不像是新嫁娘的樣子,每回瞧見她宋氏都覺心里堵得慌,心情復雜得完全都沒有家有喜事應有的那種興奮與喜悅。 這日宋氏正在看布樣與衣樣,忽見女使入內,遞上一張?zhí)?,通報?zhèn)國公府的謝六娘正等在外頭。 宋氏嚇了一跳,匆忙迎出去,將謝六娘請進來。 謝含瑩入內,便像是不知溫宛被關起來似的微笑道:“大娘,我想和阿宛meimei說說話。” 宋氏心中對謝六娘來此的目的滿懷疑惑,便笑了笑道:“民婦是頭一次見謝小娘子,相信小女也未曾見過小娘子,不知小娘子有何話對小女說,若是方便的話,告訴民婦由民婦轉告也是一樣的。” 謝含瑩搖頭道:“不方便。” 宋氏一愣。 謝含瑩又詫異道:“難道阿宛meimei有什么不方便出來見我的嗎?” 宋氏不好說阿宛被關起來了,但眼看婚事將近,阿宛雖仍然與他們犟著,畢竟對謝三郎是已經(jīng)死心了,她可不愿此時再捅出什么簍子。但她身為商人婦,平時極少接觸公侯世家,謝六娘又來得突然,宋氏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她了。 眼看宋氏躊躇,謝含瑩便徑直向內而行。 宋氏暗暗叫苦,又不好硬趕她走,急匆匆跟著她入內,口中直道:“謝小娘子使不得,使不得?!?/br> 謝含瑩不知溫宛被關在何處,但她來之前三哥指點過,進了內院先看哪間屋子外頭有人看守,門上有鎖,這就很快找到溫宛所在。 她回頭見宋氏一臉焦急的模樣,便道:“大娘別急。我只是來問阿宛meimei幾句話的,問過就走,不會做其他的。” 宋氏又氣又無奈:“謝小娘子,阿宛馬上就要嫁人了,你還能有什么話要問呢?問了又有什么用呢?既然是沒用的事,你又何必去招惹她,亂她的心呢?” 謝含瑩挑眉道:“哪家的新嫁娘是被鎖在屋里待嫁的?她的心本來就不服,你們才要鎖著她的,我問幾句話又有什么要緊的?你們在家能鎖著她,出嫁后還能鎖著她?她若是這樣子嫁過去,婆家會待她好?” “謝小娘子……”宋氏還想再說,屋里的溫宛聽見外頭對話,揚聲問道,“娘,是誰來了?” 謝含瑩走近門邊,自報家門后等著里面回應,屋里卻沉默著。 謝含瑩等了一會兒不見溫宛說話,便接著道:“是三哥請我來的,他想問你那時候的話還作不作數(shù),你的心意變了沒有?” 屋里繼續(xù)沉默著。 謝含瑩著急起來,她這是攻了宋氏一個措手不及,這才能一路進內院來與溫宛說上話,若是下次再來,宋氏有了防備,怕是不會再給她機會進內院來:“阿宛meimei,你到底是個什么想法,你要告訴我??!我才能……” 屋里的溫宛終于開口道:“我已經(jīng)求過他一次了,他讓我別再去找他。他如果真心想娶我,就上門來提親,如果他不過是可憐我,就請他免了這番功夫罷!” 謝含瑩楞了一下,忽然笑了起來,點點頭:“我一定一字不漏地轉告三哥!” 宋氏沒好臉色地送謝含瑩出門,她不信鎮(zhèn)國公府真的能來提親,謝六娘來這一回,只是白白擾亂阿宛的心罷了,連帶她的心也給攪亂了! 第202章 謝含瑩回了府。謝懷軒正等著她, 一見她笑嘻嘻的,心知是見到溫宛了,強忍住急迫的心情, 與含瑩到了無人處才問道:“她怎么說?” 謝含瑩難得見他這么著急的樣子, 不由起了戲弄之心, 故意慢條斯理地說道:“我到了溫家外頭啊……” “她真的被鎖起來了?” 謝含瑩點點頭,接著又慢吞吞道:“她娘不肯讓我見她。我只能硬闖了, 到了里面按你教的……” 謝懷軒打斷她道:“你就直接說她如何答你的!” 謝含瑩也不忍再故意拖著他:“她沒有馬上回答, 隔了好一會兒才說‘我已經(jīng)求過他一次了,他讓我別再去找他。他如果真心想娶我, 就上門來提親, 如果他不過是可憐我, 就請他免了這番功夫罷!’” 謝懷軒微揚眉頭,一時沒有說話。 “這是她的原話,我可是一字不漏地轉達了?!敝x含瑩停了停又道,“三哥,除了阿玹之外,她是唯一一個讓我打從心底里佩服的女子。我喜歡她,你非得娶她做我三嫂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