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城秋夜很涼。從愛巢酒吧出來，整條街流光不滅，燈火熠熠。

    有小年輕騎著機車飚過路面不平的低洼，濺起一片水花，路邊推車小販對著早跑沒了影兒的機車駛離方向忿忿啐聲。

    不知是哪個方向傳來烤串的調(diào)料香味，路過的小情侶摟作一團黏膩地為著烤串?dāng)?shù)量討價還價。

    忽地一陣夜風(fēng)吹來，許幸下意識抱胸，雙手交互著搓了搓手臂。她吸了口氣，指向?qū)γ嬉患铱Х瑞^，對方蘿說：“我們?nèi)ツ抢镒??！?/br>
    方蘿看過去，緩慢地點了點頭。

    ……

    進咖啡館，許幸坐下后便認真地看著菜單。她給自己點了一杯榛果拿鐵，又給方蘿點了一杯熱可可。

    方蘿微微愣怔。

    見許幸點完單，方蘿說起剛剛的事，想要解釋，“小幸，剛剛…我和卓小晴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吧？其實我這次來，就是想知道她為什么要這么害你?！?/br>
    說到這兒，方蘿無意識交握起雙手，慚愧道：“真的很對不起，我也是才知道，她竟然拿你坐牢這些事傷害過你?！?/br>
    方蘿說得真誠，見許幸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她又繼續(xù)，“我也是今年去雍城分公司的時候認識卓小晴的，看到她桌上有一個你以前給我看過的紀(jì)念班徽，我多問了她兩句，然后知道了她是你的高中同學(xué)。

    “我當(dāng)時不知道你和她關(guān)系不好，也不知道她沒有聽說你進監(jiān)獄的事，所以說漏了嘴，不過我從來沒有想過她竟然會拿這件事情攻擊你。

    “前兩天在微信上和她聊天，我也順嘴提了下你會去參加鄭老師的婚禮。當(dāng)時覺得挺巧的，你不是說鄭老師的妻子是你高中同學(xué)嗎？我以為卓小晴也認識，就和她說了下。沒想到……真的，我真的感到非常非常抱歉?！?/br>
    方蘿滿臉歉疚，說到最后還捂了臉。

    咖啡和可可上來，許幸捧著熱咖啡，垂眼攪拌上面的拉花。

    至始至終，她都沒有對方蘿所說的話做出回應(yīng)。

    咖啡館里人很少，隱約可以聽到磨咖啡豆的機器聲響，方蘿在安靜中越來越感到不安。

    沉默了很久，許幸突然開口，說起了一個不相干的話題，“方蘿，我想問你，當(dāng)初給我推薦程宇剛，讓我拿劇本給他看的…是不是你？”

    方蘿抬頭，眼里有猝不及防未來得及掩飾的驚訝。

    許幸平靜地繼續(xù)道：“我坐牢是因為故意傷人，卷宗上程宇剛的陳述里寫著，我去他住的酒店給他看劇本，因為沒有談攏，我失控地拿花瓶砸了他手，又拿煙灰缸砸了他的腦袋，所以他告了我?！?/br>
    “一個女學(xué)生跑去酒店找導(dǎo)演看劇本，然后打了人……”許幸停頓片刻，輕哂了聲，“雖然我失了憶，當(dāng)時也沒有足夠的證據(jù)證明我是出于自保動手，但我智商還沒有丟?！?/br>
    “出獄之后我查了程宇剛的資料，他并不算什么出名的導(dǎo)演，混到現(xiàn)在還是三線開外，還有一些沒有被證實的花邊新聞。

    “那我不妨大膽猜測一下，他當(dāng)時是不是在房間里對我動手動腳或者是發(fā)生了什么其他的事，所以我拿東西砸了他？”

    說到這里，方蘿握住杯壁的手越來越緊。

    許幸直直看向她，安靜許久，又說：“這些事情我以后都會慢慢弄清楚?，F(xiàn)在我比較想知道，我當(dāng)時為什么會去找程宇剛？

    “這個問題我問過老鄭，他說他不知道，并且也覺得很意外。那你，我讀研時候最好的朋友，你知不知道？”

    方蘿被問得臉色慘白，聲音似乎是卡在了喉嚨里怎么都出不來。

    她沒有看許幸，只盯著漸漸冷卻的可可，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你…是不是全想起來了？”

    許幸沒有回答。

    方蘿覺得許幸是在默認。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方蘿好像是死了心，又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她忽然抬眼，安靜地注視許幸。

    “是我。”她聲音很輕，過了幾秒，又重復(fù)一遍，“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br>
    許幸眸光微閃。

    方蘿：“那時候是我裝病，讓你去找程宇剛幫我交劇本，你一向都很信任我，那次也沒有懷疑……不過這件事會發(fā)展為你去坐牢，我沒有想到?！?/br>
    ”……“許幸克制地問，“所以…你能想到的，是我被強/jian嗎？”

    方蘿垂眼，以示默認。

    許幸覺得五臟六腑都在翻涌，從未有過的惡心的感覺像浪潮一般拍打過來。

    好像說出了這些，整個人都會放松，方蘿忽然松開了握住杯子的手，整個人往沙發(fā)后靠。

    過了很久，她才看著許幸，輕聲道：“許幸，我一直都很嫉妒你，我也真的很不想和你做好朋友。因為……只要有你在的地方，所有人都只會看向你。

    “我其實不太懂，為什么人對另一個人的印象總是很容易固化。

    “我從小就生活在鄉(xiāng)下，大學(xué)也是在一個偏遠地區(qū)的二本念的，好不容易考到雍大，我的確是不如你們什么都懂，所以我一開始表現(xiàn)得很怯懦，害羞，害怕，做事畏手畏腳……

    “但就是因為這種一開始的印象，你們就連嘗試的機會都不給我，這很不公平。

    “許幸，你知道嗎，其實我很討厭你有時候自以為是的保護。”

    空氣中好像都是沉默的味道。

    許幸一言不發(fā)。

    方蘿看了眼往咖啡店內(nèi)走的康沉，聲音仍然很輕，“你知道這些也不錯，我也不用再在你面前假裝友好，不知道為什么，有你的時候，我總是過得很不如意?！?/br>
    ——這么多年第一次看上一個男人，也是你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