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徐佳佳……” 秦淮躺在地上,只剩下一點模糊的意識,她朦朧中看見徐佳佳躺在桌子底下睡,就狠狠拍了兩下地板:“徐佳佳!你丫……去床上睡,別……著涼……” 不知道徐佳佳有沒有哼唧兩聲,總之沒見她動彈,秦淮在心里罵她懶,行動上卻不受大腦控制,她自己也躺在地上爬不起來。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抓住沙發(fā)上一條要掉不掉的毛毯扯下來,遠(yuǎn)遠(yuǎn)扔在徐佳佳身上。 “傻逼……老娘整天,又給你當(dāng)?shù)纸o你當(dāng)媽……明明我比你小……哎喲!” 秦淮嘟囔完之后,一不小心碰到了桌子,桌面放著的啤酒瓶掉下來,差點砸到她的腦袋。 她索性就這樣趴下來,直接趴在那兒睡了。 秦淮迷迷糊糊瞇了會兒,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這完全是一種下意識的靈感,她覺得有人站在門邊。下一秒就聽見徐佳佳的房門傳來“咔噠”一聲,好像被人擰開了。 咦?這不對啊,她明明記得自己把門給鎖上了,怎么會進(jìn)來人? 但是秦淮已經(jīng)沒辦法起身去查看是誰了,徐佳佳也沒跟她說自己有沒有室友,萬一是室友回來了,看見客廳被弄得像豬窩一樣,肯定要大發(fā)雷霆。 某些情況下,室友好像比入室搶劫更讓人在意。 秦淮胡思亂想了一些事,許久沒再聽見門邊有聲,她自己又喝多了酒,迷迷糊糊地失去了意識。 * 師廣陵用一整天的時間來調(diào)息昨晚吸收的靈力,回過神后發(fā)現(xiàn)太陽已經(jīng)落山許久,屋內(nèi)漆黑一片,但是秦淮還沒回來。 師廣陵略微思索——這難道就是秦淮常說的“加班”? ……但是加班時間已經(jīng)超過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間了,一個女子這么晚回家,不是什么好事。 師廣陵從來沒想過要管秦淮到底什么時候回家的,這些小事不應(yīng)該在他的關(guān)心范圍之內(nèi),他心里掛念的應(yīng)該是三界六道的生靈。 師廣陵面無表情地在沙發(fā)上靜坐片刻,最終還是站起身,袖子一揮消失在原處。 他循著秦淮的氣息找到徐佳佳住的公寓,這個過程沒花費太長的時間,因為昨天晚上之后,他們兩個也算建立起一絲靈力上的關(guān)系,再要找秦淮就不難了。師廣陵出門有些急,還穿著自己那身玄袍,等他自己也意識到這一點時已經(jīng)來不及換。 不過好在現(xiàn)在夜深人靜,到了后半夜基本沒什么人會在大街上走動,也沒有人看得到他,師廣陵便正大光明地走到徐佳佳家門口。 他用靈力探入室內(nèi),發(fā)現(xiàn)里面只有兩個女子,其中一個就是秦淮。但是那兩個人竟然都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盡管能確認(rèn)有生命跡象,卻不知是否受傷。 師廣陵顧不上多想,握住門把手輕輕一擰,聽得“咔”的一聲,門就被打開了。 屋子里一股nongnong的酒味,令師廣陵下意識皺起眉頭——他五感敏銳,置身于這樣濃厚的酒臭味中,簡直是一種折磨。 師廣陵越過幾個啤酒瓶子走到秦淮身邊,后者正因宿醉難過而緊皺眉頭,但是臉色紅潤比平時氣色還好,顯然什么事都沒有。 師廣陵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很想打秦淮一頓,如果不是她,自己怎么會無端闖進(jìn)陌生女子家里,這樣可不是君子所為。 師廣陵不想再在這里待下去,他看了仍舊趴在地上呼呼大睡的秦淮一眼,伸手將她從地上拉起來。 師廣陵心里還是有猶豫的,拉著秦淮的手臂將她背到背后,然后用凡人的方式走出這間公寓。 他還記著秦淮告訴他沒必要動用法力就不要用的事情,仔細(xì)想想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 秦淮醉后就像被抽掉了骨頭,軟趴趴地完全將自己的重量壓在師廣陵身上,第二肋骨到第六肋骨外異常豐富的柔軟脂肪組織也擠壓在師廣陵背上,那種明晰的感覺讓他很想換個姿勢。 抱著會不會好一點?還是把她放進(jìn)乾坤袖里會好一點? “唔……唔——” 師廣陵正在思索著,背上的人突然捂著嘴往旁邊偏過去,他愣了一下,秦淮卻急得直拍他的肩膀:“快放我下來!” 師廣陵一松手,秦淮直接順著他的背滑了下來,差點摔在馬路上。還是師廣陵扶了她一把,她才站穩(wěn),然后就趴在馬路旁邊哇哇地吐了起來。師廣陵就站在旁邊等她吐,等秦淮吐夠了,他才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防止秦淮栽進(jìn)自己的嘔吐物里面。 “之前給你一瓶丹藥,放在哪里?” 秦淮醉得昏沉沉,誰把她從地上撿起來的都不知道,更別說什么丹藥。她很不舒服,胃里像火燒一樣難受,師廣陵的話在他聽來就跟夏天的蚊子沒兩樣,除了惹人厭煩沒有任何別的作用。她聽不清,看不清,只感覺身邊站著個人,好像還是個挺可信的人,秦淮站不住了,就一胳膊掄上去,摟住了師廣陵的脖子。 秦淮打個噎嗝,一只手摟著他,整個人都掛在師廣陵脖子上:“什么丹藥……咯!你……你是誰來著?!?/br> 師廣陵:“……” “哦哦哦……我記起來了,我記起來了,道長?!?/br> 秦淮笑著捶捶自己的腦袋,然后又整個人都貼了上去,一邊在師廣陵胸前捶兩拳,一邊笑道:“我不喜歡叫你道長,你知道么?有種我要尊重你的感覺……我不喜歡。” 師廣陵抓住秦淮一邊肩膀,將她稍微拉開一點:“你醉了?!?/br> “我沒醉!我清醒得很……” 她皺著眉頭再次貼上去,抬頭盯著他的臉,表情挺專注,眼神卻是散的:“你說,憑什么你能叫我名字,我卻要叫你道長?” 師廣陵不自在地移開視線,根本不想搭理她。 秦淮將兩道秀美緊緊蹙著,非常難纏地盯著師廣陵的眼睛:“嗯?為、為什么要逃避我的視線,你說話啊,我在問你話——!” 喝醉了的人會變得不講理,秦淮就這樣站在路中央擋住師廣陵,用一根手指在他胸前狠狠戳著:“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是女人,看不起我?是不是!你個死直男……” 師廣陵不知道什么叫“死直男”,他只知道再這樣下去自己會忍不住把她扔進(jìn)水里清醒清醒。他畢生最后的忍耐力就快消磨殆盡,面無表情地抓住秦淮那根手指,盯著她說道:“別鬧了?!?/br> “我才沒鬧呢……我……?。?!” 師廣陵忍無可忍地把她懶腰抱起來直接往前走,總之秦淮本來就沒多少分量,而且依照師廣陵的力量等級,再來十個秦淮他也拎得動。 但是被這樣粗暴地抱走導(dǎo)致秦淮情緒徹底爆發(fā),她喝點小酒就覺得天大地大自己最大,抓著師廣陵的衣領(lǐng)撒潑。 “你想干嘛?想干嘛?!放開我!我喊人了!臭流氓!” “……” 師廣陵覺得這樣下去不行,秦淮不配合,他自己也不愿意在大街上同一名女子拉拉扯扯,于是抱起她直接用縮地成寸術(shù)回到秦淮的公寓。懷里那人因為急速移動產(chǎn)生的眩暈感終于安靜下來一些,師廣陵把她弄回臥室,想將她放下時,卻被秦淮死死抱住脖子。 “……放手?!?/br> 師廣陵只好抓著秦淮大臂上側(cè),試探著想將她的手拉下來,后者像故意跟他作對似的,他越想掙脫就抱得越緊,她臉貼得師廣陵的臉很近,眼神迷茫地盯著他:“師廣陵……” “……”這太要命。 師廣陵深吸一口氣,輕輕拍拍秦淮的手臂,盡量放低聲音:“好了,快放手?!?/br> “不放!” 秦淮又打了個噎嗝,用力把師廣陵的臉拉到面前,他們離得太近了,嘴唇幾乎碰到他的臉:“你說呢,你……你是不是,就喜歡聽我叫你道長……那你從明天開始要叫我殿下,知道么?” “……” 不知她對這件事積怨多久才會說出這種話,“道長”這個稱呼很托大么?師廣陵想不透。不過,與其說他想不透秦淮,不如說他是想不透一個酒醉之人的心思。 秦淮糾纏了他沒多久,突然低下頭,將臉埋進(jìn)師廣陵懷里,這個舉動讓師廣陵渾身汗毛都立起來了。 他想把秦淮強行扯開,手剛握上秦淮的肩膀卻又停了下來。 ——師廣陵感覺到自己胸前的玄服被洇濕一片,秦淮她……竟然哭了? 第25章 我表字長澤 師廣陵對于眼淚并不陌生,他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女子的眼淚,他見過。 他曾在戰(zhàn)亂年代離開宗門下山歷練,見識了諸多疾苦,母子離別,勞燕分飛,考批忽喪,流離失所……師廣陵見多了悲劇,也見多了眼淚。 但是那些就仿佛在看書中故事,他只是個旁觀者,從來沒人將眼淚哭在他懷里,那滴眼淚好像能透過他的玄袍,落在他心上。 懷里那人溫?zé)岬暮粑粩鄵湓谛乜冢高^衣服布料直燙進(jìn)去。 師廣陵感到非常不自在,試著推開秦淮,后者發(fā)出一聲不情愿的鼻音,兩條手臂抱住他的腰,整個人都貼到他懷里去。 師廣陵推開她的動作終于遲疑,低下頭看著將臉埋在自己懷里的秦淮,她采取尋求庇護(hù)的姿勢,整個人蜷縮在自己懷里,一邊用手臂勒緊他,一邊淚流不止。 師廣陵心中嘆口氣,最終還是抬起手,把手掌輕輕壓在秦淮毛絨絨的頭頂。 他僵硬地環(huán)住秦淮的肩膀,想來這算一個不是特別失禮的姿勢,然后笨拙地拍她兩下,后者大約感覺到安慰,禁閉著眼睛將臉都埋進(jìn)他懷里。 師廣陵被秦淮壓著身體沒辦法坐起來,只能側(cè)躺著,銀色的發(fā)絲鋪了一床,他微一低頭,便有幾根垂到秦淮身上,像溫柔的月光籠罩下來。 秦淮只安靜了沒多久,酒精又令她沒辦法安寧,她將額頭抵在師廣陵胸口,大約以為自己能從天靈蓋長出一根角,可以把面前這個人戳穿,可以把她看不爽的一切戳穿。秦淮一邊愚蠢地用腦袋頂著師廣陵,一邊低聲嘟囔著自己才聽得懂的話,師廣陵感到疑惑,便湊近了些,終于聽清她說的什么。 “為什么女人要被這樣苛待……你長得丑說你活該,你長得胖就說你不努力,你不賺錢,沒學(xué)歷……說你沒用,你能賺錢、有學(xué)歷、為了保持身材幾天幾天不吃飯,只是不結(jié)婚而已,又說你不爭氣……還要怎么爭氣……?。磕愀嬖V我……” 秦淮突然爬起來,抓著師廣陵的衣服用力搖晃幾下,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撼動他,又消停了,仰頭往后倒。師廣陵眼疾手快地攬住她,把她撈到自己懷里,避免這醉鬼摔到地上摔斷了脖子。 “真扯淡……” 秦淮嘟囔完這句之后,突然捂住嘴干嘔,但是她肚子里的東西早就吐光了,根本嘔不出什么。 她難受過后倒是老實了,重新趴在師廣陵胸口,癟著嘴,沉默著,像個受了委屈卻無能為力的孩子。師廣陵以為她接下來會嚎啕大哭,至少也會嗚咽幾聲,但是秦淮自始自終都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師廣陵突然覺得心中有股無名之火,自己說過會護(hù)秦淮周全,如今卻連她在哪兒受了委屈都弄不清楚,這讓師廣陵很生氣。他倒沒覺得因為對象是秦淮才會這樣生氣,而是因為秦淮是個凡人,連一個凡人都護(hù)不住的話,顯得自己無能。 好在秦淮這種狀態(tài)也沒持續(xù)多久,她哭累了有些迷糊,埋頭在師廣陵衣服上蹭幾下。 ……這女子一喝醉就變得皮了起來。 師廣陵握著秦淮的手,將她抓的他那一片衣角解出來,秦淮這次倒沒拒絕,但是她徹底變成倚在師廣陵胸口的姿勢,沒辦法藏起臉。秦淮雖然意識模糊,眼前有光還感覺得到,只好拿手背蓋住眼睛,一顆淚珠就從她被擋住的眼角滑落下來。 師廣陵不知其中緣由,總歸不能任由秦淮這樣哭下去。秦淮床頭柜上擺著個眼熟的小瓷瓶,師廣陵瞥見了,認(rèn)出正是他之前送她的那瓶。他將那小瓷瓶拿過來,從中倒出一粒圓圓的淡青色丹藥。 師廣陵握住秦淮一只手腕,將秦淮的手臂輕輕拉開,后者立刻把臉扭到一旁,不想讓自己哭泣的樣子被人看到。前者只好用手捏住秦淮的下巴,叫她轉(zhuǎn)過頭,然后將丹藥強行塞進(jìn)她嘴里:“吃下去。” 那顆藥下去之后就在嘴里化開,吐都吐不出來,清涼的液體從口腔到咽喉一路向下滾,帶著一股清新淡雅的花香,最終消失在五臟六腑內(nèi),與之一同消失的還有醉酒后的不適。 秦淮忍不住抬起眼睛看向他,眼神依舊迷茫無焦距,表情卻充滿疑惑,臉上還掛著淚珠,卻早就忘了自己哭的原因。師廣陵見她一臉天真,忍不住伸出手指在秦淮臉頰上輕輕一揩,擦掉一滴眼淚。 做完這個動作,師廣陵微微挑起眉頭,臉上的表情帶了點驚訝。秦淮困得不行了,就貼著師廣陵的手心把自己的臉拱過去,纏著他的手臂也又重新將他抱緊。 師廣陵低頭看著秦淮,像雕像一樣,許久沒有反應(yīng),直到秦淮小聲嘟囔一句“道長”,才將他注意力拉回來。師廣陵幾不可查地嘆口氣,伸手將秦淮攬住:“你不是不喜叫我道長么。” 秦淮半夢半醒的,許久反應(yīng)不過來,師廣陵以為她睡著了,才聽?wèi)牙锏娜肃洁煲痪洌骸皫煆V陵……” 這副模樣真叫人忍俊不禁……師廣陵都沒意識到自己在笑。他覺得秦淮這種狀態(tài)下根本聽不到他說話,于是低頭湊到她耳邊,說話時用上一點靈力:“我表字長澤?!?/br> * 秦淮這一夜睡得很不舒服,不過她早就做好心理準(zhǔn)備,宿醉頭暈,完全是自己自作自受。但是為什么總覺得床上很擠,翻身都翻不動…… 秦淮終于被擠醒了,一睜開眼,天光大亮,她迷迷糊糊的,好像也沒聽到鬧鐘的聲音,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睡覺睡到自然醒的感覺? 秦淮想從床上爬起來,手一用勁,卻摸到一具溫?zé)岬摹⒚黠@屬于人類的身體,她愣在那里,許久之后,在那具身體上輕輕按了兩下,然后慢慢抬起頭。 師廣陵正用那雙淺金色的眸子看著她,眼底沒什么情緒波動,平靜得秦淮以為自己在做夢。 ……是真的在做夢吧,師廣陵怎么爬到她床上的?可是這個姿勢,怎么看他都不像單純躺在自己床上睡覺的樣子。 身體的感知仿佛都在這一瞬間回來了,交纏在一起的四肢,緊密的擁抱,近在咫尺的呼吸,還有對方……近在咫尺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