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楚恪寧便上了車,馬車往外走了走,又停住了。那幾個婆子也沒上車,跟著走了幾步,然后湊到一起商量起來了。楚恪寧掀開車簾子正準備下車,馬上有一個婆子道:“姑娘還是坐車里不要動了吧?” 盯得倒是緊。 楚恪寧放下車簾子咬著嘴唇想辦法。香豆剛剛跟著上了車,這會兒看著她,因為看著特別嚴重,都忍不住的輕輕哆嗦:“姑,姑娘……您沒事吧?”眼淚就和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 楚恪寧現(xiàn)在不能告訴香豆實情,免得小丫頭沉不住氣裝的不像了,再叫李mama懷疑。現(xiàn)在是關鍵時候,絕對不能讓起疑。 楚恪寧再次掀開車簾子看了看,李mama她們已經商量好了,一個婆子跑著回去稟報,其余的全都在這邊盯著。明顯今天走的時候老太太給了強硬的指示,必須盯緊了自己,絕對不能疏忽。 楚恪寧又放下了簾子。 不用她著急,總有人著急。 果然過了一會兒,就聽見遠遠的傳來了厲聲的呵斥聲:“你們可知染疫進宮是重罪?!不趕緊離開,竟然還在宮廷周圍停留,是何居心?!” 李mama已經慌得聲音都打顫:“是是是,我們這就走,這就走……” “快點滾!” 馬車倉促的走動了起來,又聽見后面人喊:“出城!” 李mama不得已,只能叫一個婆子再去府里說一聲,她和另外的婆子跟著車走著,先出了城去。 走的比較慢,幾個婆子左顧右盼的不知道怎么辦好,不停的嘀咕商量,等到了城外的時候,侯府這邊居然有輛大馬車等著,十幾個小廝將周圍的人趕得離遠遠,又有婆子擋在周圍。 李mama一看那馬車,吃了一驚的忙上前去,那是老太太的馬車!而這邊車上人已經看見楚恪寧的馬車過來,老太太也顧不上其他了,從車上下來,過來站在車前厲聲叫人掀起來車簾子看看。 她若是不親眼看,還不放心呢。 楚恪寧坐在車上看著她,老太太頭一眼也給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往后退了兩步,震驚的叫:“這是怎么回事?!” 李mama忙上前帶著哭音道:“奴婢真的不知道啊,大姑娘走的時候還是好好的,也不知道……不不,進宮門的時候,奴婢們看著都是好的!沒有任何的異樣,誰知道怎么回事一會兒出來就成了這樣子了……” “是天花嗎?”老太太轉頭問。 那誰知道?誰也不敢說話。 馬車剛剛在城里走的時候,楚恪寧已經將脖頸里的蕁麻給拿出來扔了,這會兒輕輕用手指頭肚子撓著臉,忍著奇癢跟老太太笑著道:“不是天花,只是因為昨天摘花的時候被花粉蟄了而已,老太太,讓我回府吧?” 老太太聽她居然還敢說話,居然還敢笑!氣的手指頭哆嗦著指她,翻了個可怕的白眼。 還沒等老太太罵人的話說出來,李mama已經急的不行了,已經顧不上規(guī)矩了,雙手攙扶著老太太的胳膊肘,示意離開一點,扶著走開了點,低聲著急的道:“宮里頭都已經翻天了,奴婢們馬車在宮門口停了一會兒都被怒斥了,一直從宮門口趕出城的。皇上都給嚇得不行了,奴婢們走開的時候看見太醫(yī)院的太醫(yī)們成群的往宮里頭去呢!老太太,穩(wěn)妥為上,還是要在城外找個地方先安置大姑娘,不然真的可能被問罪了!” 老太太一聽就知道壞了。臉也煞白,惡狠狠看了楚恪寧一眼。 楚恪寧沖她呲牙一笑,心里頭冷哼。你如果不算計我,事情還到不了這個地步,你如此算計我,事情一步步地嚴峻,那也是你自找的! 老太太被她如此的挑釁氣的直翻白眼。只是現(xiàn)在確實不是找她算賬的時候,最重要的還是要先弄明白到底是不是天花。想了想道:“你鄉(xiāng)下老家不是就在城郊哪里?” 李mama一聽,這是要弄到自己老家去?自己兒子孫子一大堆的,老太太這是要滅自己的門還是怎么著…… 一看她面色異樣,老太太便馬上反應過來了,自己確實也是急昏了頭了,現(xiàn)在只能當成是真的天花,找個沒人的地方安置起來,若是真的傳染開了,那可真是闖大禍了。 “無香山吧……送去那邊。”老太太道。 李mama一頓,壓低了聲音:“是……那個無香山嗎?” 老太太不耐煩的看了她一眼:“這周圍有幾座無香山?” 李mama慌忙的低頭:“是?!痹俨桓叶嘌?。 “快送去,你們幾個,”說到這里老太太想了一下,如果真的是天花,倒是要注意了,不要讓李mama再去了,免得她心里不舒服。李mama跟著老太太時間長了,辦事盡心,又特別能懂老太太的想法,老太太還真離不開她,剛剛叫她不舒服了,便想著安撫一下。 “就叫孫七家的帶四五個人盯著吧,不要叫出來。” “是?!崩頼ama心里果然舒服了些,馬上就轉身去吩咐那幾個婆子:“孫七家的,你帶著她們把大姑娘送到無香山的家庵吧,暫時在那邊住幾天,不要讓大姑娘出來?!?/br> 孫mama過來答應,她也不安,心里不舒服,問道:“老太太的意思?” “自然會找大夫的,你們去吧,說不定到了之后,大夫已經到了。”李mama道。 孫mama只能帶著幾個婆子,命車夫趕了車,她們跟著走,往無香山這邊而來。 馬車走了很長一段時間了,楚恪寧伸手撓著,忍了這種奇癢看了看外面,見外面都不知道到了那里,官道上連經過的人都很少了,這會兒才看了看邊哭邊念叨‘怎么辦,這可怎么好’的香豆,低聲道:“別哭了,我沒得天花,只是疹子而已?!?/br> 香豆一愣。 楚恪寧低聲道:“哭聲別停。聽我說,一會兒到了家庵,我想辦法轉悠轉悠,吸引她們的注意力,你能走開就走開,下山去晉王府找晉王,說一下情況?!闭f到這里懷疑的看著香豆:“你行不行?。縿e被人拐走了?!?/br> 香豆都有點反應遲鈍了,吃吃的道:“奴婢又不是小孩,不會的……”又忙問:“姑娘您真的沒事啊?” 楚恪寧點頭:“真的沒事,放心?!?/br> 香豆這才松了口氣,又想起來還要裝哭,趕緊低低哭兩聲,給楚恪寧笑一下。 楚恪寧其實這會兒難受的很,渾身癢的簡直都想把這層皮扒了,只能不時的掐一下自己的虎口,或者使勁按壓勞宮xue,讓疼痛感搶去一點奇癢難熬的感覺。 無香山是城北一座小山頭,距離官道很遠,山上除了樹就是石頭,也沒什么東西,所以并沒有什么人,這山上有永定侯府的一座家庵,荒廢很久了。 楚恪寧知道這里,是因為有一次在祠堂的時候聽一個打掃祠堂的年老粗使婆子說起來,說以前自己的母親倒是沒有被罰跪過祠堂,只是在無香山的家庵住了許久。 如果不是老太太今天說這里,楚恪寧可能都忘了這名字了。 第56章 離開官道之后道路就崎嶇了很多,馬車顛簸的非常厲害,這倒是讓楚恪寧暫時忘了身上的癢癢,還叫香豆掀開車窗簾子看外面,橫豎這邊也沒人了。 那些個婆子就算是看見了也不管,現(xiàn)在哪里還顧得上?跟著來的全都心里惶惶然,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看著周圍的地形道路,楚恪寧開始還低聲吩咐香豆記下來,一會兒出來的時候不要迷了路,但是等走了大約小半個時辰之后,那讓香豆出來去找晉王的想法已經打消了。 沒辦法,這地方離城太遠了,這條山路也太長了,而且真的是沒什么人,連個砍柴的都沒遇上。這樣的路上叫香豆一個小姑娘走,遇上了壞人真的就毫無辦法。 馬車停下之前,楚恪寧小聲跟香豆道:“還是算了,你最好還是在我身邊吧……等看看有沒有其他的機會?!?/br> 這么說是怕香豆自告奮勇一定要去,楚恪寧怕她偷溜出來。 香豆聽了以為她另有主意,自然是連連點頭:“好?!?/br> 馬車終于停在一個半坡上,一百個左右的臺階上面,有個掩映在樹木中的一個庭院,不大,不過院墻倒是挺高的,只有一個大門,車就停在臺階前,楚恪寧下車的時候,看見一個婆子已經跑上臺階去拍院門。 等她們都走上了臺階,院門才‘吱呀呀’的打開了,里面伸出來一個黑漆漆的頭,還把拍門的婆子嚇了一跳,往后一下退了兩步。然后門開大,一個黑瘦黑瘦的小老頭出來,躬身道:“是府里嗎?” 這邊也沒別的人來。 那婆子忙道:“是府里的。你是看門的?還有別人嗎?” 那小老頭忙道:“還有老婆子。”說著朝里面喊:“老婆子,老婆子快出來……”聲音都透著一種奇怪的干癟,聽在人的耳朵里格外的不舒服。 “行了行了行了!”那婆子忙擺手道:“別喊了,我們是要進去的,你別管了,一會兒我們進去了就把門關好。” 說著轉身看這邊。這邊孫婆子已經對楚恪寧道:“大姑娘,請進吧?” 楚恪寧白了她們一眼道:“你們先進去!這陰森森的地方,若是出來個什么嚇人的東西怎么辦,你們是叫我給你們這些奴才開路?” 婆子們無語,孫婆子只能讓兩個先進去,楚恪寧這才領著香豆進去了,余下的跟著進來。后面的院門便‘吱呀呀’地關上了。 楚恪寧站在庭院中間,一邊撓著脖子的癢癢,一邊打量著這個地方。雖然是家庵,但是并沒有任何看得出來是庵堂的地方,尋常的一個三進院而已,正房三間坐北朝南,堂屋耳房齊備,兩邊廂房。 后院已經跑出來了一個小老太婆,跟前面看門的小老頭倒是很像,也是黑瘦黑瘦地,手里拿著個雞毛撣子,離老遠就被孫婆子給喝住了:“站下!亂跑什么跑?” 那婆子忙站下了,躬身陪著小心道:“奴婢見過……大婆婆?!碧а劭磳O婆子,眼珠子里白眼仁特別多,有種說不出來的不適感。 孫婆子搖頭,另一個婆子道:“胡喊什么呢?這是老太太身邊的孫mama。” 那婆子這才躬身重新喊:“孫mama?!?/br> 孫婆子厭棄的看著她道:“快去將上房打掃一下,請姑娘進去歇著,準備些水,帶著大家走動一下,各人住什么地方都趕緊的安排?!?/br> 那婆子呆住了,微微直起腰看了看這一院子的人,吃驚的道:“???是要住在這里么?沒人來說???” 孫婆子不耐煩起來,提聲道:“我這兒不是跟你說呢嗎?!” 另一個婆子已經笑著道:“哎呦孫mama別跟她置氣,在這里多少年,人都木了,哪里知道眉高眼低的?我們大家收拾吧,有她這犯疑的時辰,我們都收拾干凈了。”又道:“只是這邊被褥什么的想來都沒有,日常用的缺的東西必然是更多。” 孫mama點點頭道:“收拾吧,正好看看缺什么,一會兒叫個人回去跟府里要?!?/br> 那婆子帶了兩個人進屋,才進去就發(fā)出各種驚呼,可見屋里是多么的臟亂不堪。一會兒出來,搖著頭道:“這地方哪兒是住人的?養(yǎng)豬也沒這么臟的!你這個婆子懶得簡直和豬一樣,正經主子家的院子,叫你們整的腌臜的人都進不去!” 那瘦小的婆子就嚇得跪了下去,連連磕頭:“該死,該死……”嘟嘟囔囔的似乎是說她自己該死。 帶人的婆子嘮叨了半天,才重新進去打掃。 香豆去尋了一圈,找個藤椅端過來,用自己的手絹擦干凈了,手絹也不要了,請楚恪寧坐下:“坐下歇會兒吧姑娘,還不知道要打掃多長時間呢?!?/br> 她一開言,倒讓孫婆子想起她來了,忙道:“你也別閑著了,趕緊去屋里……” 楚恪寧就哼了一聲道:“香豆,去看看有沒有水,我想洗洗臉?!?/br> 孫婆子指使香豆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她打斷了,眼睛睜了睜卻也沒辦法,只能轉身示意另外的婆子也忙去。 一個婆子心眼多,將孫婆子拉到了一邊低聲道:“孫mama,這位姑娘……如今還用得著這樣伺候嗎?” 孫婆子猛地一愣,這個問題她還真沒想過,是啊,對這個大姑娘,老太太那邊都……不然今天送進宮去算怎么回事?這大姑娘不是和晉王定了親? 那婆子一看她如此反應,便知道自己說到了點子上,壓低聲音道:“甭管她了,咱們收拾咱們的屋子行了,她不是還有個小丫鬟么?咱們上趕著去收拾,她倒反叫她的小丫鬟閑下來了,可見大姑娘對咱們也是咬著牙的恨呢?!?/br> 孫婆子畢竟老成些,想了一會兒搖頭道:“收拾個屋子能有多累?再說了這事……老太太并沒發(fā)話,咱們誰敢亂猜測?進宮……萬一皇上那兒得了寵,”說到這里又搖頭:“當然,現(xiàn)在是不可能了……” 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搖頭道:“這些事別說你我,就是老太太都沒定下呢!你倒先給臉色來,萬一哪天要給接回去了呢?或者又進宮了呢?或者就算是跟晉王成了親,那也是晉王妃,還輪不到咱們給她使臉色。” 這話倒也是,那個自作聰明的婆子訕訕的笑:“也是啊?!敝荒苋ナ帐?。 香豆找了個盆,使勁的擦洗了兩三次,才端了一盆水過來服侍楚恪寧洗了臉,楚恪寧就將手放在水盆里,這山上用的應該是山泉,冰涼刺骨,將手和臉沉浸在水里一會兒,那種難耐的癢癢居然一下緩解了很多。這一路上楚恪寧都癢的受不了了,能有這樣的緩和,真是長出一口氣。 婆子們忙碌了近一個時辰,才算是將屋里收拾干凈,可見屋里之前腌臜成了什么樣。楚恪寧還嫌不好,叫人熏香,婆子們面面相覷,現(xiàn)在連洗手的臉盆都沒太干凈的,哪里去找什么熏香? 不過府里有人顯然是想到了這邊要什么沒什么,還叫人送過來了點東西,孫婆子尚沒來得及讓人回去,馬車已經來了。 送來了被褥,臉盆手巾,幾件衣裳。一起過來的還有秋月。 秋月的臉色別提多難看了,簡直都和死人臉差不多。香豆看見她就冷哼:“你怎么來了?我只當太太多重視你,這么危險的地方不會叫你來呢,婆子們年歲大了怕什么?天花最容易得的就是咱們這種歲數(shù)的,你要小心!” 秋月變著臉沒說話,看著眼淚似乎都要落下來了。 香豆年紀小,看著她這樣又有點不忍心了,便哼了一聲不去理她。 楚恪寧倒沒見到,秋月就算是來了,也盡量的離她遠點,能保護她自己一點是一點。 洗臉的水已經倒了,她也不能一直泡水里,那水寒冷刺骨,過了一會兒手指頭都麻木了,冷的生疼生疼的,癢癢也覺著稍微好了點,便拿出來擦了。 進屋看見屋里頭一張舊床上鋪了被褥,倒是勉強能睡人。墻壁上都是黑漆漆的,也不知道上面到底是什么,這就是以前母親住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