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老太太算計了一輩子，聰明了一輩子，大約沒算到這位太子爺回頭又坐上了皇位，而她三年前顯得很聰明的手段，現(xiàn)在看來就很令新皇厭惡了。

    聰明反被聰明誤。

    當(dāng)然，老太太還真不能小看了她，說不定人家還有什么回天的手段，重新奉承上新皇。畢竟是皇族，只要皇上不處置她，她就有想辦法的機會，而老太太一旦開始想辦法，真的難說，指不定就咸魚翻身了。

    韓耀庭躬身道：“那位二姑娘是老太太和大太太送進宮的，臣的王妃可管不著。皇上也知道，現(xiàn)在的永定侯夫人并不是臣的王妃親生的母親，王妃對于這些事情是沒有置喙的余地的?；噬嫌X著該怎么處置，就怎么處置?！?/br>
    說著忙順勢提道：“倒是另有一個婕妤。”

    皇上已經(jīng)猜到了，因為總共也沒幾個：“襄陽伯府的那位？是不是有喜了？”說著道：“這是朕想說的第二件事?！?/br>
    第113章

    韓耀庭道：“正是她。此女名叫趙月兒，之前和臣的王妃關(guān)系甚好，剛剛梁大人說的，昨天去府里求情的，一個是王妃的繼母郭氏，另一個就是襄陽伯夫人?！?/br>
    他直接實話實說，一點不隱瞞。

    因為他看出來了，皇上專門讓那個梁啟明走了之后，才開始談后宮的這些人，其實就有松松手的意思。

    對于榮國公、燕國公那些人，皇上是一個沒留，該殺的全都?xì)⒘耍ㄇ俺屎?。但是后宮的女人，而且絕大部分都是才進宮幾個月的，這些人皇上完全沒有必要殺掉。

    皇上心里應(yīng)該清楚的很，這些雖然都是女人，但她們各自背后代表的都是一個大家族。盡管這些大家族將女兒送進宮了，是侍奉那位昏君的，但皇上應(yīng)該并不打算追究。因為沒辦法追究，若是連這個都追究的話，那京城怕是一大半的名門望族都要被追究了。

    這些女子一點都不會影響大局，殺了她們只會讓一些勛貴侯門對皇上心中不滿，并沒有任何好處。

    而若是寬宏大量的放了這些女子，那么這些女子的娘家，對皇上自然是感恩戴德。

    該殺的殺了，該籠絡(luò)的就要籠絡(luò)。

    皇上留下韓耀庭在京城，就是這個作用。韓耀庭畢竟這幾年都在京城，昏君當(dāng)?shù)赖臅r候，京城的勛貴世族叩拜昏君，臣服昏君，也許是真心，也許是無奈，只要沒干壞事的，皇上全都沒有必要去深究，給他們一個橋梁，讓他們順著橋梁來到皇上這邊，皇上就既往不咎。

    韓耀庭明白，自己就是這個橋梁。

    梁啟明雖然明白這一點，但卻沒有皇上心胸開闊，想的通透，也沒有皇上的仁厚。他的心思現(xiàn)在重點還在報仇上面，昏君死了，他還想把朝廷里能牽扯上的全都牽扯上，用血流成河來為皇上的登基鋪就一條紅毯。

    他的想法是，威懾。用霹靂手段使貴胄臣服，狠辣血腥讓朝臣們記憶深刻，不敢輕舉妄動！

    也不能說不對，只能說，在這一點上，他和皇上沒有想到一塊兒去，或許他知道皇上的想法，但他并不想附和，他就是想按照他的來，他覺著他的方法有效果斷，令天下臣服。

    但皇上不想這樣，皇上心胸開闊、仁厚，也知道殺伐和籠絡(luò)是要同時進行的，如果只用霹靂震懾的手段，那又和之前那位昏君有什么區(qū)別？

    韓耀庭正是因為看明白了這一點，因此對皇上直接明言：“襄陽伯府和我也沒什么交情，只是趙月兒和我的王妃在未成親之前有些來往，也曾經(jīng)幫過王妃，因此臣才會提到她?！?/br>
    皇上點了點頭：“原來如此……不過，她懷的是那個昏君的孩子?！?/br>
    韓耀庭還沒說話，齊國公搶著道：“這也不難，打掉就是了，才幾個月啊？”說著扭頭看安國公：“襄陽伯家的閨女進宮，怕不到兩個月？”

    安國公搖頭：“忘了，多不過三個月?！?/br>
    韓耀庭心里感激，這兩位其實是幫著自己，讓皇上感覺到，襄陽伯在京城也是有人緣的，能放一馬就放一馬吧。

    果然，兩位國公說話了，皇上想了想道：“那就叫御醫(yī)去做吧。”

    只要孩子不留下，什么婕妤、嬪妃，對皇上來說就和尋常的人一樣，一點都構(gòu)不成威脅。這一點皇上看的還是很明白。

    順?biāo)饲椋€能籠絡(luò)人心。

    眾人躬身答應(yīng)：“是。”

    皇上將折子翻了翻，看看有沒有緊急要處理的，需要商量的便商量了一下，詢問他們還有沒有事情稟報？沒有就可以退下了。

    這幾位是皇親和勛貴，京城中各種關(guān)系的處理需要詢問他們，但朝廷上的一些事物，就不會問他們了。

    韓耀庭又道：“皇上，乾清宮這邊有個太監(jiān)成渝，是我那邊的人，臘月二十八日晚，領(lǐng)我們找到昏君的就是他，現(xiàn)在用不著了，臣請領(lǐng)回此人。”

    皇上稍微的想了想，便笑著點頭：“好，領(lǐng)回去吧?！?/br>
    韓耀庭領(lǐng)了旨意和兩位國公出來，示意成渝跟著自己走。

    等他們走了，皇上背著手在屋里來回走了兩圈，便覺著有些累，過去坐在了榻上。

    兩個太監(jiān)同時上前，賠著小心小聲的道：“皇上……”

    皇上擺了擺手：“去傳御醫(yī)來。”

    一個太監(jiān)忙答應(yīng)著，另一個趕緊的過來輕輕給皇上順順背。

    韓耀庭和兩位國公慢慢往外走，沿著青石條鋪就的甬道，兩邊紅墻碧瓦，景色依然是那個景色，仿佛一切都沒有改變。

    “王爺，皇上身邊那個梁大人……是什么來歷？”齊國公問道。

    韓耀庭道：“以前投靠太子府的賓客，太子出走的時候，謀士被殺了大半，只一些不怎么樣有名的沒牽連?！?/br>
    賓客，秦漢時候也稱為食客，就是一些自認(rèn)為有才能有謀略的人，投奔朝廷的重臣、太子、皇子等等的，謀一碗飯吃。當(dāng)然，他們自己肯定說自己是謀天下的。

    本朝之后，臣子、皇子們是不允許養(yǎng)賓客的，只有太子府可養(yǎng)賓客。

    “王爺，這個梁大人似乎有些不懷好意，王爺以后還是要多加小心……皇上仁厚，只恐身邊小人作祟。”齊國公說著嘆了口氣：“人心不安啊。”

    韓耀庭還沒說話，安國公已經(jīng)道：“皇上心里有數(shù)呢。不然想要放人的時候，為什么讓那個梁啟明先走了？放心，皇上不會被他牽著鼻子走的?！?/br>
    齊國公就道：“那就好，那就好。”

    韓耀庭就沒說話，只點了點頭。

    走出了宮門，安國公府的家人已經(jīng)忙上前來，趕緊的將老國公攙扶了去上轎子，安國公跟韓耀庭點頭躬身，先走了。

    這邊齊國公這才小聲的道：“王爺，梁啟明盯上了高源，皇上燒得那個折子肯定有問題……您和高大人還是要小心，只怕那個梁啟明表面針對的是高源，其實眼睛盯得是王爺你?！?/br>
    韓耀庭點點頭：“知道了，放心，我會小心的。”

    齊國公這才也上轎走了。

    韓耀庭已經(jīng)看見自己的馬匹旁邊站著一個人，涇陽侯府的世子鄭卓煜。他走過去問道：“你來做什么？”

    鄭卓煜道：“王爺，”本想先說兩句客套話的，但是頓了頓不知道說什么，只好直接問了出來：“王爺，錢景亮……是如何處置的？”

    韓耀庭沒上馬，而是慢慢的往前走，道：“你們?yōu)楹侮P(guān)心起錢景亮來了？”

    鄭卓煜停頓了半天，才道：“上一次那個昏君在宮里……傳王妃和我meimei去，意圖看看我meimei是不是真的病了，想抓我父親的把柄。詳細(xì)的情況，我meimei都已經(jīng)和我母親說了?！?/br>
    他跟在旁邊，踩著路邊的積雪。

    “哦？”韓耀庭不太明白。

    鄭卓煜吸了口氣，道：“王妃按了meimei的xue道，所以一時氣門受阻顯得病重，瞞過了皇上，也是多虧了錢景亮及時把meimei送出來，送回府……只是他一個男子……”說到這里竟然有些結(jié)巴，停頓了一下，才有些沮喪的道：“我meimei并未昏厥，知道是錢景亮……送她回府的，因為……這樣，我meimei竟然就鉆了牛角尖，居然說，說什么……”

    好像實在說不出口。

    韓耀庭這才恍然了，道：“你meimei喜歡上錢景亮了？”

    鄭卓煜滿臉通紅的點了點頭。

    韓耀庭扭頭看了他一眼，好笑：“這有什么難為情的？你meimei都比你落落大方?！?/br>
    鄭卓煜哪里是難為情！惱怒的很呢，過了一會兒才嘟囔：“錢景亮那個人……我都不知道說什么好……偏meimei倒是認(rèn)死理，怎么說都說不通……”

    “錢景亮也沒什么不好，就不是咱們一伙的罷了，你也別鉆牛角尖了。之后的幾件事，他在里面看似胡亂的攪合，但其實是幫了不少的忙，你好好想想吧，他只是沒說而已?！?/br>
    鄭卓煜想了想道：“我知道，錢景亮大是大非上倒是不糊涂，只是那個人紈绔浪蕩，跟著湯玉麟混，名聲上實在不怎么好。我meimei的終身大事，大是大非一方面，但另一方面我當(dāng)然更看重人品?！?/br>
    這個韓耀庭就不好說什么了，嘆了口氣。

    “錢景亮……皇上怎么處置的？”鄭卓煜又問道。

    韓耀庭道：“估計可能是誰在皇上面前求情了，沒等我說，皇上已經(jīng)有輕饒錢景亮的意思……燕國公府男丁都滅了，皇上是最恨錢逸陽的，反倒放過了他的二弟和兩個侄子。錢逸陽的弟弟、兩個侄子和所有女眷全都流刑?！?/br>
    鄭卓煜一頓，臉上有些復(fù)雜，過了半晌才嘆了口氣：“這樣也好，離我meimei遠(yuǎn)點?！边^了一會兒才道：“好像是我父親吧……我也想不出來別的人。我meimei的情況……”

    這話總是難出口，結(jié)巴了一下，才道：“她自己怎么想的，倒是直接跟母親說了，說的還堅決的很，也不知道說了些什么嚴(yán)重的話，倒弄得母親緊張，怕她想不開。尤其榮國公府是皇上的眼中釘，若是錢景亮真的死了……”

    說到這里嘆了口氣：“應(yīng)該是我父親，找人轉(zhuǎn)彎抹角的求了情?！?/br>
    過了一會兒又嘟囔一句：“到底怎么跟母親說的，他們倒不和我說，真是的……”

    第114章

    韓耀庭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好笑：“行了，別愁眉苦臉的了，已經(jīng)判了流刑了，你meimei總不會跟著去？所以慢慢勸就好了?！?/br>
    錢景亮能保住一條命，已經(jīng)不錯了?；噬掀鋵嵰灿谢噬蠟殡y之處，他雖然不想弄得血流成河，但身邊跟著他幾年的那些人的想法，他還需要顧及，不能全然的不聽。這些人跟著他三年，也是多虧了這些人的忠心耿耿，才有他重新回到京城，登上皇位的時候，所以皇上還是非常顧及他們的想法。

    只是不知道鄭玉依是不是真的就特別堅決，還是怎么的，橫豎聽了這句話，鄭卓煜也沒緩和過來，反而更加皺眉嘆氣。

    想想也是，涇陽侯和榮國公可是不和的，朝堂上互相彈劾就沒停，現(xiàn)在居然是涇陽侯說情，饒了錢景亮，這也算是奇聞了。

    韓耀庭漫步走著，來到了午門，午門前的斬頭臺上，其實真的已經(jīng)血流成河了。尸首到處都是，頭顱整整齊齊擺在斬頭臺前面，一溜排還整齊的很，有些眼睛還睜著，看著下面，周圍的百姓們嚇的心驚膽寒。

    高源在這邊，看見他們過來了，便迎了上來：“王爺?！庇謱︵嵶快宵c點頭：“世子?！?/br>
    “高大人。”鄭卓煜道。

    高源看了看韓耀庭，欲言又止。

    韓耀庭看著斬頭臺，過了一會兒才道：“該斬的都斬了？”

    高源道：“是，今天皇上下旨斬的都斬了?！鳖D了頓，聲音低了些：“剛剛梁啟明過來看了看，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也沒說話?！?/br>
    韓耀庭點了點頭。

    “皇上倒是沒說暴尸幾天，我剛剛還在想，若是有家人來收尸，給還是不給。尋常都有個暴尸幾日的說法。”高源喃喃的道。

    韓耀庭看了看他，今天這都是怎么了，一個個滿腹心事的，高源大約聽到了剛剛御書房的事？

    他道：“既然皇上沒說，就是沒有。跟這邊看守的人說，若是有來收尸，就叫收去好了。人也死了，再暴戾也沒什么用?！?/br>
    高源點頭，就叫來了看守的兵丁，吩咐了。

    鄭卓煜明顯感覺到了他們之間有話要說，忙道：“王爺，那我先回去了，跟府里人說說……”

    韓耀庭笑了，知道他是想說，跟meimei說說，錢景亮的命保住了。點頭：“去吧。”

    鄭卓煜跟高源拱手告別。

    高源也拱手，等他走了，忙輕聲問道：“王爺，聽說梁啟明提了恭王的事？專門點了我的名字？”

    果然。韓耀庭點頭：“估計還叫人寫了折子彈劾你，不過皇上當(dāng)著我的面給燒了。意思應(yīng)該是不追究……起碼這段時間不會追究。梁啟明是針對我，覺著咱們最后時刻動手是搶功勞了，而且皇上登基之后，京城的事情問我比較多，他擔(dān)心被搶了風(fēng)頭?！鳖D了頓搖頭：“這樣再過一兩年，說不定視我為眼中釘了?！?/br>
    高源皺眉低聲怒道：“這個人好不曉事！說我們最后時刻動手就是搶功勞，真是好笑，好像沒有我們幫忙，他們能順利拿下江山一般！皇上登基了，他當(dāng)然這樣想，但當(dāng)時我們不幫忙，現(xiàn)在是什么景象還不好說呢！再說了，皇上封他的是實權(quán)，給我的是虛職，王爺這邊更是什么都沒有，不知道他到底在眼紅什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