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邂逅（三）

    每個班級都有幾個性格迥異的同學(xué)，對那時候的我來說，我們班上最特別的那位活寶當(dāng)屬何家?guī)r所有。

    何家?guī)r坐我右前方，偶爾喜歡上課調(diào)戲周邊的同學(xué)。而我上課最恨別人sao擾我，就因為這，何家?guī)r從開學(xué)第一天就被我列入黑名單。

    這天，我卻闖禍了。

    下課時，何家?guī)r突然跳起來，抓起自己的白襯衫叫道：“我靠，我的襯衫上怎么那么多墨點？”

    我低頭不語，手悄悄縮到桌子下，想把漏汁的鋼筆偷偷藏起來，何家?guī)r眼尖地察覺到我的異常，大聲問：“這位同學(xué)，你手里那個是什么？”

    “沒什么，普通一支筆而已?！蔽已鹧b輕松道。

    “鬼才信，給我看看！”何家?guī)r說完就掰開我的手指，搶走手中的筆，我的手被迫打開，滿手掌的墨汁展露開來。等我反應(yīng)過來想合上時，為時已晚。

    何家?guī)r陰測測笑了一聲，“你給我記著，余沉！”

    我誠惶誠恐地度過接下來的幾天，結(jié)果卻一切平安無事。想來也是，何家?guī)r這等人物怎么會把我星星點點的墨汁放在心上。想及此，不由松了一口氣，又開開心心過起自己的小日子。

    當(dāng)時班里流行踢毽子，上午兩節(jié)課之間的二十分鐘本是課間cao時間，時間比其他節(jié)的下課時間久，后來學(xué)校不知道基于何種原因取消了課間cao，于是那段時間變成了我們的玩樂時間。

    第二節(jié)課一下課，就有人在班門口大喊：“毽人們?nèi)ヌ唠ψ永?！”而后幾個有興趣的同學(xué)丟下厚重的課本聚集在課室樓下的空地上，圍起圈來踢毽子，人多的時候還分組成三個圓圈，每個圓圈有六七個人。大家迎著和煦的清風(fēng)和暖洋洋的日光，歡快地踢毽子，背后是一棟棟四層樓高的教學(xué)樓，每層樓的陽臺上站滿了各班的同學(xué)們，那些同學(xué)們只要往下望，就能看到我們這一班人正圍起圓圈追逐著毽子。

    這天，又到了毽子時間。我除了打羽毛球一身蠻力外，踢毽子也是一身蠻力，偏偏我又愛踢毽子，自從一次不小心把整只腳伸進一個男同學(xué)外套下擺后，現(xiàn)在站在我旁邊踢毽子的男同學(xué)都不約而同會首先捂住自己的關(guān)鍵部位。

    周宸很形象地幫我取了個外號：斷子絕孫腿。壞事傳千里，很快全級人都知道某班有一名武藝高強的奇女子，專供男生下盤，比猴子偷桃還要狠厲。

    毽人們陸續(xù)到來，圍成一個圓圈?？吹阶詈笠粋€人泰然自若地走過來時，我一個趔趄差點跌倒。何家?guī)r咧著嘴作勢扶我，我忙閃到一邊。

    “你怎么來了？”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

    “嘖嘖嘖，這什么語氣，好像一點都不歡迎我?！?/br>
    我心里嘟囔，不是好像，是真的一點都不想見到你。

    何家?guī)r很自覺地站在我旁邊，男同學(xué)們巴不得他能站在那個位置，尤其是我兩側(cè)的男同學(xué)們，紛紛讓位。

    這實在是……孰可忍是不可忍！我怒而踢了一腳飛過來的毽子，毽子飛得又高又遠，飛到半空中垂直落下來，大家一看，是我旁邊男同學(xué)的人字拖，不由都大笑起來。當(dāng)事人的臉色刷白，估計以為飛的是自己的命根子，手捂著下面，笑得比哭還難看。

    我心里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從來不參加班級活動的何家?guī)r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肯定在算計什么，難道想趁著踢毽子的時候故意踢我？還是想搞偷襲？

    毽子落到何家?guī)r腳上，何家?guī)r腳尖輕輕一挑，毽子剛好飛到離我不遠不近的地方，我飛撲上去，短腿一跨，清脆一聲“pia”，如同給這個世界點了xue，身邊的喧鬧突然停止，大家動作一滯，那一聲pia，似高山流水，似黃河之水天上來，一個浪花打得大家東倒西歪，一陣哄笑響起。

    我在眾目睽睽下，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褲子，褲襠處爛出一個大洞，幸好里面還有一條秋褲，不至于讓本姑娘太吃虧。

    大家已經(jīng)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的聲音響徹整個空地，何家?guī)r擦擦笑出來的眼淚：“余沉，看，那棵樹的樹葉夠大，摘下來遮羞！”我扭頭一看，大大的芭蕉樹葉迎風(fēng)搖擺，似乎也加入了嘲笑的行列。

    我一臉黑線，又尷尬又氣惱，羞憤之下，我大步走到何家?guī)r面前，指著他的外套：“脫?！?/br>
    何家?guī)r嚇得跳離一步，把自己捂得嚴(yán)嚴(yán)實實：“臣妾做不到?！?/br>
    “我只是想借來擋一下……”

    何家?guī)r沖我背后挑挑眉，我回頭看見一件干凈的校服飄落下來。我抬起眼，周宸身旁站了那個眉清目朗的少年，從我那個角度看上去，光影剛好打在他英挺的側(cè)臉，灑下刺眼的光芒。他的眼神溫暖親和，跟著那暖洋洋的光線齊齊灑在周圍。此刻他俯身靠在欄桿上，笑瞇瞇地看著我，滿臉盡是笑意。周宸已經(jīng)笑得看不到眼睛，拉著旁邊的同學(xué)說：“哎哎，那個女孩就是我們班的?！庇幸环N老媽介紹女兒的即視感。

    蘇墨風(fēng)指指地上的校服，示意我趕緊拿來遮羞。我心里猶豫片刻，如果這件衣服是周宸的，我肯定會上去狠狠踩幾腳，然后心安理得拿來用，但如果是蘇墨風(fēng)的……

    丟臉丟到朋友面前，這是我余某人有生以來最大的恥辱！而這個恥辱，正是何家?guī)r所賜！居然給我玩陰的，我雙眼放射出殺人的光，狠狠射到何家?guī)r身上。何家?guī)r被我看得直哆嗦，討好地幫我撿起校服，一張俊臉可憐兮兮地看著我：“要不要我?guī)湍銍稀?/br>
    “滾！”我怒吼，一把抓過校服，一陣清香的香皂味道撲面而來。誰也沒想到日后我會每天伴隨這股皂香味上課。

    臉不由紅了紅，匆匆將校服圍在腰上，而后昂首挺胸地走回人群里。

    在場的女同學(xué)目瞪口呆：“余沉，你還踢？！”

    “踢啊，干嘛不踢？”當(dāng)然要踢，我非踢了何家?guī)r的寶貝不可，讓他抱著祖宗牌位哭去！

    何家?guī)r顯然嗅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突然上前扣住我的肩膀，調(diào)轉(zhuǎn)我的身體，往教室方向推：“你的褲子破了，你再踢就走光了ok？”

    我翻白眼：“我里面還有一條秋褲！”

    何家?guī)r嘴巴o成圓形，不可思議看我：“你居然穿秋褲？”

    “why not？”我故意學(xué)他夸張的表情。

    何家?guī)r扶額：“敗給你了，難怪平時打扮那么土包子。”

    此時上課鈴響了，何家?guī)r暗中松了一口氣，我斜睨他，眼里迸出炯炯有神的光警告他：這個仇我記著！

    “孤男寡女不適合獨處，我先行告退，您慢慢挪哈?！蔽易哉J為很灑脫地走進課室里，爛掉的布迎風(fēng)飛蕩，有點冰涼的大腿時時刻刻提醒著我，此時此刻，我穿著一條破了襠的褲子。

    講臺上老師嘴巴一張一合地講解課文，臺下何家?guī)r依然吊兒郎當(dāng)?shù)匕颜n本往桌上一丟，翻也不翻，我托著下巴盯著他的后腦勺，浮想聯(lián)翩。

    其實何家?guī)r人也不壞，愛調(diào)戲女生，不愛讀書這并不是缺點。相反，他朋友相當(dāng)多，每天放學(xué)，都能看到他身邊成群結(jié)伙圍了很大一幫人，大家都圍繞著他，他就像個領(lǐng)導(dǎo)人一樣，說一句話，大家會笑，罵句粗口，大家會笑。他的一舉一動，都那么戲劇化，讓身邊的人跟著他入戲。比起同齡人來說，他有些行為和想法更顯成熟，只是他習(xí)慣用放蕩不羈的外形來裝飾自己。又或者，他本身就具備多面性。

    除此以外，何家?guī)r還有另外一個優(yōu)點——非常聰明。盡管不愛學(xué)習(xí)，時不時就逃課，但每次考試依然能考入全級前十名。

    跟同桌馬小薇聊到這個，我和她忍不住相擁而泣：“為何我們學(xué)習(xí)得那么辛苦，成績總是在尾巴上搖擺？”

    馬小薇拍拍我的肩膀，自己也抹抹眼角：“往好的方向想，我們的存在就是為了突出何家?guī)r這種人存在的價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