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發(fā)財了，咱們底下的士兵有人看見那姓林的去匯通錢莊提錢，并且一提就是五百兩和一千兩的銀票，好像他們一家子還在舟山和紹興都買了地，這個寧波官府沒有記錄，沈大人要查的話，恐怕還得去舟山和紹興的州縣去查?！?/br>
    謝提調(diào)官說：“就這幾年，很多農(nóng)民、漁民，還有一些鹽商和海盜攪和在一起，他們沒有甚么訴求，就是要發(fā)財，他們受不得苦，種不了地，都跟著海盜在海上討生活。有些人給倭寇通風(fēng)報信，有些人是包庇窩藏，有些是給海盜接濟食物，那些有錢有勢的豪門就給海盜運送私貨，或者借來關(guān)文，貼了封條，好叫咱們不敢查他們的船和貨品，這些都是有的。沈大人，這些話下官就和你說一說，至于你信還是不信，下官亦是言盡于此了?！?/br>
    沈約覺得頭疼得很，齊大有年紀(jì)大了，現(xiàn)在一個女兒和女婿又有勾結(jié)海盜的嫌疑，看來貝兆楹他們下功夫也不是捕風(fēng)捉影，這回他和楊寶兒來查倭寇，豈不是要砸了自己的腳。

    沈約與那謝提調(diào)分開，后頭一女子喊他，“大人！”沈約扭頭，原來是傅默寧跟來了，沈約道：“你怎么來了？”

    傅默寧被唐玉蝶趕出家門，唐玉蝶攆她出門伺候沈約，傅默寧如何不愿意，她也想來，只是唐縱沒發(fā)話，她不敢擅動罷了。

    傅默寧道：“誤了船，走到半道上，船公不肯走，說漕河要冰封，我只好轉(zhuǎn)陸路，這一路......”瞧見沈約，傅默寧自然是高興，但沈約卻覺得麻煩了，唐縱叫傅默寧在沈家是要看住唐玉蝶的，傅默寧走了，天知道唐玉蝶能鬧出甚么大事來。

    “既然來了，那就去拜見大都督?！鄙蚣s心道，跟著你家主子比跟著我好，你一個大姑娘跟著我，閑話傳出去，我不好做人，你也不用嫁人了。

    唐縱正在和徐樂樂談煙波樓，徐樂樂今日穿了一件天水碧的錦袍，袍子上都有了毛邊，她怕冷，這風(fēng)稍微大點，她就發(fā)寒。

    “大都督，這是三十根金條，您點點?！毙鞓窐芬膊皇且粋€人來的，她帶著一個小廝一個小姑娘，那小姑娘非常年輕，也就十多歲的樣子，穿著一身青布衣裳，有些畏首畏腳。

    唐縱的眼神早就掃過了徐樂樂和她身后的兩個人，那小廝長得倒是好看，比清秀還多了一絲嫵媚，唐大都督一時間也找不到甚么形容詞給這個男人，總之就是一臉慵懶的貓樣。

    唐縱大概猜到了這幾人的關(guān)系，這個小廝絕對和這個老鴇子有一腿，沒有一腿，也露不出這么個表情出來，只見他略微昂著頭，俯視咱們的唐大都督，可不就是個得了寵的輕浮面首樣兒。

    “咳”，唐縱敲敲桌子，“冬生，出來數(shù)錢?！?/br>
    唐大都督才不會親自數(shù)錢，這事兒不該是他干的事兒，“誒”，冬生應(yīng)聲出來，他一眼瞧在徐樂樂身后的小丫頭身上，“冬桂？”

    冬生還要再看，那小丫頭直往徐樂樂身后躲，冬生著急，想上前去扯那丫頭，唐縱道：“錢少了?！?/br>
    “錢少了？”徐樂樂將金條展開，“大都督數(shù)清楚，這哪里少了，這就是三十根金條，大都督一言九鼎，說話落地生根，大都督......”

    高帽子一頂又一頂，唐縱搖頭，“別跟本督扯這些沒用的，本督不受這套，這錢少了，想要煙波樓，換個人來談?！?/br>
    徐樂樂漲紅了臉，“原來是大都督瞧不上我這般煙花女子，不知道大都督想和誰談？”

    “叫葉明來，葉明來了，我就將煙波樓還給你們。”

    徐樂樂開始笑，她似乎在笑唐縱無知，又好像在笑自己命苦，“大都督說甚么玩笑話，民婦聽不懂，誰是葉明，哪一個是葉明？”

    唐縱站起來，“葉明不來，那本督就調(diào)人去攻打他屯聚在金塘烈港的巨艦了，若你們覺得不稀罕，那本督就再去找廣東水師借點兒兵，想來對付個葉明，也是夠用的。”

    沈約領(lǐng)著傅默寧回來，徐樂樂瞧見沈約，預(yù)備故技重施，還沒跪下，就被傅默寧扯住胳膊，“離我家大人遠點兒?！?/br>
    徐樂樂這是第一回瞧見傅默寧，她一瞧見傅默寧，仿佛回到第一次瞧見戚英姿的時候，像，真是像??！徐樂樂被傅默寧捏住胳膊，傅默寧冷盯著她，徐樂樂則看沈約，好像是說，你的口味還真固定，這些年來，就沒變過啊。

    唐縱先是一眼掃在傅默寧身上，傅默寧低了頭，站到一邊去了。

    唐縱又看徐樂樂，說：“你們一群烏合之眾從倭為亂，你們打算做甚，是要嘯聚海上啊，還是想直接背叛大明，幡從異類?。俊?/br>
    “是誰在庇護你們，謝家？謝遷的兒子？謝遷的弟弟？”唐大都督拍手，“你們的頭子許二、王直還有徐海都是主從謝家是吧？王直人呢，他是在日本躲著啊，還是就在這寧波府藏著啊？”

    “哼！”徐樂樂見談判不成，索性不談了，她說：“大都督好大的口氣，這口氣比漁民船上的魚腥味還大，大都督是位高權(quán)重不假，但也不帶這么污蔑人的。誰不知道余姚謝氏是簪纓世家，哪里容得大都督這樣侮辱？”

    唐縱脧她，“怎么，瞧徐娘子這義憤填膺的樣子，是不是還要往內(nèi)閣遞個折子吿本督出言不善，徐娘子以后不開青樓了，是要去都察院還是翰林院當(dāng)個執(zhí)筆御史??？”

    徐樂樂瞧了唐縱一眼，“大都督這樣剛愎自用，遲早要吃虧，我看大都督不如收了錢，你好我好大家好才能得個長久?！?/br>
    “本督不需要長久，也不想和你寧波徐娘子天長地久?！?/br>
    徐樂樂臉色不好，傅默寧低著頭，差點笑出來，冬生則還是看著徐樂樂身后的那個小丫頭。

    唐縱不期來了一句，“本督今天能封了你的煙波樓，明天就能封了你的明月樓，你們要是還不死心，本督將寧波的海岸給你們封了，你們想走私賺錢是吧，去海上沉沒艦上賺吧?！?/br>
    徐樂樂一行三人走了，唐大都督瞧沈約，半笑不笑說一句：“這就是你的老相好？你睡過的女人就沒有一盞省油的燈！”

    沈約著實要對徐家娘子刮目相看，他記得徐樂樂是沒有這種手段和人脈的，他不知道這幾年是誰將徐樂樂帶領(lǐng)成了這個樣子，肯定不是貝兆楹，因為貝兆楹自己都自身難保了。

    楊寶兒去了南直隸，他去南京都察院討要嘉靖十年游擊將軍戚英姿一案的文書，戚英姿本人則帶著春生去了烈港。

    浙江雙嶼、烈港，福建浯嶼等島在明初都是海防前哨，到了嘉靖年間，卒伍嚴(yán)重缺額，浙江各個衛(wèi)所人員嚴(yán)重不足，原來所設(shè)的艦隊?wèi)?zhàn)船也只剩其中一二，浙江、福建、廣東海防都廢弛，而這十?dāng)?shù)年間也缺少戰(zhàn)將，海邊郡縣只好任由倭寇劫殺，當(dāng)初的海防前哨也日趨成了倭寇藏身進攻陸地的軍事?lián)c。

    這回崔蓬帶著春生，還有一個唐縱從中軍都督府帶出來的統(tǒng)領(lǐng)曹令君，聽說這人原先是神機營的人，善軍備，尤其精通改造大弗朗機。

    “曹大人，你看那門炮筒的位置，咱們能不能將它移一移？”崔蓬瞧見了機會，他們幾人帶著金條來與烈港的海盜做生意，他們預(yù)備以金條換購海盜手中的大弗朗機和一組鳥銃。

    這會子，海盜還不肯接見他們，正將曹令君、春生和崔蓬都安置在一個低矮的漁船里頭，說是等通知。

    “恐怕不妥，大都督的意思是咱們先來探探情況，并未說要我們......”曹令君只想執(zhí)行唐縱的命令，這個朝鮮人別想指揮他。

    崔蓬低聲跟春生說：“我去調(diào)整炮門位置，你去發(fā)炮?！?/br>
    “嗯”，春生點頭，“照這幾艘船的擺放位置，咱們能一次性轟掉兩艘?！?/br>
    崔蓬搖頭，“不用轟掉兩艘，就轟掉一艘，你看那艘停靠在最中間的，外頭全是人，看管嚴(yán)密，咱們轟那一艘，里頭興許有點甚么重要物什?！?/br>
    崔蓬已經(jīng)在和春生商量動手炮轟大船，曹令君道：“崔先生，大都督他......”

    崔蓬不理會曹令君，只單獨提點春生，“這種大弗朗機是改造過的，與你過去在朝鮮見過的不同，朝鮮的那種炮口大一些，你看他們這種......”

    曹令君完全被排除在外，這個崔蓬和他的手下已經(jīng)開始討論利用海盜的大炮去轟海盜的船，曹令君聽了半刻，最后說：“這種大弗朗機是依照神機營的圖再次改進過的，它的射點偏右，你們要轟，炮口還要左一點。”

    崔蓬笑看了曹令君一眼，“多謝曹大人提點?！?/br>
    曹令君道：“罷了，炮口我來設(shè)，你們伺機逃離就是了?！?/br>
    三人都等著海盜來傳話，又過了小半日，等太陽偏了位置，才有人來叫：“跟我來吧，主人要見你們?！?/br>
    作者有話要說：　　我考慮要不要給大家做個前情提要，下一章，炮轟烈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