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沈約去了外頭,他原以為外頭裝神弄鬼的女人是徐樂樂,可他一抬頭,那女人不是徐樂樂,她說:“賤妾給沈大人見禮了,沈大人好,賤妾姓宋,宋執(zhí)蕭?!?/br> “宋姑娘好?!鄙蚣s點頭,他一向都不會拂了女人的顏面的,尤其是美麗的女人。 宋執(zhí)蕭說:“我有一位姐妹,她知道沈大人今日遠行,她又覺得此生大概無緣和沈大人再見,于是今日特意遣我來給沈大人送行?!?/br> 宋執(zhí)蕭抱起琵琶,“我有一曲唱給沈大人聽,沈大人走好?!?/br> “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馬客在船,舉酒欲飲無管弦。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 冬生與春生講:“如今花姑娘們都是有組織有團體的了,不信你瞧,那寧波徐娘子肯定就在那艘花船上?!?/br> 花船與北上的客船終于漸行漸遠,那女子的琵琶聲聲聲在耳,徐樂樂究竟在不在那艘船上無人知道,但有一件事她是說對了,徐娘子與沈約,終生再未相見。 崔蓬回京之后,夏生去碼頭接她,而沈家無人來迎,沈約等了片刻,才確定沈家確實無人來接他。 楊寶兒道:“沈兄可有寫信回京,可有通知下人?” 沈約覺得這約莫是唐縱的小把戲,唐大都督不許人來接,那怎會有人來接。 傅默寧道:“我已經(jīng)通知過家里人了,還有三小姐,我也通知了。”傅默寧如今一直管唐玉蝶叫三小姐,唐玉蝶是唐三小姐不假,但如今她已為人婦,喚作夫人似乎比較妥當。 沈約也懶得糾正傅默寧的叫法,他一想到唐三坐在床上耍蛇弄寶的樣兒,他就覺得頭疼。 崔蓬指著夏生,“你送沈大人回家,我和楊大人順路,勞煩楊大人帶我一程?!?/br> 崔蓬跟著楊寶兒走了,崔家和楊寶兒的府邸確實順路,沈約回家則要出城,沈大人坐在夏生的馬車上,覺得頭又要開始裂了。 崔蓬回了家,有人在閣樓上等她,是個男人,崔蓬原以為是唐縱,那人一轉(zhuǎn)過來,卻是霍韜。 女人紓一口氣,霍韜卻笑,“很緊張,很怕唐縱來找你麻煩?” 崔蓬緊繃的神經(jīng)松了,人一松懈,就閃了腰,她往軟塌上一靠,就很久沒起來。 崔蓬病了,閉門謝客。唐縱登門三次,次次被拒在門外,崔家的香料鋪子也暫時關了門。崔家只有一位客人,就是鎮(zhèn)國公霍韜。 霍韜幾乎天天來,崔蓬面色昏昏,女人披頭散發(fā)躺在床上,春生和夏生輪流來喂藥,霍韜每天請各種名醫(yī)來給她看病,但看來看去,沒個準頭。 有人說,“這位姑娘月事不調(diào)?!庇腥苏f,“非也,非也,這位姑娘需要滋陰補陽?!庇袀€更為大膽的說,“這位姑娘的心病恐怕是男人,她若找個伴侶,也就不藥而愈了。” 崔蓬總之是不知道大夫們說些甚么,倒是崔禮一臉鄙視,“胡說八道!” 崔禮簡直懷疑這位國公爺是專門請一些腦子不正常的大夫來逗樂的,因為這些大夫每來一次,霍國公爺就哈哈大笑,有時候樂得前仰后合,崔禮覺得這些大夫簡直不知所謂。 崔禮細細給崔蓬看了病,但崔蓬的脈象顯示她沒有大病,只是有些心悸和脈搏過快,崔禮便根據(jù)病癥來抓藥,將近十天過去,崔蓬還是沒有醒。 唐大都督等得不耐煩了,他覺得他等了很久,尤其是他想見的女人已經(jīng)回來了,他卻見不到,那種看見卻吃不到的感受實在撓心撓肺,讓人好像等了一輩子那么久。 一生到底有多長,沈約覺得沒有多長,若問唐縱覺得有多長,唐大都督覺得一生足夠長,太長了,長到他睡膩了小蓮小花小草們,才等到他想的女人回來??扇嘶貋砹藚s不見他,唐縱覺得不能再忍,再忍下去,他就不是他了。 崔禮換了好幾張藥方,崔蓬根本不見好,反而越來越壞,夏生感覺不妙,他想到了一個詞:“藥石無靈?!?/br> 最早的幾天,霍韜也是笑嘻嘻的,等十天過去,床上的女人依舊不睜眼的時候,霍國公爺也笑不出來了,他帶來的大夫們再開一些低俗玩笑,他就覺得不合時宜了。 仲夏六月,這是一個令人春風沉醉的晚上,夏生正要關店鋪,一人一只手擋了過來,唐縱一雙冷泠泠的眼睛望著夏生,“她人呢?” 崔蓬那女人回京十多天閉門不見,依著唐縱的性格,他早就一只手掐上對方的脖頸了。但此時無用,躺在床上的女人不聲不響、不言不語,唐縱簡直不知道她是活著還是已經(jīng)死去。 崔禮用他細瘦的手指替崔蓬診脈,崔二公子標致的眉眼略脧了唐大都督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眼神,不再流連。 唐縱原先疑心崔禮也是個女人,此刻見了崔禮那不咸不淡的眼神,心道:莫非他果真是個男人,天下哪有女人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唐大都督顯然被他府里的小蓮小花小草們慣壞了,他太相信自己的男性魅力,他有權、有錢,還有長相,他憑什么不受女人喜歡。 可天底下的事情哪能事事都隨人愿,莫說他唐大都督的魅力不是天下無雙,就連英俊且富有天下的嘉靖皇帝,也并非人人都愛。 恭奉夫人白湘靈求到了皇后方婳的跟前,說請她開恩,讓她出門去一天。方婳如今不是那個南京城墊著書本舞蹈走路的閨秀了,她成了皇后娘娘,有了威嚴。 方娘娘年紀并不大,但因為她是皇后,所以穿著比其他妃嬪看起來都嚴肅許多,方娘娘穿一身黃色的常服,指甲上是嵌滿了珍珠寶石的護甲,白湘靈求到跟前來,方婳睜開眼睛,“你要到哪里去?” “我......我,霍韜病了,我要去看他?!?/br> 白湘靈不知怎么想的,霍韜告訴她戚英姿病了,她卻與方婳來說,是霍韜病了。方婳精致的眉眼落在白湘靈的臉上,有些哀憫,“霍國公爺病了?幾時的事?” “請娘娘開恩,許妾出門,一日,只需一日就好。” 白湘靈伏在方婳跟前,平日里高傲的恭奉夫人低垂著頭,方婳先是看她,然后仰著頭,心里轉(zhuǎn)過千百心思。 方婳成皇后之前,進宮路說起來還有些崎嶇,據(jù)她所知,原先霍國公爺是不要她的,但后頭不知怎么回事,霍國公爺去了一趟寧波,帶回來一個貌美的女人,那時候方家人都以為白湘靈是霍韜自己的女人。 結(jié)果霍韜帶著白湘靈跟方婳一道進了北京城,方婳心里就有些不確定了,后來霍韜果真是讓白湘靈上中祀獻舞,白湘靈先進宮了。 但人生的際遇很難說,方婳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張皇后要死,并且死得毫無聲息,她更不知道,嘉靖皇帝會指了她出來做皇后。 內(nèi)宮中絕不是無波無瀾的,但方婳清楚自己的家世,在嘉靖皇帝指她當皇后的時候,她又開始慶幸,幸好這是大明朝,幸好大明朝的皇妃皇后們是不需要世家身世的。 白湘靈還匐在自己腳下,方婳并不是個刻薄的人,雖然在這幾年內(nèi)她被白湘靈分薄了寵愛,可她既然做了皇后娘娘,還要甚么寵愛呢? 方娘娘伸手將白湘靈扶起來,“去吧,但沒有一日,半日,宮門落鎖前必須回來。” 方婳忽然覺得,白湘靈和霍韜是甚么關系,她好像也不在意了,她成了一個生不出的孩子的皇后,她怕自己的前景與張皇后一樣,猝死于深宮而已。 白湘靈在一個小黃門的掩護下除了宮門,那小黃們是個采買太監(jiān),等一出宮門,小黃門就說:“皇后娘娘吩咐了,小的落日前在這里等您,如果白娘娘不回來,那小的也不再等?!?/br> 方婳用一種放逐的姿態(tài)告訴白湘靈,你愿意回來就回來,不愿意回來我也不勉強,但是有一點,你要是敢不回來,就永遠也別回來了。 或許方婳心里是怨恨白湘靈的,一個如此貌美奪目的白夫人珠玉在側(cè),皇帝陛下哪還有別的心思去一覽群芳? 方婳才放走了白娘娘,康嬪就找上門了,“妾給娘娘請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