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玉姐說完之后掛斷了電話,我拿著手機(jī)愣了半天,沒有明白她為什么會這么焦慮,既然爹不在這里,那我也沒有多待的必要,想了想轉(zhuǎn)身就要走,可是就在這個時候,腳底下的那根粗繩,忽然動了一下。 第二十二章 羅剎城 一開始我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可等我再盯著它看時,它居然又動了。 像是下面有人在故意晃動,勒著地面左右搖擺。 向陰崖朝著黃河的一面一直以來都是用作晾尸體的地方,那里除了死尸不可能有活人,可是死人怎么可能會晃動繩子? 想到這里我心里開始發(fā)虛,聯(lián)想到這一路的怪象,一秒鐘也不敢多待,邁腿就要走,陡然間,一陣嬰兒的啼哭被風(fēng)聲卷著就從山崖下面吹進(jìn)了耳朵里。 聲音像是深夜中熟睡的嬰兒被驚醒,哇哇不停,而且聲音越來越大,一個勁兒地往耳朵里鉆。 我站在原地心里揪成了一團(tuán),猶豫了片刻又轉(zhuǎn)過身回到崖邊,壯著膽子朝崖邊下面望,同時拿手拽了拽粗繩,在繩子被拽動的瞬間,那啼哭聲突然停了。 這下面不會吊著個孩子吧? 我心頭一跳,可是手中試過繩子的重量絕對是個成年人,就在這個時候,那嬰兒的哭聲又一次出現(xiàn)了。 比之前更加凄慘,已經(jīng)到了斷氣的狀態(tài),宛如一個初生的嬰兒即將夭折,聽在心中一陣難掩的悲憫油然而生,手上開始不受控制地拽著繩子一點點往上拉。 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跌落砸碎在了地面上,我拼命地想甩開繩子拔腿就跑,可是四肢完全不受控制,雙手機(jī)械地拽動著粗繩,感覺到那繩子下面吊著的東西離地面越來越近,我絲毫沒勇氣往下看,干著急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眼看著盤在地上的繩圈越來越多,一道火紅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視線當(dāng)中。 是一具女尸。 女尸平躺在地上,身上穿著紅艷艷的長袖大袍,面色紅潤,雙目緊閉,宛如睡著了一般。 尤其是在女尸肚子上的那一塊凸起,沒有布料的遮掩,白花花的肚皮仿佛涂滿了油,在陽光的照射下映出陣陣光澤。 我腿肚子都軟了,一股極其不祥的預(yù)感在心頭升起,在感覺到四肢恢復(fù)知覺后,扭頭就要跑,可是腳踝忽然一涼,像被什么東西給抓住了,一股森冷的陰氣直鉆進(jìn)體內(nèi),我驀地打了個哆嗦,身子就朝著地上倒。 身子重重地摔倒在地,大腦也開始變的模糊起來,我強(qiáng)掙扎地轉(zhuǎn)動腦袋朝著腳邊看了一眼,就見那女尸的一只手正抓在我的腳脖子上,腦袋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歪向了我這邊,睜開了眼睛,冷冷地看著我。 …… 黑暗當(dāng)中,整個世界都在有起伏地來回?fù)u晃,伴隨著耳邊“呼啦啦”的水流聲,我感覺冷極了,三伏天里卻如至冰窟,身體不停地打著哆嗦。 我從冰冷當(dāng)中清醒過來,眼皮沉重地像是打上了霜,當(dāng)女尸的眼神再次在腦中浮現(xiàn)時,我猛然睜開雙眼,卻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一支烏篷船的船篷里,老式的煤油燈掛在中間,隨著船篷的起伏搖搖晃晃,散發(fā)著昏黃的燈光。 我艱難地坐起身,目光在船內(nèi)打探,就瞧見在船尾處坐著一個人,佝僂著身形,發(fā)白的頭發(fā),懷中抱著一桿煙槍,熟悉的煙草味道順著河風(fēng)飄進(jìn)鼻孔,讓我看著眼前人的背影一時間有些恍惚。 “恁醒了。” 在聽到動靜后,老者轉(zhuǎn)過身,借著燈光,我才瞧清楚了他的模樣,竟是那天來我家找爺爺?shù)牧硪晃粨剖恕?/br> “是你救了我么?” 話剛一出口,那沙啞的嗓音差點讓我誤以為是從別人的口中發(fā)出,嗓子沙啞的厲害。 老者沒有說話,拿著煙桿在船梆子上敲了敲,弓著腰擠進(jìn)了船篷,一雙渾濁的眼睛在我身上上下打量,然后點了點頭,“沒事就好?!?/br> “那,那女尸呢?” 想起女尸最后睜眼時的樣子,我忍不住撩開褲腿,老者伸手想攔卻遲了一步,我看見自己的腳踝上,竟然有一個烏黑發(fā)紫的手指印。 “這,這是咋回事啊?” 老者沒有作聲,取出旱煙桿,塞了些煙絲,點燃,呼嚕嚕吸了口旱煙,慢悠悠地吐著煙霧說道:“是尸記?!?/br> 我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問他尸記是什么,老者沒有回答,目光落在我的胸前,問道:“恁脖子上掛的這東西是誰給的?” 我愣了一下,低頭才發(fā)現(xiàn)他說的是老吳給我的那塊護(hù)身符。 “要不是這個黃符替恁擋了一劫,恁個娃子這會兒怕是已經(jīng)吊在晾尸崖的下頭嘍?!?/br> 老者淡淡的話語把我驚出一身冷汗,手上下意識想往上摸,可是那護(hù)身符在手指觸碰到了一瞬間竟然化成了黑灰,被河風(fēng)吹散在空中,洋洋灑灑地朝著蓬外飛去。 “三岔灣子的水很深,早點放下吧?!?/br> 老者沒有來地說了一句,我才想起來此行的目的,就忙問他有沒有看見我爹。 “恁爹有他要做的事情,現(xiàn)在不方便現(xiàn)身,回去告訴恁娘,好好過日子,他沒事的?!?/br> 我懷疑地看向老者,搖搖頭說:“不行,不找到我爹我是不會罷休的,老爺爺您行行好,我爹到底去哪了,我想去找他?!?/br> 老者抬了抬眼皮眼神與我四目相對,沉吟了半響,說了三個字:羅剎城。 我渾身一凜,羅剎城是我們這里的一個傳說,這羅剎城,其實就是座建在黃河底下的鬼城,所有死在黃河里的鬼魂都會聚集在那里,城內(nèi)有陰兵把守,誰也不知道它在哪,我爹怎么可能去了那里,難道說他已經(jīng)…… “恁爹沒死,只是有些東西要還回去,過些日子就會回來了?!?/br> 老者像是察覺到了我的心思,從懷里掏出一枚金色的魚形吊墜放在我手中說:“把這個交給恁娘,以后不要再回來了,這里沒有恁想的那么簡單,白老鬼苦心經(jīng)營了幾十年,為的就是讓恁們白家子孫能夠順利延續(xù)下去,不要白費了他一片苦心?!?/br> 我將吊墜握在手中,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了老者脖子上的刺青魚上,二者異曲同工,只是牛角的長短不一。 “巡河人到了恁這里只剩下一根獨苗,伢子,要好好活下去啊?!?/br> 透過船篷看向船外翻滾的河水,爺爺沉在沉底之前的那一幕浮在眼前,我想問老者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老者卻叼著煙桿緘口不提,只是說,時機(jī)未到,等到了時候,一切就會真相大白。 小船逐漸靠了岸,老者將船韁拴在岸邊,我走出了船篷,赫然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來到了三岔灣的古渡口。 “走吧,走了以后不要再回來了,這里不是恁該待的地方?!?/br> 老者站在船頭拉著我的手把我拽上了岸,當(dāng)我抬起頭時,在不遠(yuǎn)處看見了一團(tuán)團(tuán)的黑影,我揉了揉眼睛,竟然是三岔灣的冤魂。 “莫怕,他們不會害恁,放心地走吧,逢清明鬼節(jié)給他們燒點紙錢,要不是他們,恁早就死在娘胎里了?!?/br> 老者說著朝著冤魂看了一眼,那些冤魂好像很怕他,木訥的臉上出現(xiàn)了一絲恐懼,然后齊齊轉(zhuǎn)過身,朝著河水里走了進(jìn)去。 眼看著冤魂即將全部消失在水中,我咬了咬牙往前走了幾步,叫住了走在最后的大壯。 “大壯,你那天晚上找我到底要干什么,為什么不讓我回來?” 大壯的半個身子已經(jīng)泡在水里,在聽到我的呼喚停下了腳步,轉(zhuǎn)過頭看著我,眼睛里露出難以言喻的神采,動了動嘴唇,卻在看了一眼老者之后,苦澀地?fù)u了搖頭,身子在水中化作泡影,再也看不見了。 我呆在原地,感覺大壯似乎有話想對我說,卻在害怕著什么,他是在怕那個老者! 當(dāng)我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老者已經(jīng)解開了韁繩將小船劃離了岸邊,佝僂地身影站在船頭,沖我說道:“以后要小心一個脖子上有刺青魚的女人,你身上留下了她的尸記,她會找到你的。” 尸記?女人?難道是那個女尸? 我沖著老者喊了兩嗓子,可是閃著燈光的小船已經(jīng)劃至河中,在滔滔流動的河面上化作星點,匯聚在漫天的星光當(dāng)中。 羅剎城,女尸,三岔灣…… 當(dāng)我?guī)е鴿M肚子的疑惑離開三岔灣子時,已經(jīng)是后半夜了,國道上連個鬼影都沒有,就在我猶豫要不要打電話給玉姐問她安排的人在哪時,一道刺眼的光亮在馬路對面亮起,我拿手擋住了眼睛,就見到老吳那輛破別克轟響著發(fā)動機(jī)朝我駛了過來。 “我靠,我在那邊看了半天,還以為是鬼出來了呢,沒想到居然是你?!?/br> 老吳嘴里叼著中華,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踩著油門一路狂奔,我既感激又不好意思地說:“那啥,你那護(hù)身符被我搞丟了,你在哪求的,我到時再賠你一個。” 老吳連看都沒有看我一眼,大大咧咧地說:“沒事,這玩意兒求來就是用的,啥也別想,回去洗個澡好好睡一覺,這人吶,活著才是真的。” 我依著車窗沒有說話,看著窗外的黑夜,就如同是三岔灣一樣,抹不開,散不盡。 等到了家天已經(jīng)快大亮,推開門娘正坐在門口焦急地等待,當(dāng)看到只有我一個人回來時,身子搖搖晃晃就要往一邊倒,我連忙將她扶住,將老者給我的魚形吊墜交給了娘,娘在看到它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十分復(fù)雜,過了許久才認(rèn)命似的嘆了口氣。 我問娘這到底是個什么東西,娘搖了搖頭,“你爹跟我說過,如果哪一天他突然不見了,如果能見到這個東西,就證明他還活著,讓我不要擔(dān)心?!?/br> “就沒別的了么?” 娘皺著眉說不知道,你爹很早之前就說過,本來以為是句玩笑話,卻沒有想到是真的。 很早之前? 難道爹早就知道會有今天? 娘看起來累極了,我將她攙扶到床上休息,又給玉姐打了個電話,玉姐讓我沒什么事的話趕緊回去,說是盜門掌舵大會出了變故,提前了。 我沒敢驚醒娘,給她留了張紙條后又匆匆忙忙趕回成都,玉姐一直在長生當(dāng)?shù)戎遥娒嬷笪覇査隽耸裁词?,玉姐臉色有些難堪道:“八爺出事了?!?/br> 第二十三章 掌舵大會 八爺出事了? 我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yīng)是怎么可能,八爺?shù)氖侄挝沂且娺^的,什么黃河水童,黃河娘娘在他手里跟玩一樣,這種人出事,那得遇到真龍才行吧。 可是玉姐的表情完全不像是說謊,卻又解釋不清楚,只是告訴我說,八爺現(xiàn)在處在失聯(lián)狀態(tài),有巨人叵測之人想在此期間出來攪水。 我問她是誰,玉姐說,是北派相靈。 憋寶一脈在盜門當(dāng)中是“藏”字派,指的是無主的寶貝,干這行的人們只盜山中或是地下的寶藏,還有天生地潤的天靈地寶,南派稱為憋寶,北派稱為相靈。 自古以來,南派憋寶就有七支,北派相靈有六脈,因為干的都是尋寶找寶的營生,所以合起來統(tǒng)稱為“南七北六十三門”。 有道是“同行相輕”,憋寶和相靈這二支歷來積怨頗深,別看表面上一直和和氣氣,都是自家人,可是心里面卻互不服氣,都覺得自己的能耐大,相靈的不服憋寶的,憋寶的也看不起相靈的,兩派為了同一件寶貝大打出手的事情已經(jīng)屢見不鮮。 可是自從季宗卜出世以后,以強(qiáng)悍的實力和鐵血的手段迅速鎮(zhèn)壓兩派冒頭勢力,以黃河為線劃分南北,南派走水,北派進(jìn)山,兩派從此再無干戈。 但是前些年北派出了一個自稱是“老索頭兒”的能人,一直想找機(jī)會頂了季宗卜的名頭,改黃河變長江為線,來擴(kuò)大北派的勢力范圍,只是有懼于季宗卜的手段一直不敢出頭,這次也不知道從哪得到的風(fēng)聲,說是季宗卜憋寶失了手,目前生死不明,便帶著北派六脈的把頭來到西南,要在此次盜門掌舵大會上重新劃線。 “萬盜之長,詭盜之尊”,憋寶一脈雖然人數(shù)極少,但是在盜門中的分量不言而喻,那“老索頭兒”在北方苦心經(jīng)營多年,此次前來氣勢洶洶,沒有季宗卜鎮(zhèn)場,南北兩派幾十年的相安狀態(tài),怕是要有所改變了。 我聽了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問玉姐,既然他有六脈把頭,那咱們南派不是還有七門么,把咱們的把頭也叫上,我就不信他一個人再厲害能有多厲害,起碼還能打個平手不是? 玉姐無奈地?fù)u搖頭,“其實南派看似地盤龐大,但是因為八爺?shù)挠?xùn)令,干的都是水底的活兒,相比于山里的寶貝,人在水下憋寶危險性更高,稍有不慎就會斃命當(dāng)場,南派的其他六門對八爺怨念已久,有不少人都已經(jīng)被老索頭兒收買,這次不求他們能出手相幫,能不臨場反水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br> “那怎么辦,我回來也沒用啊,在他們眼里我連個蝦米都算不上,估計到時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蔽胰鐚嵳f道。 玉姐說:“那老索頭兒怕遲則生變,已經(jīng)跟盜門的其他三脈達(dá)成共識,趕在八爺失蹤期間召開掌舵大會,這次喊你回來還是原計劃不變,只是對你多了個新的要求。” “啥要求?” “拿到青羊??!” 我聽的直擺手,“玉姐你可別坑我,那青羊印又不是一元店里的玩意兒,十塊錢買一大堆,盜門里有能耐的人多了去了,輪到耗子也輪不到我頭上啊?!?/br> “這個你不用cao心,到時全聽我安排便是,就算咱們拿不到,也不能讓青羊印到老索頭手里,他們北派對八爺恨之入骨,要是被他們得逞,咱們以后怕是沒有好日子過了?!?/br> 我想了半天,除了照玉姐的吩咐也沒有別的什么辦法,無奈地嘆了口氣,玉姐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沒事的?!?/br> 對于我這次回去經(jīng)歷了什么,玉姐沒有多問,只是告訴我安心做好眼前事,等這邊的事情處理完,她會親自找八爺給我一個交代。 第二天就是盜門集會的日子,我早早起床開始收拾,可是沒想到玉姐比我來的還早,穿著一身得體的黑色繡金旗袍,將她本就完美的體型凸顯的淋漓盡致,一頭青絲高高盤起,潔白無瑕的玉頸上,戴了一串珍珠項鏈,晶瑩燦爛,手腕上套著一只白玉手鐲,羊脂美玉與雪白的肌膚相得益彰,簡直高雅得不像話。 反觀我,所謂的精心收拾無非是一身干凈點的運動裝,還是那時高考結(jié)束爹娘帶著我去縣城最大的商場買的,相比之下,簡直就是農(nóng)民進(jìn)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