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jié)
我咽了口口水心說這地方還真是苦海,那在我身后的,難道是冤魂水鬼? 而且在這個時候我腦袋里突然出現了個想法,既然他口口聲聲說是我讓他在這等著的,那會不會是上一世的我在這里欠下的債,等著我這一世來還? 如果真是這樣,那上一世的我也太他娘的不是個東西了,一句承諾欠了人千年,其最主要的,還是把我給坑了。 而且我隱隱覺得在這里要還的債肯定沒有眼前看的這么簡單,卻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穩(wěn)定了心神沖著身后那人說:“要上船也可以,不過有句丑話得說在前頭?!?/br> “你只管說,只要能讓我上船,干什么我都愿意?!?/br> 我點點頭,沉吟道:“既然你不知道自己去哪,我也不知道這條船究竟到哪,那咱們只能走哪算哪,等靠了岸如果不是你要到的地方,你也不能怨我?!?/br> 說完之后那人想都沒想便說道:“我答應你?!?/br> 接著就聽見在身后的船尾處“嘩啦”一聲水響,像是有人從水里爬上了船,嚇得我趕緊走到船頭白蠟的位置,也不敢回頭看,而在這個時候,船動了。 小船如同一葉扁舟在苦海中漫無目的地四處漂泊,那人上船后便徹底安靜了下來,只是滴滴答答的落水聲讓人還能感覺到他的存在。 在這個空間和時間都徹底失去意義的苦海里,一開始的時候我還有些緊張,可是晃著晃著不由得開始心急。 這苦海也到了,人也接著了,但是想要劃船靠岸不能沒有船蒿啊,就這么漂,估計再過一千年,我得和后面那貨一樣,扒著別人的船尾求人給我們帶上岸去。 “那啥,你知道咱們怎么才能靠岸么?” 半晌之后,我實在是忍不住,想向身后的水鬼求助,可是問了半天也沒回應,正嘆著氣,就感覺小船忽然一滯,再次停在了水中。 還有人要上船? 不容我多想,忽然就見一只只慘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手臂從漆黑的海水了伸了出來,并且越來越多,目光之中所有的水域都被這種手臂占滿,烏泱泱地就朝著船身扒了上來。 我一下子被嚇傻了,這一幕來的太過突然,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而且這些胳膊在水中短暫的掙扎后,全都在水面上露出了上半身,密密麻麻的人頭跟潮水一樣沖著小船靠攏,同時還夾帶著一聲聲哀怨的呼喊。 “求求你,救救我們吧……” “帶我們也上船吧……” “渡我們上岸吧,苦海太痛苦了……” 看著越來越多的手臂扒在了船上,單薄的小船根本承受不住這么大的力量,連帶著船頭的燭火在水鬼群中被推得搖搖欲墜,而且更多的水鬼正哀嚎著不斷朝著小船靠攏,我在跟著有些支撐不住幾次差點載進水里后,忍不住大吼一聲道:“都他娘的別搖了,把船搖翻,一個都上不了岸!” 可是話已出口,瞬間便被漫天的哀怨所淹沒,而就在我在船上左搖右擺強行讓自己不掉下去的時候,只感覺背后好像突然被人用手推了一下,勉強維持的平衡一下子被打破,身體一個不穩(wěn),便掉進了水里。 第一百三十七章 自渡 看著鋪天蓋地的水鬼,在我身體落入海水的一瞬間,我用腳丫子都能想到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果不其然,身體落入水中還未等我開始掙扎,無數雙慘白的手臂已經朝我伸了過來,抓在身體的各個角落,冰冷,疼痛,瞬間席卷全身,四肢和身體被死死抓牢,一點掙脫的機會都沒有便開始不斷地往水底沉了下去。 我一度陷入到了絕望,以這群水鬼的架勢,恐怕衛(wèi)君瑤再一次現身都未必能救得了我,我甚至開始懷疑這一切都是那撐船的干尸故意使然,可是愈加模糊的意識讓我沒有時間去想,感覺這一次是真的求生無望,正要閉上眼睛任由這群水鬼撕扯將我拉入深淵,耳朵里卻想起了一陣熟悉的說話聲。 “螻蟻尚且偷生,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難險阻,哪怕是命懸一線,只要心底尚存一絲抗爭的欲望,這盞用命魂點燃的燭火,就會永生不滅!” 是黃泉河上讓我認他做二爺爺的擺渡老頭。 昔日在黃泉河上搏擊風浪的畫面再一度出現在腦海,面對滔天的黃泉巨浪,那佝僂卻又堅硬挺拔的背影讓我瞬間清醒,我還沒死,也不能死! 睜開眼之后,看著纏在身邊無以計數的水鬼,我咬緊了牙關開始拼命地掙扎,可是水鬼的數量太多,那些抓在身上的胳膊堅硬的宛如鐵石,任我如何掙脫都沒有半點作用,可就在這個時候,一雙與周圍完全不一樣的手掌,撥開水鬼緩緩朝我伸了過來。 那只手掌白皙且細膩,宛如照亮黑暗中的一道白光,輕輕抓住我的肩膀,一點點將我脫離水底。 可是那些水鬼明顯沒有打算就這么輕易放過我,越來越多的水鬼開始扒在我身上拼命地撕咬,我能清楚地感覺到身上的rou被一塊塊撕扯了下去,然后流出鮮血彌漫在水中,形成一團團血霧。 隨著纏在身上的水鬼越來越多,那只手的主人也開始漸漸有些吃力,上游的速度越來越慢,眼看就要止步不前的時候,感覺到抓在肩頭的手一松,一道火紅的身影穿過水鬼群,徑直朝我游了過來。 身影像是一條靈活的魚,在水中快速地游動,沒等我看清楚究竟是誰,便將我的身子死死護在下面,抱著我開始轉動著身形,朝著水面游去。 在上升的過程中,我明顯地感覺到水鬼撕咬的痛疼感陡然降低了許多,卻發(fā)現護著我的身影越來越模糊,我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朝他身后望了過去,首先看到的一團在水中飛舞的長發(fā),接著就是在這人的背后,堆積著數不清的水鬼冤魂,全都虎視眈眈地盯著我作勢想要撲上來,可是每當有這些東西朝我逼近時,面前這人便會轉動著身形用自己的身體將我擋在身后,去承受那一次次水鬼的襲擊。 我一時間有些迷茫了,從那團長發(fā)和身體接觸的感覺來說,面前這人竟然是我從來都不認識的一個女人,可她為什么要舍棄自己的安危來救我,她又是從什么地方出現的…… 這個時候,察覺到面前的女人已經成了一道虛影,我忍不住掙開了她的雙手,抓著她卯足了勁兒,一腦袋鉆出水面,然后二話不說拉著她就爬上了小船。 而在這個時候,那些水鬼的動作竟然也都跟著停了下來,無數雙顆腦袋露在水面上盯著我看,其眼神中的怨念與惡毒,讓我忍不住升起一陣惡寒。 可是我現在管不了那么多,看著躺在船板上奄奄一息的女人,腦中飛速思索到底在哪里見過,可是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個由頭來,而且這個女人好像并不是活人,更像是鬼。 我又看了一眼水面上的水鬼,感覺它們似乎不敢上這艘船,剛才要不是被我請上船的水鬼在背后伸手來那么一下,估計也不會落得這個下場,只是眼前的這個女鬼怎么辦,是她救了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魂飛魄散吧。 我一邊急的抓耳撓腮,一邊目光在船上掃視著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能用的東西,而在這時,那女鬼虛弱地睜開了眼睛,盯著緩緩開口道:“救人自渡?!?/br> 救人自渡? 我愣了一下,隨即整個人如遭雷擊,呆呆地看著女鬼,說:“你是橋魅?” 女鬼嘴角艱難地化出一抹微笑,隨后臉上開始洋溢出滿足的笑容,接著身體以rou眼可見的速度逐漸變得透明,與此同時,整個苦海掀起了滔天巨浪,像是要攪動天際,席卷著在海面上的所有人和物。 小船在浪濤中起起伏伏,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浪頭拍的粉碎,一股又一股海水拍打在船面上,像是在洗滌橋魅的身體,加快了她消散的進程。 我死死地抓住船梆,在巨浪的沖擊下連站都站步住,眼睜睜看著橋魅一點點消散,可是她至始至終仿佛是在享受一件很美妙的事情,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微笑,等到風平浪靜,橋魅,也就再也看不見了。 這一切來的太突然了,我整個大腦都是一片空白,看著巨浪平息,我喃喃地站起身來到橋魅消失的地方,看著被海水打濕的船板,伸手在懷里掏出玉姐交給我的那顆女鬼淚,靜靜地攤在手中,還沒等我多看一眼,耳聽得“咔”的一聲脆響,女鬼淚打正中心裂出一道道細小的裂紋,化作真正的淚水,順著指縫流淌了下去。 我一時間有些茫然,抬頭看著四周的海面,數不盡的水鬼依舊圍在小船的四周,只是先前彌漫在空氣中的戾氣卻蕩然無存,接著齊齊默不作聲的朝著小船靠攏,一只只慘白的手臂搭載船身上,推著小船緩緩前行。 在水鬼的簇擁下,小船在苦海中快速前行,船頭的白蠟依舊閃著微弱的燭光,淡淡地照著前面的路,直到一個和在黃泉河邊看到的相似渡口出現在視線中,船停靠岸,所有的水鬼朝我齊齊鞠了一躬,接著便在水面上消失的無影無蹤。 “九泉府千百年來將九泉巡河人的職位一直指定給你們白家,我一直都是心有不服的,今日得見白家后人不過弱冠之年,卻能渡得苦海中數千水鬼,還能讓橋魅悟得救人自渡,重新墮入輪回,此舉著實令我折服?!?/br> 看著已進入苦海便消失的沒了蹤影的干尸,此時就站在渡口上面,我失神地將目光從手上挪開,看了他一眼道:“可以回去了吧?” 干尸似乎有些發(fā)愣,道:“都已經到這里了,難道你就不想上岸看看么?” 我搖了搖頭,道:“不必了,回去吧,我怕他們等著急了。” 干尸空洞的眼眶盯著我看了半天,才嘆了口氣邁步走上船頭,撐著小船往對岸的方向劃了過去。 小船在離開苦海之后沒有改變方向,繼續(xù)朝著我們來的那條河流逆流而上,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直到來到了那塊刻有可還字樣的石碑跟前時,我轉過頭看向他說:“債都已經還清了么?” 干尸手中撐著船蒿,點點頭說:“數千水鬼皆被橋魅一人感化,齊齊頓悟,恐怕這是上一世的你,都沒有想到的吧?!?/br> “上一世的我?” 我皺著眉頭說:“你知道上一世的我?” 那干尸好像是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干笑了兩聲說:“我也是聽你爺爺當時說的。” “我爺爺說什么了?”我追問道。 “你爺爺說,苦海里的水鬼都是你上世造的孽,今世若不償還,死后定當被關入黃泉獄,永世不得超生?!?/br> 第一百三十八章 婆娑樹 我感覺心頭微微顫動,忽然明白了玉姐當初對我說的那番話的含義,縱然心中千絲萬縷,可針眼只有一個,而對我來說,現如今唯一能解開所有事情真相的線頭,就是我爺爺。 “入那輪回場,飲那孟婆湯,死了之后重新投胎做人,這在佛教中稱作解脫,人活一世,總會在不同的階段遇到一兩件難解之事,這些事情或許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消失,也可能會陪伴著你一生,可是無論怎么樣,等到臨死的時候總會隨著生命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這既是解脫也是重生?!?/br> “可是很多人卻在臨死的時候想不明白,生怕這一死就將前世的人和事忘得一干二凈,卻不知若是每一世的死亡都將這一世的孽債背到下一世,周而復始,循環(huán)往復,十幾世的孽債壓身,死亡成了還債的因果,恐怕就是神,也得被壓彎了腰嘍。” 看著干尸毫無表情的面孔,我聽完沉思了片刻,忍不住問道:“那有沒有人真的可以記得前世因果,負債而活呢?” 干尸搖搖頭,嘆了口氣說:“逃離生死輪回,將自己煉成怪物只為一世因果,這種人當然有,他們是如何做到的我不知道,但我唯一清楚的一點是,這些都活的不開心,在他們的世界里,沒有新生,沒有自我,更無法享受永生的樂趣,有的只是無休止的回憶跟過往,而且這人被天地所不容,行為處事稍有差錯便會被天劫劈的灰飛煙滅,永世沉淪,無法逃脫?!?/br> 干尸撐著小船在河水中逆流而上,穿越水洞回到了茅草屋旁邊,將船蒿深深插入水中之后,說道:“走吧,輪回的齒輪一旦開始,便無法停下,既然所有的事情都壓在了這一世,與其逃避和懼怕,不如勇敢面對,一切事物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放手一搏,不要給自己再留下遺憾。” 我點點頭,翻身下船來到紅鯉跟劉三手身邊,卻忽然感覺他話里有話,為什么要用再? 可是再等我轉頭看向他時,小船還在,可是撐船的干尸卻真的變成了一具干尸,身體忽然干癟,化成了一堆腐rou堆在船上,手臂脫離了船蒿,小船失去支撐順流而下,那支在船頭任憑苦海風浪拍打而不滅的白蠟,也在此刻化作一縷白煙,裊裊飄散在了空氣之中。 我無法形容當時內心里的感受,只是呆呆地看著小船一點點消失在視野中,紅鯉拉了拉我的胳膊說:“走吧,這對他來說,未必也不是一種解脫。” 我點了點頭,看了眼狼妖跟血狐道:“你們兩個確定要跟我走么?” 血狐依舊是那種復雜的眼神盯著我,沒有開口,倒是狼妖張開嘴說:“跟不跟你走,等找到草王再做決定吧?!?/br> 我才想起來這次進山的主要目的還沒有著落,抬眼掃過四周,問狼妖道:“當年這里來過一批人,你知不知道他們在城里找什么?” 狼妖沒有說話,反而是轉過頭看向了茅草屋的背后,我心頭一動,趕緊跑了過去。 之前一門心思都被這干尸所吸引,無暇顧及其他,等來到茅屋的后面,才發(fā)現這里居然種著一棵茂盛的大樹。 而且在這種暗無天日的環(huán)境下,眼前的這棵大樹長得非常好,蒼翠挺拔,枝繁葉茂,還開滿了一朵朵紅色的小花,正當我想湊近看的時候,身后忽然響起了劉三手的驚呼:“婆娑樹!” 我止住了身形回頭看著劉三手說:“你認識?” 劉三手臉上的表情跟見了鬼似的,顫抖著身體一步步走到樹下,拿手在上面撫摸著樹干道:“枝生白毛,葉長紅花,是佛祖釋迦牟涅槃之處,等到婆娑花開,便會生出與舍利子形狀一般無異的果實,食之可白骨生rou,死人復生啊?!?/br> 我看著劉三手完全沉迷于婆娑樹的神情,皺著眉頭來到樹下,看著樹上花開正旺,卻沒有果實的存在,不由得有些疑惑道:“什么時候才能結果?” 劉三手嘆了口氣,將腦袋從樹干上挪了回來,幽幽道:“不知道?!?/br> “你不知道?” 我詫異地看著劉三手,就見他愁眉苦臉的轉過頭說:“這玩意兒我也是聽說,還是頭一次見,哪知道它什么時候結果啊?!?/br> “婆娑果的效果可遠不止你說的那么簡單?!?/br> 狼妖這時邁著步子來到了樹下,猩紅的眼睛盯著婆娑樹,淡淡道:“當年幽泉城毀于一旦,皆是因為這棵婆娑樹而起,而且我在這里這么多些歲月都未曾聽說過它有結過果實,聽聞其結果的條件并非時間,而是機緣,機緣不到,你們就算在這里再等上個千年,也等不出個結果。” 我愣了愣,聽干尸所言,當年幽泉城的毀滅跟衛(wèi)君瑤脫不了干系,而狼妖卻說這一切皆是因為這棵婆娑樹,難道衛(wèi)君瑤是為了它才來到這里,還毀了一座城? 我不太能接受這個說法,畢竟幽泉城身為九大獄城之一,本就不是以一人之力就能覆滅的,而且以她跟羅剎城城主的關系來看,吳山似乎并沒有同九獄九泉交惡,說不定一切都只是巧合罷了。 “可惜了。” 劉三手在這個時候砸吧著嘴圍著婆娑樹繞了一圈,說:“要不咱們還是在草王身上想想辦法吧,開山鑰匙已出,草王一定就在那附近,總不能在這干等下去,學那釋迦牟尼磐涅成佛吧?” 我嘆了口氣,目光又在這婆娑樹上看了一眼,才戀戀不舍的跟著眾人原路返回。 等到穿過巨石門重新回到幽泉城的時候,就感覺城里的光線似乎比離開之前暗淡了許多,整座城里漆黑一片,連眼前的路都有些看不太清,不禁抬起頭看了眼洞頂,發(fā)現之前散布在上面的熒石好像全都暗了下去,只剩下星星點點還閃著淡淡的綠光。 連狼妖都在此時瞇著眼睛抬頭看了一眼,默不作聲地加快了步伐,沖著城門飛奔了過去。 當眾人離開幽泉城,順著鐵梯重新回到地面上的時候,外面日頭正盛,也不知道在里面呆了多久,環(huán)顧四周,和離開時沒有什么區(qū)別,我和紅鯉還有劉三手還好,只是狼妖跟血狐站在那里,一動也不動,感覺有些恍惚。 我們三個沒有打擾他倆,靜靜地等著他倆從失神中醒過來,然后狼妖看了我一眼說:“你真不打算將我倆留在身邊?” 我笑著說:“是留還是囚禁?” 狼妖瞇著猩紅瞳孔此時化作了一條針線,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說道:“等把當年留下的事情處理完之后,我會去找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