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節(jié)
“我掌管九泉府律刑司數(shù)百年,自我手底下走過的犯人無數(shù),很多時候我不需要開口問任何一個字,只是看一眼,是人是鬼便分辨可知,但你不一樣,白小乙,我觀察了你很久,雖然見面的次數(shù)不多,但是,你和其他人不一樣?!?/br> 白骨說話,看起來格外詭異,可接下來,他那藏在寬袍大袖中露出一雙同樣是白骨森森的手掌,緩緩向我走來,開口說道:“我相信,這未來的天下必定有屬于你白小乙和衛(wèi)君瑤共同的一份,你我合作,共享古道,如何?” “你想怎么合作?” “你所需要的便利我都能給你,而你只需要為我做一件事情便可。” “要挾聻漸?” “不,拿下吳山,聯(lián)合古道其他勢力與九泉府分庭抗禮,一直拖到九世惡僧陷進這汪泥潭,無法脫身的時候,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就好了?!?/br> 饒是已經(jīng)提前做好了心里準(zhǔn)備,看當(dāng)聽見這番話是來自九泉府律刑司大人聻離口中,還是忍不住震驚不已。 他想篡權(quán)! 而且是在沒有一兵一卒的情況下,他想取九世惡僧而代之,成為新的九泉府府主。 “你不相信我?” 見我面露驚訝,聻離笑道。 這個笑只是聲音上的笑意,他的一張白骨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鬼門龍王對吳山圍而不攻,只是因為還沒有拿清楚吳山的底細,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愿意替我們黨馬前卒,在我們的大軍派往援助之前,他是不可能讓自己的人去送死的,所以你有充足的時間搶在他前面,將吳山易主?!甭炿x說道。 “如何易主?”我緊問道。 可他卻話鋒一轉(zhuǎn),說:“你這次來朔方城,是通過這里,去九獄九泉吧?” 我不置可否。 “去九獄九泉,招攬十萬舊部,想趁亂舉旗建立屬于你白小乙的勢力,是吧?”聻離語出驚人。 見我滿臉戒備,他笑了笑說:“不用懷疑,我在九泉府不僅僅是負(fù)責(zé)刑律,一些消息打探和jian細安插,也歸我管?!?/br> “你那十萬舊部我早已安頓妥當(dāng),作為朋友,作為盟友,他們隨時可以聽從你的調(diào)遣,兵鋒所指,戰(zhàn)無不勝,可如果作為敵人,那這十萬大軍就將會是我的心腹大患,憑我的實力縱使不能講他們消滅,可一旦上報給了府主,他們所要面臨的下場,小乙,你可想而知。” 我終究是小瞧了聻離。 這個手上只掌握一些獄卒和九座監(jiān)獄的骷髏,所想和所考慮的事情,要比我遠得多。 我沉思想了半晌,一直默不作聲的衛(wèi)君瑤,淡然開口:“合作什么時候開始?!?/br> “現(xiàn)在?!?/br> “可眼下不是我們出面的好時機?!毙l(wèi)君瑤說道。 “淡然。”聻離點頭道:“對于聻漸,我現(xiàn)在還不著急動手,你們可以先去做自己的事情,比如,招攬舊部?!?/br> “不過在此之前,我需要見幾個人。”我開口道。 “我們?nèi)胫魉贩匠堑臅r候也找過他們,但是沒有蹤影,他們并不在城內(nèi)?!甭炿x像是猜透了我的心思,話搶在前面說道。 我和衛(wèi)君瑤對視了一眼,只能嘆聲道:“那就有勞聻大人了?!?/br> …… 當(dāng)天晚上,聻離以回府重建九大監(jiān)獄的名義,將我和衛(wèi)君瑤送出了朔方城。 從朔方城的北關(guān),一直到九獄九泉,綿綿無絕,浩浩蕩蕩的船隊讓我和衛(wèi)君瑤咋舌,聻漸一直自稱九泉府百萬陰兵,或許還是謙虛的說法。 “這次我們站在了聻漸的對立面,你覺得勝率有多大?” 二人坐在船艙里,看著窗外如同海水般泛濫的陰軍,我有些忍不住心悸道。 衛(wèi)君瑤收回了目光,淡淡說:“以聻漸的位置和手下掌握的兵權(quán),他即便是想成圣,但也不會背叛九世惡僧?!?/br> “為什么?”我不解道。 衛(wèi)君瑤抿嘴說道:“就像吳青山不會背叛我一樣,忠將方能勇猛,古往今來背叛主上的大臣不少,可將領(lǐng)卻寥寥無幾,在他們的眼中,或許對力量追求到了極致,但也無法超脫忠誠二字,如若不然,當(dāng)初在晾尸崖,他明知道你對他有多重要,但依舊不會不留余地地執(zhí)行九世惡僧的指令。” “可這么一來,你覺得聻離能給我們帶來的好處,會比他多?” 衛(wèi)君瑤笑道:“同樣的道理,再厲害的大將,最終都會死在一個jian臣的手中,所以我們選擇不會錯的。“ 我聞言駭然。 十萬陰軍的藏身地一直都在聻離的秘密監(jiān)視之中,而且我也曾經(jīng)去過,就在埋藏著白家先祖尸骸的峽谷中,葬龍谷。 水淹九獄九泉,葬龍谷也沒有免受其害,當(dāng)我們趕到的時候,那里一團團龐大漩渦密布,小船不能離的太近,只能遠遠的停在一邊,我和衛(wèi)君瑤下水去搜尋。 水下全都是數(shù)不盡的暗流,我們兩個只能手拉著手才能保持彼此不被沖散,并且雖然是第二次來,可這里太大了,兩個人潛入水底漫無目的地尋找,無異于大海撈針,我甚至連那幾個白家先祖藏身的洞xue都找不到,眼看著就要放棄,衛(wèi)君瑤卻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忽然拿手在我面前指了指,然后拉著我的手潛到了河底,二人站在峽谷邊上,目光所視,是一個只能容納一人彎腰進出的山洞。 我不解地看著她,在水中衛(wèi)君瑤也沒發(fā)解釋,沖我使了個眼色后,直接徑直鉆進了山洞里,我急忙緊隨其后,而就在腦袋探進山洞的一剎那,就感覺包裹在皮膚上的水流一空,等到整個人穿過,才驚訝的發(fā)現(xiàn),這個山洞里竟然沒有水。 漫天的洪水被憑空擋在了洞口,無法流入,衛(wèi)君瑤擰了擰濕透的衣服說:“整個峽谷里只有這里的戾氣最為濃郁,那些將士死后并不甘心,一直在等著有朝一日重歸戰(zhàn)場的機會,并且已經(jīng)過去了千年,我怕他們許多人的心智都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變化,待會兒你要做好思想準(zhǔn)備,切記不要沖動,有什么不好拿主意的,交給我就行?!?/br> 本以為是水到渠成的事,但沒想到衛(wèi)君瑤如此慎重,我點點頭,沉思之際卻還沒開口,耳邊廂就響起了一陣爆喝。 “何人如此大膽,竟敢擅闖我白家軍大營,速速退去,不與你計較,否則,殺無赦!” “白家軍?” 我心頭猛地一跳,一股難言的情愫在心中悠然升起,看著衛(wèi)君瑤,就見她擺擺手示意我不要說話,繼而整了整衣物,昂頭沖洞中的黑暗凜聲道:“白超可在?” “你是來找白大將軍的?” 山洞里發(fā)出一聲輕咦,可緊接著就感覺一股子陰風(fēng)“嗖”地一聲從里面吹了出來,卻還沒有吹到臉上,就發(fā)現(xiàn)面前站著一個人。 一個虛無到只能看見輪廓的人影。 雪白的盔甲覆滿全身,銀色的頭盔上一根金纓沖天而立,樣子看起來不過三十來歲,腰挎長刀,可是臉上和盔甲上卻布滿了疤痕,雙目炯炯地盯著我們兩個半天,“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厲聲道:“白家軍中軍校尉白進,在此等候主人和公主千年!” 第五百零八章 白超 白家軍……白進? 看著跪在面前的年輕將軍,我轉(zhuǎn)過頭看了眼衛(wèi)君瑤,衛(wèi)君瑤之前緊繃的神色放松了下來,輕聲說道:“白校尉請起。” 白進緩緩站起身,面色激動的盯著我們二人說:“主公和公主這次前來,是要帶著弟兄們離開的嗎?” 我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開口問道:“其他人呢?” “里面請!” 白進側(cè)身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后走在前面帶著我和衛(wèi)君瑤徑直走進山洞深處。 山洞的通道狹窄潮濕,許多時候需要彎著腰才能通過,我很難想象在這種地方,當(dāng)真可以容納十萬陰軍? 可是再往前走,直到穿過一個需要爬很長時間才能通過的洞口時,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是,是一座尸山。 一座由腐爛尸骸所堆積成的龐大尸山。 浩浩蕩蕩將整個不見邊緣和頂部的山洞填的滿坑滿谷。 滿眼都是綠瑩瑩的鬼火在飄動,將視線映的一片慘綠,但更引人注目的是,是一支插在尸山頂上的暗紅色旌旗,旌旗早已被戰(zhàn)火和歲月磨礪的破爛不堪,破洞百出的旗幟上面沾滿了灰塵和污泥,卻只有一個大大的“白”字,顯得各位醒目刺眼! 白家軍! 看到這面旗幟,我內(nèi)心深處的某個地方似乎受到了召喚,身體里的血液逐漸沸騰,轉(zhuǎn)過頭,就發(fā)現(xiàn)連衛(wèi)君瑤的臉上也無不寫滿了動容,輕輕吐了口氣說:“又回來了?!?/br> “是公主回來了嗎?” 隨后衛(wèi)君瑤的話音落地,一聲虛無縹緲輕咦在山洞中回響,緊接著漫天的鬼火像是被感召一般,蜂擁地朝我二人圍了上來。 “是公主回來了!” “咦?這個人是誰?那道是……” “是主公!主公和公主一起回來了!” “蒼天啊,我等苦等了千年,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 面前的鬼火越聚越多,耳邊的低呼和高亢此起彼伏,我和衛(wèi)君瑤面面相覷,而就在此刻,站在身前的白進一挺胸膛,高聲喝道:“肅靜!” 白進雖然只是個校尉,但好像在陰軍中的威嚴(yán)極高,一聲怒喝,所有的鬼火朝外退了數(shù)丈,圍成一個圈,將我和衛(wèi)君瑤團團包圍在其中,場面也一度安靜了下來。 這個時候衛(wèi)君瑤朝前踏了一步,目光冷冷地掃過四周,低聲說道:“為什么就只有白進一個將領(lǐng),白超等人呢?為何還不現(xiàn)身?” 可一提到白超,我發(fā)現(xiàn)這些鬼火都像是不受控制地晃動了一下,就如同人的情緒,因為這個名字,產(chǎn)生了劇烈波動。 久久不見回聲,衛(wèi)君瑤神色一凜,嬌喝一聲:“白進!” “末將在!”白進一個激靈轉(zhuǎn)身朝著衛(wèi)君瑤躬身道。 “白超人現(xiàn)在何處,還有白青、白元,這些中軍偏軍的統(tǒng)領(lǐng),人都哪去了?” 白進面露糾結(jié),目光朝著山洞的深處瞟了一眼,猶豫道:“各位將軍……就在里面?!?/br> “那還不速速出來,拜見主公?” “都多少年了過去了,白家軍雖然還姓白,但已經(jīng)不是某個人的白家軍了?!?/br> 一聲極為慵懶,當(dāng)中又夾雜著不屑的聲音在山洞里驀的響起。 這聲音就仿佛是有魔力一般,讓所有的鬼火顫動的更加厲害,齊齊躲到了一邊,仿佛避之不及,而就在他們讓出來的一條路中,黑暗里有盔甲生和骨骼摩擦聲作響,迎面出現(xiàn)的,是一個披著盔甲,只剩下白骨和爛rou的行尸。 行尸的骨架并不完整,一條大腿上少了一根腿骨,走起路來需要手里的長刀作為支撐,臉上的rou并沒有腐爛殆盡,還有一顆眼珠和少許爛rou掛在上面,并隨著身體的晃動,而左右搖擺。 “白超?!毙l(wèi)君瑤寒聲道。 “本帥身體不便,就不給吳山公主和白大人行禮了?!卑壮曅ζげ恍Φ卣驹诓贿h處,雙手杵著刀柄,目光看向一旁的白進說:“不是說了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許入內(nèi)的么,你違反了軍規(guī),自己去領(lǐng)八十棍杖吧?!?/br> “等一下!” 看著衛(wèi)君瑤臉上騰起的怒容,我向前跨了一步,看著面前這具尸骸淡然道:“他認(rèn)我為主公,所以,你沒有資格責(zé)罰他?!?/br> “好久不見,沒有想到你現(xiàn)在變硬氣了。”白超笑道。 “聽君瑤說,你現(xiàn)在是這里的統(tǒng)帥?”我問道。 可他卻搖搖頭,“不是現(xiàn)在,而是一直都是他們的統(tǒng)帥,曾經(jīng),現(xiàn)在,也包括將來,這一點不會改變?!?/br> 黑暗的山洞里,鬼火聚集,一人一尸彼此默默地注視著地方,我現(xiàn)在才終于知道在進山洞時衛(wèi)君瑤要我小心的是什么,這白超任白家軍統(tǒng)領(lǐng)已經(jīng)超過千年,在軍中的威信不言而喻,要是不把他搞定,恐怕今天就算來了,此行也將會是一無所獲。 但是這個白家軍,我今天必須收回帳下! 沉思片刻,我盯著面前的腐尸笑道:“看來今天我是白走一趟了?” “也不會?!卑壮哺α似饋恚斑@里還是有些人對你念念不忘的,正好你這次來把他們帶走,免得總有人說我不近人情,忘恩負(fù)義,對吧,白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