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下大亂，咱們可倒了大霉嘍……”

    我和衛(wèi)君瑤端著茶碗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后就見她站起了身手提茶壺走到了身后的那桌，將茶壺水在那兩人詫異的目光中給他們滿上，隨后笑道：“二位大哥方才所說的落雁城，可是之前的落雁鎮(zhèn)？”

    衛(wèi)君瑤下船前早已經換上了黑色的斗篷，臉上被輕紗遮住了大半，只露出一雙明眸，可近距離的觀察下，卻也足以嫵媚眾生，讓兩個人張大了嘴呆在了原地，直到衛(wèi)君瑤徑直在他倆身邊坐下，當中一人才咽了口唾沫，說：“姑娘是想打聽落雁城吧？”

    衛(wèi)君瑤點點頭：“能說說么？”

    “其實也沒啥?！绷硪蝗艘姞罴泵釉挼溃骸熬褪悄莻€破鎮(zhèn)子不知道怎么了被鬼門龍王看中，要在那邊建一座北塞重鎮(zhèn)，現在基本上已經建的差不多了，正把我們附近這些小鎮(zhèn)里的人往里面引呢?！?/br>
    “還有還有。”好像是感覺這家伙在美女面前搶了自己風頭，另一人急忙伸著腦袋，唾沫星子滿天飛，說道：“其實我知道，落雁鎮(zhèn)之所以擴建成落雁城，主要是因為聽說那里其實一直都是個沒被人發(fā)現的渡口，能一直通往人間，鬼門龍王就是為了這個才大舉兵力，在那里修城建墻的?！?/br>
    落雁鎮(zhèn)不能直通人間，但他卻連接著通往人間和九獄九泉的三道灣，看來鬼門龍王已經發(fā)現了這里的秘密，但不知道我們現在還想通過這里回到人間，還來不來得及。

    “那現在那條路還能走么？”

    衛(wèi)君瑤似乎和我想到了一起，輕聲問道。

    “早就不能拉?！蹦菨h子滿臉遺憾地說：“也不知道是哪個王八蛋早就發(fā)現了那里還藏著不說，不然咱們這些人在這待了這么多年，這輩子還能有機會去人間看一看，死也值了啊?！?/br>
    “你說的那個王八蛋我好想聽人說過，姓白。”另一個漢子點點頭：“對，就姓白?！?/br>
    衛(wèi)君瑤難以察覺地輕笑了一聲，隨即正色道：“為什么不能走了？是被鬼門龍王派人守住了么？”

    “那倒也不是?！蹦菨h子說道：“聽說從落雁鎮(zhèn)往北走的水域一到晚上就不太平，有水怪水鬼出沒，常人根本走不得?！?/br>
    水怪水鬼？

    我聞言一愣，但隨即恍然大悟。

    昔日鎮(zhèn)河古佛被我從河底引了上來，古沉木棺也改成了古沉木船，沒有了古佛的存在，這些被他鎮(zhèn)壓了數百年的水鬼水怪在我們上次通過鬼門峽時便早就在那一帶興風作浪，而且數量龐大，不是一般人可以控制的。

    “那鬼門龍王就沒有派兵去解決這些東西么？”衛(wèi)君瑤沉吟了片刻問道。

    “派了，派了還不老少呢?！?/br>
    “結果呢？”

    “一個都沒有回來?！?/br>
    衛(wèi)君瑤點點頭，偷偷瞟了我一眼，隨后問道：“那現在落雁鎮(zhèn)還讓進么？”

    “讓啊?！蹦菨h子豪氣道：“不過姑娘你要是用船的話就用我的吧，不收錢，而且我對那邊熟……”

    “你熟個屁，落雁城都是老子的建的，要說熟？你有我熟？”

    看著兩個人就要為此吵起來，衛(wèi)君瑤輕輕笑說了聲謝謝，便起身來到我身邊說：“走吧?！?/br>
    第五百四十二章 三道灣問策

    鬼門龍王對落雁鎮(zhèn)動手早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我和衛(wèi)君瑤并沒有為此感到多大的意外，只是落雁鎮(zhèn)的水怪或許會對我們這次重返人間多少造成點麻煩，但也只是一點而已。

    當我和衛(wèi)君瑤離開茶館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二人直接乘船趕往落雁鎮(zhèn)的方向，可人還沒到了地方，一座雄偉高大的城墻，赫然在夜幕中如同張開了巨口的猛獸，出現在了視線當中。

    我不知道鬼門龍王為了落雁鎮(zhèn)到底耗費了多少人力財力，離開這里才短短數月的功夫，昔日簡易破爛的渡口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高達數十丈，由一塊塊巨磚壘砌而成的戰(zhàn)爭堡壘，城垣上垛口，塔樓不計其數，密密麻麻全是剛剛升騰起的火把，并且城門洞開，載著大批巨木石磚的貨船進出往來，好不熱鬧。

    “鬼門龍王這是在提前給自己準備后路了?！?/br>
    站在船頭上，衛(wèi)君瑤看著眼前的此情有些感嘆道：“估計通過西南的戰(zhàn)事，他已經反應過來自己現如今處在一個什么位置，不忍就此當做就全都額炮灰，才會大興修剪落雁鎮(zhèn)，好給自己提前留條退路?！?/br>
    “可就算是留退路，落雁鎮(zhèn)離著朔方城咫尺之遙，他能退到哪去？”我淡淡道。

    “可這就是鬼門龍王的高明之處了。”衛(wèi)君瑤嘆道：“古道十幾大渡口，他在這個時候不管在哪一座城池做動作，都會被九泉府認作是有不軌之心，只有落雁鎮(zhèn)，就在朔方城的眼皮子底下，只要是在九泉府的可控范圍之內，不管他干什么，都不會輕易出手阻撓，畢竟鬼門龍王算是他們在古道中唯一可以用得上的人，再說了，以后就算是逃，不管逃到哪，哪里又會比人間更安全呢？”

    二人說話間，小船已經緩緩駛離了落雁鎮(zhèn)渡口，繼續(xù)往北走，雖然沿途有巡兵把守，但也都是形同虛設，似乎鬼門龍王也想借著旁人之手來幫他解決水中大患，二人幾乎是暢通無阻，就來到了水怪河域之內。

    來到這里，河面上以及兩岸四周，基本上已經看不見任何的燈火，河水漆黑如墨，今晚的夜空中也只是倒掛著一彎殘月，迎面吹過的河風中帶著淡淡的腥氣，吸進鼻子里感覺有些微微不適應。

    “水里的東西不少啊?！?/br>
    雖然人還站在船上，但是能感覺到一股股暗流在水中翻涌，我撐著船逆流而上，衛(wèi)君瑤就站在我身后，目光淡淡地掃向平靜的水面，幽幽說道：“你只管劃船，有什么東西，交給我就是了?！?/br>
    我剛一點頭，衛(wèi)君瑤卻已經動了。

    一把撿起放置在船板上的青鋒影，身體飄飄然落在了水中，可是雙腳卻如履平地，快速地水面上濺起一趟白色的水花，但隨之就見在她身后的水中，一道道龐大的陰影迅速跟進，可是衛(wèi)君瑤卻置若罔聞般帶著它們快速消失在了視線當中，但片刻后，一聲洞徹云霄的巨吼劃破夜空，緊接著便是鳳鳴長啼，火紅的光芒，緩緩撕裂了遠方的黑暗。

    雖然知道以她動用鳳血的力量，在這河中不會有什么危險，但看著開始翻滾的河面和不絕于耳的獸吼，還是忍不住加快了手中劃船的速度。

    可到了切近，就看見一頭似龍非龍，似牛非牛的龐大水獸，半個身子都露在了河面上，前蹄上翻，腦袋高高翹起，而衛(wèi)君瑤就如同一尊夜幕下的殺神，單手持劍立在它的頭頂，另一只手緊緊攥著它彎曲沖天的犄角上，回頭沖我喊道：“你劃的太累啦，就讓它給咱們帶路吧?！?/br>
    衛(wèi)君瑤說完翻身從水獸的腦袋上躍下，徑直跳到了船頭，隨后拍了拍手，就見那巨獸如同紅燈籠一般大小的眼睛竟然閃過一絲恐懼，隨后發(fā)出一聲低吼，轉身就將整個身體都鉆進了河底。

    見我面露疑惑，衛(wèi)君瑤笑道：“青牛吼，算是古道水中霸王的存在，有它給咱們帶路，就不怕那些其他的水鬼水怪了?！?/br>
    聲音未落，就感覺船底像是被什么東西重重撞了一下，緊接著就看見視線在水面中逐漸升高，一道龐大的水下陰影瞬間將四周的河面覆蓋，小船連帶著人微微抖動了幾下，然后就不受控制，開始逆流前行。

    看著兩岸景色在眼前快速閃過，我不禁嘖了嘖舌，可衛(wèi)君瑤卻仿佛做了一件習以為常的事，一拂袖，便轉身鉆進了船篷里。

    有了青牛吼的保駕護航，小船一路前行并未受到多少水鬼或者水怪的干擾，只是在兩界交界處的峽口幾近顛簸，等來在了三道灣，天空灰蒙蒙一片，也無法辨別出準確的時辰。

    排教眾人都已經追隨了季宗卜，三道灣和上次來一樣，寧靜異常，可就在我和衛(wèi)君瑤登岸想要換竹筏繼續(xù)前行時，一聲淡淡的佛號，從林子里傳了出來。

    “阿彌陀佛，兩位施主可是讓貧僧好等啊?！?/br>
    是那個和尚！

    聽見聲音我陡然一驚，同衛(wèi)君瑤齊齊轉過頭，就見之前那個將我從君朔手中救下的年輕和尚手施佛禮，滿臉含笑地站在竹林入口處說道：“看來貧僧的道行還是不夠，少算了三天，就白白在這等了三天?！?/br>
    “你等我們做什么？”

    看著和尚突然出現，我不禁有些警惕地問道。

    “施主找貧僧做什么，那貧僧自然也是為什么會在這里等施主?！焙蜕行Φ馈?/br>
    “大師?！?/br>
    踟躕之際，衛(wèi)君瑤突然向前跨了一步，微微施禮說：“大師今日前來，是否是為了小乙？”

    “小乙？”和尚笑著搖了搖頭：“我是在等無心。”

    “我不叫無心！”

    饒是到了現在的境界，可不知為何，對于南溟和所有有關南溟的事物，我心里還是有著一股莫名的抵觸。

    可和尚聞言卻絲毫不為之動怒，依舊臉上掛笑，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說：“薄茶兩杯，二位施主還是坐下來說吧?！?/br>
    “以惡制惡，險途開路，女施主好手段。”

    坐在林中破敗的茶棚里，和尚拎著茶壺給我和衛(wèi)君瑤輕輕將面前的茶碗滿上，同時臉上笑吟吟地說道。

    “大師不出三道灣，卻能洞察天下之事，這才是真正的圣人手段?！?/br>
    衛(wèi)君瑤恭敬地雙手捧著茶杯，含笑回應。

    直到這時，我才真正有機會近距離觀察這個擁有著圣人手段和尚的真正面容。

    年紀看起來比我大不了多少，和顏悅色，無論是在面對君朔，還是和我們坐在一起飲茶，臉上至始至終都掛著淺淺的笑容，一雙明亮的眼睛里飽含著與世無爭，心平氣和的神態(tài)，就仿佛這天底下就沒有什么能讓他皺眉頭的煩心事一般，虛懷如谷，了卻紅塵。

    面對衛(wèi)君瑤的贊譽，和尚也只是微微一笑，隨即輕聲道：“兩位施主不遠千里，橫跨人古兩界，可否是為了南溟之事？”

    “正是?！毙l(wèi)君瑤輕嘆一聲，緩緩說：“現如今南溟兩大勢力將古道作為博弈的戰(zhàn)場，以古道蒼生的滅亡作為棋子，攪得天下大亂，民不聊生，我和小乙雖然有心搭救，卻無力回天?！?/br>
    “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女施主是想說這些吧？”和尚含笑道。

    衛(wèi)君瑤點點頭，同時將目光落在我身上，輕聲道：“大師可有良策？”

    和尚笑了，“你既然已知何解，又為什么要問我呢？”

    可為衛(wèi)君瑤卻搖搖頭：“恕小女子愚鈍，不明白大師何意？”

    第五百四十三章 落雁城

    “古道的興衰皆系于一人身上，難道施主會不知道么？”和尚微微頷首，低聲問道。

    “小乙雖然已經掌握了古修煉法門，可想憑一己之力，逆轉古道乾坤，還相差甚遠?！毙l(wèi)君瑤抿嘴說道。

    “是啊，想憑一己之力，翻轉天下大勢，小乙做不到，可無心可以?！?/br>
    和尚在說話時總是有意無意地將目光瞟在我身上，看的我坐在一旁極為不舒服，忍不住開口說：“大師有話不妨直說?！?/br>
    “無心侯，你當真不愿意再重回南溟，奪回你曾失去的一切么？”和尚淡淡問道。

    我皺了皺眉，“你這話，可不像是出家人說的?！?/br>
    “連墨姬也不要了么？”和尚意味深長地問道。

    我深深吸了口氣，看了眼身旁的衛(wèi)君瑤，沉聲說：“你和君朔是一伙兒的?！?/br>
    “施主這可就誤會貧僧了?！焙蜕泻呛切Φ溃骸拔乙歉换飪?，施主此刻早就已經身在南溟，又怎么會有佳人傍身，跟貧僧坐在這里喝茶論事呢？”

    “小乙不可對大師無禮。”

    衛(wèi)君瑤嗔了我一眼，隨即對和尚施一佛禮說：“還望大師指點迷津?！?/br>
    “殺了聻離和鬼嬰這兩個南溟使者，古道方可恢復天下太平?！?/br>
    和尚一句話道破天機，但卻讓我和衛(wèi)君瑤的心頭陡然下沉，特別是衛(wèi)君瑤，眉頭緊鎖，低聲問道：“如何殺？”

    “一個血鳳之體，一個真圣的弟子，想要手刃兩個跳梁小丑，還需要向貧僧討教么？”和尚笑吟吟道。

    “可即便是殺了他們兩個，那也難保南溟會再找出第三個第四個使者在古道中作亂，說起來也只是治標不治本?！蔽业馈?/br>
    和尚點點頭，但隨即饒有深意看著我說：“那你就沒有想過，古道億萬生靈，為什么幽都王和魔君就偏偏挑他們兩個，作為自己在古道中的代言人呢？”

    我眉頭一皺，“為何？”

    “因為只要你不去南溟，下一位九大無極魔中的無心侯，只會在他們兩人之間誕生?！焙蜕形⑽⑿Φ?。

    “而且貧僧之所以在這里等你，是因為貧僧從君朔口中得知，那個你曾經救下的墨姬已經尋你尋到了古道，就你們兩個這點實力，一旦被她發(fā)現，你或許可以安然無恙，可你身邊的這位女施主，可就性命堪憂了。”

    墨姬？

    我心頭一震。

    在當初和君朔剛見面的時候就聽他說過，無心侯正是因為替墨姬開罪才被幽都王放逐，來到了這里，可時間過去了這么久，這個墨姬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選擇在這個時候來找我，為了什么？

    可和尚卻好像是洞穿了我的心思，深有意味地說道：“無心侯和墨姬的愛情傳說在南溟中廣為流傳，現如今她得知了這個昔日為了自己而奮不顧身的男人下落，前來尋探，也是人之常情。”

    “那這跟我殺鬼嬰和聻離又有什么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