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節(jié)
…… “她也死了?!?/br> 我苦笑著看著漫天的星辰說:“是不是一旦我去了無寐城,那些跟我有關(guān)聯(lián)的人都會死?!?/br> 莫云既沒有承認(rèn)也沒有否定,只是隨后一揮,所有的星云散去,我才發(fā)現(xiàn),二人此刻正站在一處山間的宅院門前,只是宅院的大門上掛著一塊匾,匾上有書兩個大字:姚宅。 “怎么到這來了?” 接二連三的變故讓我根本已經(jīng)喪失了思考的能力,木訥地看著莫云邁步走進(jìn)宅前,伸手將院門推開,隨即側(cè)過身,目光所見,是院子中央的一個輪椅,和輪椅上的一個老頭。 “二,二爺?” 我在看清楚那老頭的面孔后,不可思議地跟著也走了進(jìn)去,并且隨著目光拉近,就見二爺頭上的頭發(fā)已經(jīng)寥寥沒有幾根,滿臉的皺紋中間盡都是一塊塊深褐色的老人斑,雙目渾濁,臉上,脖子上包括露在袖子外的胳膊和手掌,已經(jīng)瘦如枯柴,像極了一具干尸! 我能感覺到在二爺?shù)纳砩线€淡淡地散發(fā)著微弱的氣息,他還沒死,可離死也只是半步之遙,并且,他能看見我,也能看見莫云。 二爺渾濁不清的眼睛艱難地挪在我身上,他不能說話,但是余光里見他耷拉在輪椅扶手上的一根手指微微動了動,我急忙兩步走到跟前,蹲下了身子看著他說:“二爺……” 但是一個“二爺”出口,我嗓子里便哽咽地?zé)o法再繼續(xù)說下去。 功名利祿,過眼云煙,直到看見這個昔日里在偏門中意氣風(fēng)發(fā),不可一世的二爺變成眼前這副模樣,我才深深地領(lǐng)悟到了說出這句話的人,究竟飽含了多少辛酸和感悟。 姚二爺依舊無法開口,但是眼睛卻不斷地像是在給我示意般地往下瞟,我見之一愣,順著他的目光一路看向下方,隨即就發(fā)現(xiàn)在他的右手中,攥著一樣?xùn)|西。 是一個吊墜。 墜鏈從掌心處落了出來,滴答在空中,我愣了愣,抬起頭看向二爺,輕聲問道:“二爺,您要干嘛?” 二爺嘴巴動了動,但終究張不開嘴,卻在此時耳聽得“啪嗒”一聲物體清脆的落地聲響,穆然低下頭,就見二爺?shù)挠沂忠呀?jīng)張開,掉在地上的,是一枚裂紋斑斑的血色玉佩。 紅鯉! 看清楚玉佩的魚形模樣,我心頭猛然一顫,哆哆嗦嗦地伸著手將玉佩撿起握在掌心,可等我再度抬起頭時,二爺雙眼緊閉,腦袋歪向一旁,氣息完無。 “二爺!” 親眼看著二爺氣斷身亡,我腦子當(dāng)時嗡的一下,整個傻立在當(dāng)場,甚至忘記了怎么去哭,就這么靜靜地看著他,看著這位昔日在偏門中叱咤風(fēng)云的大掌舵,就此魂歸西去。 “生老病死,輪回轉(zhuǎn)世,你在九獄九泉呆了那么久,還會因?yàn)橐粋€凡人的死亡而感到悲傷么?” 莫云的話在耳邊淡淡飄來,才將我從迷離中喚醒,一滴清淚,從臉頰劃過。 “他的一生雖然只有短短幾十年,卻活的十分精彩。” 莫云走到了我身邊,一只手搭在我的肩頭,淡淡道:“生如煙花絢爛,死如古佛閉眼,魂歸九泉,卻又給活著的人留下的諸多念想,說實(shí)在的,我很羨慕他。” 我喃喃地抬起頭,看著莫云微微有些唏噓的面孔,慘笑道:“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離著自己遠(yuǎn)去卻無能為力,你想要的,是這些?” 莫云沉默。 “還是說,你將生死離別看做是場游戲,不甘只當(dāng)局外人,想要身臨其中?” 莫云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綜你所說,最可悲的,其實(shí)是沒有參與這場游戲的資格。” “你真的把人生當(dāng)做游戲?”我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冷笑著說道。 莫云輕嘆:“人生如夢,戲如人生,無法體會這游戲人間的樂趣,即便是長久駐世,又有何意義?” 我輕輕吸了口氣,從地上站了起來,看著姚二爺?shù)氖w說道:“你不懂?!?/br> “不懂什么?” “不懂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不懂什么叫無能為力,更不會懂當(dāng)你終其一生想要改變某些事情,可到最后你最重要的人卻無法親眼見證你取得成功的那一刻,命運(yùn)永遠(yuǎn)只是將凡人當(dāng)做螻蟻一般在手中把玩,善良的人孤苦終生,卑劣的人卻可以為所欲為,如果這就是所謂的天道,那么這個大道我寧愿不證,但倘若有一天給我白小乙一個選擇,我愿成魔,而不是成圣!” “所以抱歉,你的交易,我不能答應(yīng)!” 我伸出手將二爺?shù)纳眢w從輪椅上抱起,然后轉(zhuǎn)身走在了桂花樹下,昔日破敗的桂花樹已經(jīng)長滿了綠葉,淡淡桂花香氣四溢,正如我第一天來到姚宅所聞到的那股味道。 “二爺,既然您喜歡下棋,那么我就將您安放在這里,等小乙哪一天解決完身后之事,定會帶著衛(wèi)君瑤,還有紅鯉,陪您好好下一局。” 將二爺?shù)氖w放在了石椅上,掰開鋪在地面上的石磚,徒手拋出一深坑來,隨后將二爺安葬,我站直了身體,星云之力運(yùn)轉(zhuǎn),化指為劍,在桂花樹的樹干上刻下一行字:盜門大掌舵姚二爺之墓。 “恭喜你,你突破了?!蹦圃谏砗蟮?。 我盯著二爺?shù)膲災(zāi)钩聊似?,隨即轉(zhuǎn)過頭看向莫云,淡然說道:“把我送回南溟吧?!?/br> “你還想去無寐城?” 我點(diǎn)點(diǎn)頭:“你知道凡人和圣人,到底是什么嗎?” 第五百六十五章 勝天一子 莫云看著我,不動聲色地問道:“是什么?” 我笑了笑:“證得大道,與天地同壽,跳出輪回因果,卻不知道自己和凡人究竟有何區(qū)別么?” 莫云搖搖頭:“所謂圣人,自古以來的說法有很多,有稱天地圣人,也有稱天道圣人,在黃河千年古戰(zhàn)之前,也一度被稱作是混元大羅金仙,但不管它叫做,其實(shí)都只是一種修煉的境界,畢竟圣人并不是天地間最強(qiáng)的存在,成圣之后,要走的路依然很長?!?/br> “所以,你走膩了?”我問道。 莫云點(diǎn)點(diǎn)頭:“生無可戀,即便是長生也只是徒將這無趣的人生延長到了無限,你想變強(qiáng)去守護(hù)你想要守護(hù)的人,而我需要一具縱橫十四世,而未得善終的怨侶之軀,來滿足我棄圣的夙愿,各取所需,有何不好?” “可即便是擁有圣人之能,救出君瑤卻注定生生世世不能在一起,要這圣人之軀,又有何用?”我冷聲。 可誰知莫云聞言突然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看著我說:“所以人都是自私的,你所謂的想要救她不過是因?yàn)閯e人將她從你身邊奪走,你的占有欲讓你無法容忍,就像是一個孩子被人搶走了自己心愛的玩偶,拼盡全力地也要奪回來,卻絲毫不顧在這個爭奪的過程中,玩偶會不會受到傷害!” 我愣住了,莫云的話鉆入耳朵,整個人如遭雷擊地呆在原地。 “你不妨質(zhì)問你的初心,此去無寐城究竟是為了她,還是為了你?!?/br> 莫云盯著我一字一句說道。 “凡人的可悲之處永遠(yuǎn)就在于無法舍棄私信,達(dá)不到無我的境界,此番業(yè)障不消,即便是離成圣只有一步之遙,卻也是咫尺天涯?!?/br> “所以成圣最關(guān)鍵的一步便是斬三尸,上尸蟲名為彭候,在人頭內(nèi),令人愚癡呆笨,沒有智慧;中尸蟲名為彭質(zhì),在人胸中,令人煩惱妄想,不能清靜;下尸蟲名為彭矯,在人腹中,令人貪圖男女飲食之欲?!?/br> “所以在面臨抉擇時,特別是眼下這種生死攸關(guān),會涉及到自己性命安危的抉擇時,三尸便會同時在你身體里作祟,干擾你的判斷,左右你的決定,讓你進(jìn)退兩難,以至于耽誤了最好的時機(jī)?!?/br> 莫云的話字字入耳,我在陷入短暫的混亂后,迷茫地抬起頭,看向他問道:“如果你是我,你會怎么做?” “我不會是你?!蹦频溃骸耙?yàn)槠仗熘?,只要是我人王莫云想要保住的人,就不可能有人能動他一根汗毛?!?/br> “在這個世上,你如果不愿做出選擇,那么只有成圣這一條路可走,因?yàn)橹挥挟?dāng)你成圣之時你才會發(fā)現(xiàn),縱使在天道面前,實(shí)力,也永遠(yuǎn)是擺在第一位的?!?/br> 沉默了許久,我低頭看著石桌上的棋盤,低聲問道:“無寐侯什么實(shí)力?” 莫云淡淡笑道:“九大無極魔有三位在百年前便已經(jīng)超凡入圣,這無寐侯,便是其中之一?!?/br> “超凡入圣。” 我慘笑了一聲,喃喃地看著桌面上的棋局,才發(fā)現(xiàn)這是一盤只生一子便可定勝負(fù)的絕局。 手隨心動,幾乎是下意識地動作,便伸手從棋簍中捻出一枚黑棋,放在了絕殺的棋眼上。 棋子落盤,從身后刮起了一陣風(fēng)。 風(fēng)中帶著桂花的淡淡清香,鉆進(jìn)鼻孔,隨即就聽見身背后的桂花樹上枝葉搖動,穆然抬起身,就發(fā)現(xiàn)最后一枚棋子落罷,棋盤上雜亂無章的布子,黑白分明,組合成了兩個字。 白子為勝。 黑子為天。 勝天! 我愣住了,手上依舊保持著回收的動作,僵持在半空中,可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風(fēng)越來越大,越刮越急,已經(jīng)到了瞇眼的程度,我按下心頭的震驚,穆然回身,就看見莫云一臉震驚地站在原地,無視吹在身上的強(qiáng)風(fēng),目光死死地落在石桌棋盤上。 “勝天一子!” 莫云的聲音竟然出現(xiàn)了不可能有的顫抖,一雙深邃的眼眸急劇收縮,就好似烏云遮蓋了星辰,喃喃自語道:“這個老頭一直在和天道下棋,而且,他下贏了……” “不對!” 說按他又拼命搖頭:“不對,不對,不對!他自己可以贏的,但卻把落子定勝負(fù)的機(jī)會留給了你,他想干什么?向天道示威么?” “轟隆??!”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一般,一連串的驚雷在頭頂上悶聲炸響,二人齊齊抬起頭,就見本是晴朗的天空中突然烏云密布,浩浩蕩蕩,遮天蔽日,霎時間,眼前的視線陷入到了無盡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伴隨著雷聲和颶風(fēng),宛如一派世界末日的景象。 “天道動怒了,不能呆在這里,否則天罰一降,勢必會造成人間生靈涂炭!” 莫云低呼了一聲,一把抓著我的手,隨即就見黑幕中被硬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就像是裂縫,散發(fā)著幽幽的藍(lán)色光芒,緊接著二話不說,抓著我就迅速鉆了進(jìn)去。 身體一經(jīng)過裂隙縫口,立馬就被無盡的光團(tuán)籠罩,趕等眼線的虛無淡化成為了實(shí)景,就發(fā)現(xiàn)此刻二人正身處在一處無名的山峰之巔,山腳下滾滾河水流淌,河面上滿是戰(zhàn)船和士兵的廝殺吶喊,但是看著他們的穿著還有戰(zhàn)船上的旌旗,我微微一愣,黃河古道? 可是未等我緩過神來,頭頂上雷聲大作,古道之中一塵不染的天空上突然也凝聚起了漫天烏云,烏云里雷光隱隱,較之前更快,一股毀天滅地的氣勢,頓時撲面而來。 “這里也不行,如果天罰改變了世間格局,那么所有的業(yè)障到最后全都會算在你你身上,你也就再無成圣的可能,就算不死,也要隨時應(yīng)對隨時可能降下的業(yè)障天罰,終生不可善身!” 眼看著天上的烏云凝結(jié)成實(shí),甚至連山下的戰(zhàn)場也在此刻變得寧靜,莫云一揮手,再度劈開虛空,拉著我一腦袋就鉆了進(jìn)去。 可這一次再出現(xiàn),我看著眼前的場景心頭咯噔一下,荷花塢! 我甚至能看見玉姐還有花七顏他們那些人剛從城主府出來想要朝著城門樓的方向走,但突然出現(xiàn)的雷云讓眾人齊齊停下了腳步,抬頭望天,可莫云已經(jīng)在這個時候開辟好了空間,拉著我再度離開。 三岔灣,浮龍井,落雁鎮(zhèn),九獄九泉…… 仿佛是約定俗成了一般,莫云帶著我拼命想要找一個無人之地來對抗天劫,可卻一次次都跑到了我曾經(jīng)生活過的地方,看著朔方城內(nèi)面對雷云如臨大敵的陰軍,莫云輕輕吐了口氣道:“不行,天道動怒,你又被心魔所困,就這樣跑,就算是跑到死,也不可能離開這個地方。” 心魔? 不知不覺中,我竟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已經(jīng)被黑氣繚繞,雙手上的皮膚也像是受到感染一般變得黝黑無比,頓時大驚失色地看向莫云:“怎么會這樣?” 莫云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說:“天道想要罰你,自然是需要找個合理的借口才能堂而皇之的對你動手,而且你三尸未斬,體內(nèi)本就有心魔,只是被天道強(qiáng)行激發(fā),作為斬你的借口罷了。” “那怎么辦,這樣下去咱們豈不是哪里也逃不了?”我聞言震驚道。 莫云搖了搖頭,“看來只有強(qiáng)行將氣運(yùn)逆轉(zhuǎn),先回到南溟再說吧?!?/br> 氣運(yùn)? 我微微一愣,就見莫云腳踏虛空,呈七星北斗狀踏罡步走,手掐法決,一輪熊熊燃燒的太極八卦圖,赫然出現(xiàn)在了他的頭頂。 第五百六十六章 天罰 由紅藍(lán)兩種火焰形成的太極八卦圖在空中燃燒著熊熊烈火,莫云身處其中,踏罡步身體穿梭于兩條陰陽魚之間,周身光彩四溢,就在頭頂上烏云匯聚完成,劫雷即將落下的一瞬間,眼前的畫面斗轉(zhuǎn)星移,一幕幕如走馬燈般在眼前劃過,產(chǎn)房,爹娘,爺爺,學(xué)校…… 就仿佛以旁觀者的角度親眼見證了自己從出生到成長,最終所有的畫面都定格在了三岔灣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