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這個曾經(jīng)囂張跋扈,蠻橫強(qiáng)勢的男人仿佛在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頭發(fā)被剃得貼緊頭皮,能清楚看見大片泛白的發(fā)根,整張臉都消瘦了不少,眼窩凹陷,瞳孔泛紅,像是很久沒睡過好覺。 想想也是,有誰在知道自己可能會判死刑的時候還能睡好覺呢。 不難想象,他這一個月究竟是怎么度過的。 就像一個被醫(yī)生宣布了死期的癌癥病人,不能走,不能動,每分每秒都活在恐懼之中,懊惱又絕望。 不知道他晚上會不會做噩夢,醒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跌入了一個更深的噩夢,心情又是怎樣的。 這些感覺,顧清池希望他也能品嘗一遍。 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在整個審判過程中,顧清池有生以來,頭一回體會到了顧堅的善。 不是那種因為違背了良心心懷愧疚的善,而是真真切切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悟。 他不再祈求法官的輕判也沒有大聲嘶吼,只是很小聲地敘述著犯案的過程,內(nèi)心的想法,就好像是在用這短暫的時間回顧完他被利益和金錢cao控著的一生。 法官對顧堅最終的宣判結(jié)果是: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zhí)行。 聽起來像是重生,可在某種意義上,卻是他生命的尾端,不管將來會不會轉(zhuǎn)成無期徒刑,他接下來的生命都將在牢獄里度過。 暗無天日。 “我知道我現(xiàn)在說什么你也不會原諒我,我也不求你原諒,就是希望你將來能平平安安?!?/br> “我也是到現(xiàn)在才知道,自由對于一個人來說,到底有多重要?!?/br> “真的對不起了……” 顧堅的聲音有些發(fā)顫,轉(zhuǎn)過身,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起身時沒有抬頭,但顧清池還是能看見他臉上掛滿了淚痕。 顧清池沒有說話,甚至沒有任何表情。 他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方式去跟這個人告別。 走出法庭的時候,顧清池看見了等在門口的宋彧。 “他被判了死緩?!鳖櫱宄卣f。 “我都聽到了,”宋彧敲了敲墻壁,“這玩意兒不隔音?!?/br> 顧清池笑了笑,“人好像總是在失去之后才意識到曾經(jīng)擁有過的東西有多寶貴?!?/br> “是吧,所以你要好好珍惜珍惜我?!彼螐^腦袋,看著他的側(cè)臉,笑了笑。 “嗯,”顧清池勾住他的脖子,歪了歪腦袋,兩人的額頭輕輕碰撞了一下,“今后每天都要睡你一次。” “不是,”宋彧都被他給氣笑了,“你能不在這么嚴(yán)肅的時刻討論這種事情么?” “緩和一下氣氛,”顧清池嘆了口氣,“我覺得心臟有點難受。” “怎么啦?”宋彧揉了揉他的胸口。 顧清池深吸了一口氣,跟他并肩走出大廳。 “我以為在聽到宣判結(jié)果后我會覺得高興,起碼這輩子都不用再見到他了,他會一直被關(guān)到老死,去懺悔他這輩子所犯下的錯誤,這個比死刑還狠,”法庭門外的陽光有些刺眼,顧清池抬手擋了一下,“我都鼓起勇氣要狠狠嘲笑他一番,再留給他一個瀟灑的背影,結(jié)果還是沒做到,不知道為什么看到他那個樣子,就狠不下心了?!?/br> “因為你善良啊,”宋彧捏了捏他的臉,“你跟他不一樣,你心存善念,所以才能出淤泥而不染?!?/br> “你有沒有聽過一個詞,叫做物以類聚?”宋彧問。 “聽過,怎么了。”顧清池扭頭看著他。 “你跟他們從來都不是一類人,從出生就不是,所以你融入不進(jìn)去,跟他相處在一個空間會覺得壓抑,就算是跟他相處了這么多年,你都沒有變成他的樣子,總想著不勞而獲,也沒有貪圖一時享受,去做那些偷雞摸狗的事情,你從本質(zhì)上跟他們不一樣,”宋彧戳了戳顧清池的胸口,“這就是我為什么會喜歡你的原因,你身上永遠(yuǎn)帶著一股積極向上的力量?!?/br> “好的感情,大概就是一起成長跟進(jìn)步吧,雖然看不到終點在哪里,但這段旅途必須得有你才行。”宋彧牽起了他的手。 顧清池的胸口涌過一陣暖流,笑著說:“不怕我給你帶溝里去啊?”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啊,甩溝里了一起爬起來唄。”宋彧揉了揉顧清池的后腦勺,“哎,你這頭發(fā)該剪剪了?!?/br> “不長啊,”顧清池也摸了摸自己的頭發(fā),“上上個月剛剪過?!?/br> “都上上個月了,還剛呢,”宋彧不由分說,“一會剪頭去,我喜歡那種摸上去yingying的,有點扎手但順著擼又覺得軟軟的感覺?!?/br> “什么玩意兒?又硬又軟?”顧清池五官都快擰一起了。 “俗稱寸頭?!彼螐f。 第79章 太想得到的東西往往最害怕得到 從老家回來以后,顧清池時不時地就會拿起手機(jī)掃一眼。 就算休息在家,也會把音量調(diào)到最高,還讓宋彧幫忙設(shè)了個敲鑼打鼓的鈴聲。 他生怕自己會不小心錯過警方的通知。 雖然警方那兒還留著備用電話,打不通他的會打宋彧的,但他還是想第一時間知道消息。 在忐忑和期盼里,時間過得飛快,眼看著三個星期的期限都過了,他的心情也越來越復(fù)雜。 說不失望都是假的,他的心里難受得要死。 顧堅說過,他是在z市的一個人民公園里被拐走的。 他想著,要是到年末還是沒結(jié)果,就抽空去那附近的警局問問,說不定能找到些什么線索。 即便是知道希望渺茫,他也還是想要做點什么。 他想知道自己的家人現(xiàn)在過得好不好,身體健不健康。 就算是有了新的小孩,不再記掛他了,他也可以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他們,不打擾。 就那么看看也好。 今天是周五,原本跟宋彧約好了晚上一起吃牛排看電影的,結(jié)果宋彧臨時有約,要去同事的生日宴。 他一個人在家吃了晚飯,又安心地練了好幾頁鋼筆字,宋彧不在,他的效率還挺高的。 宋彧在微信上跟他說,吃過晚飯還要轉(zhuǎn)戰(zhàn)ktv,顧清池看了一下宋彧發(fā)來的定位,離電影院還挺近。 他退掉了一張電影票,獨自一人把電影看完了。 國產(chǎn)喜劇片,全程都是笑點,他決定明晚再陪宋彧來看一次。 走出影院十點不到一些,他估摸著時間應(yīng)該差不多了,就打了個電話給宋彧,電話那端都是鬼哭狼嚎的聲音。 “我現(xiàn)在在走過去,大概再過七八分鐘就到了?!鳖櫱宄匕胃吡艘粽{(diào)說。 “我在2樓包廂,你到了打電話給我,我直接下來,還是你要上來獻(xiàn)唱一曲啊?”宋彧的聲音里帶著笑,語速還很慢,聽起來應(yīng)該喝了不少酒。 顧清池一想到宋彧渾身軟綿綿求抱抱的樣子就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 “不了吧,我就在樓下等你。”顧清池將被風(fēng)吹掉的帽子重新扣回腦袋上。 帽子邊緣的絨毛像送貨的尾巴,剮蹭著他細(xì)嫩的皮膚。 這陣被宋彧強(qiáng)迫著敷面膜,感覺皮膚都變得光滑溜溜,摸上去手感都不一樣了。 他幾乎是用百米沖刺的速度跑到ktv門口,然后發(fā)了條語音給宋彧。 前臺的小姑娘熱情地迎了上來,“帥哥是要唱歌嗎?幾個人?” 顧清池趕緊往后退了出去,“我不唱,就是路過等個人……” “哎,沒事沒事,外邊冷,您進(jìn)來等好了,”小姑娘難得看到長得俊俏的,笑得眉眼一彎,“您等得人是在我們店里唱歌嗎?需不需要幫您叫他?” “不用不用,”顧清池忙擺了擺手,“謝謝了。” “不客氣的,”小姑娘指著屋里的等候席說,“您先在那邊坐會,慢慢等,外頭風(fēng)大,挺冷的?!?/br> 顧清池笑了笑,連聲道謝,不過他沒坐下,就是站在門口,透過玻璃門看著窗外的夜景。 天氣預(yù)報說,這陣要下雪了,也不知道準(zhǔn)不準(zhǔn),自從他來了這邊,就看過一場大雪,在12年的時候。 還記得那時候天氣預(yù)報都出了預(yù)警,很多公路被封了,學(xué)校也都停了課。 那天晚上他跟斜眼兩人跟傻帽似的約在樓底下打雪仗,結(jié)果剛開玩沒兩分鐘,就把人房東家里的窗戶給砸了。 當(dāng)時大晚上的,窗戶也修不好,被房東罵了個狗血淋頭,最后賠了好幾百才算了結(jié)。 現(xiàn)在回想起來,覺得又糗又好笑。 如果今年雪下得大,他想跟宋彧一起堆雪人,打雪仗,做很多以前想做卻沒來得及做的事情。 “吃糖么?”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顧清池轉(zhuǎn)過身,看見剛才那個前臺小姑娘手心里托著幾粒薄荷糖。 他隨手捏了一粒笑了笑,“謝謝?!?/br> 電梯門“叮”了一聲,走出了七八個男人。 小姑娘轉(zhuǎn)身迎了過去,微微欠身道:“歡迎下次光臨。” 顧清池的視線掃過其中一張臉的時候頓了頓,覺得挺眼熟,但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那幾個男人走過去的時候飄過一陣濃重的酒氣和煙味,最后兩個走起路來都是晃晃悠悠的,嘴里不干不凈地調(diào)戲著前臺小姑娘。 這種場面顧清池以前常見,自己都有可能是隊伍中的一個,不過這一刻,他只是擰了擰眉,覺得這種行為低劣又無恥。 顧清池低頭撕開了薄荷糖的包裝,抬頭將糖果推進(jìn)嘴里的時候,發(fā)現(xiàn)剛才他覺得眼熟的那個男人也在盯著他看。 他的目光不由得停在了那男人的身上。 那男的剃著光頭,嘴里叼著根香煙,因為剛從包間出來,身上就穿了件單薄的毛衣,身后有人幫他拿著外套。 不知道是喝了酒還是怎么的,看著一臉兇相,就跟誰欠了他幾百萬似的,眉宇間充滿了戾氣。 顧清池對這人的第一感覺就不是很好,但又實在想不起來自己在哪見過他。 感覺不像是被自己要過債的。 那人一直盯著他,走出了門。 顧清池稍稍松了口氣,別開視線把糖果卷進(jìn)嘴里。 正當(dāng)他想扔掉手里的垃圾時,那人又猛地推開大門折了回來,身后的一個男人問了句,“怎么了邵哥?” 顧清池呼吸一緊,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