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警局填寫戶籍資料的時候，顧清池才知道自己原來有個名字叫沈臨，不過他最后還是在名字那欄里填了清池。

    忽然要改姓沈，還挺不習慣的，不過宋彧倒是說無所謂啊，反正都是喊媳婦兒。

    “什么就媳婦兒了，你昨晚在床上可不是這么叫的。”顧清池趁著老爸上廁所的工夫，小聲地說著。

    “對啊，就因為我在床上喊你老公了，所以平常在外頭你就得喊我老公了?！彼螐笨吭谝巫永铮癫恢獝u地同他爭論。

    “為什么??？”顧清池完全不能理解他的鬼邏輯。

    “什么為什么，我不要面子的?。俊彼螐胃吡松らT。

    “那我不要面子的??？”顧清池走出警局，也不自覺地拉高了嗓門。

    “你都在上面了你還要什么面子！”宋彧氣咻咻地“哼”了一聲。

    “好吧?！鳖櫱宄亓ⅠR服軟了，對著屏幕啵啵兩下，“愛你！”

    第87章 珍愛生命，珍惜眼前人

    午飯過后，顧清池跟著爸媽去療養(yǎng)院接奶奶回家。

    奶奶前幾年患上了老人癡呆，隨時隨地都得要有專人看護，否則會找不著家。

    顧清池很是詫異，以為他是夸張了。

    沈和風說，她剛開始只是會忘記東西，出門老忘拿鑰匙，一星期忘三四次，有一次燒完水忘記關(guān)燃氣灶，她還泰然自若地坐在客廳織毛線，還好mama回家及時發(fā)現(xiàn)。

    當時也想過要請個保姆，不過奶奶說不需要。

    或許是不想承認自己生病了。

    人就是這樣的，假如生病發(fā)燒了，周圍人都不知道，自己熬著熬著也就過去了，但一旦周圍的人都說，你需要休息，需要治療，人自然也就變得脆弱了，更多時候還會在意自己是不是牽累到家人了。

    就這樣一晃過去了兩年，她的病情越發(fā)嚴重，好幾次出門了找不著回家的路，有時候甚至連孩子的名字都叫不出，沈和風也意識到，她必須得有專人照看，商談過后，把奶奶送去了市郊一家療養(yǎng)院。

    療養(yǎng)院坐落在山腳下，環(huán)境很不錯，踏進大門就是兩排挺拔高大的梧桐樹，周圍大片草坪，綠化繁多，草坪中央還種著雪松和老榆樹。

    雖說現(xiàn)在是冬季，枝丫大多都光禿禿的，但能想象得出它們在春季一派盎然蓬勃的模樣，一定鮮活得充滿生命力。

    可惜今天沒有太陽，要不然躺在草坪上曬曬太陽，能把人骨頭都曬酥了。

    “又來看老媽呀，我剛看她在后頭呢?！庇袀€推著輪椅的阿姨看見夫婦兩便熟絡(luò)地打起了招呼，可見他兩常出現(xiàn)在這。

    阿姨好奇顧清池的身份，又跟著汪慕歡聊了一路，了解過后便是一陣吃驚和感嘆，顧清池也是才得知自己當年是在家附近被人用糖果給騙走的。

    對此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那你媽知道肯定高興得不得了！”阿姨很激動地看著顧清池，“我說怎么看他跟你長得這么像呢！”

    “是吧，都說像我，”汪慕歡笑了笑，“不過我媽她的腦子是越來越不靈光了，不曉得還能不能想起來?！?/br>
    汪慕歡說著一口當?shù)胤窖?，顧清池勉強聽懂了一點。

    奶奶可能已經(jīng)不記得他了，這個消息不免令他有些失落。

    順著羊腸小道走了一會，顧清池遠遠地就看見一個側(cè)影，靠坐在梧桐樹下的長椅上，呆滯著望著遠方。身上裹著厚實的羽絨服，頭上戴著頂暗紅色的絨線帽，體態(tài)看著稍稍有些臃腫，手上抱著個像是收音機一樣的東西。

    跟mama確認過身份以后，顧清池疾步走過去，大膽地喊了一聲奶奶。

    奶奶仰頭看著他，笑了，“欸！寶寶來了啊。”

    顧清池一陣驚喜，挑起了眉梢，“您知道我是誰嗎？”

    奶奶又笑著“哎”了一聲，沒再接這個話茬，看向了遠方。

    顧清池有些不解。

    老爸說奶奶的耳朵不好，估計是聽不清楚他在說什么。

    顧清池恍然大悟一般地“哦”了一聲，坐到了她的身側(cè)，這才留意她手上抱著的是個點唱機。

    點唱機插入儲存卡就能放音樂，奶奶的點唱機里這會正放著一段戲曲，他之前聽老爸說，奶奶年輕時候是戲曲團的，也就是在出去演出的時候認識了爺爺，可惜爺爺六十歲不到就因為胃癌病逝了。

    “您記得我是誰嗎？”顧清池歪著腦袋看著他，一臉期待地繼續(xù)追問道。

    奶奶點點頭，還是笑，眼尾拖出了好幾道深深的褶皺，不過看著親切又慈祥。

    “我是誰??？”顧清池笑了起來。

    奶奶用一種迫切又茫然的目光注視著顧清池，像是在腦海里仔細地搜索著那僅有的一些信息，最后答：“小孫家的乖孫子是不是？”

    顧清池有些無措地回頭看了一眼mama，心里頭很不是滋味。

    “媽，她是你的孫子！小臨！”汪慕歡走過去，半彎腰地拉著奶奶的手，“你的大孫子啊?！?/br>
    “我的孫子？”奶奶一臉的不可置信，瞪圓了眼睛看著顧清池。

    顧清池點點頭，期待她能想起些什么，因為爸爸說他的這個名字還是奶奶給取的。

    “小臨??？”奶奶望著沈和風，眼睛里是一片茫然，“小臨……”她的聲音放低了一些，又重復(fù)了一遍。

    “她怎么一點都不記得我了?！鳖櫱宄貑蕷庥譄o奈地嘟囔著，沈和風溫柔地揉了揉他的腦袋。

    “對！你的大孫子！”汪慕歡十分耐心地同她解釋著，一遍又一遍，“你的寶貝孫子小臨他來看你來了！想你了！我們都想你了……”

    “哦！好呀！好呀！我也想你們了！”奶奶眉開眼笑，看起來格外開心，點唱機里頭的戲曲都給關(guān)掉了。

    顧清池一陣驚喜，同奶奶一起聊起了天，可才聊了幾句就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

    她不光耳朵不好，說話也沒有邏輯，思維意識都模糊不清了，完全牛頭不對馬嘴。

    聊天的過程中，她給所有人的稱謂都是寶寶，然后不停地笑著點頭。

    很顯然，她不記得任何人。

    顧清池第一次接觸到癡呆癥的老人，一時之間很難接受這樣的情況，雖然奶奶笑得很是親切，但他心里還是一陣苦澀。

    他甚至都不知道，奶奶是不是真的知道小臨是跟她有著血緣關(guān)系的孫子，她腦子里想的，跟大家所要讓她知道的，是否是相同的。

    負責帶奶奶的看護將電熱水袋遞給奶奶，又跟沈和風他們打了個招呼，說奶奶這幾天身體不錯，吃得也比上周時間多了——因為上周大降溫，奶奶發(fā)了次低燒。

    汪慕歡走到一邊跟看護聊起了天，顧清池還是靠坐在長椅上跟奶奶一起聽戲曲，雖然他什么都聽不懂。

    里頭的人物動不動就咦咦咦呀呀呀，感覺挺抽風，要有人在他跟前這么咦咦呀呀的說話，他絕對一拳頭懟上去。

    好好說話！

    奶奶倒是瞇縫著眼睛搖頭晃腦，樂此不疲。

    看護把剝好的柚子遞給奶奶，奶奶剛一接到手里就立馬塞給顧清池，“寶寶吃，好吃的，甜！”

    看著奶奶殷切又慈祥的模樣，顧清池眼眶一熱，剝了一囊rou吃。

    是很甜。

    是他這輩子吃過最甜的柚子。

    奶奶雖然不記得他了，但對他的好卻像是一種條件反射，這讓他又驚又喜，連點唱機里的咿咿呀呀都沒那么煩了。

    奶奶笑得很開心，似乎只要有人樂意陪著她說說話，她就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

    與此同時，宋彧跟客戶的奮戰(zhàn)也告一段落，客戶最終還是采用了原先的方案，浴室用淋浴房，也不用跟臥室打通了。

    白忙活了幾個鐘頭，宋彧怒火中燒掀了鍵盤，隔著屏幕連罵了幾句臟話。

    過了好一會他才彎腰把鍵盤從地毯上撿起來，運了口氣回復(fù)道：好的喲！那就這么定了哈！乖巧.jpg

    腦殘甲方：/憨笑，小姑娘脾氣不錯，下回有朋友要裝修再給你介紹。

    宋彧翻了個白眼哼笑一聲回復(fù)：嘻嘻，那就先謝謝你了呀！

    腦殘甲方：/得意

    宋彧把最終方案抄送給主管，合上了電腦，看到顧清池發(fā)來的信息說，晚上有飯局，估計很晚才結(jié)束，明天早上再回來。

    他立馬起身換了套衣服，直奔車庫。

    今天是平安夜，他想跟顧清池一起過。

    沈和風提前在酒店訂了十來桌酒席替顧清池接風，接完奶奶到酒店剛好傍晚五點。

    顧清池一跳下車，便看見酒店門頭上懸掛的巨大橫幅：歡迎你回家！

    親戚朋友站成一排翹首以盼，場面隆重到讓他不知所措。

    “怎么這么多人啊……”顧清池小聲問老爸，這搞得跟結(jié)婚迎新娘一樣。

    “這還都是一些比較熟悉的親眷，”沈和風笑笑，勾過他的肩膀，“不要緊張，爸爸一個個給你介紹。”

    沈和風一走過去，原本交頭接耳的親戚立刻圍上來打招呼，可謂是大型的認親現(xiàn)場，顧清池全程都是懵的，機械地喊著各種稱謂，重復(fù)著各種回答。

    大姨，二姨，大伯，小叔，哥哥，jiejie，嫂嫂……

    所有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微笑，感慨和喜悅交織，紛紛都要塞給他紅包。

    顧清池起先猶豫著沒敢要，老爸溫和地笑著，開玩笑道：“給你的你就拿著吧，你被別人帶去那么久，省了他們好大一筆了?！?/br>
    親們笑著附和，顧清池盡量克制著自己的喜悅，表現(xiàn)出了勉為其難。

    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收到大紅包，厚厚的一大疊，比過年還熱鬧。

    也是生平頭一回被一圈人圍著夸長得又高又俊。

    他羞怯中又有些得意，回道：“爸媽基因好?！?/br>
    一圈親戚哈哈大笑，“是像爸媽，鼻子跟嘴巴像爸爸，眼睛跟臉型簡直跟小歡一模一樣?！?/br>
    “我親生的呀?！蓖裟綒g笑著揉了一把顧清池的腦袋。

    顧清池的心情都跟著揚了起來。

    現(xiàn)在的他，被人在意著，被人視若珍寶。

    晚宴設(shè)在二樓包廂，顧清池小心翼翼地扶著奶奶上了樓梯，入座后，奶奶左顧右盼，像是在等什么人。

    沈和風準備坐到奶奶身側(cè)時，奶奶仰頭詢問道：“振明哪里去了?。俊?/br>
    顧清池心頭一顫。

    沈振明是他爺爺，去療養(yǎng)院的路上經(jīng)過墓地，他還祭拜過，奶奶的記憶居然已經(jīng)倒退回了爺爺還在世期間。

    沈和風也很意外，猶豫了一下，含糊道：“他在外頭招呼人呢，你先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