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jié)
葉清辰把菜端上桌,王大勇直咂舌:“這都是你一個大男人做的?” 蓋子這時說道:“你以為呢,除了生孩子,估計這世上沒有我們?nèi)~教官不會做的事情?!?/br> 葉清辰笑笑:“要論唱雙簧,你倆天生一對?!?/br> 他先用小碗碟盛飯菜和酒祭奉平安母親,然后再給四人倒?jié)M酒,遙對靈位:“這杯酒,敬mama?!?/br> 四人眼睛都濕濕的。 這頓飯也吃得異常沉重,平安幾乎筷子都沒拿起,面對葉清辰關(guān)切的目光,她也只是勉強(qiáng)笑笑,打不起任何精神。 蓋子嘆口氣,給平安碗里夾很多菜:“我今晚啥都不做了,就看著你把這碗東西吃完?!?/br> 王大勇亦勸平安:“人死不能復(fù)生,你這樣,只會讓愛你的人擔(dān)心;還有你母親,如果她泉下有知,該有多難過?!?/br> “前一晚,她走之前的前一晚,”良久,平安終于啞聲說道,“她說想吃炸油粑,我還說了她好一伙,說吃那么多油膩的東西,明天拉肚子誰來管你。如今想想,那竟是她最后的心愿,可我還嫌她麻煩。如果早知道,我就算把全世界的油粑買來給她吃都好啊?!?/br> 說完,眼淚又?jǐn)嗑€般掉下來。原來她心心念念的,竟是這件事。 可葉清辰知道,這只是最表面的切口,順著這道切口往下,才是平安最深邃的黑暗——她一個人把自己鎖在里面的黑暗,誰也進(jìn)不去。 他抓住她在桌上的手:“明天我們就炸油粑,不,待會我就做,好嗎,我們給mama賠罪,陪她吃,好不好?” 平安搖搖頭:“我不是說她吃油粑的事,我恨的是我自己。都說人快死的時候,都會提出一些奇怪的要求。mama平日不知多怕麻煩別人,她突然說出那樣的的話,是不是早就預(yù)見到了自己的死亡?所以還是有先兆的是吧,如果我能多多關(guān)心她,真正關(guān)心她,是不是她就不會死?” 蓋子打斷她:“不是已經(jīng)知道誰是兇手了嗎,怎能說是你的錯,平安,你能不能別給自己那么大壓力。要說錯,我也有錯,胡子不就因為吳勝利而恨你嘛,我才是勝利死亡的罪魁禍?zhǔn)?,要這么說,阿姨的死,是不是應(yīng)該算我頭上?!?/br> 王大勇忙拉住蓋子:“干嗎又扯到勝利,不是已經(jīng)查清楚吳勝利是他殺而非自殺嗎?你們這樣來來去去算舊賬,有意思嗎?” 蓋子這才收聲,低著頭,再也不言語。 葉清辰看了眼平安,對女友輕輕搖了搖頭;又對蓋子說:“蓋子,我知道你擔(dān)心平安,但你應(yīng)該給她時間,她失去的,是相依為命十幾年的母親,她唯一的親人,你要她如何一下子找回理智。而且她今天剛從看守所出來,有些事,我們還是不提罷了。” 蓋子抬頭,沉眼看著平安道:“對不起,平安?!?/br> 平安凄然搖頭:“是我對不起你們,破壞大家吃飯的興致。” 她提起筷子,扒拉剛才蓋子給她夾的菜,只覺得異??酀?,比眼淚還苦澀。 她知道自己須快點好起來,像個正常人一樣,去參與這四人聚會,也不辜負(fù)葉清辰的拳拳心意——他完全是以一個準(zhǔn)女婿的立場,來cao持家里的一切;可平安也知道,自己和他們,再也回不去過去。 她的心里,身體,缺失了很大一塊,時間及葉清辰,都無法彌補(bǔ)的那一塊。 001、走不下去的時候再朝前走幾步如何? 比前世里失去母親時更甚。 因為那時的自己,只是被動無能地去接受命運給她的一切安排,可這一世,她明明已足夠強(qiáng)大,已站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可為何,還是失去了她? 而且是以如此慘烈的方式,而且很大程度,是因為自己的不自量力。 她憑什么去插手吳勝利和蓋子的人生,她連自己母親,都無法齊全。 這樣想著,平安越覺悔恨;吃著吃著,眼淚又下來。 葉清辰嘆口氣,心知這頓飯是沒法再吃了。于是他對大勇說:“你等會送蓋子回家吧,早點休息,明天她們兩個還要上學(xué)。” “那你了?”大勇用眼神示意平安那邊:“你一個人搞得定?” 葉清辰點點頭:“在她參加高考前,我會一直在她身邊?!?/br> 大勇和蓋子這才長舒一口氣。或許眼下,只有葉清辰,才能把這個女孩從絕望深淵拉出來了。 葉清辰用蒸魚湯汁拌了點飯,以前平安最喜歡這么吃,盡管葉清辰總說這樣的食物方式不健康,但架不住平安偏愛。 每個人都有她成長的痕跡,比如平安,小時候的缺衣少食,或許那點湯汁便是她年幼時最美味的體驗,所以她經(jīng)年不改。而葉清辰能做的,不是去糾正,而是帶她去到更高的高度,更遠(yuǎn)的地方,用更豐富的味蕾去覆蓋。 他用勺子挖著,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平安別過頭,他便順著她的方向,執(zhí)意而輕柔。 “我沒有胃口?!彼蓱z巴巴的祈求放過。 “吃著吃著就有胃口了,來,乖,試一試?!比~清辰堅持。 最后還是平安投降,乖乖就范,一口一口吃著他喂的食物,像喂一個三歲嬰兒那樣…… 在他們上方,李娟在遺像里微笑著,是她三十歲時的模樣,年輕美好,一雙眼里,盡是平和及安祥…… 沒有被歲月滌蕩的平和,安祥…… 本來兩人是分開房間睡,但平安睡得很不踏實,幾次三番從噩夢中哭醒,葉清辰后來干脆把枕頭搬到平安房間,抱著她睡著。 沒有任何欲念。 像抱著自己失去翅膀的女兒。 只是心疼,恨不得代而承受。 葉清辰幾乎整夜未眠,斷斷續(xù)續(xù)的,連翻身都小心翼翼。 第二天,葉清辰起了個大早,給平安煲了點粥,又是一番軟硬兼施,才讓她囫圇吃完。 他騎著自行車送她上學(xué),平安有些畏懼:“清辰我有點害怕?” “害怕什么?閑言閑語嗎?” 平安想了想,搖搖頭,她的所有面子,在平常春鬧上臺那刻,只怕已摔碎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