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節(jié)
平安說完,大家陷入長時間沉默,火光印在三人臉上,均是一年肅靜。 只聽見柴柴火噼里啪啦的聲音,單一,清脆,溫暖,安全。 “我真沒想到——”良久,大勇率先打破沉默,啞聲說道:“蓋子和他的羈絆,竟這么深?!?/br> 平安點點頭:“蓋子一輩子都在尋找一個完整的家庭,奶奶雖然待她如親孫女,但勝利的身心依然是和她一樣,是不完整的;所以遇到大勇你之后,你健全幸福的家庭,你父母和jiejie對她的寵愛,是她從未體會過的天倫,所以她很輕易地就陷進去。” 清辰點點頭:“人類其實是最簡單的生物,窮極一生追求的,不過是心里缺陷的那一塊,而這一切,都可在他童年的生活找到印記?!?/br> 大勇抬頭,看著清辰:“你的童年什么也不缺,你追求的又是什么?” “陪伴?!鼻宄较胍膊幌刖痛鸬溃骸拔乙粋€人長大,小時候父母工作忙,我又在別處接受訓練,和家人在一起的時間,加起來幾乎一年不超過一個月?!?/br> 平安看著丈夫,若有所思。大勇猜到平安心思,便笑道:“那你現(xiàn)在有老婆有兒子了,正好可以多陪陪他們,你總不至于想讓你兒子也重復你一樣的處境吧?!?/br> “那是自然。”清辰擁住平安,在她額上深深一吻:“余生都是你們的?!?/br> 不知什么時候,老人已繞到三人身后,看著眼前相擁的小兩口,還有平安隆起的腹部,老人艷羨不已:“要是勝利還活著,他和蓋子,應該也是如此吧。” 三人面面相覷:老人竟不知道蓋子已和勝利分手?不過,也許正因如此,她才依然如從前般接納款待他們吧。 但三人誰也沒說破。平安起身,和老人一起去廚房端來做好的臘rou和鍋巴飯,香噴噴的,全是記憶里的味道。 老人眼花心卻不花,悄聲問平安:“姑娘,我從沒見過你啊,你怎么熟悉這里像進自家廚房一樣?” 平安掩住情緒,笑笑:“因為勝利和蓋子對我說過無數(shù)次這里了,我也早就想來看您?!?/br> “來看什么,我一個快死的孤老婆子,有什么好看的。”老人嘆口氣,在灶臺上放下抹布:“只是可憐了蓋子那孩子,你們幫我勸勸她,勝利已經(jīng)走了,她也應該去找別的男人,重新上路了。” 老人擦拭渾濁的雙眼,繼續(xù)說道:“你不知道這些年來,全是蓋子照顧我,給我錢用,帶我看病,把我當親奶奶一般照顧。說真的,要不是她,我這把老骨頭或許早就拋尸荒野。對勝利也是,每次來,都要去勝利墳頭坐上半宿,尤其是昨天,就這么回來,下著雨,整個人像從水里撈出來一樣,見了我就抱著我哭,問她也不說是怎么回事?!?/br> 老人看著平安,試探問道:“你既然是蓋子最好的朋友,一定知道她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這次也是為此而來吧?” 平安想了想,終究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可能事業(yè)上有點不順暢吧?!?/br> 老人“嗯”了一聲:“我猜也是,每次不開心,她都會回來這里,看看我,還有勝利。我無數(shù)次勸她忘掉這一切,去過自己的人生,可她總是說,勝利在墳里看著她呢,她得把兩個人的人生都走完才不算辜負勝利。” 055、山中 “昨天也是,下那么大的雨,還是要去山上,絮絮叨叨的,跟勝利說了好大一會話。這不,回來就病倒了,發(fā)著燒呢。平時她覺輕,我們在下面這么大動靜,要是以前她早就醒了,今天不知怎么——” 老人頓住,拍自己的額頭:“不說起這事我都忘了,我還要煮點姜水給蓋子?!?/br> 平安扶住老人:“奶奶我來吧?!?/br> 老人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一看就是城里長大的少奶奶,身上穿的,還有她旁邊兩個男人的氣度,明顯非富即貴,便道:“你會嗎,我們這可是燒柴火的?!?/br> 平安點點頭:“我可以的?!?/br> 老人還是拒絕了她:“你大著肚子呢,可不能聞油煙?!庇置掀桨驳亩亲?,是鄉(xiāng)下老人那種樸素的親近:“快要生了吧?” 平安也摸著自己肚子,俯首對肚里孩子說:“寶寶,叫曾奶奶?!?/br> 逗得老人開懷大笑,沒牙的嘴笑成一朵干癟而千層褶的花。 “要是勝利在,他和蓋子的孩子,一定也很漂亮?!崩先说哪抗馔高^平安,直直投射到窗外,冷雨夜的黎明,一片寂靜。 平安心里難受,便對老人說:“我和蓋子比親姐妹還親,只要您不嫌棄,以后這個孩子,就是您的曾孫子?!?/br> “唉——”背后突然傳來微弱的嘆息聲,不知什么時候,蓋子已悄然來到兩人身后,或者說,她也許一直潛伏在剛才的黑暗里,聽平安和老人聊天。 她用低若無聞的聲音說道:“平安,請不要給奶奶許下這么重的承諾,她會當真,會在她蒼老單調(diào)的將來里一直期盼你今日之許諾;也請你們?nèi)?,吃完飯后早早離去吧,不要再來這里打擾她平靜的生活?!?/br> 平安緩緩轉(zhuǎn)身,看著身后的好友,一半明亮一半陰影中,蓋子站得像根瘦直的雕塑。她走上前,拉過蓋子的手退到一邊,離老人遠遠的:“那你呢,是否也是因為當初許下的某種承諾,所以才一次次回來這里?” 蓋子抬起眼,眸光深沉,一字一句:“如果不是你,我何嘗還用回來這里?” 這種目光,這種聲音,直接把平安擊倒,她語氣倉促:“我知道我欠你,蓋子,我想彌補,請問我該如何彌補?” “你能彌補嗎?你是能穿越回去,讓勝利活過來,還是能去到未來,告訴我前路該如何行走?一個沒有zigong的女人,該如何繼續(xù)她的未來?”蓋子搖搖頭,啞聲道:“平安你什么都不能做,也許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從今以后,離我的生活遠一點。” “蓋子——” 蓋子伸手制止:“從前我不強大,只能依附于你身邊,從你那里汲取力量,什么都聽你的;但如今,平安,一切都變了,這些年在這個圈子里的摸爬滾打,我早已不是當初的許小概,當然,你也遠不是當年的平安。我們都變了,你不覺得我倆現(xiàn)在在一起,幾乎沒有什么話題可聊了嗎?” 她說著刻薄的現(xiàn)實。平安心如刀割,眼睜睜地看著蓋子離她越來越遠,明明此刻,兩人之間的距離,比b城還更靠近。 “我不能這個時候放你走,不管是你當年的蓋子也好,還是如今的許小概也好?!逼桨谗鋈粨u頭:“我既然能幫清辰的母親找回zigong,我也一定能把你的治好,我給你帶來的傷口,我自然有義務填補上。” 蓋子一怔,繼而慘笑:“平安你還是太年輕,你能醫(yī)病但你能醫(yī)命么?這是勝利在懲罰我呢,他讓你失去母親,然后又讓我失去做母親的資格,平安,這是他在向我倆討債呢。” “不是的?!逼桨怖∩w子:“我母親的死——” 她還想說什么,清辰已走進來,人未到聲先揚:“平安,你和奶奶在嘀咕什么呢,等你倆吃飯呢?!?/br> 然后他看見了蓋子,不禁有片刻失神:“蓋子?!?/br> 蓋子禮貌朝對方點點頭:“有心了,清辰。” 她朝兩人揮手:“我有點頭暈,就不下來和你們聚了,我想在這里清凈幾天。清辰,麻煩你跟大勇說一下,給我放幾天假,等我好一點后,自然會回去給他交代?!?/br> “也許你最好的交代是現(xiàn)在就跟他回去。”清辰凝視著對方,輕聲道:“蓋子,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大勇,有我們?!?/br> “呵呵,你不過當我15天的教官而已,怎么說的話,像是教了我15年的長輩。”蓋子自嘲笑笑:“說到輩分,別看你比我大,但作為平安娘家人,你還要叫我一聲jiejie呢?!?/br> 她拍拍清辰的肩,卻繞過平安:“好好待她,清辰,她不容易,比我們誰都不容易;如果你不能用盡你的全心全意,平安只怕會被更好的人帶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