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蠻子撲倒在她腳下：“嫂子對不起，隊長他——”

    “起來，好好說話?！逼桨踩螌Ψ匠蹲∽约貉澞_，沉聲說道：“小蠻子，你把一切都仔細說來，清辰現(xiàn)在到底是死是活，你給我好好說清楚。”

    “嫂子——”小蠻子邊抹眼淚邊從地上站起，防雪罩也沒脫，也不肯進屋，只站在門口不停垂淚。而在他接下來的半個小時描述里，平安和家人，終于明白了事情大概。

    小蠻子和另一個隊友接到命令后，即刻趕往印尼，因為是秘密行動，兩人找到那位部長的下落，破費了一番周折；幸運的是對方并無大礙，他們找到他時，那位部長昏迷在一塊浮木上，已飄到背離海岸線上百海里遠；小蠻子和戰(zhàn)友合力把浮木往海岸線推靠，直至筋疲力盡；冒著被巨浪吞噬的危險，兩人已在深海里來回潛游近兩百海里，實在是再也無法行進，唯一的飲用水也全灌進了那位部長的嘴里。

    對方也已清醒，卻只會拼命催兩人：“快點，快點，我不能死，你們能不能進來我們國家做生意，我們國家的經(jīng)濟能不能得到發(fā)展，現(xiàn)在全在我一人身上?！?/br>
    最后在瀕臨絕望之時，小蠻子終于撈到一搜被漁民逃命時匆匆丟棄的破舊卡蓬船，可海上風浪那么大，三人是不可能都坐上去的。小蠻子和戰(zhàn)友一合計，把那位部長捆在船上，把他和船捆成一個整體，這樣即使有大浪打翻，也不會沉下去；至于能不能平安靠岸，則全憑對方造化呢。

    他們把人及船又送出幾百米，直至消耗盡最后一點力氣，給總部發(fā)了最后一個信號后，兩人幾乎連呼吸都覺得很費力的一件事；最后兩人干脆放棄掙扎，任由海浪卷起或推高，躺著等死。

    直到幾個小時后，清辰找到他們，那時已是凌晨兩點，另一波海嘯即將到來，同伴看著遠方漸漸移過來的海水墻面，還對小蠻子笑笑，似在說：“臨死前能見到如此奇觀，也算無憾了?！?/br>
    小蠻子也想笑，可是他笑不出，因為他不想死，他想活。因為他還沒喝夠酒，沒去過很多地方，沒和隊長比過槍，沒請老父親上一次館子，也沒愛上過一個姑娘，他還有好多事沒去做——他還只有20歲。

    眼看著那堵墻越來越近，小蠻子長長吐出一口氣，絕望閉上眼睛。

    有只手穩(wěn)穩(wěn)托住他，并拽著他迅速朝水墻左邊撤去。小蠻子睜開眼，雨夜的黑暗中，赫然是清辰微笑鼓勵的眼神。

    “隊長——”他挪挪嘴唇，卻已喊不出任何話。

    070、殤

    清辰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見遠方黑呼呼的一團越來越近，耳邊甚至能聽到那堵墻猙獰的咆哮。清辰來不及細想，脫下自己的氣壓彈射服，套在小蠻子身上，又扣上另一個戰(zhàn)友。

    小蠻子眼見隊長脫下裝備，心里明白清辰這是要舍棄自己，不由得奮力掙脫，只可惜，他再怎么用力，都顯得那么奄奄一息；他只有拼命搖頭，眨眼，示意清辰不能這么做。

    清辰最后把頭護套在小蠻子頭上，拍拍上面：“小蠻子，當初你爸爸把你交給我時，我答應過他，一定會把你順順當當?shù)剡€給你爸；小蠻子，你爸爸這些年養(yǎng)大你不容易，又當?shù)之攱尩?，你不能辜負他?！?/br>
    說完，清辰按動發(fā)射服上的按鈕，小蠻子還有他的同伴，被魚雷一般朝水墻邊緣的海闊面射去；而清辰——小蠻子已回不了頭，只能聽到身后巨大的震動，還有撕心裂肺的聲音，然后他和戰(zhàn)友被洋流重重擊裹，再不省人事。

    施救人員及國際紅十字會在離島五百英里的海域找到他們，在確認兩人身份后，把他們移交給了中國大使館在當?shù)卦O(shè)置的災后庇護所；在那里，他們得到了食物及醫(yī)治，也順利見到了“老鼠”及葉將軍。

    小蠻子和戰(zhàn)友都活了下來，只有清辰，被海嘯卷至海底，再也沒有音信。

    小蠻子從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顫顫巍巍交給平安：“這是最后一刻，隊長邊給我穿衣服，邊給我的。他說，戒在人在，他答應你的事，就一定會做到。如果萬一有不測，隊長說，希望你能忘掉從前一切，重新開始?！?/br>
    忘掉？怎能忘掉？那是他專程從香港帶回來的結(jié)婚戒指，他曾說過，他會一輩子被套在里面，心甘情愿，直至他的死亡。

    所以，他這是在推開她嗎，讓她重新上路，只因今生兩人緣已盡？

    平安閉上眼，淚如雨下。這樣的遺物讓她如何接受。

    “你們可有找到清辰的遺體？”她擦干眼淚，強撐著站起。

    葉建國身邊的衛(wèi)兵搖搖頭：“已通知周邊海域國家，還有我們的潛艇，進行大面積搜尋打撈，暫時還沒有消息?！?/br>
    “很好，很好?！逼桨颤c點頭，連說兩個很好：“生要見人，死要見尸，我要去找他問個清楚，他還我這枚戒指是什么意思？明明是他買的，給我?guī)系?，如今就想不認賬么？我非得，重新給他戴上不可?！?/br>
    她從小蠻子手上拿過戒指，欲沖出門而去，葉建國在身后喝住她：“平安你站住?！?/br>
    他朝身邊警衛(wèi)使眼色，兩個警衛(wèi)便左右挾持，擋住平安去路。

    “孩子，清辰的下落，我自有安排，難道你覺得你是能敵得過千軍萬馬，還是現(xiàn)代化的高科技？平安，你mama已經(jīng)倒了，你能不能留下來，陪我們一起頂?。俊比~建國在平安身后，沉痛說道。一夕之間，昔日雷霆之勢的大將軍，已是兩鬢斑白，蒼老得連說話都含糊。

    平安止住腳步，回頭看著自己的公公，又想到剛才小蠻子一露臉，榮潔瑜便癱倒在地，徹底昏死過去；還有更里面的爺爺，此刻還掛著點滴——諾大的葉宅，真的只剩下她了。

    平安擦干眼淚：“好，我不走?！?/br>
    都是清辰愛的人，他舍命都要去保護的人，她又豈能辜負？

    她原諒了小蠻子，因為她相信，如果今日換成清辰處在小蠻子的位置，小蠻子也一樣會這般犧牲。

    她無從切身理解他們這群人的選擇，但她敬佩，肅然。

    一個人連命都可以毫無保留地給對方，這要怎樣的情義，才能這般無怨無悔。

    平安后來只問了小蠻子一句話：“另外那位戰(zhàn)友，無恙吧？”

    小蠻子點點頭：“他傷勢重點，但無大礙，已經(jīng)在武警醫(yī)院靜養(yǎng)?！?/br>
    平安長長舒一口氣，只有這樣，一條命換兩條命，清辰的犧牲才沒白費；盡管誰也不會想到，在平安心里，清辰的命，才是她唯一?？墒怯窒氲?，誰不是唯一呢，小蠻子之于他的父親，那位戰(zhàn)友之于他的家人？

    這是人格的選擇，更是信仰。

    她愛他，自然包括他的選擇和信仰。

    平安留下來，細心照顧家里一切。自那晚之后，葉衛(wèi)國便一日不如一日，全靠呼吸機器維持著，所有人都知道他吊著一口氣，只為等到清辰的消息，可打撈工作，依然毫無進展。

    榮潔瑜慢慢醒轉(zhuǎn)，慢慢接受這個事實。她其實比平安更執(zhí)著于不相信清辰已離去的事實，這也是支撐她繼續(xù)活過來的力量。每一天，她都會去清辰的單位，守著第一手消息，并雇傭大量的各國民間力量，沿著漫長的海岸線，開始地毯式地搜索。

    相比榮潔瑜深沉的狂熱，有著強烈宿命感的平安其實已接受，或許清辰真的已不在了。因為這是命運，因為她早已在未來看到了死亡；盡管這個未來，前世的她，并不層了解參透。

    那場災難后，杰克也給她電話，沉默不語，這份沉默，已足夠代表很多意思。

    誰都敵不過那只翻云覆雨手，注定失去的，注定失去。

    杰克邀請平安去z國散心，平安苦笑道：“要我去戰(zhàn)火中散心，這個心意還真是別具一格?！?/br>
    “我們可以去別的地方?！苯芸思奔钡溃骸爸灰阆矚g，我可以陪你去這星球上任何一個角落?！?/br>
    “是嗎？”平安笑得更苦澀：“如果我想回去，回去2018年，你能陪我去嗎？”

    杰克呆楞半晌：“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你穿越回來的瞬間，應該和我一樣，是生死關(guān)頭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