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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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晨光熹微,擷香殿門口站著幾個宮人,為首的是個穿著桃粉色織錦的少女,杏眼桃腮,體態(tài)婀娜,很是漂亮,她身邊放著幾個箱子,正神色焦急地站在擷香殿門口。 滿娘心想,這不就是新入宮的盧氏女,怎么站在他們擷香殿門口呢?這三年中,太子陳昱登基為帝,后宮的女子們也都入宮了,太子妃做了皇后,孟良娣則做了婕妤,高孺子做了娙娥,許濛則做了容華,就住在擷香殿中。 正想著,滿娘等人上前,她躬身道:“拜見盧氏女郎,不知女郎來這擷香殿有何貴干?” 盧氏女聽到滿娘的稱呼神色一黯,不過想到了自己剛?cè)雽m,還沒了得到封號,是以滿娘這樣稱呼她沒什么問題。當然,不排除滿娘是故意的,她這是通過一個稱呼提醒盧氏女的身份。 “我去了合儀殿,那殿中的柱子叫蟲蛀了,我昨晚心驚膽戰(zhàn)睡了一夜,今日實在是沒地方,擷香殿離合儀殿最近,我便想著能否請許容華,先收留我一陣子?!?/br> 滿娘一愣,這,她忙道:“奴婢人微言輕,這件事可做不得主?!?/br> 滿娘還想說,卻聽那盧氏女道:“不妨事,我可以再等等,等到許孺子起身,不妨事的?!?/br> 不妨事,什么鬼,你這樣大清早站在擷香殿門口,家當擺在面前,可憐兮兮的,讓宮里其他人怎么看,再說了,你是不是知道大豬蹄子昨天過來了,就堵在這必經(jīng)之路上,等會來個惹人憐惜什么的,算盤打得真好。 這偶遇的方法,比在御花園里相遇什么的,真是有想法多了,給你點個贊。 滿娘這廂暴風(fēng)吐槽,卻見一旁的陳姝道:“阿滿,這人是誰?” 盧氏女笑道:“這便是二公主么,真是……” “阿滿,我在問你。”陳姝又重復(fù)了一遍自己的話。 滿娘回神道:“公主殿下,這位是居于合儀殿的盧氏女郎,乃是皇后的meimei?!?/br> 陳姝會意,道:“原來是母親的阿妹,長得倒是挺順眼,說來我是要叫小姨,對么?” 一句小姨讓那盧氏女變了神色,她是來做陳昱姬妾的,一句小姨便把從她入宮侍奉的帝王妾室變成了皇后的meimei,她現(xiàn)在還沒有得到封號,身份正尷尬著。 “公主殿下,我……” 盧氏女還想說話,卻見陳姝看向她身后,道:“阿父,我們宮中是沒有宮殿了么?” 盧氏女呆呆地看著陳昱逆光而來,只見對方身著袞服,眉目清俊,氣質(zhì)溫和,他視線意味不明地掃過了盧氏女,又看向了地上的箱篋,對著陳姝笑了,道:“阿姝何出此言?” “合儀殿里的柱子叫蟲蛀了,小姨便來找阿娘,似是想要到我們擷香殿,可是小姨是母親的meimei,擷香殿地方小,阿父,我們怎么能夠怠慢客人呢?” 陳姝長得和陳昱很像,但是卻不男性化,只是將陳氏皇族臉上的優(yōu)點融合起來,頗有皇族的氣勢,她這樣偏著頭同陳昱說話,再配上那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真是萌死人了。 滿娘心里忙著給陳姝點贊,心道果然是未來女皇,就這么一句話,基本讓這位盧氏女在宮中的前景慘淡了許多。 陳姝又道:“阿父,我今日圍著宮中的紅墻走了一大圈,我看那琢玉閣就很好,布置精巧,還能聽到鳥雀之聲,用來招待客人最合適了。” 盧氏女看向陳姝的小臉,只見對方面上似乎一派天真之色,可是這話說得,簡直要讓她嘔出一口心血。原本她是真的嫌棄合儀殿,先帝的秦昭儀便是住在合儀殿,死得不明不白,可是她的皇后阿姐說合儀殿距離許容華的擷香殿最近,若是能夠偶遇幾次陛下,最好了。 可盧氏女心有不甘,聽聞那擷香殿的許容華是個性子和軟的女子,她心想,不如借著合儀殿年久失修的名頭,先在擷香殿里住上一陣子,畢竟這里是陛下在后宮之中最常去的地方。 可叫這二公主一說,她從等待冊封臨幸的姬妾變成了外來的客人,還要被發(fā)配到什么琢玉閣去,她住在秦昭儀以前的住所就夠惡心了,現(xiàn)在再去住她死的地方,才是真正的晦氣。 盧氏女立刻落淚,楚楚可憐道:“陛下,妾真的并無他意,只是,只是想要找許容華幫忙?!?/br> 陳姝卻不看那盧氏女,只是面帶譏誚看著陳昱,陳昱道:“阿姝言之有理,既然是皇后的meimei,乃是遠客,琢玉閣清幽,景致尤美,便往那里去吧。” 陳昱上前摸了摸陳姝頭上的小髻,溫和道:“阿蒼要乖一些,不要鬧你母親,朕往宣室殿去了。” 眾人跪伏,送陳昱離開。 天光大亮,宮人們開了擷香殿的大門,陳姝道:“走吧,該進去了?!闭f完看也沒看盧氏女一眼,便入了大門。 盧氏女叫身邊的侍女扶了起來,目送陳姝離開的背影,一旁侍女道:“女郎,我們?!?/br> 盧氏女握拳,咬了咬牙,道:“站著做什么,快點收拾東西回合儀殿,只求陛下不要把我挪到琢玉閣去,快,著人送消息給阿姐,我受了這樣的羞辱,阿姐為皇后,面上無光。” 說完,宮人們唯唯諾諾,收拾了箱篋,一行人往合儀殿去了。陳姝進門的時候,許濛已經(jīng)起了,她面色紅潤,正對著鏡子梳妝,她還是往年性子,不喜歡濃妝艷抹,不過是簡單描眉,陳姝上前,倚在許濛身邊,道:“阿娘,阿父走的時候還說不要吵你呢?!?/br> 許濛放下手上的梳子,將陳姝攬在懷里,道:“睡不著了,就起來了?!?/br> 滿娘進門,心直口快,道:“你啊,這些年真的不像以前那么能睡了?!?/br> “對呀,陛下都起來了,我若是還睡著,終究不好的?!?/br> 滿娘同許濛說話從來不遮遮掩掩,道:“得了吧,你什么時候這么賢良淑德了?” 許濛一愣,心道自己不是賢良淑德,而是正在慢慢學(xué)著把陳昱當做君王來侍奉,真的不能同從前那么隨意了。 滿娘見許濛神色黯然,心想自己怕是又說錯了話,忙找補起來,道:“你啊,如果下午不要睡兩個時辰,這話才是真的?!闭f完打了個哈欠,說起睡,她才是真正的睡不夠,生活幸福指數(shù)直線下降好么? 許濛見了滿娘的樣子,對著陳姝笑道:“阿蒼,母親要同你說個情,以后你清晨起來散步,便不要叫滿娘了,她日日睡不夠的,再這樣下去,她站著都能睡著了?!?/br> 陳姝長大眼睛,一派天真無邪的模樣,道:“是么,可是滿娘很喜歡和我去散步啊,是不是滿娘?!?/br> 她看向滿娘,大眼睛水汪汪,滿娘心一軟,鬼使神差道:“是的,我很喜歡陪著阿蒼散步?!?/br> 陳姝笑了,道:“你看吧母親,我就說阿滿很喜歡的?!碑斎灰黄饋砹?,誰叫你天天在我面前念叨我那百十來號男寵呢,有的人我都不記得了,你都能挖出來,精力這么過剩,需要消耗一下。 “阿滿,明天接著去,我要去逛逛西邊的宮室?!闭f著陳姝打了個哈欠,道:“母親,我困了?!?/br> 許濛笑了,把陳姝放在床榻上,道:“阿姝好好睡吧,明日便是冊封入宮女子的大典,你早些起來,說不準還能去觀禮?!?/br> 春寒料峭,許濛將陳姝的被角掖好,道:“快睡吧?!?/br> 陳姝閉上眼睛,許濛摸了摸她的額發(fā),只見一旁滿娘也是困得站不住了,她道:“阿滿也去睡一下,宮里沒什么事的。” 滿娘強打精神頭,把剛剛盧氏女的事情同許濛說了,許濛略一沉吟,道:“此事阿蒼有急智,倒是三兩下打消了盧氏女的心思。左右不過是想要從我這里劫人罷了,手段是有點惡心人,但是并不高明。以后遠著合儀殿那邊便是,此次以后應(yīng)該也不會再貼上來,不過看這盧氏女也是個不安分的人,我們不要被卷進去便是。” 滿娘道:“哼,我倒是盼著她把陛下劫走呢,省得天天往我們擷香殿里跑,煩人?!睗M娘說完這話,又訥訥道:“阿濛,你介不介意?。俊?/br> 許濛見滿娘這幅小心翼翼的樣子不由笑了,道:“說不介意是假的,但是介意有什么用呢,我們啊,過好自己的日子便是了?!?/br> 繼而許濛像是想到了什么,道:“可是啊,宮中進了不少新人,有皇后選進來的美人,有靖寧長公主送進來的人,還有藩王送進來的人,只怕,要生亂了?!?/br> 滿娘想到這里,不由也有些憂慮了。 她們離開后,陳姝起身坐在榻邊,不知在想什么,過了一會兒門開了,陳熠走了進來,他日日天不亮就要上早課,如果他只是個小孩子倒也罷了,可是他身體裝著一個四十多歲的靈魂,天天要去跟著學(xué)早就滾瓜爛熟的經(jīng)義典籍,搖頭晃腦地背誦,然后日日要鬼畫符幾十張大字,說實話心很累。 比真的上學(xué)還累,一切都讓陳熠完全提不起來興致。 他見陳姝坐在榻上,道:“我呢,倒是想睡,睡不成,你呢,能睡卻不睡?!?/br> 陳姝放下了拳頭,道:“我習(xí)慣了,你死了以后為了坐穩(wěn)這江江山,我日日早起,要繞著皇宮走一大圈,思考問題?!?/br> “怎么,今日可有所得?”陳熠隨口一問,接著在一旁的榻上鋪開了紙,揮毫寫就一個“忍“字。 那筆鋒還是有些綿軟,卻掩蓋不住字的崢嶸氣勢。 陳姝細細品味了那個字,道:“近來宮里怕是要不安分了,不過也是好事。” 陳熠偏頭,道:“好事?” 陳姝笑了,道:“阿父近來來得太勤,總得給他找點事情?!?/br> “生如逆旅,譬如朝露,不找點樂子,怎么行呢?” 這話翻譯過來的意思是,陳昱大概活不久了,總要讓他活得充實一些才是,陳熠深深看了陳姝一眼,完美地領(lǐng)會了陳姝的意思,點了點頭,道:“阿妹說得是。” 陳姝躺在榻上,心想,所以,這人是誰呢,不管她是誰,她應(yīng)該快來了。 有意思。 第68章 美人 陳姝搖頭,道:“阿娘說好了,要帶我去觀禮的。” 許濛點了點陳姝的鼻子,道:“上午的冊封禮,你是看不了了,不過夜間會有晚宴,定然要帶上你們的?!?/br> 陳姝笑了,道:“晚宴也行,母親快起來梳洗一番吧,我要去睡覺了?!?/br> 許濛有時候覺得她的兩個孩子乖的不像是孩子,阿蒼素來有自己的主意,她入了今年,忽然要每日早起散步,她便日日爬起來去散步,成年人都堅持不住,可阿蒼一直這樣做。而小彘呢,進學(xué)以后雖有些興趣缺缺的,可是學(xué)習(xí)一貫勤勉,倒也不需要許濛督促。 她坐在蒲席上,望向鏡中,只見鏡中女子稍稍清瘦了些,面上的輪廓也長開了,少了些從前的稚氣,用滿娘的話來說就是嬰兒肥下去了,眉目間多了溫婉。 許濛倒是聽說了,說那孟婕妤日日督促陳燁讀書,可憐陳燁就比陳熠大了三歲,眼下不過是個剛滿了八歲的孩子,聽聞每晚便是連三個時辰都睡不夠。 想到這里,許濛不由嘆了口氣,盧后嫁與陛下快十年了,卻還是不曾誕育子嗣,原本宮中就有些私底下的流言蜚語,不過都是猜測罷了。可是眼下,盧氏居然送了家中女子入宮,盧后仿佛也贊成的樣子,是以不得不讓人生疑,莫不是這位皇后,不能生,要從自家姐妹那里借腹生子。 中宮沒有嫡子,儲君遲遲不立,陳昱的三個兒子中,陳煒雖然居長,奈何他天資平平,從來不得陳昱注意,高孺子深居簡出,就差吃齋念佛了,一副別無所求的模樣。陳熠年紀小,今年開春才剛剛進學(xué),還辨不出賢愚。眼下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孟婕妤的兒子陳燁,他母族有勢力,又是陛下的姻親,母親享尊位,頗有令名,是以他的呼聲是最高的。 許濛嘆了口氣,心道,這孟婕妤只怕也存了這樣的心思,可憐陳燁小小年紀就要承受這種壓力,正想著,滿娘端了水盆進來。 滿娘把水盆放下,沒什么風(fēng)度地打了個哈欠,許濛笑道:“怎么,又陪著阿蒼去散步了?” 滿娘點點頭,道:“今天去了西邊?!闭媸且淮拾?,刮風(fēng)下雨下刀子都要去散步,在下佩服。 “你啊,快休息一下,我自己穿戴就好了。”許濛起身把滿娘按在了自己的床榻上,滿娘道:“不行啊,一會兒要張羅早膳,我們擷香殿的用度也該去領(lǐng)了,天氣馬上暖和了,春裝總要備齊的,天哪,事情超級多。”滿娘不敢躺下,只能靠在軟枕上閉著眼睛,說實話她覺得自己站著都能睡著。 許濛換上了深藍色的深衣,又將白玉制成的步搖簪于發(fā)間,這身裝扮十分素凈,滿娘睜開眼睛,打了個哈欠,見許濛這樣,搖頭道:“不行,穿得這么素,今天是冊封禮,是我們許容華第一次出現(xiàn)在那些新入宮的女人面前,你就穿這個當戰(zhàn)裝?” 戰(zhàn)裝?許濛哭笑不得,道:“你真當去打仗啊,你倒是想想,皇后定然要穿正紅,孟婕妤十有八九是銀紅,高娙娥應(yīng)當是青色,我選這藍色,正是合宜。” 話雖這樣說來著,可是滿娘上下打量了一下許濛,道:“不行,真的太素淡了,算了,我們穿那件藍底銀線的好了。”說著滿娘找出了那件深衣,只見深藍色的底子上是用銀線織就的云紋,她又給許濛搭配了素銀色的發(fā)飾,將那拇指大小的珍珠裝飾在許濛發(fā)間。 “好了,這樣雖然素淡些,但是能夠體現(xiàn)你的身份,這種圓潤的珍珠宮中也是蠻少見的?!?/br> 許濛攬鏡自照,很是歡喜,道:“阿滿,你真是太厲害了,若是沒了你,可怎么好?” 滿娘得意地笑了笑,“那是,你這樣既能體現(xiàn)你的身份,又不至于太刻意的打扮,剛剛好?!?/br> 二人還在笑鬧,只聽門外宮人來報,道:“許容華,甘泉殿那邊派人來催了。” 聽人那宮人來催,許濛忙道:“阿滿,我先去了,你好好睡一覺?!?/br> 滿娘點頭,道:“快去吧,對了,小心點?!?/br> 許濛帶著一個小宮人出門,往甘泉殿去,說來也是有意思,盧后并不住在甘泉殿,因為甘泉殿是陳昱母親的居所,所以盧后自請退出甘泉殿,表示對龐后的尊敬,所以今日的冊封禮不過是開了甘泉殿,用完了還得原樣封起來。 許濛進了門,這是她第二次過來了,許濛望著甘泉殿中的各種擺設(shè)略有失神。怔怔地望著這里,她不由想起了三年前她從含春殿出來,來到這里,跪在正殿中,接了陳昱的詔令,做了他的容華。 她目光游移,直到那一刻她才真正覺得自己要永遠留在這座皇宮中了,往昔歲月中那個小小的女子,曾踏遍千山萬水,曾經(jīng)過風(fēng)霜雨露,這一切,終于像前世一樣遠了。許濛即便再覺得自己應(yīng)該過好眼前的日子,可還是傷懷。 “許容華?怎么不進去?”許濛回神,轉(zhuǎn)身只見來人是高娙娥,不過短短三載,她老了許多,聽說是最親厚的祖父過世了,許濛接了那消息也是唏噓,高娙娥的祖父同她的阿爺曾一同求學(xué)于慶山書院,不免跟著感傷。 “沒事,只是甘泉殿中的擺設(shè)精致,貪看了?!痹S濛道。 忽然身后傳來女子的嬌笑,只聽她道:“精致?我倒是覺得許容華的擷香殿中有不少好東西,據(jù)說還有陛下內(nèi)庫里出來的?” 來人是孟婕妤,她容色嬌美一如往昔,只是細細看陰沉了些,嘴角已經(jīng)有了細紋。 許濛和高娙娥下拜,道:“拜見孟婕妤?!?/br> 孟婕妤隨意揮手,也沒看她們便入殿了,跟在她身后的陳美人是曾經(jīng)同許濛一起住在含春殿的陳孺子,不知為何,她封了美人之后便去了孟婕妤宮中,二人來往頻繁,孟婕妤似是頗為倚重她。 許濛也不在意,同高娙娥攜手入內(nèi),坐在自己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