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第19章 牧馬人4 趕在國慶之前做了新袍子,十幾匹馬也刷得干干凈凈,每逢假期,草原總會吸引很多人來。盡管這里沒有景點,前不著村后不挨店,見不得人家深度游啊? 騎馬、篝火這些總是必不可少的,旅游人的錢最好賺。 還遇上了以為大草原是空調(diào)房的傻子,穿著輕紗薄衣深入草原,郭樂撿了兩個回來,救命之恩沒法以身相許,只能重金酬謝。阿古拉和阿古達爾見了,天天騎著馬出去溜達,也盼著撿兩個“城里傻子”。 把最光鮮亮麗的一面展現(xiàn)給觀光客,生活不都是那樣風(fēng)光的。 “樂樂!” 郭樂突然聽到一聲呼喊,會這么叫她的人不多。 回頭一看,果然是學(xué)校里的同學(xué),她最好的朋友韓慧,還有兩個男生,班長和學(xué)習(xí)委員。 “樂樂……”韓慧有些遲疑,不確定這就是郭樂??伤麄儎偤凸鶚穖ama說過話,這應(yīng)該是郭樂。 韓慧和班長面面相覷,這次探望,是他們兩人極力堅持的,可郭樂已經(jīng)不是他們印象中的郭樂了。 郭樂該是什么樣子?在韓慧心里,郭樂該是那個皮膚白皙柔嫩、學(xué)習(xí)成績優(yōu)異的小姑娘,她還會唱蒙古長調(diào),會跳舞,運動會的時候能展示許多人都不會的騎馬。真是高貴又神秘,被眾多人仰望的女神。 現(xiàn)在的郭樂呢?穿著灰撲撲的蒙古袍,原本黑亮的頭發(fā)被裹在頭巾里,手上抱著一大捆干草。腳下踩著黑膠雨靴,拿上面好像還沾著……牛糞? 班長也難以置信,情竇初開的小男生,把這次探望定位為關(guān)懷驟逢災(zāi)難的女神??膳袢缣禊Z般的脖頸已經(jīng)圍上了粗黑圍巾,白皙面龐已經(jīng)吹成了高原紅。不,不,這不是他印象中的女神。 “韓慧,班長、學(xué)委,你們來了,快里面坐?!惫鶚氛泻粢宦?,“我把東西放好就來!” 郭樂mama見韓慧他們進來的表情就知道出了什么事兒,她也是看著自己的女兒從白天鵝變成大白鵝的?!拔壹腋袢绽照媸锹斆饔帜芨桑罱量嗨?。等過兩年,她還要回去讀書呢!” “嗯?嗯,是啊,是啊?!?/br> 郭mama和韓慧他們幾個小孩子,牛頭不對馬嘴的閑聊。不一會郭樂就進來了,脫了干活用的臟衣裳、臟鞋,可里面穿的也只是家常袍子。 “格日勒,你朋友來,去換身衣裳。”郭mama一個成年人,如何不知道小孩子的友誼,很多時候受不住視覺沖擊。 平日干活的蒙古袍多是暗色調(diào)的,這才耐臟,郭樂為了迎接(賺錢的)節(jié)日,做了好多鮮亮的蒙古袍。 “不用啦,阿媽,韓慧他們又不是外人?!惫鶚芬桓弊詠硎斓臉幼?,拉著韓慧坐在一旁,又招呼他們吃零食。草原上的奶糕、奶茶、風(fēng)干牛羊rou,花樣不多,但貨真價實。郭樂拉著韓慧問學(xué)校里的事情,韓慧卻頗有些坐立不安。 “等會你們留下吃飯啊,我殺一頭小羊,咱們可以吃烤全羊!”這幾乎是最高禮節(jié)了。 “不用了,不用來,我們坐班車來的。師傅說五點來接我們,來不及了。”原本他們還覺得千里迢迢跑一趟只待兩個小時劃不來,可現(xiàn)在卻有些迫不及待想走。 “這樣啊,那我給你們帶點兒零食,謝謝你們來看我?!惫鶚汾s緊忙著給他們裝東西,無視了郭mama的眼色和時不時的提點。 一會兒,韓慧別扭的過來小聲問道:“郭樂,你家?guī)谀睦??不是我,不是我,班長想上廁所!” 十幾歲的小姑娘,最是面皮薄,連連擺手示意不是自己問的。 “哦,沒有廁所,走遠一點就是,出門向南走幾百米,下風(fēng)口沒水源,帶上紙就行?!?/br> “哦,哦!”韓慧慌張得走開。 過了很久,郭樂才聽見班長和學(xué)委在帳篷外的小聲談話。 “我們走吧。” “嗯,快走?!?/br> “我覺得自己身上全是牛屎味兒?!?/br> “我屁股都讓蚊子叮了幾個大包,又癢又痛!” “師傅怎么還不來,你有他電話嗎?催催!” “對了,韓慧呢?別把她丟了,都是她堅持要來。” “在小河邊哭呢,這里居然連廁所都沒有!” 兩人議論著,就是不進來。在一個交通靠牛馬、吃飯看天時的地方,似乎完全脫離現(xiàn)代文明,對十幾歲小孩子的沖擊不亞于彗星撞地球。原本高貴神秘的馬術(shù),變成了放馬的生活技能,難以接受。 “來了,來了,我看見車了。”班長突然高聲呼喊,學(xué)委趕緊給韓慧打電話。 郭樂給他們裝了幾代零食,送他們上車。 “巴圖大叔,都是我同學(xué),麻煩您了?!惫鶚氛f得是蒙古語,她聽著蒙古語和滿語過了幾十年,這些語言很熟悉。 “好嘞,格日勒就放心吧!” 送走了同學(xué),郭mama恨鐵不成鋼的問道:“你怎么不換衣服,紅色繡白花邊的那件,游客都夸你漂亮,還有湖藍色那件,和草原的天空一樣漂亮……” “阿媽!好了,人都走啦!” “我看你就是誠心的!”郭mama沒有說明白,可她們倆都心知肚明。以郭樂的能耐,若想留下他們,怎么會辦不到。郭mama嘆氣,若是格日勒現(xiàn)在仍舊是穿得干凈漂亮坐在窗明幾凈教室里學(xué)習(xí)的小姑娘,友誼就不會這樣輕易斷裂。 “都怪阿媽,你要是沒回來就好了?!惫鵰ama突然有些沮喪。 “阿媽,我自己不想的。不怪你,也不怪我的同學(xué),我故意的?!惫鶚窞轫n慧他們的情義感動,十幾歲的小孩子,千里迢迢坐車穿越草原,只為了兩小時??晒鶚分浪齻?nèi)蘸蟛粫薪患?,不太懂事的年紀,要打消他們的念頭太容易。不必挑明,打破他們心中幻想,下次絕不會再來,連巴圖大叔都是格日勒打電話催的。 不能怪阿媽,這是她自己的選擇。不能苛責(zé)同學(xué),在他們這個年紀,已經(jīng)做得夠好了。 送走了突然到訪的同學(xué)們,地廣人稀的草原上,只剩郭樂和mama了。 阿古拉和阿古達爾被送到縣城的小學(xué)讀書,寄宿。他們的成績不像郭樂一樣開掛,只好以勤補拙。 讀完初二上學(xué)期,郭樂申請?zhí)壍莱跞聦W(xué)期學(xué)習(xí)。rou羊越養(yǎng)越多,郭樂還找到了一群野馬,想要套得馬王,這需要大量的時間。郭樂給自己預(yù)備了兩年,她沒有太多功夫應(yīng)付學(xué)校。 學(xué)校從漫不經(jīng)心到喜出望外,市中學(xué)已經(jīng)很久沒有跳級學(xué)生了。 在郭樂不知道的時候,她又成了風(fēng)云人物。只有到過郭樂那廁所都沒有的家的幾個人面面相覷,不能把同學(xué)們口中的厲害人物,和那個腳上站著牛糞的人合二為一。 日子就這么不緊不慢的過下去。郭mama的腿不再適合濕冷的草原,郭樂盤算著,再賣兩年牲畜,她就能支持在縣城里生活了。房子已經(jīng)買好,鋪子也看好了買家。郭mama可以到縣上陪著阿古拉和阿古達爾,自己也能順從她的心愿,去“高等”大學(xué)看一看。 這年的冬天的風(fēng)雪早早侵襲草原,一早一晚尤其寒冷,圈里搭了簡易的棚子為牛羊馬匹遮蔽風(fēng)雪,每天放養(yǎng)的時間也集中在中午那一小段,平時都喂夏天儲存下來的青飼料。夏天放牧的時候走那么遠十分明智,冬天就吃蒙古包附近、沒有被啃完的草皮。 突然,郭樂聽到風(fēng)聲中夾雜著狼嚎,還有人呼喊的聲音。 誰?什么人驚動了狼群?狼從來不到她家草場來的,什么吸引或激怒了狼群,居然引得它們跑了過來。 “阿媽,有人,我出去看看!” “這么大雪……” “我也去!” “我也去!” 阿古拉和阿古達爾異口同聲道,郭樂自然要勸??扇羰莿竦米?,他們怎么會在這里。他們本該在縣城里過冬,若不是心疼她、憂心她,不會回到草原來。 郭mama也認為兩個男孩兒跟著有幫助,阿古拉他們繼承了蒙古人健壯的身材,今年剛上初中,兩個男孩的身高已經(jīng)接近成年人了,除了瘦弱單薄一些。郭mama看了看郭樂,她的身體也十分單薄,即便每天吃著成年男人的分量,光長個子不長rou,終究是消耗得太厲害。三個孩子的身體,已經(jīng)成了郭mama的心病。 扭不過家里人,郭樂只能同意了。換了厚袍子,裹了軍大衣。郭樂不僅帶上了長刀、繩子、套馬索,還帶著自制“火槍”,僥幸沒被查到的遺珠。 騎著馬,帶著牧羊犬,郭家姐弟飛奔向狼嚎聲傳來的地方。 長生天??! 在漫天風(fēng)雪中,一群狼圍著兩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大男人,他們手上拿著火把,前后左右晃動,威脅著狼群不敢攻擊??蛇@樣的虛張聲勢支持不了多久,其中有個男人的手臂已經(jīng)見血,在這樣的天氣中,沒有狼,他們也堅持不住。 遠遠還能看見翻到的越野車和摩托車。 “阿姐,怎么辦?”阿古拉問道。他們不能眼睜睜看著人被狼咬死,可這么一大群,目測有二三十只,怎么干得過?狼是最記仇的,不一次性殺光它們,被記恨上了,家里的羊群牛群怎么辦? 郭樂胯下的野馬王噴著粗氣,蹄子不停刨動,仿佛迫不及待。 第20章 牧馬人5 “阿姐,怎么辦?” 怎么辦?救人是一定要救的,可是怎么救? “你們兩個左右包抄,我去把人拎出來。槍給你——阿古拉,不要說了,救人如救火!”郭樂直接下命令,論體能、論技巧,只是她最適合深入狼群救人的那個。 郭樂他們頭頂帶有電筒的帽子,在這雪夜猶如一束光照進狼群。 是光,希望的光,活命的光。兩個被圍的人馬上高喊“help!help!”得,看來是兩個外國男人。 郭樂站在外圍開槍,吸引狼群的注意力,打死兩只之后,狼群就圍上來了。近戰(zhàn),這樣的土法火/槍是不如長刀的。郭樂左手一甩,火/槍砸在一頭狼身上,打得它一個趔趄。右手一抽,長刀出鞘,反手砍在跳起來撕咬她腿部的公狼身上。 鮮血瞬間飚了出來,那濃厚的血腥味,比郭樂曾經(jīng)整個人特意沐浴在獵場鮮血中更鮮明。活人的身體感官就是這樣敏銳! 胯/下野馬王左右突進,在沒有遇到郭樂之前,它也許帶領(lǐng)著馬群進行過無數(shù)次這樣的戰(zhàn)斗。野馬王絲毫不畏懼狼嚎、撕咬,直沖沖沖那兩人去了。 跟著郭樂的還有一匹馬,既然在帳篷里就聽到了狼嚎、人聲,郭樂走的時候額外帶了一匹馬,準備拉東西。 “get on!”干脆簡潔,直接命令。 那兩個人也顧不得什么,相互幫助著、動作麻利得爬上馬背。郭樂抽出另一把短些的腰刀扔給坐在后面那個人。一匹馬馱著他們倆,前面有火把開路,后面揮舞著腰刀,又有郭樂保護,很快就從狼群中殺出去了。 郭樂不走,郭樂就站在狼群里,為他們斷后,也為自己消除后患! 阿古拉和阿古達爾已經(jīng)從左右包抄過來,三個人密切配合著,直殺得渾身濕透,下擺上鮮血不停往下滴。 不要仁慈,不要心軟,必須斬草除根!這就是草原的生存法則! 直至斬/殺最后一頭狼,郭樂和兩個弟弟才噠噠得跑到兩個被救的人身邊。 被救的人也是等他們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就他們的人身形并不高大,即便裹著臃腫的棉衣皮裘,依然能看出少年人的身形。 “仁慈的上帝,感謝你們,勇敢熱心的……”畫還沒說完,郭樂的長刀已經(jīng)橫在他面前。這是一把需要雙手使用的長刀,現(xiàn)在郭樂單手舉著,依舊穩(wěn)如磐石。剛剛殺狼沾染的鮮血,順著光滑的刀身慢慢往下滑,凝聚成血珠,從刀尖滴落。 在滴落的那一瞬間,月光反射著血光,刀身的冷芒反射著郭樂比刀鋒還冷厲的眼神。被刀指著的兩個男人馬上舉起雙手,示意自己無害。即便在這樣的危機場景下,剛剛說話的男人仍舊回想著血珠滴下的那一幕,那是任何電影場景都不能比擬的暴力美學(xué)。 沒開口說話的那個男人傷了一只手,另一只手也高高舉著,深怕這三個字沐浴著鮮血的人,如同斬殺狼群一般,順手把他們也給宰了。在這茫茫雪原中,甚至無需加害,只要視而不見,他們倆就得命隕今晚。 “我可以解釋,我叫阿爾維.達萊客,一個英國人,一個導(dǎo)演,導(dǎo)演!我不是壞人,我是來采風(fēng)的!” “你們帶來了狼群!”郭樂惡狠狠道。 阿古拉和阿古達爾好奇得看了一眼,阿姐的英文原來這么好嗎?對哦,阿姐每年考試都是第一名,還跳過級,若不是家里耽誤,肯定早上大學(xué)了。嗯,發(fā)生在阿姐身上,什么都不奇怪。 “不,不,是狼群攻擊了我們……” “說實話!草原上的生靈恪守法則,絕不會無故攻擊!”郭樂沒有耐心,長刀又往前遞了一寸。 那個男人嚇得一個退步跌坐在雪地上,高舉雙手大喊:“等等,等等,上帝,上帝,我能解釋的!” 那個男人脫下面罩,露出一張長滿絡(luò)腮胡子的臉,好似這樣顯得他更有誠意。機關(guān)/槍一般哆哆哆把起因經(jīng)過說清楚了。 這兩個人是英國的導(dǎo)演,來草原采風(fēng),他們想拍一步關(guān)于狼的紀錄片。他們準備了越野車、摩托車,充足的食物和燃料,還找了一個熟悉地形風(fēng)俗的向?qū)?。既然要拍攝狼,自然要深入狼群,這兩個人作死踏入了狼群地盤,留下生活痕跡。那個向?qū)Ч烙嬕彩前肫孔铀?,居然沒看出來。他們“幸運”得碰到一只從狼群跑出來的小狼,拿著人類食物喂食逗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