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兩兄弟對坐吃了牛rou喝了小酒,賈政又道:“外面人惡毒得很,除了我,你誰都別信,誰帶的東西都別吃別用。就算有人假托我的名義,也要他說出上回咱們兄弟在祠堂說的那番話做暗語才能信。” “去吧,還用你cao心,我知?!蹦茉诘鄱剂⒆愕募易?,相互之間誰家不是故舊、誰家不是姻親,真打著親戚的名頭撿來探望也正常。不過賈赦覺得這是想多了,如今賈家擎天柱倒了,就他們兄弟,一個身陷囹圄,一個未入官場,誰瞧得上。 作者有話要說: 早安! 我是一只日更的梨,小可愛們,咱知足常樂,好不好? 第75章 假正經(jīng)7 太子起兵謀反, 事敗后自戕,此事在史書上記錄的十分含糊。史官把事情寫清楚,又不能渲染其中的天家爭斗,已是皇帝和群臣妥協(xié)的結(jié)果。太子自戕,卻仍被封忠義親王,妻兒俱得到妥善照顧, 嫡子仍封郡王爵。一同被拘禁的幾位皇子也放出來的, 皇帝似乎意識到孩子們大了, 是時候立業(yè)了, 統(tǒng)一爵位大批發(fā)?;首觽兘K于能名正言順成一聲王爺, 朝堂局勢也更復雜了。 太子的事情結(jié)束了, 起兵的事情卻拖拖拉拉查了半年。半年后, 賈赦從暗無天日的天牢走出,迎接他的是滿府縞素。 繼賈代善之后, 榮國府再辦喪事, 老太太終究沒有等到心愛的大孫子出獄便去了。 賈赦跪在老太太和賈代善靈前, 哭得不能自已, 最疼愛他的人、最支持他的人都去了,而今他要學著成為別人的支撐、別人的依靠。如今, 他的人生沒有來處,只剩歸途。 賈政也曾經(jīng)歷過這樣的時候, 并不多勸慰,贊成讓他好好發(fā)泄,并勸慰嫂子道:“大嫂, 讓他哭吧,哭出來就好了。天牢清苦,你多照料他的身子。侄兒們先送到我那邊吧,正好接著上課?!?/br> 張氏福禮,笑道:“多謝小叔?!笨啾M甘來,丈夫出獄了,有司證明他是無罪的,他們還有榮國府做底蘊,還有寧國府做引援,她不擔心。 賈政以為留出足夠的時間就能讓賈赦走出悲痛,可一連幾個月,賈赦都把自己關在祠堂,不向母親請安,不關心妻子兒子,不思考前途,這就不行了。 賈政推開祠堂大門,猶如從前賈赦來看他一樣。 賈赦跪坐在蒲團上,神色萎靡,雙眼渾濁。若非還在孝期,相信他已經(jīng)爛醉如泥。 “大哥,敷大哥哥從金陵回來了。連宗一事沒成,金陵賈家是前朝舊族,族人繁衍生息,人數(shù)眾多。不說對外霸道,就是族中自己也常是嫡支侵占族人田產(chǎn)。這等人家,不敢連宗。敷大哥哥來問,老太太和父親的棺木是葬在京城,還是我等兒孫扶棺回金陵祖墳。” 賈政找了一個賈赦不能拒絕的話題,之前張氏也來勸過,賈赦要么閉口不言,要么只說:“你做主就是?!辟Z政倒要看看,祭祀大事,賈赦敢不敢答一句你做主。 “我……”賈赦張嘴,缺水、長久沒有說話,嘴唇都黏在一起了,狠心一用力,死皮帶著血絲扯下來。 賈政走到旁邊倒了一杯水過來,賈赦伸手,以為是給他的。 沒想到賈政揚手一潑,全在賈赦臉上。 “你干什么?”賈赦氣極。 “一杯水潑不醒你,一盆水夠不夠?不夠的話城外就是護城河,你跳去!老太太為了等你強撐著病體,父親為了救你,明知有生的希望卻放棄了。他們犧牲這樣大,就是為了就一個懦夫出來的?” “你以為我想嗎?我想嗎?”賈赦也不裝深沉了,“陛下只放我出來,根本沒有襲爵的旨意。不襲爵,我如何進入官場。陛下厭棄了我,我還還活著干什么!” “那我就不攔你了。早說了,護城河就在城外。你要最后存著一點兒良心,就別死在家里再剮母親的心一回。你死了,陛下就開心了,再也不會為難榮國府了。你放心,侄兒我會好好教養(yǎng),當做自己親生兒子一樣。大嫂還年輕,我做主放她回家再嫁。母親我會好好侍奉,一輩子孝順他。等出孝了,我會入官場,好好做官,以后給姐妹們撐腰?!?/br> “你……” “我什么?有本事就去!”賈政發(fā)xiele一通,見賈赦終于提起精神來,即便是想找人吵架,總算不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皼]話說了吧?別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真男人,哪里摔到哪里爬起來。陛下又沒說爵位就此不算,等過了孝期陛下不說,禮部也會提醒。退一步說,就是爵位沒了,難道你我就不能立身了?你考功名難了點,捐個護軍營侍衛(wèi)總不難吧。你習武多年,又受父親經(jīng)年教導,難道還比不上那些泥腿子出身的嗎?” “我……”賈赦語塞,他知道弟弟是想激將,可說來容易做著難?!拔沂菗谋菹虑莆也豁樠?,與其讓我?guī)Ю哿艘患易?,不如,不如我把家主讓給你當。以后你代表榮國府出面,反正太子殿已經(jīng)去了,你干凈清白一個人,正好和皇子們搭上關系。榮國府的興榮就交給你了?!?/br> “呵!出息了。不僅自己逃避,還學會推卸責任了!”賈政白眼翻向天,“憑什么??!我累死累活擔了家主的責任,外人見了還要議論我落井下石、竊居正位。我不干!” 賈赦惱怒道:“說來說去都是你的道理,那你說怎么辦吧?” 賈政撩起下擺,跪在在他對面,“終于說到正題了?!?/br> “我分析,陛下不會如此絕情,爵位是祖父一生戎馬征戰(zhàn)來的,不至于為了池魚之災就丟了。父親也素有功勛,還是救駕而亡,陛下任慈,不會如此。”賈政先打下基調(diào),話鋒一轉(zhuǎn),又道:“但孝期還有兩年,朝堂風云變幻莫測,不知到時圣心如何。所以我們要想個辦法,提醒陛下。提醒還有救駕而亡的遺孀、遺孤沒有著落,提醒陛下榮國府一向忠心耿耿,受此池魚之災,是不是該補償?!?/br> “怎么提醒?大伯,還是御史?我岳家也損失慘重,恐出不了力?!辟Z赦跟著賈政的思路開始思考解決辦法。 “笨!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咱們就沒有自己出頭的辦法嗎?”賈政神秘一笑,“我近些日子清理家業(yè),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昔日陛下南巡,江南甄家為修建行宮向戶部借銀。以此開頭,陛下為顯仁慈,下旨京中官員生活困難者可向戶部借銀,只需出具欠條即可。這些年,人人都向戶部借銀子,即便手頭寬裕,也要跟風借一點。十多年積累,如今賬本上億萬白銀,國庫卻空得能跑馬,只有一筐筐欠條。你說,陛下會追討欠銀嗎?” 賈赦皺眉,“你也說了陛下素來仁慈,怎會做出逼迫臣下的事情,當初是他自己開口借的?!?/br> “可沒說借了能不還!” “那咱家也不能做這出頭的椽子吧?得罪……” “得了吧!”不用說賈政也知道那些套話,無非是出頭的椽子先爛,或者得罪老親同僚不好在朝中行走?!罢f的好像咱們有的選一樣。不出頭如何讓陛下看見我們,在得罪陛下和得罪同僚之間選一方,你選誰?” 賈赦皺著眉頭想了半天,還是拿不定主意,道:“也不一定像你說的那樣,要是陛下不追討欠銀呢?干脆這樣,若是追討,我們還。若是不追討,我們令想法子出頭。” “成!聽你的,還有安葬的事兒,我們寧榮二府算是單獨一宗,金陵只是祖籍所在。若為了大宗族的名聲,帶著一群累贅才是本末倒置,這點我贊同敷大哥哥。不過回金陵置辦祭田祖墳,衣錦還鄉(xiāng)挺好,后街的族人和我們還是三代以內(nèi)血親,可以請他們回金陵照看。若是在京城置辦也可,方便我們隨時祭掃。這事兒,大哥你也拿個主意?!?/br> 賈赦又半響不說話,一雙黑黝黝的眼珠子盯著賈政,道:“不對啊!你來只是問我安葬的事吧?怎么潑我一臉水,還說到日后了?你是不是早有預謀!你什么時候?qū)Τ@么清楚,還清理家業(yè),我怎么不知道。” 賈政微微一愣,強裝無事人道:“大哥,你一下子問這么多我怎么回答。守孝在家的日子,我讀了父親書房里的近年邸報和奏折,學習朝政。陛下已經(jīng)任命為為工部員外郎,出孝以后去報到,總不能什么都不會吧!” “那潑我一臉水……” “哎,我聽娘在叫我呢,我先去了,待會兒再來找大哥聊天。” 賈政三步并作兩步跳出祠堂大門,拍拍胸口,好險,好險。 賈赦看著他一如既往跳脫的背影搖頭失笑,這才是二弟啊,自從家里出事,就把自己往端莊嚴里逼,都不像他了。賈赦檢討,若是他能擔起來,就不必二弟如此憂心了吧。母親、妻子憂慮的眼神在心頭閃過,賈赦輕嘆,是時候振作起來了。 賈政跑出祠堂,整理衣冠,背著手,踱著官步,慢慢走在小路上。 張氏帶著瑚哥兒、璉哥兒過來,賈政先給大嫂見禮,又威嚴點頭回復兩個小侄兒。 賈政這大半年帶著他們讀書,是標準的嚴師。小孩子忘性大,已經(jīng)忘了二叔以前是什么樣子,只記得教他們讀書時候的威嚴。 恭送二叔走遠,賈瑚想起今日新學的詞,小大人般嘆道:“二叔真威嚴,書里說這就是端方君子。娘,你說是吧。” 張氏嘴角一抽,想起皮蛋小叔子昔日光輝事跡,艱難回答:“是啊,端方君子?!?/br>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這些小妖精啊,晚安~~~~ 第76章 假正經(jīng)8 兩兄弟商量好, 又去隔壁找大伯賈代化把關,畢竟賈代化在朝堂多年,總比他們一個新丁、一個白板經(jīng)驗豐富。 賈代化聽了,沉吟半響不語,又看著旁聽的大兒子賈敷,問道:“你看呢?” “兒覺得可行。我們賈家本不是世代官宦累世大族, 除了跟著陛下走, 還有其他路嗎?此次去金陵連宗, 兒也看出來了, 世上宗族利來則聚、利去則散, 我寧榮二府顯赫之時, 前朝綿延至今的家族也要俯首自稱旁支??赡堑葻o視國法、對外霸道、對內(nèi)欺壓之人, 何堪引以為援?!?/br> 賈敷身體不好,并未出世, 重心一直在家族事務上??扇粽f他不懂朝堂就錯了, 正是因為不在局中, 他才更清楚。賈敷受多年家主教導, 眼光比一般官員都要好。自大孫子出生之后,賈代化就為賈敷請封世子, 嫡長一脈身體不好,正好專心族中事務。 “既然你們兄弟都這么想, 那就做吧。”賈代化輕笑道:“這朝堂,終究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br> “多謝大伯,正因我們年輕識淺, 正需您為我把關呢!” 賈代化一笑,轉(zhuǎn)了話題道:“對了,政兒,你和敬兒關系好,得空瞧瞧他去。他現(xiàn)在啊,越發(fā)魔障了!天天在家穿道袍,不肯親近妻妾。問他還振振有詞,指著珍兒說后繼有人,能交差了。若不是我這個當?shù)臎]死,他就要把家里改道觀了!” “大伯何出此言,敬二哥性情中人,您不必擔憂,我會去看的?!?/br> “成,你們年輕人說話,老夫先去忙了?!辟Z代化把場合留給他們堂兄弟,自己撤了。 賈敷提壺換了熱茶水,看賈政還是脊背挺直的正坐觀景,笑道:“爹走了,別端著了。” “敷大哥哥,這就是你不懂行了。既要做正人君子,任何時候都不能放松要求。這四面開闊的亭子,萬一讓下人瞧見,這不是壞我形象嗎?我可是要入官場的人?!?/br> 賈敷嘴角抽動,你對官場中人有什么誤解?還有,你有形象嗎? 賈赦則已學會眼不見為凈,笑道:“去喊敬哥兒來吧,咱們兄弟好久沒有聚聚了?!?/br> “可喊不出來,他現(xiàn)在以道觀為家。廂房都布置成道觀的模樣,張口天尊,閉口無量,我是拿他沒辦法了。前些日子還說著要辭官修道,讓爹聽見一頓臭罵。爹年紀漸大,我這身子又不爭氣,他若是再退,寧國府在朝堂上就無人了。”賈敷是真擔憂啊,眼前兩位堂弟還未進入官場站穩(wěn)腳跟,家里其實是賈代化撐著,可武將不比文官,身體暗傷多,不知什么時候就…… “敷大哥哥放心,我去勸勸他?!辟Z政一副分憂的架勢。 “那就拜托你了,你勸人我是信服的?!辟Z敷若有所指的瞥了一眼賈赦,眼前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賈赦心里又是一陣捂眼睛,沒眼看啊。難道敷大哥也讓這小子蒙蔽了,他哪兒是去勸解的,分明是去看熱鬧的。黑歷史記在他心里,日后打趣他都無處下口。 賈政去了賈敬的院子,敬二嫂迎了出來。她是個溫柔似水、以夫為天的女人。夫君不再親近她,可也不再親近姬妾,沒有寵妾滅妻,她還有兒子。如此,她也默認了丈夫的行為,修道就修道吧。 相互見禮之后,賈政說明來意,敬二嫂親自領著到了廂房門前。 賈政砰砰砰把門敲得巨響,惹得賈敬皺眉不已,只得給他開門。 一步跨進去,賈政小聲道:“大伯讓我來勸你,我可沒覺得這有什么不好。來,陪我說幾句話,讓外面聽著動靜像是在勸你的模樣?!?/br> 賈敬轉(zhuǎn)嗔為喜,道:“這還差不多。我自覺和你比起來,還是規(guī)行矩步的?!?/br> “閉嘴啊,再說我就和大伯告狀,說你這毛病非扳過來不可。” “得,得,得。”賈敬投降,轉(zhuǎn)身倒了茶水來堵他的嘴。 賈敬和賈政都是嫡次子,而且有自己獨特愛好,兩人十分有共同話題,關系一向親近。 賈政四處打量他的廂房,又仔細看他的衣裳發(fā)冠,看得賈敬一陣懵,問:“你看什么呢?” “看你!咱就是做道士,也要做最華麗那個。你穿的這是什么,你把抹布裹在身上嗎?” “你懂什么,道袍,道袍!”賈敬不服氣了。 “那是平常人穿的道袍,你是平常人嗎?人分三六九等,修成的神仙也分等級,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裝備不好,事倍功半。” “意思是你有更好的?”賈敬不信,“這發(fā)冠可是我找人重金求來的,明珠為飾,得道高人用過的?!?/br> “得道高人就沒給后人留下遺澤,都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后人淪落到賣發(fā)冠過日子,先人得的什么道?”賈政挽起袖子,問道:“筆墨呢?給你瞧瞧什么是華麗!” 賈政瞧見過無數(shù)華麗的道袍,在曾經(jīng)的影視劇、游戲場景,還有驚鴻一瞥的修仙世界小窗口。參考此世審美觀念,他畫出來的圖形,細致清楚,華麗異常。 “沒有顏料,只能畫個大概圖影,你慣用的裁縫呢?叫到我家去,我親自給做?!?/br> 賈敬看了這畫,心里不住點頭。即便是黑白線條也能看出不凡來。二弟在青樓這些年沒白混,眼光真不錯。當然,這話是不能說出來的。賈敬十分感激:“那就多謝二弟了?!?/br> “小意思!你這裝飾也不行,反正我現(xiàn)在守孝清閑,你下衙了就來我院子,我?guī)湍愠鲋饕??!?/br> 賈敬說到這個也嘆氣,“唉,要是能不去衙門時間就充裕了。” “傻!”賈政翻白眼道:“你以為這些東西便宜嗎?沒有官職,供得起你如此揮霍。寧國府是敷大哥哥的,你我都是要分出去的嫡次子。難道你想窮困潦倒,后人也靠賣發(fā)冠過日子?” “如此眷戀紅塵,有礙得道成仙。”賈敬不贊同。 “道有無數(shù)種,你如今入的哪一道?”賈政一本正經(jīng)問。 “這有什么說法?” “道家修今生,當世大能多是道家的??纱蟮廊В阕吣囊粭l路?出世、入世、苦修、丹道,修道也講究天時地利人和。依我看,憑你的條件,最適合修的還是入世之道?!?/br> “怎么個說法。二弟,我覺得你是個有慧根,不如你也跟著我一起修道吧?當年不就是你介紹的游方道士治好了大哥的病,如今大哥雖體弱,但也平安活下來了。不然寧國府的擔子我可挑不起來?!?/br> 賈政暗道罪過,難道還是我裝神弄鬼的后遺癥嗎?心中對賈代化的托付更重視了,笑道:“我給你指條明路,做御史。如今看來,想清凈修仙是不可能的,不如取折中之道,也是捷徑。御史能監(jiān)察百官,百官清廉勤政,百信自然安樂。這比你仗劍走天涯或者贈衣施藥幫的人多了,功德也多了去。你的性格也不是耐煩細碎庶務的,做御史只需要挑刺,嘴皮子利索就行。咱家可不怕得罪人!” 賈敬覺得有道理,可還是有些猶豫道:“穿了官袍,可就不能穿道袍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