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晟言：“好了?！?/br>
    姜然百分之百對方晟言信任，不見了那肯定就是回家了。

    時間不早，他們也應(yīng)該回家了。

    又有嗚嗚咽咽、斷斷續(xù)續(xù)的絲竹鑼鼓聲傳來，梆梆梆，與之一同響起的還有敲梆子的聲音，提醒逛街的、擺攤的，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

    本應(yīng)該離開的擺渡人父子出現(xiàn)在了老街的盡頭，吱嘎吱嘎的聲音隨著車輪的滾動沒有停止。

    車頭甩動著腳的孩子用自己脆甜脆甜的聲音唱著歌，“落紅成陣，風(fēng)飄萬點正愁人……香消了六朝金粉，清減了三楚精神。”

    瓜已經(jīng)賣完，板車輕巧好推，推車的漢子身上收了汗，便將搭在車上的蓑衣穿了回去。

    粗厚的聲音悶悶的響起，“娃，冷了，該穿衣服啦?！?/br>
    小孩兒唱的正起勁兒呢，被親爹打擾，紅艷艷的小嘴不高興地噘了起來，“不要，爹，我不冷?！?/br>
    漢子執(zhí)拗地說著，“娃，冷了，該穿衣服啦?！?/br>
    拗不過自己的父親，小孩兒又把脫掉的衣服一件又一件地穿了上去，瘦麻桿似的身體上套上了七八層，重新變得圓滾滾的一團。

    他們的離開，昭示著百鬼夜行的結(jié)束。

    黑白無常舉著“往生”、“極樂”兩盞燈籠，慢慢地走著，身后的隊伍不斷壯大、不斷有新人加入。

    而擺在老街兩側(cè)的攤位，早就沒有了蹤影。

    姜元眼前黑了下來，方晟言用手擋住了他的眼睛。

    “噓?！?/br>
    姜元撓撓耳朵，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又有嚇人的東西出現(xiàn)啊，我膽子很大，不害怕的?！?/br>
    “沒什么，我?guī)慊亍狈疥裳缘穆曇糁须y得出現(xiàn)了一絲尷尬。

    “嗯？”

    姜元疑惑，方晟言怎么不說下去了，突然感覺手上被塞進了什么東西，有些硬的枝條，順著枝條向上摸，是一朵花。

    有了第一朵，很快就出現(xiàn)了第二朵、第三朵……很快，姜元的手里面就有了一小束花。

    他眼睛亮晶晶地扭頭看向方晟言，他從方晟言清冷的臉上捕捉到了一抹不自然，尷尬地錯開了視線不與姜元對視，擋住眼睛已經(jīng)沒有用，方晟言放下了手。

    重新獲得了前方的視野，姜元看到經(jīng)過身前的隊伍手上拿著氣球、彩色的條幅、熒光棒……條幅上寫著：祝主上與小老板永結(jié)同心。

    手上的鮮花數(shù)量還在增加，姜元看到了李嬸的父親和后媽，他們也塞了玫瑰花。

    老李頭說：“百年好……”被老伴兒打了一下，連忙改口，“長長久久，一直好合。”

    老李頭夫妻旁邊走的都是他們的親友，無一例外地手上提著雞，是李嬸給他們的回禮。

    “方老師你安排的嗎？”姜元又高興又感動，抱著一大束花的他往方晟言的懷里面擠了擠，“我就知道，你有我們共同的記憶，現(xiàn)在承認了對不對？”

    方晟言看向姜元，視線略略地擦過姜元的臉，落在了隊伍中一個舉著條幅的非常興奮的魁梧男人身上，男人握拳比了個加油的手勢。他的身邊，佝僂著背的丞相生無可戀地揮著熒光棒，已經(jīng)開始盤算著哪塊風(fēng)水寶地更好埋骨了，虧近衛(wèi)想的出來整現(xiàn)在這樣的一出，主上肯定生氣了。

    恰此時，黎明前黑暗的天幕上綻開了朵朵煙花，紅橙黃綠等等絢麗的色彩搭配出瑰麗的圖案，一群臉孔死白的鬼差浮上了半空，他們身上還拖著長長的鎖鏈，用僵硬的肢體組成了個大大的心。

    唰~

    粉色的綢緞?wù)归_，大大的心填充上了甜蜜的顏色。

    愛心還在天上，鬼差們已經(jīng)飄然落下，站到了自己押解的犯人身邊。

    經(jīng)過姜元的時候，竟然還有心大的罪人兩眼紅彤彤，對著姜元說加油。

    姜元：“……”真是莫名的感動。

    煙花還在繼續(xù)，愛心沒有落下，百鬼夜行的隊伍已經(jīng)到了尾聲，今年的中元節(jié)結(jié)束了。

    “對不起。”方晟言站于姜元的身后，扶著姜元的肩頭，無聲地嘆息著，終究是越不過自己的。

    姜元眉眼彎了彎，想笑，但是眼睛酸澀，一點點濕意浮于眼眶，“你之前干嘛老是躲著我，不認我？”

    “對不起?！崩碛桑疥裳越o不了。

    姜元捧著花的手緊了緊，心大地說：“行啊，你不說肯定有自己的理由，那你過來親親我。”

    眼睛再一次被蒙上，嘴角邊落下個輕輕的吻。

    姜元：“你又來這一套?！?/br>
    “怕你害羞?！狈疥裳允栈厥謺r刮了一下姜元挺直的鼻子。

    姜元：“哪有。”他不會害羞，他只是臉紅、耳朵紅，被親的地方像是要燒起來了。

    組成愛心的綢緞紛紛揚揚地落下，在即將落地時碎裂成粉色的煙霧，帶著浪漫的味道，撩撥人心。

    姜元湊到方晟言耳邊說：“其實不用準備這些的，你只要站在我面前，就比花兒美，就比任何浪漫都要甜?！?/br>
    方晟言……方晟言面無表情，甚至想要讓近衛(wèi)墳頭的草長到五米高。

    “手段老套了一些，女兒氣了一些。”姜元低頭看花，耳朵尖紅紅的，“挺好的，只要你做的，我都喜歡?！?/br>
    方晟言揉揉姜元的頭，“你喜歡就好。”還在姜元的額頭上親了親。

    “親額頭是長輩對晚輩做的撒?！苯器镆恍?，“這次是成年人應(yīng)該做的事情?！?/br>
    親上方晟言的薄唇，他蓋章了。

    …

    玫瑰嬌艷欲滴，鮮紅燦爛，姜元手上約莫有五六百枝，抱著又重又累，也就是他手臂修長，才捧得住，浪漫而甜蜜的負擔(dān)啊。他本來想一路抱著回去，方晟言不許，直接給變回了昆吾居。

    東方有一絲白亮出現(xiàn)，一夜過去，即將天明。

    并肩走在老街上，姜元和方晟言并沒有說什么，卻沒有感覺到寂寞。

    走著走著，姜元心中微動，突然往街口看了過去，遠遠的好像看到個白色修長身影，有些飄忽不定。

    姜元疑惑，“有鬼沒有跟著隊伍一起走嗎？”

    方晟言就在他的身后，姜元竟然從他身上感覺到了淡淡的殺意，他對那個白色的身影動了殺意。

    “滾?！北涞穆曇簟?/br>
    白色的身影遙遙地望著姜元，留下一聲嘆息后消失。

    “那是什么？”姜元問。

    方晟言收斂起了所有外漏的情緒，仿佛剛才的殺意不過是姜元的錯覺，“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br>
    不愿意說，姜元便不問了。

    ·

    時間往前倒一倒，倒回小女嬰消失那會兒。

    小巷內(nèi)，躡手躡腳靠近流竄犯的小馬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那伙人就是入室搶劫綁架嬰兒的人了。他本事不行，就算是還可以，面對窮兇極惡的歹徒也打不過，雙拳難敵四手啊，撤退報警喊同事過來才是上上之策。

    但竹葉青就是奔著給小警察撈戰(zhàn)功來的，怎么肯把成績拱手讓人，直接用尾巴敲了一下墻面發(fā)出了聲響。

    那些逃竄犯聽到了動靜，看了過去，小馬瞪大了眼睛，逃是不可能了。

    竹葉青哼唧了一聲，“瞧我的?！憋w了出去。

    不能夠化形那也是妖怪，凡人對付起來很容易，更何況他還是有毒的，小菜一碟啊。

    小馬看著被毒翻在地、抽搐不止的逃竄犯愣住了，“啊啊，叫120，毒死了怎么辦？??！”

    洋洋得意的竹葉青：“……”夸獎呢，贊美呢，鮮花和掌聲呢，呵呵，都沒有了。

    小馬手忙腳亂地打電話，面對電話另一頭的領(lǐng)導(dǎo)，就算是領(lǐng)導(dǎo)看不見他依然畢恭畢敬站成了標準的軍姿?！班培?，知道了，我一定守在這邊，好的領(lǐng)導(dǎo)。沒有在他們身邊發(fā)現(xiàn)孩……”

    “孩子”還沒有說完，小馬手上就多了個小小的襁褓，耳邊是小女嬰嚎啕大哭的聲音，他訥訥地說：“孩子找到了，就在我懷里?！边€是突然出現(xiàn)的。

    領(lǐng)導(dǎo)很滿意，掛了電話。

    竹葉青游了過來，再一次纏上了小馬的脖子，低頭看著哇哇哭的小孩子，“功勞?！?/br>
    小馬在家?guī)н^孩子，抱著嬰兒的姿勢很熟練，在他的安撫下，女嬰漸漸不哭了，“小青，別這么功利，身為人民公仆這些事情是我應(yīng)該做的。而且，我只是撿了漏，真正放倒他們的是你，而小女孩是天降的?！?/br>
    烏拉烏拉的警笛聲由遠及近，警察和醫(yī)生都來了。

    太陽掙脫了黑暗，沉睡了一夜的老街正在逐漸蘇醒。

    ···

    手機屏幕上，小馬受到表彰的圖片被放大，笑得靦腆的小警察拿著紅色絲絨封皮的獎狀，手上還抱著一束鮮花，衣襟那兒好像探出來翠綠色的蛇頭。定睛仔細看，只不過是衣服上形成的褶皺。

    逃竄至南洲市屢次犯案的團伙被小警察單槍匹馬地制服，細節(jié)模糊處理，總不好說小警察是個訓(xùn)蛇高手，用自己的寵物蛇制服犯罪分子的吧，這就不是勵志典范，而是都市奇聞了。

    小馬受到了市局的表揚，今天新聞上有了報道。

    “那個小寶寶原來是去了小馬那里，也不錯，比突然出現(xiàn)在她父母手中合理?！苯诠衽_后頭挑豆子，大紅豆，準備做點兒豆沙包吃?！按蠼?，不準碰我的花，花瓣都要被你碰掉了?！?/br>
    大金收回爪子，“就是碰碰而已，小氣吧啦的干啥。”

    “花朵是嬌嫩的，經(jīng)不起貓爺?shù)睦笔执莼?。”姜元看過去，放在茶幾上的花朵嬌艷欲滴，仿佛剛剛從枝頭摘下來一樣，已經(jīng)放了小半個月，暑假過去，都開學(xué)了，花朵依然保持著嬌艷。

    大金縱身跳躍，茶幾與柜臺三四米的距離他絲毫不放在眼里，直接大跳到了柜臺上。走到姜元身邊，用琥珀眼上上下下地瞧著姜元，“嘖嘖?！?/br>
    姜元：“干嘛？”被看得不好意思，哈哈。

    大金：“你知道他的身份嗎，那可是地下的大人物，稍微動動手指頭，就把你碾死了。”

    姜元：“知道啊?！狈疥裳宰约河H口說了，幽冥鬼界的主人，身份夠酷炫。

    大金：“……”知道了竟然沒有啥反應(yīng)，心夠大的。他嘀咕，“也是個優(yōu)點?！?/br>
    姜元：“哎呦，你看看撒，就算是沒有這層身份，我是雜貨店的小老板，他是集團大總裁，差距本來就很大，我已經(jīng)接受了現(xiàn)實?，F(xiàn)在看看，好像也沒有啥區(qū)別?！?/br>
    大金：“哎呦喂，我的小老板你想的真開通?！?/br>
    姜元聳肩：“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干嘛想那么多。而且……”神秘兮兮的湊近了大金，姜元說：“我不是在修煉嘛，努力努力，成神成圣，不就和他比肩了?！?/br>
    大金：“……”默默轉(zhuǎn)身，免得自己白眼翻到天花板上去。定的目標也要實際一些，太遠大了，

    咸魚翻身無望的。

    “喂喂喂?！苯谏砗蠛爸?，“別出去浪，我煮紅豆做豆沙包子吃?！?/br>
    大金：“給我留一個就好?！彼呀?jīng)被姜元的驚天言論給塞飽了，再吃怕不好消化。

    姜元：“……那真是省了，就留下幾個其它我都打包給方老師送去?！?/br>
    垂眼繼續(xù)挑揀紅豆，收的時候沒有注意，混進了小石子、豆殼和小泥粒，一些水洗不掉的必須手上挑揀一下。姜元看著一粒粒的大紅豆，無力地垮了下肩膀，他又不是腦袋里塞的是豆腐花，當(dāng)然明白他和方晟言直接的差距有多大，壽與天齊、與天地同壽，沒有想到方晟言的真實身份這么了不得。頹了一會兒很快又振作了起來，甚至有些與有榮焉，他的眼光果然獨到，要么不喜歡，一喜歡就是最好的。難道螻蟻就沒有望月的機會嗎？他會努力奮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