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紀桃當天下午和紀唯將他拉回了村子,直接拉到了紀家。 付大夫也只詫異之后就接受了。 第二日一大早,紀桃就對他行了拜師禮,他也接了紀桃的茶,一點都沒提前些日子的拒絕。 紀桃心里微微松口氣。 這邊付大夫的傷快好了,正鬧著要回家,敲門聲響起,紀桃出去開門,一眼就看到門口的與這樸素的桃源村格格不入的華麗馬車。 她一開門,馬車的簾子隨之掀開,露出個十三歲左右的姑娘來。 那姑娘滿頭釵環(huán),樣樣精致,一看就價值不菲,眼神里頗帶些嫌棄,見到紀桃后的上下打量她一眼,很不客氣,笑道:“敢問可是桃meimei?” 紀桃點頭,看了看這姑娘通身氣派,在這桃源村,能夠有這樣排場的,就只有她那位大伯紀鈞家的堂姐了。 紀鈞和紀唯一母同胞,當年兩人父母早逝,紀鈞讀書天分高,紀唯也不傻,兩人將家中父母留下來的田地經(jīng)營一番,紀鈞自己也爭氣,一路順利的考了上去,甚至在考中進士后,得了兵部尚書胡大人的親眼,將二女兒下嫁,從此奠定了他的仕途。 紀鈞娶了胡氏,胡氏順利生下一子一女,還賢惠得將身邊的丫鬟開臉,生下一個庶女。 “我是你韻jiejie?!彼Φ?。 紀韻,這可不是那位庶女,這是胡氏生下的嫡女。 見她手微一抬,身邊的嬤嬤將她扶著小心翼翼的下了馬車,紀桃看得微微挑眉,這才真的是大家小姐了,驕矜得不行。 “韻jiejie,趕緊進屋,若是爹知道你會來,肯定會很高興的?!奔o桃滿臉笑容,卻并不卑微。 紀韻身邊走出來另一個嬤嬤,見到紀桃后,隱晦的上下打量了一眼紀桃,上前對著她一禮,“桃姑娘好?!?/br> 動作優(yōu)雅,看起來說不出的舒適,紀桃微微一笑,道:“嬤嬤不必多禮?!?/br> 那嬤嬤點點頭,走到她身邊站定,身形筆直卻恭順,顯然是打算就這么跟著她了。 門口的這番動靜,屋子里的人自然聽到了,柳氏走出來就看到門口的一行人,頓時笑道:“這是韻兒吧?都是大姑娘了,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紀韻對著柳氏一福,動作隨意,雖是行禮,卻看不出一絲尊敬。 柳氏眼神微深,面上笑容未變,“韻兒不必多禮,快進屋?!?/br> 一行人浩浩蕩蕩往里面走,紀韻帶了個嬤嬤和一個丫鬟,還有兩個馬夫。還有個就是一開始跟著紀桃的嬤嬤了。 一進門就看到堂屋里坐著的付大夫,此時他面色難看,見了紀韻后微微緩和,道:“老夫先回去,你每日過來就成。” 這番話是對著紀桃說的。 紀桃看了看紀韻,也不挽留,點點頭后,進屋去給他收拾東西了。 紀韻對紀唯行禮后,笑道:“父親讓我來指點一番meimei,規(guī)矩學著,就算用不上,總歸是以后好處的?!?/br> 紀唯眼神微深,看到紀韻的激動的面色微冷淡了些,“你趕路也累了,先吃飯,吃完了早些歇歇,來日方長。” “都聽二叔的?!奔o韻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樣。 紀桃收拾東西,她后面的嬤嬤趕緊上前幫忙,說實話,紀桃頗不習慣,忍不住道:“嬤嬤不必如此,我出身農(nóng)家,不習慣有人伺候的。” 那嬤嬤對她一福,道:“奴婢夫家姓楊,得了紀大人恩惠,大人讓奴婢來伺候姑娘,日后姑娘就是奴婢的主子,伺候姑娘就是應(yīng)當應(yīng)分的,若是姑娘不愿,奴婢便是失職,對不住大人的恩情了?!?/br> 紀桃被她繞得頭暈,“算了?!?/br> 紀桃送付大夫回家,還幫忙打掃了一番屋子,楊嬤嬤一直沉默著干活。 回來的路上,紀桃看了看一路上沉默規(guī)矩的楊嬤嬤,笑道:“嬤嬤可知道為何韻jiejie會來我家?” 楊嬤嬤沉默,半晌才道:“前些日子大姑娘和二姑娘起了爭執(zhí),失手推了二姑娘一把,二姑娘額角撞上假山,當時就見了紅,大人大怒,當場就要將大姑娘送去庵堂,是夫人再三求情,剛巧二老爺?shù)男潘偷剑?nbsp;人就讓大姑娘送奴婢過來,順便讓……大姑娘思過?!?/br> 聞言,紀桃了然,桃源村的日子對于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紀韻來說,大概真的是懲罰了。 “韻jiejie就沒有囑咐你不要亂說?比如不要告訴我們此事?”紀桃含笑道。 楊嬤嬤低著頭,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聽得她認真道:“奴婢的主子是您,自然是以您為先,您想知道的,只要奴婢知道,就一定會告訴您?!?/br> 這就是表忠心了。 紀桃一笑,其實她并不在意楊嬤嬤對她是否真心,只要好好教她規(guī)矩就行了。 走回家門口時,楊嬤嬤上前一步給紀桃開門,后面?zhèn)鱽硪魂嚹_步聲,紀桃一回頭就看到林天躍挑著水從村口過來。 既然已經(jīng)看到,紀桃自然不好扭頭就走,她的眼神落在快要滿的水桶上,前些日子她看到林天躍只能挑小半桶水,如今看來,他的身子正在慢慢好轉(zhuǎn)。 “林大哥,挑水嗎?”紀桃含笑道。 林天躍都眼神從她含笑卻疏離的眉眼,落到她邊上的一身恭順的嬤嬤身上,眼神微暗,點點頭道:“挑水,我如今身子好了些,自然要做些事情。” 紀桃點頭道:“林大哥隨意。還是要循序漸進才好?!?/br> 林天躍換了下肩膀上的扁擔,顯然挑這些水他也不輕松,面色都微微蒼白起來。隨意的點點頭就進了對面的院子。 紀桃回了家,方才送紀韻來的馬車夫用了飯菜已經(jīng)告辭離開,順便帶走了馬車。 見狀,柳氏自然也看出來一些不對。 暗中跟紀桃嘀咕了一番,紀桃自然給她說了楊嬤嬤的話,柳氏露出了然神情,但是對著紀韻一如既往,并沒有什么不同。 紀韻的到來,對紀家來說,并沒有什么不同,她的飯菜衣衫全部都由她帶來的嬤嬤和丫鬟搞定,就連她住的東廂房,也是由她們打掃,某種程度上來說,柳氏的活計反而少了。紀桃的衣衫也被楊嬤嬤接手,還會幫著柳氏做飯,對著柳氏和紀桃都沒有紀韻那個嬤嬤的趾高氣揚,很是謙卑的模樣。 柳氏很滿意楊嬤嬤,她雖然想要讓紀桃學規(guī)矩,卻不想讓她學得目中無人,眼高手低,還是要清楚自己的身份才好。 好在,紀桃沒有讓她失望,并沒有因為紀韻的穿戴有什么不好的心思,還是和以往一樣,甚至更辛苦些。 早上一大早就要帶著楊嬤嬤去付大夫那里,午后小睡一會兒就要起來隨楊嬤嬤學規(guī)矩,夜里還要看從付大夫處拿過來的醫(yī)書到半夜。 眼看著紀桃身材都消瘦了些,柳氏心疼得不行,不過紀桃雖然瘦,卻神采奕奕,眼睛越發(fā)亮了些,仿佛找到了有趣的東西一般。顯得紀桃似乎更有人間煙火氣,她也不好說出讓紀桃放棄的話來。 紀桃對于自己消瘦下來的身子很滿意,她覺得是自己長大了,身子抽條。并不是太累的緣故。 如今已是寒冬,紀桃還是雷打不動的往付大夫家中去,主要還是怕向上一次那樣,付大夫摔倒了也沒人知道。 只去了兩刻鐘,紀桃就被付大夫趕出了院子。 慢悠悠往回走時,地上結(jié)了冰,有些濕滑,楊嬤嬤小心的摻著她往回走,遠遠的的就看到馮婉芙拎著個食盒站在紀家門口,正打算敲門。 “桃兒meimei,你從付大夫那里回來嗎?”馮婉芙一臉的溫柔,柔和道。 紀桃點點頭,“我去看看師父。” 村子里的有心人都知道,村長家的桃兒在跟著付大夫?qū)W醫(yī),不過都不覺得紀桃能學出什么來,面上雖夸贊,心里指不定怎么想呢。 就比如面前的馮婉芙,雖然滿臉笑容,但眼角眉梢還是可以看出她微微不屑的神情來。 馮婉芙對于紀桃的回答顯然不甚上心,點點頭道:“你jiejie是從大地方來的,我就是想問問,她喜不喜歡吃甜食?” 紀桃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的食盒上,笑道:“馮姑娘有心了。” 聞言,馮婉芙似乎有些尷尬,見楊嬤嬤已經(jīng)伸手想要來接。她退了一小步,勉強笑道:“今年我家有些難過,現(xiàn)在是冬日,大成哥進山也打不到獵物,我就想……” 她似乎有些窘迫,半晌才道:“桃兒meimei,我也不賣關(guān)子,你韻jiejie是從城里來的,她見得世面多,且也不缺銀子,能不能買了這些點心?” 第六章 她這么一說,紀桃才想起,楊大成和馮婉芙最開始的本錢等于是紀韻給的。 客觀來說,馮婉芙規(guī)矩禮儀都不錯,且人長得好看,身姿優(yōu)美。比起紀韻來不知好了多少。 紀韻不差錢,馮婉芙的事情在桃源村也不難打聽,隨便一問就知道怎么回事。紀桃覺得,紀韻之所以會如此,大概還是為了心底的優(yōu)越感。 “馮姑娘,我家姑娘說了,讓你送進去?!奔o韻的丫鬟春喜適時出現(xiàn),滿臉笑容道。 又對著紀桃一福,“姑娘回來了?” 紀桃點點頭就轉(zhuǎn)身進門,這丫頭和紀韻的嬤嬤一樣,對著紀桃一家看似恭敬,實則微帶不屑,紀桃也懶得和她們計較,據(jù)柳氏說,紀韻住在這里,是給了銀子的。 后來據(jù)楊嬤嬤說,那些點心紀韻給了二兩銀子。 紀桃也不在意,反正不是她的,紀韻就是拿來扔水里,也不關(guān)她的事。 于是,后來的日子里,馮婉芙經(jīng)常過來送點心,一來二去的,和紀韻不知怎的就成了好姐妹,甚至還借銀子給馮婉芙。 紀桃是在楊大成上門來買山頭才知道的。 桃源村四面環(huán)山,他要買的地方離村子頗遠,那里幾乎是荒山,其實花不了多少銀子。 紀唯苦口婆心勸了許久,在他看來,楊大成買那座山根本就沒有用。 且楊大成是他在村子里很看重的后輩,無奈好說歹說楊大成一口咬定就是要買。 荒山雖然便宜,但地方過大,算下來也需要四十兩銀。 見楊大成眼都不眨的拿出來這么多銀子,紀唯仔細盤問之下,才知道這里面還有紀韻的事。 等紀桃知道的時候,地契都已經(jīng)被紀唯帶著楊大成去縣衙拿了回來。 紀桃對這些事情都沒空上心,因為快要過年了,她上午去付大夫院子學著辨認藥材,下午學規(guī)矩,抽空幫幫柳氏備年貨,夜里背醫(yī)書,忙著忙著連紀韻都不怎么看得到了。 最近紀韻越發(fā)不喜歡和他們一家人一起吃飯,都是由春喜做好了端會東廂房去吃。 紀桃坐在椅子上低頭扒飯,她趕緊吃完打算回房看書,這時,許久不見的紀韻帶著春喜走了進來,余光掃了一眼桌子上簡單的飯菜,笑道:“二叔,我想要去鎮(zhèn)上住?!?/br> 紀桃喚了一聲韻jiejie,繼續(xù)低頭吃飯。 紀唯眉頭一皺,淡淡道:“你一個小姑娘家,住在鎮(zhèn)上不安全?!?/br> 紀韻絲毫不在意紀唯話里拒絕的意思,自顧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道:“父親說讓我來教桃meimei規(guī)矩,可是我看桃meimei聰穎,跟著楊嬤嬤學得有模有樣,假以時日一定是合格的貴女,也就不需要我了,我住在這里,給您和二嬸添了許多麻煩,前兩日我已經(jīng)讓春喜買好了院子,也找了人打掃……我覺得,還是搬出去好,住在這里,多有不便?!?/br> “可是受了委屈?”紀唯沉思半晌,沉聲問道。 紀韻忙道:“沒有,二嬸和桃meimei對我都很好?!?/br> “搬出去住,肯定是不行的,你若是執(zhí)意,我便寫信與你父親,讓他定奪,順便問問,你還要在這里住多久?”紀唯不管紀韻微變的面色,淡淡道。 看了看認真扒飯的紀桃,眼神閃過憐意,對著紀韻語氣生硬,道:“若是為了你桃meimei,你還是回去的好,我也不想她做什么貴女,嬤嬤也主要是教她一些人情世故,禮儀談吐……” 紀韻面色微微一白。 這話的意思就是不用紀韻,幾乎是明擺著說紀韻對于人情世故什么的也不懂。教不了紀桃。顯然最近紀韻的所作所為讓紀唯頗不滿了。 低著頭吃飯的紀桃?guī)缀蹩刂撇蛔⌒Τ鰜?,她的頭更低幾分才掩飾住面上的笑意。 紀韻卻已經(jīng)被紀唯話里的拒絕勾去了心思,辯駁道:“我只是想要住到鎮(zhèn)上去,那邊的院子已經(jīng)買了下來,且已經(jīng)收拾好,二叔若是擔憂,我還可以請護衛(wèi)……” “此事不必再提?!奔o唯打斷她道?!澳愀赣H既然讓你住在我這兒,我絕不會貿(mào)貿(mào)然讓你出去住的?!?/br> 見紀韻委屈的咬唇,幾滴眼淚將落未落,好不可憐。她也不過是十三歲的姑娘,紀唯嘆口氣,放緩語氣,幾乎是苦口婆心道:“那護衛(wèi)若不是知根知底的,你怎么敢用?老話說得好,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又有老話說,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就知道請來的護衛(wèi)一定正直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