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你!愚不可及!那些和尚道士的話如何信得?為了算個命,倒讓家里白白地擔上一個殺頭的罪名,何苦來哉?” 佟國維臉上也浮現(xiàn)出幾分猶豫,他是心疼女兒不假,可他還有八個兒子,三個未嫁的女兒,沒得讓這一大家子人跟著冒險的道理。 佟國綱見他神色松動,趕緊說:“罷了罷了,你記下這幾個字,讓弟妹寺廟里算去。但是這字條卻得趕緊毀掉?!?/br> 佟國維點點頭,把那字紙置于火上,很快便化作了灰燼。這時卻聽得窗外輕微的“嗑噠”一聲,佟國維余光一瞥,就見一個人影從外面一閃而過。 “誰!”他立馬推窗喝道。佟國綱吹了一聲口哨,不多時,侍衛(wèi)便押著一個滿頭珠翠、渾身發(fā)抖的女人上來了。 佟國綱微微一愣:“賀姨娘?” 佟國維也認出著這是大嫂的陪嫁侍女、后來被大哥收房、誕下次子的賀氏。 佟國綱疾言厲色:“你怎的跑到書房來了?” 賀姨娘瑟瑟發(fā)抖,佟國綱身邊美人眾多,好容易今夜點了她伺候。她在正院遲遲苦候,總擔心失了這難得的機會,一時鬼迷心竅跑到書房來尋人。沒想到剛好碰見兄弟二人商談私密之事,嚇得她轉(zhuǎn)身就走,反倒驚動了屋內(nèi)之人。 賀姨娘是孤女,又有一個兒子要顧,佟國綱諒她不敢泄密。但是女眷擅闖書房重地,倒顯得他貪圖美色、治家不嚴,丟臉丟到了弟弟面前,他心里怒氣橫生,當即冷哼一聲:“來人,給我拖下去,交給夫人處置!” 賀姨娘驚呼:“老爺,不要啊!老爺饒命。”然而家仆很快上來堵住了她的嘴,夜晚很快就恢復(fù)了平靜,好像這一切從來沒有發(fā)生過似的。 這一切,深宮之中的佟貴妃當然是絲毫不知的。她此刻正拿了拈花寺靖元大師親批的條子,耳畔回響著母親愉快的聲音:“十一阿哥的八字排盤出來是戊午甲子丁酉壬寅,是天相于酉宮落陷守命,辛酉石榴木,是命木三局。而娘娘命中屬火,木生火,自然是旺而又旺的好事?!?/br> 佟貴妃把那紙條牢牢握在手心里,緩緩勾起嘴角:“來人,擺駕長春宮,本宮要跟德貴人談一筆交易?!?/br> 第18章 交易 如果繡瑜知道自家兒子的一個小動作就讓佟貴妃腦補了這么多,估計會恨不得給她頒發(fā)本年度最佳“drama queen”稱號。 然而古代人就是這么迷信,她醒過來第二天,春喜告訴她“十一阿哥抓了貴妃娘娘的手”的時候,也是一臉小心翼翼,好像生怕她覺得兒子跟自己不親了似的。 繡瑜愣了大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古人講究“三歲看老”,尤其是宮里的女人,最信“緣分”、“因果”、“前世注定”。尤其是不會偽裝的小嬰兒做出的舉動,最容易被認為是“天生怎么怎么樣”。 繡瑜心里住了一萬匹神獸,天生注定個頭!可能是她在孕期修養(yǎng)得太好了,小四生下來有點活潑過了頭,一雙手尤其不安分,見什么抓什么。繡瑜的頭發(fā)、手指、衣服上的珍珠扣子、床簾上的流蘇結(jié)子,被這小子抓了個遍。 最危險的一次是洗了澡之后,繡瑜把他放在炕頭上玩,轉(zhuǎn)頭跟春喜說兩句話的功夫,奧利奧不知道怎的溜了進來,跳上炕,有點好奇地打量著這個三頭身的生物。 春喜一抬頭看見貓上了炕,嚇得“啊呀”一聲,還來不及反應(yīng),小四居然揮動胳膊,無比準確地拽住了貓尾巴! 還好今天貓主子心情不錯,雖然被抓了尾巴,也只是不爽地“喵嗚”一聲,一甩屁股掙脫了嬰兒的小手,還用尾巴尖兒蹭了蹭小四的臉。 繡瑜和春喜嚇得半死,要是換只脾氣不好的貓,小四估計得被撓個一臉花,到時候全宮上下,連人帶貓都得吃掛落。 本來奶嬤嬤們是貴妃的人,繡瑜帶著兒子玩的時候,不樂意她們在一旁伺候。經(jīng)過這一次,小四身邊的人再也沒有少于三個。 所以貴妃連夜找人算命什么的,真是一個美麗的誤會,在小四心里,她并沒有比奧利奧高貴到哪里去。至少抓了貓之后,小四還咯咯咯地笑了一陣。 然而佟貴妃不知道,現(xiàn)在她正帶著這個誤會造成的美好幻想,笑盈盈地坐在繡瑜對面喝茶,兩人有來有往地說著些寒暄的話。 “meimei臉色紅潤,可見是恢復(fù)得不錯。” 繡瑜不急不慢地跟她打太極:“托娘娘的福,今年山東供上來的東阿阿膠很是不錯,娘娘可曾嘗過?” 終究還是佟貴妃先沉不住氣,她漫不經(jīng)心地把茶盅往案上一擱:“萬歲爺說把長春宮的后殿打掃出來給meimei住,可我還是覺得后殿未免狹窄了一點,恰好后頭咸福宮的正殿還空著,不如……” 繡瑜不明所以:“娘娘這話我可聽不懂了,只有嬪位以上方可居正殿,掌一宮事務(wù),奴婢愧不敢當?!?/br> 佟貴妃笑得更加溫和可親:“meimei你誕育十一阿哥,立下大功,依本宮看,就是一個妃位也是當?shù)闷鸬?。不知meimei你意下如何?” 烏雅氏包衣出身,如果能夠得封妃位,居于眾多滿蒙八旗貴女之上,該是何等的榮耀。佟貴妃滿以為拋出的籌碼已經(jīng)夠重,笑瞇瞇地等著繡瑜欣喜若狂地謝恩,好和她談條件。 沒想到繡瑜只是不咸不淡地說:“謝娘娘厚愛,奴婢不敢妄想?!?/br> 佟貴妃不敢相信繡瑜居然不為所動!這可是妃位!包衣宮女出身的嬪妃在本朝還從來沒有得封過的高位!她只能把原因歸結(jié)于,烏雅氏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硬著頭皮把這出戲唱了下去:“你放心,本宮一定會在皇上面前促成此事,只不過……” “不過?” 佟貴妃終于圖窮匕見:“不過咸福宮屬于西六宮之一,與承乾宮相距甚遠。為了十一阿哥的身體考慮,不如meimei親自跟皇上請旨,讓他五歲之前不用往你那兒請安了,這樣可好?” 繡瑜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雍正與德妃關(guān)系”的千古奇案里,把母子關(guān)系推向絕境的源動力——對權(quán)勢的渴望壓倒了母子親情,又恰好有人提供了一個好價碼。 在這宮里,位份就是一切,沒有位份的人就要整日里給別人下跪磕頭,口稱奴才。低階宮妃小到出入宮門的自由,大到尋醫(yī)治病的權(quán)利,都牢牢地掌握在一宮主位手里。 很顯然歷史上的德貴人心動了,她能得封高位,除了受寵能生,恐怕也因為她用長子換取了在這個宮里生存下去、養(yǎng)活更多孩子的能力,從此完全退出了小四的生活。夠理智也夠狠心。 以雍正爺傲嬌又驕傲的性格,怎么會再認可這樣一個生母? 繡瑜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了地,不怕千難萬險,就怕稀里糊涂。她當即起身向佟貴妃行了個大禮,感激涕零地說:“奴婢卑賤之軀,只怕拖累了小阿哥。娘娘深明大義,真是叫奴婢感恩戴德,不如由奴婢同娘娘一起向皇上進言,改了小阿哥的玉碟,把他過繼到您名下,豈不更加名正言順?” “這……”佟貴妃手一抖,差點打翻了茶盞。她提出這個交易,本來就是陽謀。烏雅氏若是答應(yīng),她就得一個貼心的養(yǎng)子。若是不答應(yīng),就休怪自己翻臉無情。 沒想到烏雅氏不僅答應(yīng)了,還順著桿子飛快地往上爬。過繼可不是抱養(yǎng),幾乎等同于親生,即使她日后再生孩子,親子的地位也得在這個孩子之后了! 現(xiàn)在輪到佟貴妃進退兩難了:她若不答應(yīng),顯得她不是真心疼愛孩子。她若答應(yīng),不僅抬高了這個孩子的身份,還成全了烏雅氏一片愛子之心,以后小阿哥懂事了,豈不是更對她這個生母感恩戴德? 佟貴妃只能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你有心了,但過繼事關(guān)重大,不是咱們說了算的。不如meimei先向皇上提請安一事?!?/br> 繡瑜拿著手帕抹淚:“奴婢豈不心疼小阿哥兩處奔波?可是這玉碟一天不改,奴婢就一天是他的生母,本朝以孝治天下,這豈不是叫人非議阿哥不敬生母?所以還是請娘娘先請旨更改玉碟吧。到時候奴婢絕不會再干擾娘娘母子的感情?!?/br> 她從頭到尾擺出一副“我只盼著孩子好”的樣子,油鹽不進,還扯出孝道的大旗。佟貴妃被梗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急匆匆地丟下一句:“日后再議。”就像只斗敗了的公雞,氣鼓鼓地離開了長春宮。 繡瑜一個人躺在炕上笑了半天,樂呵呵地回到內(nèi)室,摸著兒子頭上烏青的小卷毛,在初冬的寒風里也覺得春意盎然。 即使拒絕了佟貴妃的要求,會讓原本的困難模式升級為地獄模式。甚至她可能不會再成為“德妃”,而是止步于嬪,倒這至少說明歷史是可以改變的,不是嗎? 接下來的幾天是繡瑜穿越之后最開心的幾天。她在坐月子,輕易沒人打擾。每天醒來蹭蹭兒子,兒子睡了就蹭蹭貓,貓不理她了就樂呵呵地帶著春喜她們剪窗花、抓石子兒、下五子棋。純嬤嬤看了都笑著搖頭:“小主哪像個做額娘的人?!?/br> 等到小四滿月這一天,繡瑜難得穿了一身喜慶的妃紅色百蝶穿花旗袍裙,裙鋸上滾了卷云紋飾,頭上的首飾也換了全套精致繁復(fù)的赤金掐絲頭面。就好比看慣了園中清新秀麗的山茶花,有一日突然換成了嬌艷欲滴的牡丹,連榮嬪惠嬪等人都忍不住多瞅了兩眼,康熙更是眼中異彩連連。 奶嬤嬤把小四抱到上來的時候,他那揮舞著的小胳膊,讓康熙十分滿意。他夭折的孩子太多了,什么聰明伶俐都比不上身子結(jié)實來得實在,他當即高興地宣布:“朕給阿哥們重新擬了名字,以后五阿哥改名胤褆,太子改名胤礽,十阿哥賜名胤祉,十一阿哥賜名胤禛。日后再新添皇子,也按此例取名,從胤從示?!?/br> 繡瑜跟著榮嬪惠嬪謝了恩,佟貴妃還湊趣道:“胤者,子孫綿延不絕也。果然是極好的名字?!?/br> 等到宮妃們各自落座開宴,繡瑜才察覺到旁邊的榮嬪木著一張臉,把碗里一顆鵪鶉蛋夾得滴溜溜亂轉(zhuǎn),明顯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 要問什么事能夠影響到榮嬪的心情?那就是剛才給阿哥們改名的事情了。繡瑜再看向?qū)γ娴幕輯?,發(fā)現(xiàn)她雖然溫柔地假笑著,可是一筷子菜沒夾,拿了個烏銀自斟壺,一杯一杯地給自己倒酒。 原來兩位大佬對這新名字都不大滿意啊,繡瑜有點摸不著頭腦了。等到午宴散了席,白嬤嬤才嘆了口氣:“從胤倒還罷了,可是從示……元后的長子承祜阿哥,名字可不就是從示的嗎?恕個罪說,那個孩子尊貴是尊貴了,終究福薄,如今萬歲爺讓阿哥們跟著他起名字,這……” 這不是往榮嬪和惠嬪眼睛里插釘子嗎? 繡瑜一邊哄著小四睡覺,一邊默默吃著這個瓜。站在康熙的角度,他懷念原配愛子,是理所應(yīng)當??墒钦驹跇s嬪惠嬪的角度,元后活著的時候壓我們一頭,死了還要時不時地出來惡心一下人,她們的獨子還要跟著夭折的承祜起名字。 這大約就是集寵于一身,亦是集怨于一身的道理吧??滴鯇﹀鷭鍌儾徊?,對兒子更好,可這所有的好加在一起,都比不上元后太子的地位與恩寵。長此以往,怎能不生怨恨?原來九龍奪嫡的禍根子,在這么早就埋下了。 繡瑜看著她懷里咬著手指頭安睡的卷毛四,很難想象那成天亂抓的小手,會有執(zhí)掌天下權(quán)柄的那一天。 不過那還很遙遠,她還是想想現(xiàn)實點的問題吧。比如,怎樣在不惹毛貴妃的前提下多跟兒子見面,以及如何討好康熙大boss,以求盡快升職加薪? 第19章 過年 康熙在繡瑜的書桌上寫字,突然在案角上發(fā)現(xiàn)一疊用紅木架子撐起來的硬紙,可以像書本翻頁一樣上下翻開。紙上畫著許多小格子,格子的一角寫著日期,有的寫著簡單的行程安排,比如“練字”、“賞花”之類的。 跟宮里的黃歷有點相像,每個過去的日子上蓋著一個紅印,是一大四小五團紅墨點。等繡瑜烹了茶上來,康熙就指著那個臺歷說:“你這個法子到巧,立在桌上,免得混忘了日子。就是這印章奇怪得很?!?/br> 繡瑜從旁邊的楠木三層小屜中撿了個壽山芙蓉石的印章,沾了印泥蓋在紙上給他看??滴踹@下認出來,那是個小小的貓爪印,圓滾滾的看著討人喜歡,他不由好笑:“這壽山芙蓉石質(zhì)地溫潤堅硬,是歷代文人刻印的首選之材,到了你這兒就拿來做這沒正經(jīng)的玩意兒?!?/br> “奴婢一不需要發(fā)號施令,二不需要作詩賞畫,只是刻了自己瞧著開心便好。若這石頭有靈,想來也只會怪那將它賜給奴婢之人。” “愈發(fā)大膽了,連朕也敢打趣。快寫幾個字來看看,若有進步就將功折罪了?!?/br> 繡瑜就在案前站了,專心運筆??滴跤帜闷鹉潜九_歷細看,他發(fā)現(xiàn)那些代表一天的小格子里,有的還畫了簡筆畫:臘八那天畫的是一碗熱氣騰騰的粥,二十五那天宮里有戲班子表演,所以畫著一張面具。 這個烏雅繡瑜,雖說是個聰明伶俐的,但又總有些孩子似的傻氣。 康熙又往下看去,想知道她在年三十那天要畫點什么,卻見那最后一個格子里,畫著一個圓臉的胖娃娃,活靈活現(xiàn)的,頭上還畫著幾條線充作頭發(fā)。 胤禛滿月禮第二天就被抱到佟貴妃宮里養(yǎng)了,孩子太小冬日里不宜出門,繡瑜想要再見他,只能等到除夕家宴的時候了。 宮里其他的妃子頭一次離了孩子,總要失魂落魄好幾個月,因此傷心流淚,落下毛病的也不少。她是個想得開的。在這紫禁城里,想得開,就是最大的福氣。 “好了?!崩C瑜已經(jīng)擱下了筆,退后一步,做出一個請君觀賞的動作。練毛筆字是經(jīng)年累月的功夫,她那筆字就算要夸“橫平豎直”都是勉強得很??滴醭烈髌蹋娌桓纳攸c點頭:“孺子可教也?!毙睦飬s打定主意,要早點延請名師,讓胤禛四歲,不,三歲就開蒙練字。 康熙十七年年末,宮里目前最大的新聞是,德貴人生了十一阿哥之后火速復(fù)出,又重得皇上寵愛。如今才剛臘月二十,她跟宜嬪兩個人一人侍寢八天,幾乎將其他人擠得連站的地方也沒有了。 那天回去以后,佟貴妃不是沒懷疑過繡瑜故意搪塞拖延??墒撬龖B(tài)度陳懇謙卑,佟貴妃一時也拿不到什么把柄,總不能直接說我看不上你兒子不想過繼吧? 更何況年節(jié)下事物繁瑣,佟貴妃又是第一次以后宮第一人的身份出現(xiàn)在宗親群臣面前,更是謹慎細心了數(shù)倍。一個不留神,烏雅氏已經(jīng)在皇上身邊有了一席之地。 在別人眼里烏雅氏是她的人,佟貴妃雖然談不上樂意,但是也犯不著去為難她。尤其是聽說翊坤宮的宮女最近經(jīng)常手滑,摔碎了不少宜嬪心愛的瓷器之后,更是覺得無比痛快。 上個月,宜嬪一個人承寵十八天,可謂占盡了風頭,連她這個貴妃也不及人家的零頭。如今烏雅氏能分了郭絡(luò)羅氏的寵愛,佟貴妃當然樂見其成,破天荒地叫了繡瑜來承乾宮品茶,還賞了她一件法蘭西進貢的多啰昵狐皮小襖。 落在外人眼里,更坐實了她們是一黨的傳言,連宜嬪也暫時不敢找繡瑜的麻煩了。 繡瑜帶著春喜在數(shù)她匣子里的錢,上面一層五十兩散碎銀子,底下一層十兩一錠的官銀四十錠,就是她的手里的全部“流動資金”了。 “不是吧?這么少?”繡瑜不禁哀嘆,剛穿越的時候她還安慰自己說,至少這輩子不會缺錢花了?,F(xiàn)在想來真是too young too naive。她現(xiàn)在是不缺首飾衣服了,過年隨時腦袋上都頂著十幾兩重的黃金,衣服更是鹿皮狐皮猞猁皮應(yīng)有盡有??蛇@些都是“不動產(chǎn)”啊! 去年她還是個剛承寵的小答應(yīng),人微言輕,想送禮都沒地方送去。但是今年可不成了。上面至少有貴妃、榮嬪二位要孝敬,中間有張貴人等跟她平起平坐的妃嬪要走動,下面又新添了許多伺候的宮女太監(jiān)要賞賜。 還好春喜給她出了個主意,用了個“田忌賽馬”的法子糊弄過去了:“這五百兩銀子單置備貴主和榮主子處的禮還是夠的,然后再把娘娘們回賞的那些東西打散了,二一添作五送給幾位貴人。底下答應(yīng)們再來就拿貴人們的禮物頂上。” 送個禮還得拆了東墻補西墻,繡瑜心里羞恥感爆棚:“能行嗎?要是被認出來怎么辦?” “咱們把那些有各宮標記的東西挑出來就是了,其他小主那里差不多也是這樣的。” 繡瑜只得應(yīng)了,坐在炕上嘆氣,突然拿了個錦盒,把自己妝匣里那些不常戴的金銀釵環(huán),撿那不甚精巧、但分量重的裝了二三十來樣,遞給春喜:“宮女太監(jiān)們辛苦了一整年,就盼著過年的時候得點賞賜。咱們雖然手頭緊,也不能白委屈了底下的人。你幫我分給他們,每個人多拿幾件都無妨,只是千萬小心,別落了厚薄。再拿些銀子給小廚房,寒冬臘月的,給大家貼補點油水?!?/br> 繡瑜的那些首飾少說也是銀鍍金的,又分量十足,比得個幾兩銀子的賞更體面還實惠,那些粗使宮女們一個個喜滋滋地在廊下給繡瑜磕頭,口里連連說著吉祥話兒。 從臘月十七開始,宮里的爆竹聲就開始響起來了,噼里啪啦的五光十色的應(yīng)有盡有,要一直燃放到年后。 臘月二十三,內(nèi)命婦外命婦在坤寧宮殿前恭敬地站做兩列,佟貴妃在宮女的幫助下把剛宰殺的八頭生豬放入祭神的大鍋里,白水煮熟,先祭祀神靈,然后再由在場眾人分食。這叫“祚rou”,是賜福的。剩下的則送往前朝,單賜給皇帝的親信重臣,代表“皇帝看好你喲,親~”,據(jù)說是種莫大的榮耀。 然而繡瑜沒有感受到任何光榮或是神靈的眷顧,只感受到了清代黑暗料理帶來的恐怖舌尖觸覺——沒油!沒鹽!沒熟!涼了!還必須吃完!繡瑜心里流著寬面條淚,站在寒風中,默默把那拳頭大小的硬邦邦冷冰冰的rou團塞進了胃里。 宮里從臘月二十五開始,在御花園后邊的淑芳齋里擺開陣勢,連唱半個月的大戲。御用戲班展示出了這個時代的頂級大制作水準!聽戲的小樓一共三層,戲臺的地板和天花都設(shè)有機關(guān),可以開合;樓下有水池可以加強聲音效果。表演的時候神從天降,鬼從地出,加上服裝道具全是真金白銀打造,效果甚至遠超過絕大部分現(xiàn)代舞臺劇。 滿宮女人都給迷住了。托福于戲曲藝術(shù)的感染力,無論是惠嬪榮嬪這樣的老冤家,還是貴妃宜嬪這樣的新對頭,都能安靜地坐在一個屋子里了。 終于到了除夕這日,今年繡瑜的位置明顯前移,她坐到了敬嬪的下首,對面是懷胎七個多月的郭絡(luò)羅貴人。開席初,今年五歲的太子穿著杏黃色的吉服,頭一個邁進了正殿的門檻。身后跟著比他高出一個頭的五阿哥胤褆,再后頭是奶母抱著三歲的小胤祉。最后承乾宮的謝嬤嬤抱著個紅緞子包袱,低眉順眼跟著后頭。 太子口齒伶俐地說著吉祥話兒,胤褆虎頭虎腦的模樣,胤祉奶聲奶氣的童音,把太皇太后逗得哈哈大笑。繡瑜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從謝嬤嬤進門那一瞬間,她的目光就牢牢地黏在了那個包袱上,心中忐忑萬分,一個月不見,不知兒子長大些了沒,會不會不認得她了。 太皇太后終于瞧夠了幾個大孫子,把目光轉(zhuǎn)移到這個頭一回見的小人兒身上。她把胤禛抱起來掂了掂,笑著夸贊:“真沉,小十一養(yǎng)得白白胖胖的,貴妃費心了?!?/br> 佟貴妃當然謙虛地推辭?;首觽冇忠积R給皇太后博爾濟吉特氏行禮。太皇太后掃過底下眾人,雖然惠嬪榮嬪極力隱藏,還是可以從她們眼里看出渴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