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白嬤嬤連忙上來解釋了婦人懷孕期間飲食習慣會有改變的事??滴趼犃宋⑽Ⅻc頭,還是頗為憂慮地看著繡瑜細嚼慢咽地消滅了大半桌子菜。宮里懷過孕的妃子不少,他見過能吃的,但是卻沒見過這么能吃的。 她吃這么多東西下去,積在肚子里,不會把孩子壓壞了吧?康熙莫名其妙地想。 繡瑜漱了口,頗為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皇上見笑了。” 康熙搖頭笑嘆:“虧得是在皇家,依你這吃法,換了尋常百姓家里,還真養(yǎng)不起?!?/br> 繡瑜的臉瞬間爆紅,這很好地娛樂了康熙爺,他不由開懷大笑。 晚上,康熙不出所料地留宿在了長春宮后殿。兩人相擁而眠,繡瑜突然聽他在耳邊說:“如今延禧宮和景陽宮都在大修,東西十二宮,只有咸福宮和永和宮的正殿空著,你瞧著哪個好,朕賜給你住?!?/br> 繡瑜愣了一下:“謝皇上,如今奴婢身子重了,貿然挪動只怕對孩子不好,不如等到生產之后吧。” 康熙頗為詫異地打量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你個傻瓜,朕賞你,你接著便是。”心里卻十分寬慰,旁人若得了這樣的好事,只怕謝恩都來不及,她卻念著孩子。 繡瑜想了半分鐘才恍然大悟,她最近越來越覺得她腹中懷的就是那個不省心的胤祚,因為歷史上的德妃出身低微,唯有連育兩子,才有可能早早封妃??墒强滴醪⒉淮_定她腹中孩子的性別,才要搶在瓜熟蒂落之前,先把位份給了她。這樣一來,就算生的是個公主,也不能擼了她的嬪位降成貴人吧? 繡瑜眼睛里濕濕的,這次她是真的感動了。順治皇帝寵愛董鄂氏那種寵法,看似專一深情,實則是為了圖個自己痛快,而把對方架在火上烤??滴鯖]有給她太特殊的待遇,卻是真心站在她的角度上,為她和孩子考慮的。 “謝皇上恩典,那就……永和宮吧。”永和宮與承乾宮只有一墻之隔,歷史上的德妃至少在選擇宮室的時候,還是念著四阿哥的吧。 康熙也想到了這一點:“朕早就猜到了,你定然心疼小十一兩處奔波。放心,如今你腹中的孩子,不論男女,朕都讓你自己養(yǎng)著?!?/br> 繡瑜抽了抽鼻子,哼道:“明明是太皇太后的恩典?!蹦蜕俳o自己臉上貼金了。 康熙似乎聽到了她的腹誹,瞬間被挑起心中的好勝欲:“那又怎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再說了,若沒有朕的耕耘,哪來的孩子?難道你不該對朕感恩戴德嗎?” 論臉皮,繡瑜哪里比得過十三歲當?shù)?、一言不合就開車的康熙爺,當即敗下陣來,紅著臉求饒:“皇上!睡了吧,明兒還要早起上朝呢!” 兩人這才安靜下來,宮女吹了燈。黑暗里,康熙貼在她耳邊輕聲說:“日后你有事只管直說,不要再通過旁人來勸朕了?!?/br> 繡瑜心里一顫,原來,他早就知道自己向貴妃獻策的事情了。 “一間樓”是京城里有名的民間書齋。外地人進了京,都要被提點一番,說這京城啊,乃是“東富西貴,南貧北賤”的格局,這“一間樓”就坐落在四九城的東南方向上,屬于那“貧富混雜”的交界地帶,故而常來買書的客人,既有那錦衣玉帶的富家公子,又有那長衫上打著許多補丁的清貧文人。 烏雅晉安穿著月白色杭綢長袍,猞猁皮褂子上雪白的風毛襯得這才十三歲的少年面如冠玉,尚不失稚子之態(tài)。他扶著小廝的手艱難地邁過書齋門口厚厚的雪堆,上了臺階。 書齋里的掌柜的見了,趕緊出來迎了,討好地替他彈了披風上的雪,捧上熱熱的香茗:“小的給二爺請安,有些日子不見您了。年下府上可好?聽聞府上姑奶奶又有喜事,小的還沒來得及跟您道喜,該打該打?!?/br> 晉安還來不及回話,就聽見旁邊一人頗為不屑地冷哼:“這‘一間樓’聞名京城,沒想到書齋里的伙計竟然也是些趨炎附勢、拜高踩低的,整日里與書香作伴,卻一點文人風骨也沒有?!?/br> 晉安轉頭就見一高一矮兩個少年站在不遠處的書架旁,高的那個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一臉刻薄尖酸之相。旁邊矮些那個,看上去不過十來歲,衣服雖然用料考究針法細膩,但是卻偏大了些,穿在他身上,倒有些小孩子裝大人似的喜劇感。 那小孩卻是一臉嚴肅地沖少年喝道:“賀華,不得無禮。”那少年才收斂了臉上的不忿之色,偏過頭去不看晉安一行人。 竟然是小的指揮大的,這兩個人多半是主仆關系。那小孩雖然說的是漢話,卻帶著nongnong的滿語口音,又有隨從在側,只怕來歷不小。這掌柜的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晉安沖那小孩拱了拱手:“多謝。”就徑自從書童手里接過書單,開始挑選起來。 一間樓藏書上萬,足有五層高。晉安從一樓逛到五樓,就去了一個多時辰。他早已挑好了書,只是閑逛,卻在一個偏僻的架子上,發(fā)現(xiàn)了一本南宋年間的《朱子經解》,頗為難得。他興奮地伸手去拿,手指剛觸及書頁,卻忽的從旁邊伸出另一只手,搶先一步地抽走了那本書。 抬頭一看,正是那名叫賀華的少年。晉安的小廝東銘立馬不干了,指著那賀華說:“你這人怎的這樣?剛剛你在樓下口出惡言,我家少爺已經不計較了,現(xiàn)在又故意來搶我們的書,是何道理?” 賀華粗魯?shù)亍芭蕖绷艘宦?,罵道:“你們的書?書上寫你家少爺?shù)拿至??或者你叫它一聲,看它應不應!?/br> “你!無理取鬧!有種就報上名來?!?/br> “東銘!” “賀華!” 晉安和那小孩幾乎同時出聲,喝止了自家的書童。 那小孩先拱手道:“既然是這位仁兄先看中這本書,君子不奪人所好,賀華,將書還給這位公子?!?/br> 晉安見他小小年紀就十分知理懂事,也就消了氣:“無妨,只有懂書之人才會看上這本其貌不揚的古籍。我滿人如今多靠世襲恩蔭和騎射武藝出仕,像小兄弟你一般,年紀輕輕就通文達禮的人甚少。這本古籍就當做是萍水相逢的一點紀念吧,東銘,我們走。” 晉安說完沖那少年一拱手,就要帶著東銘離開。這時,書齋的掌柜氣喘吁吁地上來了,他一眼就看見賀華手里的那本古籍,當即變了臉色:“這位小爺,我念在你年紀小的份上,已經許你在書齋免費看書多日??晌疫@里終究是做買賣的地方,好容易有客人上門,你怎么還阻我生意呢?” 那小孩被他在陌生人面前道出窘迫之事,小臉登時漲得通紅。 晉安不由大感疑惑,他原以為是老板有眼不識金鑲玉,沒想到這穿金戴銀的少年竟然連買書的銀子也掏不出。他不忍看老板為難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就說:“這本書的錢我替他出了,東銘,給錢?!?/br> 掌柜的當即喜得點頭哈腰:“哎喲,二爺,您可真是仗義疏財?shù)幕钇兴_啊。” “不必了!”那小孩上前一步就要婉拒,這時樓梯里傳來咚咚的腳步聲,一個人影竄了上來,撲通一聲跪在晉安面前,喜滋滋地磕了個頭:“奴才給二爺?shù)老擦?。梁公公親自來家里傳旨,大姑奶奶晉位德嬪了,太太讓奴才來請二爺趕緊回家。” “哎喲喂,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我就說今兒這燭花怎么爆了又爆呢,原來就應在這兒了……”掌柜的又開始滿嘴說著恭喜的話,晉安按捺住心里的激動,沖那小孩道了來日再會,就匆匆下樓回家去了。 等他們走遠了,那小孩才問老板:“他是哪家的二爺?” “喲?你還沒聽出來?。磕鞘浅俏鬟呂嗤┖镎{旗烏雅家的晉安少爺,宮里十一阿哥的生母德貴人,哦,現(xiàn)在是德嬪娘娘了,是他一母同胞的嫡親jiejie。唉喲,這樣的家世,本人又能文能武的,將來前程無量啊?!?/br> 賀華不屑地“嘁”了一聲:“烏雅家算個什么東西,不過是包衣奴才?!?/br> “賀華!”那小孩喝道:“你若再這樣口無遮攔,下次我就不帶你出門了?!?/br> 賀華脖子一縮,趕緊住口,過了半晌,還是忿忿不平地說:“這老板也忒狗眼看人低了。德嬪的弟弟算個屁,先太后娘娘可是您嫡親的姑祖母,還有宮里的……” “住口!”佟佳法海盯著他手上的古籍,沉默不語。烏雅家雖然出身卑賤,但是烏雅晉安卻能養(yǎng)成這樣爽朗大方、重義輕財?shù)男愿?,想來家里必定是父母慈愛、兄友弟恭,一派和諧溫馨的景象吧。 烏雅太太誠惶誠恐地上了掛著石青色毛氈子的二人小轎,被抬著進了順貞門的偏門,轎子行走在御花園里,烏雅太太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著,大冬天的竟然出了一身冷汗。這外命婦進宮朝拜賀壽,從來都是從宮門處開始步行進宮,就連二品的誥命都不例外,她竟然能坐著轎子在御花園里頭走! 再聯(lián)想到來傳旨的竟然是康熙的親信太監(jiān)梁九功,就連到公侯王府里傳旨都要被恭恭敬敬地喊一聲“梁總管”的乾清宮總管大太監(jiān),到了他們?yōu)跹偶?,竟然連茶水銀子都不敢收。 烏雅太太這下知道自己家的女兒算是熬出頭了。等到了長春宮后殿門口,早有宮女候在那里,引著她進了主殿。殿里鋪著厚厚的絨毯,掐絲琺瑯三足炭盆里燒著無煙無味的銀霜碳,入目兩只半人高的鈞窯美人聳肩聯(lián)珠瓶里密密匝匝插著數(shù)十支造型各異的紅梅,使得這屋子里暖意融融的同時,又帶著一股子清冽的梅花香氣。 繡瑜坐在東間的炕頭上,拿了棋譜對著眼前的棋盤擺弄著,抬頭見了她,笑道:“額娘來了。” 母女倆歡喜地見過,烏雅太太看著女兒紅潤的面龐,握著她的手不住地嘆著:“如今我可算放心了?!?/br> 宮里的事情哪有放心的時候,繡瑜不愿多說,只微微一笑。烏雅太太從懷里摸出張蓋著花押的銀票遞給她:“這是五百兩銀子,你大貼小補地先用著,若不夠額娘下月再托你姑姑送進來?!?/br> 繡瑜不由大急:“我上次不是讓你告訴阿瑪不準收別人的銀子嗎?這又是哪里來的?” “你放心,這銀子絕對是干干凈凈掙來的。家里本來有些田地產業(yè),自打你生了十一阿哥之后,往日里那些時不時來打秋風的小官小吏全都不見了蹤影。你大嫂西林覺羅氏是個賢惠能干的,正好家里在東鼓門大街上的那間鋪子,租約到期了,她就跟我商定不再租給外人,自己收回來開了家綢緞鋪,生意竟然十分紅火。她是個不藏私的,對你弟弟meimei都極好,十一月里又給源勝添了兒子。你阿瑪年紀漸長,又見了長孫,終于跟外頭那些狐朋狗友斷了聯(lián)系。因此家里最近日子十分太平,如今我只盼著你在宮里平平安安的,晉安能娶一個像他大嫂這樣的好媳婦,繡珍能嫁個厚道富足的人家,就此生無憾了。” 繡瑜聽了不禁露出笑容:“那下回我可得見見大嫂才是。她跟娘家的人可還有來往?!?/br> “不過每年三節(jié)兩壽正常走禮罷了。去年九月里她娘家大哥回京,我讓她回去了一回,除此之外就沒別的了?!?/br> 繡瑜這才滿意地點頭,讓春喜往備好的禮物里又加了一支攢珠鳳釵。 烏雅太太突然斂了笑容,小心翼翼地問:“十一阿哥可好?” 繡瑜愣了一下,笑道:“額娘不必如此小心翼翼,貴妃娘娘養(yǎng)他很用心,如今長得白白胖胖的。會叫人了,還會說幾個簡單的字,像“抱”、“水”、“小狗狗”,只是還連不成一句話罷了。他后日十五會過來給我請安,到時候就能得見了?!?/br> 烏雅太太這才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那就好,那就好。你能想得開是最好的,額娘多心了。” 繡瑜輕嘆一聲,腹誹道,自己的兒子要半個月才能見一次,她能想得開才是有鬼了!可是對比產生幸福感,知道歷史上德妃小四母子倆是怎么相處的,她就對目前的狀況很是滿意了。恩,她可以暫時當兒子從小讀貴族vip寄宿學校,每半個月放一次歸宿假。 烏雅太太的到來使得繡瑜得以安心養(yǎng)胎。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康熙十九年年初,宮里突然傳出第二次大封六宮的傳聞,頓時吸引了幾乎所有人的目光。 在康熙十六年第一次大封時,康熙親自定下后宮的位份:皇后一,皇貴妃一,貴妃二,妃四,嬪六,貴人、常在、答應為庶妃,不限制數(shù)量。 佟貴妃當然是瞄準了無主的坤寧宮,時刻盼望著能和康熙一樣住在紫禁城的中軸線上。 妃一級的競爭異常慘烈,算上還沒有行冊封禮的繡瑜,這宮里已經有八個嬪了。再算上極有可能得封妃位的小鈕祜祿氏,這就意味著八人里面只有三個人能夠達成升職加薪的目標?;菀藰s三人都有兒子,僖嬪則是出身高貴又有太子姨母的光環(huán)加成。四個人可謂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使盡百寶想要從這場四進三的淘汰賽中脫穎而出。 這個時候自然沒有人來招惹繡瑜這個資歷最淺、最不具備競爭力的德嬪,她樂得安心養(yǎng)胎。 另外一個從頭到置身事外的人,是永壽宮的鈕祜祿芳寧。然而二月初一是鈕祜祿賢寧的生日,康熙百忙之中還是沒有忘了來她宮里坐坐,結果芳寧揮退左右,親手捧了一卷白紙,雙膝跪地高高捧到康熙面前:“請皇上御覽?!?/br> 康熙不動聲色地問:“這是什么?” “這是太醫(yī)院藥材庫原掌事太監(jiān)崔盛喜的供述,他曾親眼看見,康熙十六年年底,jiejie病重前夕,負責替承乾宮貴妃娘娘診脈的蔣太醫(yī)多次出入檔案處,名為替貴妃合劑藥方,實則翻看了jiejie的脈案。” “前掌事太監(jiān)?” “沒錯,崔盛喜已經在康熙十七年三月,暴病而亡。” 康熙沉默半晌,卻沒有伸手去接那卷紙,而是淡淡問道:“你呈上這個東西,是想讓朕做什么呢?” 繼后已經去世兩年,又沒個子嗣。佟貴妃被內定為未來的皇后,佟佳氏又在他的暗示下,選擇了站到太子身后?,F(xiàn)在不管是出于表兄妹的情誼,還是出于后宮前朝安穩(wěn)的考慮,就算佟貴妃謀害皇后證據(jù)確鑿,康熙都未必會處罰她。更別說只有這么一個死了的太監(jiān)的片面之詞了。 芳寧淡淡地說:“臣妾不敢。jiejie之病由來已久,蔣太醫(yī)縱然真的查看脈案,也未必有謀害之意,更未必與jiejie之死有關。臣妾送上此物,只是盡自己的一份心罷了,萬萬不敢要求萬歲爺做什么?!?/br> 康熙突然從她手上奪了那卷紙擲在角落,聲音里隱隱帶了怒氣:“你明知不敢要求,就不該多此一舉!芳寧,朕一直以為你是個聰明人?!?/br> 鈕祜祿芳寧的身子晃了晃,卻還是不卑不亢地說:“皇上,聰明人也是有心的。長姐如母,jiejie待我的情誼,芳寧永世難忘。此事都是我一力主張,皇上若要責罰,就請責罰我一個人,還請看在jiejie的份上,不要遷怒鈕祜祿氏一族。” “你!”康熙手上青筋暴起,他深吸一口氣,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永壽宮。 “娘娘。您沒事吧?”芳寧的宮女流蘇忙進來扶了她,著急得差點掉眼淚:“國公爺多次傳信叫您忍耐,生下有鈕祜祿氏血脈的皇子再說。何況繼后娘娘未必是為人所害,您這又是何苦呢?” “佟佳氏有沒有動手腳我不清楚,但是她不安好心,在jiejie活著的時候就覬覦后位,派出太醫(yī)打探脈案,其心可誅。我豈能容忍她入主坤寧宮?” “可是……皇上似乎并不相信娘娘說的話,更不會為此處罰佟貴妃呀?!?/br> 芳寧冷冷一笑:“我不需要他處罰佟佳氏?!钡弁醵际嵌嘁傻模〖咽纤阶源蛱矫}案,不管是出自何種目的,都是犯了宮里的大忌諱。他此刻不追究,不代表以后不追究,更不代表他能夠毫無芥蒂地繼續(xù)把太子交到佟貴妃手上。 康熙之所以生氣,多半是出于他和佟佳氏之間的情誼吧。芳寧賭上自己在后宮的前程甚至整個鈕祜祿一族的恩寵,都要遞上這卷紙,本身就說明了這份證據(jù)的真實性。帝王的多疑是自己也控制不了的本能,康熙知道,哪怕他不看一個字,也無法再像以往那樣信任自己的嫡親表妹了。 果然,康熙連續(xù)三日沒有招幸任何一個妃嬪,而是一個人獨自在乾清宮批折子直到深夜。二月初五早上御門聽政的時候,他甚至罕見地對明珠和索額圖兩人都發(fā)了脾氣。兩個老對頭同樣一頭霧水,頓時生出幾分同病相憐的錯覺。 康熙也知道自己亂發(fā)脾氣了,他胡亂結束了早朝,回到南書房批了半日折子,直到金烏西沉才停筆歇息。 梁九功忙上來問:“皇上可要翻牌子?或者直接去哪位小主宮里?德貴人的產期就在這幾日,皇上要不要去瞧瞧她,或者去翊坤宮瞧瞧十二阿哥?承乾宮也派人送了一品紅棗雪蛤……” “你如今這差事當?shù)檬窃桨l(fā)好了,都可以做得了朕的主了!” “奴才不敢?!绷壕殴Ξ敿垂蛳聛砜念^請罪。 康熙不耐煩地揉著太陽xue,忽然一抬眼看到桌角上立著的繡瑜做的日歷,皺眉道:“今兒是二月初五,朕好像總記著,二月初五是個什么日子。是個什么日子來著?” 二月初五?梁九功心里咯噔一下,暗呼倒霉,他急中生智,腦子里靈光一閃,忙回道:“二月初五,好像是端嬪娘娘的生辰,皇上可要去啟祥宮?” “不對。再想想?!倍藡迨櫼丫?,康熙早不記得她的生辰了,況且他總覺得這似乎是個悲傷的日子,絕不是生辰。 梁九功只得哭喪著臉回道:“稟萬歲爺,二月初五是……承祜阿哥的忌辰。” 康熙把玩著玉石鎮(zhèn)紙的手一頓,半晌才低低地說:“是啊,是承祜的忌辰來著?!痹笤诘臅r候,每逢這個日子,夫妻二人總會對坐而泣??扇缃衲莻€陪他懷念承祜的人也走了六年了??滴跻粫r之間竟然不知該找誰訴說這些心事,本來佟貴妃是個好人選的,可是……他腦海中又浮現(xiàn)出繡瑜的臉。 “來人,擺駕……算了,朕去瞧瞧太子?!?/br> 毓慶宮里的氣氛卻格外熱鬧,太子上了一天學,又寫完了功課,是玩耍時間??滴跞サ臅r候,他正騎在一個小太監(jiān)脖子上,手里的小馬鞭揮舞得虎虎生風,口里喊著:“駕!駕!再快點,駕!”周圍七八個小太監(jiān)跟著后頭,隨時預備著他摔下來的時候,給太子爺做rou墊。 梁九功一聲“皇上駕到”,奶母趕緊上前去把太子抱了下來,他扔了小馬鞭,蹬蹬地跑到康熙面前:“給汗阿瑪請安。” “起來吧。”康熙摸了摸他的腦袋:“你在做什么?怎么騎在太監(jiān)脖子上?” 他素來不限制太子玩鬧,故而太子想也沒想地回道:“回汗阿瑪?shù)脑?,兒臣在騎大馬。” 誰知今天康熙卻沉了臉色:“是誰教你這樣騎馬的?不務正業(yè)!” 周圍的人立刻齊刷刷地矮了一頭,整齊地雙膝落地,聽后發(fā)落。太子嚇得小臉一白,眼睛里包著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