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薛翃問道:“公主想去哪里?” 寶鸞道:“你跟我來?!?/br> 小女孩拉著她的手,往前而行。 薛翃的目光不離她左右,恢復了健康的女孩子,也恢復了往日的活潑好動,加上裝扮得體,更加玉雪可愛。 也只有在跟寶鸞牽手而行的時候,薛翃才能放下心中思量,盡量不去辜負這珍貴的母子相處時光。 被寶鸞拉著手饒了幾轉,眼前所見,竟是云液宮在望。 薛翃心中微動,低頭看向寶鸞:“公主,你走錯路了嗎?” 寶鸞小聲道:“沒有呀。我正是想到……我母妃的舊居看一看。和玉,你不愿意陪我去嗎?” 小孩仰頭望著她,眼中帶著渴盼。 薛翃溫聲道:“我當然愿意,公主想去哪里,我都愿意陪著?!?/br> 寶鸞笑道:“和玉,我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兩人身后跟著的,是放鹿宮的小全子跟其他一名小太監(jiān),還有一名宮女,另外,寧康宮也有兩名宮女跟隨。 小全子聽見兩人對話,便走過來,小聲說道:“仙長,這兩天那種流言傳的很不像話,還說的有鼻子有眼的,真要在這時候過去嗎?” 原來這數(shù)日,云液宮宮墻坍塌砸死麗貴人的事,在六宮傳的沸沸揚揚。 不出寧妃所料,口耳相傳之下,這本就透著蹊蹺的一件事更多了許多佐料,其中傳的最盛的自然是薛端妃的怨魂不散,知道麗貴人欺凌寶鸞公主,鬼靈憤而殺人。 畢竟這件事情太過巧合,前腳麗貴人才推打傷了寶鸞公主,后腳就死在端妃娘娘的故居墻外,又因麗貴人素日待人刻薄,嘴巴不饒人,那些宮女太監(jiān)們自然沒有好話,暗中說來說去,倒并不十分懼怕端妃,反而覺著此事真是善惡到頭終有報,大快人心。 甚至有人說,夜間在經(jīng)過云液宮的時候,隱隱地聽到里頭有女子的哭泣聲。許是端妃娘娘魂魄不散的緣故。 一來二去,甚至有宮人偷偷地跑到云液宮宮墻外燒些香火、自制的小紙錢之類。 消息自然不免傳開,梧臺宮也得到消息。此前皇后很是惱怒,命人緊緊盯著云液宮,若發(fā)現(xiàn)有擅自祭拜薛端妃的宮人,捉到后一概嚴懲。 瞬間這云液宮方圓更成了禁地似的。 薛翃見小全子憂慮,便看向寶鸞。 寶鸞也聽見了,因笑著說道:“小全子,你不用擔心,就算是有鬼,也是我母妃的鬼,母妃絕不會害我的。” 薛翃最聽不得這種話,雙眼登時便濕了。只忙裝作看向別處的,扭開頭去。 小全子也不好再多說了,何況他心里也憐惜寶鸞年紀小小,母妃慘死。再加上薛翃無話,他便也悄然退后了。 一行人往前,眼見要到了云液宮,卻見前方墻外,正巧也站著另外一隊人。 小全子眼尖,忙提醒道:“是皇后娘娘!” 寶鸞也看見了,一瞬間仿佛有些畏縮之意。只是小手才一抖,就被那柔軟溫暖的手掌握的緊了些。 寶鸞抬頭,正對上薛翃溫柔凝視的眼神,她仿佛在說:“別怕。我在這里?!?/br> 第62章 何雅語離開養(yǎng)心殿后, 忖度皇帝方才的吩咐, 又想起那即將啟程往北軍的特使, 心頭重若千鈞。 這次來見皇帝, 本也是想借著年關將至, 給太子趙暨求個情,沒想到皇帝竟完全沒有給她開口的機會。 何雅語心里不安之極, 原先皇帝雖然也跟她甚是疏遠, 但至少太子無恙, 可最近發(fā)生的一連串事故, 讓她嗅到了不祥的氣息。 是從什么時候情形變得不妙的?想來想去, 是從俞蓮臣給救的那天。 心底浮現(xiàn)那個站在皇帝身側的黑白分明的影子——是她,那個看似不動聲色的女冠子。 她身上有一種令皇后不安的氣息,何雅語回想自己第一次召見, 當時她的眼神冷冷的,絲毫沒有拜見皇后時候的恭敬跟畏懼,反而像是、像是居高臨下的審視或者其他。 皇后聽見自己咬牙的聲響。 直到身邊的嬤嬤提醒,皇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走錯了路。 憤怒之下, 她竟無意識地走到了往云液宮方向的宮道上。 何雅語抬頭,望見前方那熟悉的紅墻跟宮門,如今人去樓空, 這地方簡直成了鬼魅聚集的不祥之地。 只是為什么, 端妃就不能死的踏實一點, 時隔多年, 仍是在困擾著活著的人。 本來要調(diào)頭走開的, 何雅語卻又鬼使神差地邁步往前。 突然間,鼻端嗅到了一股淡淡地煙火氣息,皇后轉頭,突然發(fā)現(xiàn)云液宮內(nèi)飄出一股淡淡地青煙。 “那是什么!”她失聲叫出來,倒退數(shù)步。 驚魂動魄的一瞬間,所有的流言都涌了出來,仿佛還有端妃血淋淋的模樣。 身邊嬤嬤忙扶住她,仰頭看了會兒,喝道:“是有人在燒什么,快去看看!” 身后跟隨的太監(jiān)們跑過去,果然瞧見側角門開著,里頭正有一個小太監(jiān)慌里慌張地往外跑,兩下撞了個正著。 梧臺宮的內(nèi)侍把那小太監(jiān)揪著拉到皇后跟前兒。 此刻何雅語已經(jīng)鎮(zhèn)定下來,眼見著這內(nèi)侍在地上抖個不停,想到自己方才失態(tài)之舉,皇后大為憤怒:“問問他,在干什么!” 心腹嬤嬤道:“你是哪個宮的,擅自跑到這里來做什么?” 不等小太監(jiān)回答,梧臺宮的人已經(jīng)從云液宮里搜出了沒有燒完的紙錢。 皇后看在眼里,渾身發(fā)抖:“反了,已經(jīng)三令五申,竟還敢在宮內(nèi)做這種事,若不嚴懲,如何杜絕這種行徑。來人,把這個沒天理的東西拉出去打死!” 小太監(jiān)嚇得簌簌發(fā)抖:“娘娘饒命!” 被人拉著往外,小太監(jiān)垂死掙扎地叫道:“奴婢不是為端妃娘娘燒紙,是為了麗貴人!” 何雅語微怔,突然她身邊的嬤嬤道:“娘娘,這個人真的像是以前伺候麗貴人身邊的小太監(jiān)?!?/br> 皇后想了想,便命又拉了回來:“你既然是伺候麗貴人的,跑到這里來燒什么紙!難道不知犯忌嗎?” 小太監(jiān)道:“自打貴人去后,奴婢連日心神不寧,夢見貴人向奴婢討要這些東西,每次路過這里都好像看見貴人在這里,所以才大膽的……來這里燒紙的。求娘娘饒恕。” 嬤嬤道:“難怪你心虛,你伺候主子不力,讓主子出了事,如今燒這些又有什么用,反把自己搭了進去?!?/br> 小太監(jiān)生恐自己逃不脫,便道:“回皇后娘娘,其實、其實奴婢有話要說?!?/br> 何雅語見他仿佛還有隱情,便叫跟隨的人退后些許,小太監(jiān)上前一步,小聲說道:“娘娘,貴人身死那日,奴婢其實是跟著的,因寧妃帶了貴人去梧臺宮,奴婢偷懶便暫時離開,后來返回的時候找不到人……一直快到這云液宮,突然看見……” 嬤嬤喝道:“看見什么快說!” 小太監(jiān)低低道:“奴婢看見了陶真人身邊的大弟子,鬼鬼祟祟的,奴婢問他有沒有看見貴人,他還說沒有?!?/br> 皇后才欲回宮,便看見薛翃帶了寶鸞公主來到。 真是狹路相逢。 皇后想到小太監(jiān)方才的話,心安了幾分。 寶鸞跟薛翃分別見禮,皇后道:“和玉,你帶了公主來這種不祥之地做什么?” 薛翃不答反問:“娘娘又為何在此?” 這若是旁人如此無禮,不等何雅語開口,皇后身邊的嬤嬤早就發(fā)作了。 可此人是皇上心尖上的寶貝,目前宮內(nèi)頭一號的紅人,又有誰敢對她有絲毫不敬。 何雅語笑笑:“這里住著的薛端妃,畢竟曾是我的故人啊。前些日子又出了那種事,所以順路過來瞧一眼?!?/br> 薛翃道:“聽說皇后娘娘跟這里的端妃,想當初是極交好的?” 何雅語道:“也可以這么說。” 薛翃道:“那娘娘可相信,端妃真的大逆不道?” 何雅語皺眉。她身邊的嬤嬤終于按捺不住,陪著笑說:“道長這話可不能信口胡說,罪人薛翃謀逆行刺皇上,是慎刑司跟鎮(zhèn)撫司定罪了的?!?/br> 薛翃目不斜視道:“我在問皇后,你是皇后嗎?” 嬤嬤為難地看向何雅語。 何雅語對上薛翃的目光,那種被審視刺探的感覺又出現(xiàn)了。 “正如嬤嬤所說,她已經(jīng)給定罪,人也給處死了,至于本宮信不信,又有什么不同?!被屎筝p描淡寫地說。 “當然有不同,”薛翃道,“既然皇后娘娘跟端妃交好情深,總該極了解她的為人,聽說那夜有人向娘娘報信,倘若娘娘相信端妃,自然會不顧一切為她周全。但是皇后好像正好相反……” “你住口?!焙窝耪Z厲聲喝止。 聽出她口吻里的不善,寶鸞嚇得一抖。 薛翃握緊小孩子的手,微微一笑:“當然,這些只是我聽來的鄉(xiāng)野間的流言,娘娘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何雅語胸口起伏,想要立刻帶人離開,心中卻似乎有那么一點不甘。 薛翃拉著寶鸞走開兩步,看向那還沒修葺妥當?shù)膶m墻。 突然她低頭問寶鸞:“公主,你可知不知道這宮墻為何這么巧就坍塌下來?” 寶鸞膽怯地搖了搖頭。 薛翃又問:“那公主覺著,此時此刻,這宮門會不會也如宮墻一樣坍塌呢?” 他們所站的地方,就是宮門之下,若是宮門倒塌,這些人十有八/九都會沒命。 薛翃的口吻淡淡的,聽在何雅語耳中,卻隱隱像是有雷聲。 幾乎忍不住就挪步后退。 寶鸞道:“我、我不知道……” 何雅語寒聲道:“和玉,不可在這里危言聳聽?!?/br> 回頭對上皇后鋒芒畢露的眼神,薛翃道:“小道只是在說一個可能,在它沒有落下來之前,誰又說得準它會不會落下來呢,或者落下來的時候,又到底會砸死誰呢?” 薛翃重又對寶鸞道:“但是我想,公主,只要是心無愧疚不藏私之人,應該是坦坦蕩蕩,不必害怕的,天道睽睽,只有那些有愧有虧的,天才會厭之誅之?!?/br> 皇后的手無意識地捏緊了些,長長地指甲扣進手心。 薛翃說道:“我要帶公主回宮了,娘娘,君子尚且不立危墻之下,以后這云液宮,娘娘最好還是少到為妙?!?/br> 何雅語立在原地,目送薛翃同寶鸞公主離去,氣沖胸臆。 她身邊的嬤嬤看一眼那雜草林立的宮門,雖然它看似結實牢靠沒有會突然坍塌的預兆,但想到薛翃的話,又看看那缺了角的宮墻,還是心有余悸地拉住何雅語:“娘娘,咱們還是先回宮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