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jié)
綠云回答:“都好,只是沒有小師姑吩咐,大家按部就班地念經(jīng)修習而已,丹爐卻是放下了,大家也都很擔心小師姑,如果不是師兄攔著,只怕每天都要跑來探望您呢?!?/br> 薛翃瞥了一眼蕭西華,便“嗯”了聲。 綠云也回頭看了一眼西華,見他不言語,也不看這邊,就道:“小師姑,你昏迷的時候,師兄也來看過你好幾次。他還親自制了‘龍血鹿胎丸’給你……” 話未說完,西華喝道:“綠云!” 薛翃也吃了一驚,轉(zhuǎn)頭看向蕭西華。 西華皺皺眉,卻不看她,只盯著旁邊的那張椅子道:“我只是來告知小師姑一聲,等你好了后,我就回貴溪了?!?/br> 他說完,跺了跺腳,下定決心似的轉(zhuǎn)身走了。 剩下綠云焦急地叫道:“師兄等等我!”卻又回頭對薛翃道:“小師姑,你別看師兄鬧別扭,他對您是極好的,為了煉制龍血鹿胎丸,手腕上全是傷……我看著都……”綠云的眼圈發(fā)紅,淚光閃爍。 薛翃當然知道,這所謂的“龍血鹿胎丸”,需要割生人的血,還得是青年健壯男子的血來入藥,才最有補氣補血的功效,因為這種方式太殘忍,她從來不做,卻想不到蕭西華為了自己,竟然肯用這種方式。 綠云匆匆說了幾句,叮囑薛翃好生保養(yǎng),才起身追了出來。 她才出云液宮,抬頭看時,卻見前方有一名太監(jiān)陪著蕭西華,卻不是往放鹿宮的方向。 *** 且說先前田豐在永福宮碰了軟釘子,愁眉苦臉,惴惴不安地退了出來。 原來田豐心里有鬼,加上郝宜換了鄭谷回來,田豐自覺就像是秋天的蚱蜢,有些不祥之感。 他雖然自詡比郝宜聰明許多,但伺候了正嘉這么多年,皇帝也的確當他是心腹使喚,可是田豐卻始終摸不透皇帝的心。 比如這次郝宜被貶,他自以為可以一步登天了,誰知才高高興興了沒多久,鄭谷突然就神兵天降似的出現(xiàn)在養(yǎng)心殿。 這種事他居然是最后才知道的。 田豐倒也明白,整個宮內(nèi),沒有人能奈何皇帝,只除了一個人。所以田豐轉(zhuǎn)而投向永福宮,想要抱住太后這條大腿,在關(guān)鍵時候,可以救自己一命。 只是田豐沒想到,太后叫自己做的,竟是這樣一件事兒,本來田豐是不敢也不肯答應(yīng)的,但他在皇帝面前已經(jīng)失寵,如果再得罪了太后,那豈非就萬劫不復(fù)了。 更何況太后畢竟是皇帝的母親,也是唯一能克制皇帝的人,于是索性放手一搏。 可偏偏居然派出的人橫死。 田豐百般的想不通,自己安排的人明明是心腹靠得住的,怎么居然會出這樣的紕漏。 又想起太后說叫他不要總離了養(yǎng)心殿,于是就折了回來。 不料,在經(jīng)過宮門口的時候,突然聽有人道:“這刺客來的好怪!死的也有些蹊蹺?!?/br> 又有人道:“最近宮內(nèi)著實事多,之前那位蕭道長闖宮,我還當真的是行刺呢,真是令人驚心?!?/br> 先前那侍衛(wèi)道:“說的是,只是另有一件怪事,當時江指揮使不是也在嗎?也不知指揮使是怎么得罪了那位道長,竟那樣折辱他,仿佛還說江指揮使對那位仙長……” “噓!還不住口!”旁邊一人忙喝止了,“這種胡話可是能隨便說的嗎?紅口白牙的,是要害人害己的!” 兩名侍衛(wèi)悚然警覺,忙緘口不言,自己去了。 田豐是個狡詐之極的人,將這兩句話聽在耳中,猛然間心頭一震:“江恒……跟和玉?和玉、江恒……難道!” 田豐本正糾結(jié)于自己的人為何橫死云液宮,因為侍衛(wèi)的這一番話,心底靈光閃爍,好像一切都突然有了頭緒! 第95章 永福宮。 蕭西華跟著那太監(jiān)來至此處, 里頭有嬤嬤接了引到內(nèi)殿。 顏太后正拿了一根玉簪在逗弄籠子里的兩只鳳頭鸚哥, 聽它們呱呱聒噪,見西華來了, 才將玉簪放下, 轉(zhuǎn)過身來。 青年道士立在跟前, 雖然是一身道袍,卻遮不住通身的清貴之氣。不知內(nèi)情的人必以為是修行所致。 太后將西華上下打量了一回, 雖不曾開口,只看著他這張跟年輕時候的皇帝酷似的臉, 心中便有些難以遏制地生出了幾許親切之感。 “賜座。”太后輕聲吩咐, 自己在旁邊的圈椅上坐了, 目光仍是情不自禁地在蕭西華身上。 西華謝過了, 緩緩落座:“不知道太后召喚小道前來,有何吩咐?” 從進門到答話,西華自始至終都垂著眼皮,不曾肆意打量。 顏太后凝視著他,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神里多了幾許親近:“聽說,道長有離京回山之意?” “是?!笔捨魅A回了一聲,又道:“本早想啟程,只是小師姑突然病倒, 所以得等她身子好些了再走?!?/br> “啊, ”太后笑了笑:“其實又何必著急呢?皇上甚是寵幸和玉仙長, 雖然不日可能封為妃嬪, 但她畢竟是跟你們一塊來的,有你在宮內(nèi)作伴,到底要好一些?!?/br> 西華臉色冷峻:“正如太后所說,既然小師姑將來可能為妃嬪,我們更不適合留下來了,畢竟做了皇帝的妃嬪,禁忌太多,已經(jīng)跟我們不是一路人了?!?/br> 太后笑道:“哀家先前聽說,蕭道長跟和玉關(guān)系最好,怎么卻竟這樣舍得留她一個人在宮內(nèi)?” 蕭西華淡淡地:“人各有志,不能勉強。或者說,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br> 太后問到這里,臉上的笑意越發(fā)濃了幾分:“道長是個清醒人?!?/br> 蕭西華轉(zhuǎn)開頭去:“娘娘召喚小道前來,是特為了這件事嗎?若是已經(jīng)問完,小道告辭了。” 西華說著站起身來,太后卻忙道:“請稍等片刻?!?/br> 端詳著西華的身量,太后壓抑心頭的異樣,緩緩道:“其實哀家……聽聞先前因為無妄之災(zāi),導(dǎo)致道長入了慎刑司,在那里受了好些折磨。” 西華回頭:“都是過去的事了,好好的,娘娘怎么又會提起此事?” 太后道:“其實那件事,多少也跟哀家有些關(guān)系,后來知道錯怪了蕭道長,心中甚是過意不去?!?/br> 西華道:“不必了,小道也知道,皇家的禁忌太多,所以想要盡快離開宮內(nèi),免得哪一天一不留神,把命也葬送此處。” 太后忙道:“不會的?!?/br> 她的口吻有些急促,人也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 西禁抬眸看向她,眼中流露些許疑惑。 太后的目光跟他相對,卻又有些不自在地轉(zhuǎn)開,她看著旁邊的那兩只互相對啄、甚是親昵的鸚哥,暗中調(diào)整呼吸,才又說道:“聽說,道長今年有十九歲了吧?!?/br> 蕭西華道:“是?!?/br> “你是什么時候入了道門的?” 蕭西華皺皺眉,好像是奇怪她為什么跟自己“閑話家常”,但是稍微遲疑,西華說道:“不太清楚,大概是六七歲的時候跟著太師父?!?/br> “你是說,你六七歲的時候跟著張?zhí)鞄??”太后幾乎按捺不住心?nèi)那無限的疑惑。 西華道:“是?!?/br> “那你六七歲之前,是在哪里?”太后問了這句,又忙補充,“哀家的意思是,你的俗家何處?” 蕭西華垂眸,搖了搖頭:“不記得了。” 太后道:“那你是怎么跟了張?zhí)鞄煹???/br> 蕭西華遲疑了會兒:“您問這些做什么?” 顏太后頓了頓,才一笑說:“哀家看見你,就想起一個哀家熟悉的孩子,便想多跟你說說話,你不會計較吧?” 蕭西華對上她的眼睛,搖頭道:“我只隱約聽太師父說,他是在一個山里撿到我的,撿到我的時候,我身上還有野獸留下的傷口,像是嚇壞了,所以也不記得自己家在何處,又姓甚名誰,所以太師父帶我在外頭游歷了兩年多,后來又上了山,入了道門。” 西華說完,太后后退一步,靠著椅子站住。 西華問道:“您怎么了?” 太后擰眉回想,緩緩說道:“你今年十九歲,假如是五六歲的時候出事,那就是在大概十四年前,哀家記得,在那段時間,民間流傳天師真人曾在翼州出現(xiàn)過。你知不知道翼州?距離京城不遠。” “我自然知道。娘娘跟我說這些,是想找到我的俗家出身嗎?”西華問道。 太后并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又道:“你方才說,天師發(fā)現(xiàn)你的時候,你身上有野獸傷了的痕跡……你能不能讓哀家看看,傷的如何?” 蕭西華眼中透出驚疑跟些許警覺:“太后,事情過去那么久了,看這個做什么?” 他好像覺著顏太后這個要求已經(jīng)到達了怪異的地步,于是果斷地后退一步:“太后若沒有其他吩咐,我該告辭了?!?/br> 西華說著轉(zhuǎn)身,竟是說走就走。 顏太后見狀,忍不住跟著走出一步,叫道:“你的身上,靠近左邊腰下的地方,是不是有一塊燙傷?” 她的聲音微微高了些,那兩只鸚哥受驚,撲啦啦地飛起,又落下。 西華驀地止步,他站了片刻,緩緩回首:“您說什么?” 太后顧不得別的了,盯著他的眼睛道:“你只告訴我,有或者沒有?!?/br> 西華的左邊腰臀上,的確有一塊傷痕,因為地方比較隱秘,這件事向來無人知道。他本以為是放鹿宮的人透露的消息,但就算有人無意中目睹過,又會有誰這樣無聊地說出這些去? 西華想不通,便皺眉道:“雖有一塊傷,卻不知是什么傷的,太后怎么知道?” 太后聽他承認,忙道:“你、你且讓我看看?!?/br> 西華自然不會答應(yīng):“太后娘娘,您到底怎么了?哦……一定是慎刑司的人跟您說的是不是?”當初他在慎刑司里受刑,衣衫破損,也許是那時候給人看見的。 太后搖了搖頭,眼睛里帶著急切:“不是,只不過,我所認識的那個人,就有這樣的一塊燙傷?!?/br> 西華擰眉,目光沉沉:“我著實不明白您在說什么?!?/br> “你且聽我說,”太后深深呼吸,才道:“哀家所說的那個人,不是別的,是哀家曾最疼愛的孫兒,在他三歲的那年,哀家把他抱在這永福宮內(nèi)玩耍,當時是冬天,宮人送了一盆炭,誰知失手打翻了,一塊兒明炭落在他的身上,燒破了衣裳藏匿在里面,貼黏在rou皮兒上,當時沒有人發(fā)現(xiàn),在他哭的快斷氣的時候,哀家才……” 太后提起往事,好像又回到了那時候,一時心痛不已,當發(fā)現(xiàn)的時候,孩子的皮rou何其嬌嫩,小皇子的腰臀之上已經(jīng)給燒出了一個小洞。 當時太后自責的無法可想,幾乎不忍再面對小孩子。 可是在那孩子養(yǎng)了幾天傷后,見了她,仍是笑嘻嘻地,呢喃著叫:“太后娘娘?!?/br> 西華盯著顏太后,臉色微白,太后此刻已經(jīng)走到他的跟前兒:“哀家沒有別的意思,只想親眼所見,那個傷,那個傷只有琮兒身上有,哀家也記得是什么樣子。” 天底下只怕沒有第二個那么粗心的祖母,會把孫兒燙成那樣,縱然有,也不會巧合到同一個位置上,而且因為那木炭的傷極重,傷痕也十分特殊,所以太后有把握,自己可以一眼就能看出來。 西華滿面匪夷所思:“您總不會是懷疑,我就是那個什么大皇子吧?” 這件事自然非同一般,本來太后想要等親眼見到后再說別的,可此刻…… 太后把心一橫,道:“是,哀家是懷疑,你的樣子,跟皇上年輕時太像了,所以哀家想要親眼所見?!?/br> “我當然不會是!”西華仿佛震怒,眼中卻有些惶惑之意,“太后娘娘怕是多心了!天底下長的相似的人多了去!” 太后道:“若我是多心,那鄭谷呢,他是伺候皇帝身邊的人,連他也覺著你像!” 西華倒退了兩步:“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