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江燕南說:“可我現(xiàn)在又復(fù)婚了。你覺著高興嗎?” 顧衍之說:“我真替尊夫人感到默哀啊?!?/br> 我說:“…” 十一點左右李相南過來的時候,我正在和顧衍之下跳棋。在旁人眼里,大概我倆此刻的姿勢很有些奇特:我在桌子前正襟危坐,兩只眼睛全神貫注盯在那些棋子上面,顧衍之右手捏了本書在手里,一邊翻書一邊漫不經(jīng)心等我下棋,往往都是翻三頁書再回來,正好趕上他走棋。我已經(jīng)對他居高不下的智商已經(jīng)習(xí)慣,猛然聽見李相南的聲音反倒給嚇了一跳:“喂,你怎么能這樣藐視別人的智商啊?” 他手里拎著左右兩只果籃,橫向的長度加起來差不多和縱向一樣寬。顧衍之回頭看了一眼,顯然也注意到這個現(xiàn)象,淡淡道:“你把江燕南的那份也給拎來了?” 我沒忍住笑出來一聲。顧衍之把書放到一邊,轉(zhuǎn)身離開房間。李相南把果籃放下,回頭看了一眼,又轉(zhuǎn)回來,欲言又止道:“他今天怎么這么好講話?”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他的潛臺詞應(yīng)該是,這是看在我麻煩了你這么久的份上,勉強讓你見最后一面?!?/br> “…”李相南看了我一會兒,開口,“你沒給我添麻煩。我只是想讓你過得好。不管有沒有我參與,你只要能過得平安幸福,就是最好的結(jié)果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平靜。我本來想著他要是說出什么煽情的話來,我就給他全拿冷笑話擋回去。可他這樣一來,讓我準(zhǔn)備的托辭就全都說不出口,張了張嘴,半晌講不出話。聽到他又說:“前兩天你還昏迷沒醒的時候,顧衍之叫人跟李家簽了一筆單子,合同的數(shù)額不小,對我們家來說很有利。我知道他這是什么意思。所以從此以后你也不用覺得虧欠之類?!?/br> 我說:“你不用說得這么刻意疏離。我知道你本身是個什么樣的人。” 他半邊唇角翹起,笑了一下。隔了一會兒,慢慢開口:“我這次來,其實是想跟你說,這也許確實就是近期我們最后一次見面了啊,杜綰。下個星期我就要被公派去英國了,要在五年后讀完博士再回來。也或者不會再回來。這個事情是早就說好了的,本來是覺著不想去了,現(xiàn)在想想,反正除了學(xué)習(xí),好像也沒有其他別的事可以做了。那就還是去好了。” 過了片刻,我說:“挺好的。你應(yīng)該這樣?!?/br> 他嗯了一聲,搭著眉毛不再講話。自己交握雙手沉默了半晌,站起來告辭。李相南走了幾步,又停下來,轉(zhuǎn)過身,跟我說得認(rèn)真:“杜綰,外面人都說你很堅強,你在我面前的時候也的確很堅強,可我覺得事實并不應(yīng)該是這樣。你遇到癌癥這種事,不可能不會害怕,只不過你是覺得除了顧衍之可以分享你的悲喜情緒之外,其他人都沒有資格擔(dān)當(dāng),是不是?你其實是個挺驕傲利落的姑娘?!?/br> 我再一次被他說得啞口無言。李相南頭也不回走到門口,突然又停下,轉(zhuǎn)過身來,有點咬著牙根地開口:“哎,我不得不說,顧衍之除了那張臉長得過去之外,其他地方真是可惡得一無是處啊?!?/br> “…” 我在第二天上午做了放療。從此以后開始了接受各種馬不停蹄治療的生活?;?,放療,以及新興的生物免疫療法。不停地被專家討論病情,抽血,局部照射,以及吞咽大把藥片,這樣的光景有些難熬,但仍然還是挨過去半個多月。半月后病情沒有出現(xiàn)太大好轉(zhuǎn),但幸而的是,同時也沒有出現(xiàn)什么加重跡象。 到了這個地步,就不能貪求更多,我已經(jīng)對這樣的結(jié)果覺得滿意。顧衍之一如既往的平靜,我不知道他在我注意不到的地方耗費了多少心力,他不會主動告訴我這些背后的事。我只知道這些天他的睡眠遠(yuǎn)遠(yuǎn)少于我的,并且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清減下去。 我終于在一天晚上的時候,跟顧衍之明確提到了死亡的話題。 這是我們這些天一直在試圖回避的事。小心翼翼地假裝骨癌四期只是個小病癥,只不過是中間過程稍微折騰了一下,到頭來必定會好起來一樣。像是奇跡比死亡更容易發(fā)生??烧l都知道,事實沒這么容易。 我琢磨了很久,連放療的時候都在想,要怎么把這個問題說出口,才能顯得沒那么觸目驚心。然而這個問題本身就如尖刃,再怎樣掩飾,也不能擋住它直戳進(jìn)人心窩里:“顧衍之,假如,我只是說假如,我真的在一個多月后死掉了,你要怎么辦呢?” 他輕輕揉捏我手腕的動作僵了一下,片刻后,才低聲開口:“沒有假如這回事?!?/br> “可是你明知道,我說的并不是假如。奇跡跟死亡,這么簡單的概率大小問題,你不會不清楚。我們總要面對事實?!蔽彝A送?,努力讓語氣變得輕松,“其實,時間是可以愈合一切的啊。你可能現(xiàn)在覺得很傷痛,可是就這樣慢慢走下去,到了許多年之后,你就會覺得,這些舊事也沒有什么的啊。你可以過得很好。我希望你可以是這樣。” 腰際驀地一緊,他的力道很大,聲音低沉:“可我辦不到這樣,綰綰。我跟你說過,假如發(fā)生葬禮,我會陪著你。我也跟你說過,不管到什么時候,我總不可以讓你吃虧。我不可能讓你一個人?!?/br> “可我希望你能活下去。我之前做了那么多事,都只是為了讓你不要這樣做啊。我可以自己一個人,沒有問題?!蔽业穆曇粲行┎环€(wěn),努力掩飾的情緒越來越堵不住,“我一直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可以在這個世上活得盡可能久一點,你可不可以想一想,我怎么可能想讓你陪著我一起呢?” 他有片刻沒有講話。我仰起臉望著他,眼神里滿滿帶著懇求。迫切想聽到他一句承諾。又過了片刻,聽到他低聲說:“既然不能這樣,那就好好陪著我一起活下去?!?/br> 他這話講得實在霸道。我急得有些想哭:“可是我怎么可以管得了死神的事,你這樣真的…” 話沒有說完嘴唇已經(jīng)被封住。溫軟的觸感,在齒關(guān)輕輕輾轉(zhuǎn),綿遠(yuǎn)長久的感覺。不知隔了多長時間才被稍稍放開。我聽見顧衍之淡淡的聲音,再篤定不過的口吻:“沒有可是。綰綰,你不屬于死神,你只能屬于我。就這么簡單?!?/br> 那天之后,我們沒有再提起過這個話題。我開始努力嘗試像江燕南說的那樣,讓心情真正變得好一些。以及配合各種治療手段和醫(yī)囑,即使過程往往繁雜并且不可避免的痛苦。我誠心希望我可以活得更久一點。哪怕只有半年,或者是半個月,甚至是十天。 天氣慢慢轉(zhuǎn)過七月,進(jìn)入八月,這是一年里生命最旺盛的時節(jié)。醫(yī)院里的美人蕉次第盛放,火紅艷麗,每一瓣都開得很好。我在一次免疫細(xì)胞回輸人體后,明明身體各項指標(biāo)沒有太大變化,骨痛卻突然在一夜之間消失掉,精神困乏的現(xiàn)象也不見,甚至連食欲都變得很好。這種久違的身體輕松的感覺讓人無暇想到其他的事,我在骨折尚未痊愈的情況下就想跳下床,結(jié)果被顧衍之?dāng)r腰撈起塞回被單里。我仰起臉,很認(rèn)真地試圖掙扎:“我覺得身體好很多了,今天很想看一看外面院子里的花,不可以嗎?” 他居高臨下地看了我一會兒,俯身下來,在額頭上一個輕吻,緩緩說:“綰綰,我們今天出院回家,好不好?” 第五十一章 你不屬于死神(七) 他的動作很輕柔,語調(diào)低軟,像是有絨羽刷過一般。這個樣子的對待仿佛我是嬌弱無力的初生嬰孩。我這樣想著,剛才活蹦亂跳的勁頭不由自主消失,跟著也有點虛弱無力的樣子,聲音很輕地跟他開口:“好啊?!?/br> 我沒有問他突然決定出院的原因。只是相信他總有緣由。就像是這些天他每天遞來大把藥片,或者帶我去抽血化驗,以及輸液或放射等等治療的時候,我都沒有問過他,這些所對于病癥具體的作用。 到了現(xiàn)在這個時候,我甚至覺得,我已經(jīng)不再很相信這些東西。我只是相信顧衍之而已。 我相信他做了最好的努力。我在前來會診的醫(yī)師里見到過藍(lán)眼的白人,也見到過cao著濃重粵語口音的南方人,我還從護(hù)士那里聽說在那天清晨六點,我昏迷著被從西部送回t城的時候,這座全市最頂尖的醫(yī)院各大主任醫(yī)師匆匆齊聚,針對我的情況不吃不喝整整會診了十個小時。 這些顧衍之都沒有同我講過。在這些天里,我們很少會談及病痛方面的事。大多都是一些笑話和趣事。顧衍之從未主動提起過這方面的話題,更不要講死亡這兩個字眼。只有偶爾去面見醫(yī)生的時候,我聽到顧衍之和醫(yī)生的交談,他的語速快而清晰,講的都是病癥方面的專業(yè)術(shù)語或縮寫字母,我才能隱約知曉,他了解我的病癥,甚至遠(yuǎn)遠(yuǎn)超過我自己。 一直以來,顧衍之做過許多的事。我都只可以看到冰山一角。就像如果沒有蘭時,我不會知道他捐助過慈善,更不可能知曉他捐助慈善的原因,也不會知曉他聯(lián)系國外專家,延請來頂尖的醫(yī)師。以前他做那些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事,每次被問及,他都只輕描淡寫。如今外面有關(guān)顧衍之的報道連篇累牘,會診輪番馬不停蹄,可是在這個病房里,仍然是云淡風(fēng)輕。 葉尋尋曾經(jīng)批判顧衍之這是獨斷專行。我卻相信這都是處于顧衍之充分了解我性格的前提下。他知道對于我來說,最合適這樣做。 鑒于出院,我終于可以脫掉病號服,換上自己的衣服。鏡子里的臉頰今天出奇紅潤,終于沒有了這些天來那種蒼白的感覺。進(jìn)入車子后我想了想,嘗試著跟他說:“哎,突然很想吃城東那家的意大利面,可以嗎?” 一個小時后,我們從城西拐到城東,車子緩緩?fù)T谀羌乙馐讲蛷d前。 其實這些天被放化療折騰下來,胃口已經(jīng)基本被毀到聊勝于無。即使今天狀態(tài)很好,胃口卻仍然如故,只吃了幾口就放下餐具。大多數(shù)時間還是在跟顧衍之聊天。落地窗外的街道整潔安靜,沒有幾個行人。抬頭望時天青云淡,陽光在空氣里活潑翻滾。我和顧衍之并排挨著坐,說著沒什么邏輯的話題。中間若無其事地抓他的手指,很快被他反手握住。然后撓了撓他的掌心,被他攥得更緊。我說:“哎,一直沒有問過你,你有時候會不會覺得我話很多呢?” 他說:“要聽實話還是假話?” 我說:“實話?!?/br> 他說得云淡風(fēng)輕:“實話說,是有點兒?!?/br> “…”我盯著他望了一會兒,又說,“那你是不是有時候還會覺得我很幼稚呢?” “這次要聽實話還是假話?” 我斬釘截鐵說:“假話。” 他單手撐著下巴,有點好笑意味地瞧著我,我說:“不管實話還是假話,你難道不知道其實別人問這種問題的時候,其實只是想聽一些好聽的話的嗎?” 他說:“綰綰,我遇到的最幸運的一件事,就是十一年前在山里找到了你。這世上沒有人比你更合適我,就像你說話,不管是多是少,其實沒有關(guān)系,我都喜歡聽,這就很好。幼稚不幼稚,也是一樣?!?/br> 我說:“你這說的是假話嗎?” 他說:“是。” 我覺得此刻我一定滿臉的失望:“真的嗎?” 他漫不經(jīng)心道:“假的?!?/br> “…” 我們一直在餐廳流連到下午才回去。一路被顧衍之抱到二樓,看了一場電影,再往外望的時候天邊已經(jīng)有霞光流轉(zhuǎn)。被他抱回臥室的時候聽見他隨口問:“晚上想吃些什么?” 我摟住他的脖子,一本正經(jīng)地看著他,說:“你。” “…” 他低下眼來,看了看我。一邊將我放在床上,唇角露出一點笑容:“可以。我們先下樓吃點東西?!?/br> 我仍然摟住他的脖子不肯松手,兩條腿試著盤上他的腰身,這有一些耗費力氣,卻還是可以做到。一邊手臂勾著他用力,試圖讓他彎下腰。然后小聲開口:“可是,現(xiàn)在就想要了,怎么辦?” 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有點發(fā)軟。不太敢去看他此刻的表情。聽見他低笑了一聲,話尾里帶著一點鉤纏的意味,足以撩撥在心尖上。身體在慢慢往下倒,一直到后背挨上床單。面前是他深黑的眼睛,有很明顯的笑意。話音伴隨親吻落在唇角:“這樣的話,為夫就笑納了。” 他用手指挑開我睡袍系帶的時候,我有些胡亂地去扯他上衣的領(lǐng)扣。被他抓住手指,在每根手指的縫隙里親吻。這迅速地讓人發(fā)軟。我看見他眼底烏沉深邃,帶著分明的隱忍意味。兩手兩腳一起用力,緊緊貼住面前他的身體。雙手攀在他的后背上,然后屈起手指,輕輕勾撓了幾下。 我聽見他很快變得不穩(wěn)的氣息。下巴被不輕不重咬了一口,聽見他克制的聲音:“綰綰,你不用挑逗,我就已經(jīng)很受不了了?!?/br> 我咽了咽有些緊張的喉嚨,小聲說:“就是希望你能更受不了一點啊。” 親吻鋪天蓋地一樣地落下來,帶著吮吸吻咬。仿佛要一口一口咽下去的錯覺。我覺得有些喘不過氣,除此之外更多的是想迎合上去,卻不知道除了更緊地抱住他之外,還能有什么更好的辦法。 他親吻得霸道,后面的動作卻足夠溫柔。我被他抱在懷里,一邊低聲哄慰,一邊有輕柔逗弄??梢圆煊X到他的仔細(xì)和小心。窗外有夕陽漸漸落下去,猛然亮了一下,很快整張?zhí)炜斩枷葸M(jìn)沉暗里。又是一天的光景即將結(jié)束。今天明明什么氣氛都很好,連此刻也是一樣。我卻還是忍不住有些想哭。一抬眼看見不遠(yuǎn)處柜子上的相框上映射出現(xiàn)在我的表情,眉心微微皺起,有些茫然無措的模樣。 我雖然開始沒有意識到,經(jīng)過一天的沉淀,也好歹能后知后覺地察覺出,這世上不會有毫無理由的痊愈,我現(xiàn)在這樣,并不是真的發(fā)生了奇跡。 回光返照四個字,用在這一刻才是恰到好處。 全本完結(jié)番外 最后停歇下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迷迷糊糊有些發(fā)困。連被他抱去洗澡也不記得。朦朧里聽見顧衍之柔聲開口:“綰綰,張嘴?!?/br> 我下意識聽從他的話,感覺他把溫?zé)嵴玫陌字辔惯M(jìn)來。勉強吞下去幾口,只覺得喉嚨哽住,再也咽不下去。以往他總是會耐心勸我再吃幾口,這一次卻沒有強求,片刻離開后,又很快回來。一如既往將我從床里面撈過來,面對面地?fù)г趹牙?。我勉強睜開半只眼皮,還未看清楚他的臉龐,就很快又合上。過了片刻覺得他攬住腰身的力道比往日大了許多,忍不住動了動,他稍微松開一些,然而下巴抵在我頭頂,整個懷抱還是攏得滴水不漏的效果,比往日都要緊密,幾乎要嵌進(jìn)去。我隱隱覺得他有些不同尋常,可他的聲音還是很平靜:“乖,睡吧?!?/br>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在夢里獨自一人走了一段長長的路,前方隱約有亮光,卻無論如何到不了那盡頭。也并不知道為什么要走這一段路,周圍很冷,又空無一人。漸漸感覺身體變冷,腳步也越來越沉重,終于看到那束光線越來越近,隱隱有父親的面容在后面。他的臉上有些微笑,朝著我遙遙伸出雙臂。 我喊了一聲“爸爸”,這一次他竟然緩緩開了口,嗯了一聲。 恍惚有許多小時候的記憶涌過來。潮水一樣要把人淹沒。我聽到他又開口,帶著空蕩蕩的回響:“小綰,來?!?/br> 我小跑過去,想要去拉他的手。眼看就要夠到,卻聽見恍惚耳邊響起顧衍之的聲音。我從未聽過他這樣喚我的名字,有些微微顫抖,每一個音調(diào)里都飽含濃郁到滿溢出來的悲痛。 我硬生生止住腳步,抬起頭來望向父親。他的面容在耀眼的光線后面,隱約還是十多年前的模樣,黑發(fā)黑眸,眼神溫和。靜靜立在那里,耐心地等著我走過去。 隔了良久,我說:“爸爸,我就要死了,對不對?” 他看看我,仍是有些微笑的樣子:“想和我走嗎?” 我下意識往前邁了一步,忽然覺得臉上有些濕漉漉。伸手一摸,是滿臉的水澤??晌曳置鳑]有掉眼淚。再抬起頭的時候,父親的身影正慢慢變得模糊,我立即去抓,卻差了一步。正要往前再踏一步,忽然整個人被緊緊抱住。渾身一震,終于醒來。 入目是顧衍之微微閉起的眼睛。唇色幾乎與臉龐一樣蒼白。我整個人都被他緊緊抱住,十指亦交纏,一分不得動彈,還是前一晚入睡時的姿態(tài)。終于知曉臉上的水澤是從哪里來。顧衍之的面色平靜,可是他眼角分明有淚水滲下來。 胸中突然像窒息一樣痛。張了張口,嘗試著喚他:“顧衍之?” 腰上的手臂驀地一緊,他緩緩睜眼,目光定在我臉上很久,才低聲開口:“綰綰?!?/br> 他的聲音帶著沙啞。深長的睫毛低了低,再抬起來的時候已經(jīng)將所有情緒又重新掩住。古井無波??墒俏曳置鞲械剿氖衷谖⑽㈩澏?。更加緊地握住他,才發(fā)覺他比我更冰冷。 我有些輕松地補充道:“你看,我還好好的,對不對?” 將這幾個字說完,只覺得極度疲憊??蛇€是努力湊出一個笑容給他看。停頓了一下,又緩慢靠近過去,在他的唇上親了一下。發(fā)覺他的嘴唇也是冰冷。 我不知道剛才在睡夢里,于他而言發(fā)生了什么。他一直都那么鎮(zhèn)定從容,從未有過半分失態(tài)的模樣。可方才他的眼角分明有濕意。 他在落淚。 我真不想看到他這個模樣。卻又不知說些什么才能安慰到他。房間里半晌的靜寂沉默。接著聽見他若無其事地開口:“剛才做了夢?” 我嗯了一聲:“而且是夢見了你呢?!?/br> “夢見我什么?” 我頓了頓,說:“夢見你叫我的名字啊,讓我回來,一遍遍地?!?/br> 他沒有講話。我又說:“你看,你真的是無所不能的。我真的回來了,對不對?” 隔了片刻,他終于笑了笑。我們十指交纏,聽見他低聲說:“是啊,我是無所不能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