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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從君記在線閱讀 - 第8節(jié)

第8節(jié)

    漫長的沉默中,小二將菜端到了兩人面前。

    “二位客官,請慢用?!?/br>
    岳凌兮在碗碟與桌臺的碰撞聲中回了神,一眼掃過去卻驀地僵在了當場,她都點了些什么東西?一碗陽春面,一盅蘑菇湯,還有半碟蜜汁麻花,全是素的,連rou沫都沒有!

    偏偏對面的楚襄已經開始動筷子了,先試了面條,然后撥出一小碗給她,還道:“這個味道挺清淡,你也試一試?!?/br>
    她吃了一口,只覺寡淡無味,不知他這種吃慣了辛辣口味的人是如何忍受的。

    “您別吃了。”岳凌兮將碗奪過來,神態(tài)頗窘,“陽春白雪不是一首高雅的樂曲么?怎么成了面條加豆腐……”

    “楚國的食肆近幾年來都熱衷于把菜名取得文雅,陽春白雪已經算是淺顯的了,等到了王都還有更匪夷所思的?!背逡娝е氩环?,薄唇微微勾起,轉手又夾了一筷子麻花給她,“這個點得不錯,是這里的特色小食?!?/br>
    岳凌兮本來已經對自己點的菜不抱任何希望了,經他一說,便揣著試試看的心態(tài)嘗了一口,誰知那麻花噴香酥脆,上面裹著的飴糖亦是甜而不膩,在舌尖層層化開,猶如飲蜜。

    確實不錯。

    即便對甜的東西沒什么抵抗力,岳凌兮卻十分有節(jié)制,只吃了一塊就不再動筷,反而好奇地看向楚襄:“您似乎對這里很熟悉?!?/br>
    “少時經常隨舅父到邊關歷練,曾經在這住過小半個月。”楚襄淡淡道。

    怪不得他沒有半點兒皇親貴族的驕縱之氣,吃起這些平民食物也甘之如飴,原來是自小就離家歷練的緣故。

    岳凌兮如此想著,又替自己和楚襄分別盛了一碗湯,然后垂下頭默默地啜飲著。

    飯后,整個客棧變得空曠起來,他們一行人趕了半天的路,都準備休去息一下好養(yǎng)足精神,楚襄也不例外,豈料剛進房間就發(fā)現(xiàn)岳凌兮要出門,他腳步一頓,下意識伸手攔住了她。

    “做什么去?”

    “去城南的書鋪買辭典?!?/br>
    說來也不趕巧,這一路上經過的都是小鎮(zhèn)子,買辭典的事就這么耽擱下來了,今天算是正兒八經地進了次城,她得趁此機會去書鋪看一看,免得楚襄隔三差五地考校她,她再像今天那樣鬧笑話……

    楚襄只瞟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多說,只問道:“帶銀子了嗎?我與你說的可還記得?”

    岳凌兮甚是乖覺:“帶了,我記得的,楚國一兩銀子兌七百七十錢,而非西夷的一千錢?!?/br>
    楚襄滿意地擺擺手:“去吧,早點回?!?/br>
    “嗯?!痹懒栀廨p輕點頭,旋即轉身出門。

    作者有話要說:  半文盲狀態(tài)的兮兮都讓襄兒如此受噎,為他日后的生活點個蠟~

    第11章 買書

    北方的夏季又熱又干,連空氣中似乎都不含一絲水分,在沒有樹蔭的地方待一會兒就教人口干舌燥,難以忍耐。岳凌兮倒似不怕熱,頂著烈日出門,一路穿街過巷,到達城南的書鋪時鬢發(fā)不過微濕,與那些大汗淋漓的書生僅隔了一道門檻,卻似隔了一整個季節(jié)。

    書鋪的老板是個發(fā)須斑白的老頭子,正窩在角落里的搖椅上看書,聽見門檐上風鈴輕響便知是有客人來了,也不抬頭,只隨意招呼了一句。

    “一樓經科二樓文史,需要什么自己挑。”

    他語速很快,又摻了些許方言,但岳凌兮還是大致聽懂了,于是穿過走道直接往二樓去了。

    這間鋪子并不大,書柜之間只有一人寬的距離,墻角的木制樓梯更是狹窄陡峭,不但爬起來費力,踩上去還咯吱咯吱響個不停,仿佛隨時都會斷裂。岳凌兮緊緊攀住扶手上到二樓,卻發(fā)現(xiàn)無從下腳,因為樓上連書柜都沒有,地上一片黑壓壓的全是書,有散開的有羅列整齊的還有翻了一半沒合上的,幾個木牌歪歪斜斜地架在其中,算是給它們分了類。

    這可怎么找?

    岳凌兮靜立片刻,忽然挽起裙角朝斜對角而去,步履極輕,左挪右閃的就像個兔子,待穿過地上的書陣之后她信手翻開一本倒扣在地上的書,扉頁那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霎時映亮了她的眼眸。

    直接找最厚的果然沒錯!

    她左右環(huán)顧,把剩下兩卷也一并找了出來,然后捧著下樓了。

    “老板,這三本辭典一共多少錢?”

    聽到她這半生不熟的楚國口音老頭頓時抬起頭來,先是瞇著眼看了看她懷里抱的書,又打量了她一陣,隨后捋著胡須笑開了:“小姑娘可以嘛,這么沉的東西都自個兒弄下來了,回去一定要好好學??!這樣,老夫就算你便宜點兒,一百二十文吧!”

    岳凌兮騰出一只手從兜里把錢掏出來,放在桌子上就要走,老頭又連忙叫住她:“哎,小姑娘等等,再送你本小玩意回去看著玩!”

    說完,一本薄薄的小冊子就飛到了辭典上面,因是倒蓋著的,岳凌兮也沒瞧見究竟是什么,禮貌地向老頭道過謝就離開了。

    回去時走的還是原路,剛好太陽被云朵遮住,空蕩蕩的石板路都覆上了一層薄翳,先前躲在屋子里的人們都一股腦地鉆出來了,跑到街邊的鋪子里買冰果兒吃。

    樂凌兮抱著那幾本死沉的書都有些喘不過氣來了,只想趕緊回去解放雙手,好不容易到了客棧門口,她準備歇一會兒再爬樓,剛把書放在地上街道那頭就徐徐行來一批人,凝眸細看之下,她忽然微微一僵。

    “你聽說了么,這就是前陣子刑部的裴大人辦下的那個貪官,后頭跟著的都是與他蛇鼠一窩的官員和jian商呢!”

    “當真?看這樣子是要流放去關外啊,搜刮了那么多老百姓的血汗錢,這種下場算是便宜他們了!”

    兩名儒生說話的空檔那群人已經走到了面前,只見二十幾名身形魁梧的差役圍攏在囚犯身旁,一手挽著鐵鐐一手攥著鞭子,浩浩蕩蕩地穿過人群向驛站走去,但凡囚犯走得慢了點就是響亮的一鞭,慘叫聲聲入耳,鮮血沿途滴落,圍觀的百姓見著此情此景都有些惶然,籃子里的菜葉和雞蛋都忘了要扔。

    岳凌兮從嘈雜的聲音中回過神來,忙不迭地退向一旁,誰知不小心被腳下的書絆倒,手肘磕在地上,衣袖劃出個大口子,甚是狼狽,她顧不得查看自己的傷勢,三兩下就拾起東西跑進了客棧。

    一路狂奔上二樓,直到站定在廂房門口她才發(fā)覺自己的失態(tài)。

    不該這樣的,已經過去這么多年了。

    她調整著呼吸,待平靜下來才覺得手肘一陣火辣辣地痛,她抱著書看不到傷口,估摸著是蹭破皮了,也沒太在意,隨后就推開了房門。

    房內拉著簾子,光線有些晦暗,楚襄闔眼躺在榻上似乎睡得正熟,岳凌兮悄悄地走進去將那幾本書放在茶幾上,然后扭過胳膊看了看,這才發(fā)現(xiàn)衣袖被劃破了,她皺起秀眉,旋即輕手輕腳地往柜子那邊走去。

    得趕快換件衣裳,不然教人看見了只怕要鬧笑話。

    她如此想著,隨后就拉開了柜門,還沒取出自己的包袱,身后冷不丁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回來了?”

    岳凌兮猛地一驚,肩膀撞上了柜門,發(fā)出極大的響聲。

    “怎么了?”

    楚襄掀帳起身,俊目中依稀還有幾分困意,卻在看見岳凌兮衣袖上的血跡之后驀然一凜,她無處可藏,只得看著那抹英挺的身影越來越近,似山岳般籠罩而來,大掌向前一探,輕輕松松就攥住了她的手腕。

    “這是怎么回事?”

    “……在樓下摔了一跤?!?/br>
    楚襄低眸看了她半晌,忽然松開了手,徑自往門口走去,“去那邊坐好?!?/br>
    岳凌兮默默地挪到茶幾旁坐下,看他開門喚來了影衛(wèi),不知說了些什么,沒過多久影衛(wèi)就提了個藥匣子來,他轉身回到房間打開,把里面的藥酒和繃帶拿出來,然后朝她伸出了手。她愣愣地把手放上去,只聽嘶啦一聲,水袖瞬間被撕成碎布,只剩一截光溜溜的藕臂露在外頭。

    “其實補一補還能穿的?!?/br>
    這件衣裳是她花了大價錢買的,落水的時候都沒弄破,他說撕就給撕了,實在讓她rou痛。

    楚襄低著頭給她抹藥,光聽這語氣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你在西夷買的那些衣裳壓根就不是現(xiàn)在楚國女子愛穿的款式,好在這邊異族人本來就多,所以穿得另類一點也不顯眼,等到了王都你看有沒有人笑話你?!?/br>
    “哦……”她低低應了一聲,睜著清澈的眸子問道,“那您之前為何一直沒提?”

    楚襄一噎,半天沒吭聲。

    岳凌兮仿佛沒察覺到氣氛微妙地變了一下,仍自顧自地說著:“不過您貴為王爺,應當閱女無數(shù),我相信您的審美?!?/br>
    這下楚襄連手里的動作都停了,抬起頭來眨也不眨地盯著她,額角隱隱抽動,“在你眼里,楚國的王爺都是入關走后門、閱女如過江之鯽的人?”

    “楚國的王爺不是只有您一個么?”

    楚襄再度噎住。

    他怎么總被她給繞進去?

    想是這樣想,可一接觸到她那柔軟且?guī)е鴰捉z茫然的目光,他心里總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仿佛某個角落塌陷了一塊,平時的冷靜自持全跟著消失了,然而真惱也惱不起來,反倒是莫名地想笑。

    是了,她說什么話都是一個調調,上午在人潮洶涌的客棧門口也是這般直截了當?shù)貑査麨槭裁床荒茏∫婚g房,他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竟沒告訴她楚國不像西夷以群為居,孤男寡女應當保持距離。

    在這世上,他還是第一次與人這樣相處。

    岳凌兮見他久久不語,于是自己剪下一塊紗布貼在手肘內側,再要去拿繃帶的時候他的手已經覆了上來,干脆利落地纏了三圈,然后打上活結,她試著動了一下,不緊不松剛剛好,隨后,他富有磁性的嗓音又飄進了耳朵里。

    “去里頭把衣裳換了?!?/br>
    岳凌兮從善如流地去了。

    包袱里還有兩套衣裳,天藍色的煙水裙是陸明蕊所贈,雪色的露水百合裙是路過薄城的時候楚襄讓人去置辦的,岳凌兮沒有猶豫,就著內室昏暗的光線把那套雪色的挑出來穿好了。

    他選的總出不了錯。

    穿戴整齊出來之后,她發(fā)現(xiàn)楚襄正一臉異色地翻著她買回來的東西,湊近一看,原來是老板送的那本小冊子。

    “這話本也是你買的?”

    “話本?”岳凌兮眼底閃動著疑問,卻搖了搖頭,“送的?!?/br>
    楚襄一愣,旋即啞然失笑,把她拉到旁邊坐下,又將那冊子的扉頁抖出來給她看,不想竟是三本書寬的彩畫,畫中一男一女皆盛裝打扮,以極親密的姿態(tài)依偎著,眼波流轉間盡是道不完的眷眷濃情。

    她剎那間明白了,話本就是講男男女女的愛情故事的。

    楚襄又翻回去,指著封皮上的四個大字問道:“我教過你的,怎么讀?”

    岳凌兮拈起來從上看到下,逐一念道:“風流……天子?”

    剛說完她的舌頭就僵住了,手指也微微發(fā)麻,差點把書抖落到地上去——誰膽子這么大,竟敢胡亂編排皇帝?

    “他們……他們怎敢對陛下如此不敬?”

    楚襄輕笑道:“天高皇帝遠,有什么不敢的?他們就指著王都這些花街柳巷的傳聞編故事賺錢,今兒送了你一本都是大方的。”

    “早知是這個我才不會要?!?/br>
    岳凌兮擰著眉頭把那本書推到了最遠處,似乎頗為不喜,楚襄見狀索性揮袖將其掃入竹簍,然后扳回她的身子道:“你倒是氣性大?!?/br>
    “他分明是看我買辭典知我習字不全,才敢把這種不敢明面上售賣的東西塞給我,可我們是要進京的,若是您今天沒注意把這東西也夾帶回去了,教人看見了豈不麻煩?”

    原來是怕他惹禍上身。

    楚襄心中涌現(xiàn)幾絲暖意,只道了聲不會就拉著她起身,把她往床榻那邊推,“在外頭野了半天又跌傷了手,去睡會兒?!?/br>
    岳凌兮與他相處月余,知他說話帶了動作便是不容置喙,況且她也真的有些累了,就聽話地扯下帳子縮進床里去了。枕上留有余香,似乎是松針與木犀的味道,甚是清爽好聞,她不知不覺就垂下了眼睫。

    聽見平穩(wěn)的呼吸聲楚襄就知道她已睡著,面上笑意驟斂,回身走到房外,流胤顯已在那兒等候多時。

    “剛才樓下發(fā)生了什么事?”

    “回爺,卑職已經問過了,就是岳姑娘在回來的時候碰著了押送犯人的隊伍,閃避不及摔了一跤,其他的沒什么?!?/br>
    “眼里的慌張總是騙不了人的。”楚襄眸光一剔,寒意凜人,顯然不滿意這個答案。

    流胤埋著頭猜測道:“興許是被鞭打犯人的差役嚇到了吧。”

    本來虐囚就屬于濫用私刑,理當嚴格處理,但此時楚襄的思維卻停在了某一點上,微光劃過的那一瞬間,他的臉色突然變得極為難看。

    在軍營時他偶然間看到過她腿上的疤,從紋理和角度來看分明就是鞭傷,難不成也是差役造成的?

    作者有話要說:  老頭太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