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薩班城, 上城區(qū)的街道雖然也是雜亂無章, 但好歹沒有感染者光明正大在街上游蕩，路上時不時還有倒在地上的白骨。跟黑帽子區(qū)相比，簡直是天堂跟地獄的區(qū)別。

    他加入23局沒幾個月，沒出過多少國外任務(wù)，還沒有見過這種奇景。

    “還能為什么, 三個和尚沒水吃唄?！毙み\見怪不怪地道：“清理了感染者, 萬一自己被人背后捅一刀怎么辦？至少, 在致一堂和黑手黨決出勝負(fù)之前, 就別想他們能顧得上其他地方?！?/br>
    審訊那方的問話還在繼續(xù)。

    其實, 說是問話并不全面。

    那一邊完全是幾個孩子在爭先恐后地說話，葉明曉這一方人幾乎不開口，每個人只在聽沉默地聽他們瑣碎甚至是無聊的記憶。

    不錯，他們還在回憶新鮮事。

    葉明曉等人沉默下來，篩除掉謊言，耐心從這些絮叨的談話中捕捉著有用的信息。

    對付這群狡猾的孩子，有時候比成年人還要小心。至少，不能讓他們看出自己這方的目的，否則，就會立刻讓他們抓住機會找到你的弱點還以顏色。

    沒有力量的加成，這些孩子靠的是比成年人更狡猾更狠毒，才能在這樣的世界中生存下來。

    終于，審問到了一個終點。

    剛剛那個問葉明曉怎么處置這些孩子的隊員又問跑過來問了一次：“隊長，這些孩子——”他眼神有些憂郁，顯然因為他們是孩子而有所心軟。

    葉明曉環(huán)視一眼四周，看到聽見他的問話，不少人的呼吸不由粗濁了一瞬間。

    在以往的任務(wù)中，即使有再多的艱險，他們從來沒有跟一群孩子結(jié)怨，去做這樣的抉擇。

    但是任務(wù)太重要了，他們絕不能留著這群孩子，讓他們有泄密的可能。

    葉明曉卻很輕松：“讓那個叫布魯尼的過來，晉塵，你想辦法讓他聽話點?！?/br>
    她答應(yīng)得如此輕易，反而是其他人又猶豫了：“隊長，就這么放了他們，會不會不太好？”

    葉明曉有自己的道理：“想哪去了？我怎么會放他？”她解釋道：“這些孩子很機靈，有他們在，會更方便我們做事。而且，也省了我們出面的功夫。”

    “可是，萬一他們跟那些……”

    葉明曉笑了：“你以為我為什么一定要跟他們單獨相處一段時間？放心吧，那些老板沒看上這幾個小鬼，他們還沒有來得及被發(fā)展?！?/br>
    葉明曉嘴里說的“老板”，指的自然不會是別人，而是光明會，亦即現(xiàn)在的光明教。

    她曾經(jīng)跟信徒近距離接觸過，知道光明會的教眾有一套自己的儀式，這也是教會控制人心的手段之——通過禮儀的復(fù)雜化加強教眾的歸屬感，保持宗教的神秘性。

    幾人會意，她這是已經(jīng)確定了這些孩子中沒有光明會的人。既然他們跟自己的任務(wù)不會有沖突，一切就都好說了。

    經(jīng)過她半天的觀察，完全可以確定這些孩子中沒人跟這個宗教有關(guān)系，才敢放心跟他們近一步接觸。

    葉明曉接著道：“不要小看這些孩子，他們最會審時度勢，但饑餓會讓他們做我們最忠誠的哨兵和打手。”

    肖運苦笑：“我們哪還敢小看他們？錯眼不見，連隊長你都差點成了他們的餌?！?/br>
    “不，”葉明曉嚴(yán)肅道：“我指的不是這個，我是說，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為了生存，他們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出來。對待他們，你們必須像對付成年人一樣對付他們，不，甚至比對待成年人更加小心，總之，絕不能把他們當(dāng)成孩子來看?！?/br>
    她一邊說話，一邊分析那些孩子們的說話。

    再聰明的人，在長期饑餓的情形下，腦子也不可能時刻維持高速運轉(zhuǎn)。說謊話雖然是這群孩子的基本生存技能，但他們的謊話并不是全無破綻。

    葉明曉瞄了一眼走在最后，瘦得像火柴棒一樣的小女孩，決定先不拆穿，再觀察一段時間。

    在他們的對話中，頻頻提到普里街這個名字，普里街有一群外來人……普里街感染者越來越多了……普里街白天晚上都在打打打，真煩人……沒有任何異議，普里街成了一行人的下一個目標(biāo)。

    小彼得這次自告奮勇地要來當(dāng)向?qū)?，他討好地對葉明曉笑：“美麗的女士，我保證這一次不?；ㄕ校埥o我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吧?！?/br>
    這個機靈的孩子已經(jīng)看出她的身份在這一群人里不簡單，立刻把稱謂從“小姐”換成了“女士”。

    葉明曉側(cè)了下身子，他高興地咧開嘴，哧溜一下躥出老遠(yuǎn)：“我知道有條干凈的近路，先生女士們，請跟我來?！?/br>
    “一個向?qū)Р粔?，我還需要一個向?qū)В湍惆??！比~明曉點點縮在最后的莫蘭，這樣說道。

    跟之前一樣，他說著話就跳進(jìn)了一個下水道中。

    還怕他們不愿意跟過來，小彼得趕緊又伸出腦袋：“放心吧，下水道里沒有多少積水的，這里接近——呃”

    那群在他眼里嬌氣愚蠢的成年人一句話也沒說，一個挨一個地跳了進(jìn)來。

    近二十個人，浩然卻無聲地在薩班城的地下道里走了至少半個小時，在小彼得說了一聲“到了”之后，他們卻沒有急著爬上去，而是拿出一個奇怪的東西貼在石板上面聽了好一會兒。

    “這聲音……有點不對……”小彼得聽見，他低噥著將那個東西遞給那位大眼睛女士，她接過東西，用同樣的姿勢貼在石板上聽了片刻，之后用力抽動了一下鼻子，將石板掀開一條縫，臉色突然大變：“快跑！”

    說完，她像頭鹿一樣輕捷地沖了出去！

    其他人問也不問，便緊跟著她，眨眼便沖出了數(shù)十米遠(yuǎn)！

    怎么辦？要不要趁這個機會……

    小彼得站在原地猶豫著，突然被猛推了一把，莫蘭低叫著，神情緊張極了：“小彼得，快跑呀！”

    她竟然也撒動著雙腿，拼命地跟上了那群人開始狂奔！

    那模樣，仿佛她下一秒就會被什么給吞吃掉！

    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發(fā)生了！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小彼得，他大叫一聲：“等等我！”當(dāng)即也追了上去！

    幾個人在黑洞洞的，充滿了岔路的下水道奔跑了不知有多久，小彼得只感覺他下一秒就要暈過去，前面的人終于停了下來。

    “怎，怎么回事？隊長。”有人喘著粗氣問葉明曉。

    葉明曉一言不發(fā)地走到莫蘭面前，眼神冰冷地鎖住瑟瑟發(fā)抖的小女孩：“你知道那里有一群超級感染者？”

    小彼得大吃一驚：這怎么可能？小莫蘭她……

    這個看上去很怯懦的女孩子卻緩慢地點了下頭，小彼得的心沉了下去：小莫蘭她……

    但她在葉明曉危險的眼神中又立刻搖了搖頭：“不，我也是剛剛才知道，從你的動作中判斷出來的?！?/br>
    葉明曉一言不發(fā)地開始掏槍。

    小女孩發(fā)著抖捧住了頭尖叫：“真的！我發(fā)誓！我只是有一次無意中撞見，我看見那個人臉上有點潰爛，以為他只是傷口發(fā)炎了，直到看到你們跑了起來，才想起來他可能不是發(fā)炎了。我發(fā)誓我說的都是真的！”

    “無意中撞見？莫蘭，你為什么會一個人跑到莫里街來？”小彼得驚得瞪圓了眼睛。

    莫蘭垂下頭，好像有點羞愧的樣子：“我想一個人來碰碰運氣，你知道的，那些人時常會扔點剩飯出來，我太餓了?！?/br>
    小彼得又氣又急：“那你也不能——”

    葉明曉卻關(guān)注的另有重點：“那些人？”原來，這就是那群小孩剛剛不約而同也要隱藏的秘密？他們另一個食物來源？

    “就是那些外來人，”小彼得不解地道：“那些外來人這么厲害，怎么會住在有超級感染者的地方？”

    “對了，剛剛我們要上去的地方似乎是間醫(yī)院，你是說，那些外地人住在醫(yī)院里？”葉明曉憑借那一瞥得來的印象問道。

    “醫(yī)院？也算吧，畢竟只差一點就建成了。”小彼得眼神驚恐：“怎么辦？普里街真的有一群超級感染者？難道，黑帽子區(qū)真的呆不下去了？”

    他崩潰地抱住了自己的頭：“上帝?。∥覀冊撊ツ?？”

    葉明曉沒告訴他們，那群超級感染者已經(jīng)被人用鐵鏈銬了起來，只在醫(yī)院半建成的圍墻上冒了個頭便又進(jìn)去了。

    這是一群有人控制的超級感染者。

    半建成的醫(yī)院？

    電子地圖上沒有這個地方，不過，她在查資料時似乎在哪里瞟到過一眼，在哪里呢？

    在小彼得連聲的哀嘆中，葉明曉終于想了起來：“你說的醫(yī)院，是不是叫德光醫(yī)院？”

    德光醫(yī)院，由薩班市新能源公司總裁區(qū)德光通過公司設(shè)立的慈善基金向薩班市貧民區(qū)捐建而成，地點就在緊臨上城區(qū)的黑帽子區(qū)普里街。

    區(qū)德光……

    葉明曉的眼神倏然一緊。

    第145章 145

    種族，往往是a國幸存者們結(jié)成相同陣營的最重要因素。

    但這陣營不是一成不變的, 比如信仰的改變, 比如目標(biāo)的一致，都會導(dǎo)致不同種族, 不同階級，不同性別的人重新走到一起, 結(jié)成新的陣營。

    區(qū)德光是華人，但他不一定真的是華國陣營, 所以，葉明曉在叫王雷見他時, 同時在暗地里悄悄調(diào)查他。

    小彼得努力想表現(xiàn)得自己已經(jīng)鎮(zhèn)定下來了，但他的聲音泄露了他的惶恐：“德光醫(yī)院嗎？沒錯, 醫(yī)院就叫這名?！?/br>
    “可醫(yī)院還沒有掛名, 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彼得并不怕葉明曉剛剛的語言陷阱，他道：“我當(dāng)然知道，我爸爸以前就是這間醫(yī)院的建筑師, 去年, 我還到工地里找過他好幾回, 我不可能弄錯的?！?/br>
    “你的父親是那間醫(yī)院的建筑師？那你知道那棟醫(yī)院的建筑結(jié)構(gòu)嗎？”

    不用葉明曉再發(fā)問，其他人已經(jīng)接過了盤問的工作。

    葉明曉則在跟隊友們尋找通往地上的路途時, 聽莫蘭在說她所知道的情況：“我也只是在下水道里看過一眼，只遠(yuǎn)遠(yuǎn)看到他們有一個人臉上爛了一大塊rou?？墒? 黑帽子區(qū)有很多人都是這樣, 受傷了, 在找到藥和繃帶之前只能讓它們這么爛著。”

    葉明曉不懷疑她會說假話，在超級感染者面前，所有的人類都可以團(tuán)結(jié)起來。

    除了……

    石板沉重的鈍響聲中，一名隊員欣喜回頭：“隊長，找到路了！”

    …………

    下午五點四十四分，上城區(qū)四十六號

    聽見鐵柵門關(guān)閉的聲音，王雷忍不住回頭看了眼身后那棟白色的建筑物。

    作為一名特警出身，現(xiàn)在還經(jīng)驗豐富的國安，在同區(qū)德光剛剛的談話中，他總是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不是說對方不夠熱情，恰恰相反，對方聽見他的來路，表現(xiàn)得極為歡迎，那樣的態(tài)度和殷勤，都讓他有點受寵若驚了：當(dāng)然，如果說區(qū)德光想靠巴結(jié)他，想成功去到華國避難，他這種態(tài)度很能理解。

    可還是……有哪里不對勁……

    尤其區(qū)德光在聽說他想找他支援一些人幫一些小忙時，他那殷切中克制著欣喜的感覺：那種感覺，越來越怪了！

    所以，在區(qū)德光詢問自己什么時候要人時，他聽從了內(nèi)心深處的警告，將事前說好的“越快越好”轉(zhuǎn)成了“需要人時我會另外通知你”。

    哪里不對勁呢？

    王雷帶著幾個戰(zhàn)友警戒著往車的方向走去，他的視線在街角處停頓了一下，若無其事鉆進(jìn)車：“朝北邊開?！?/br>
    充當(dāng)司機的戰(zhàn)友有點蒙：“老大不是讓我們辦完事回老地方嗎？”

    無線電波神秘消失至少有一個好處，就是不用再怕別人的竊聽偷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