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鄭重的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舔了一圈嘴巴說：“小姑娘，我說實(shí)話，你這個雞蛋仔的手藝真的不一般，我吃過不少吃食，但讓我從心底喜歡的，這還是頭一次，很期待你的竹筒飯和其他口味。我還會來的，下次希望你剩下的能多一些?！?/br>
    她說的很認(rèn)真，很嚴(yán)肅，話尾處才有一些溫和出現(xiàn)，感覺像是食物在她心里，是一件很貴重的事情。

    兩個人轉(zhuǎn)身離開，胖小子挽著他媽的胳膊說：“媽，我感覺雞蛋仔更好吃。”

    “你感覺什么不好吃？可惜沒吃上竹子飯?！?/br>
    竹筒飯：……

    “你還沒吃飽啊，比我多吃了十多個呢！”

    “哪有。”

    “我數(shù)學(xué)可好了，像你！能吃也像你！”胖小子這一聲不小，仿佛是在為自己的愛吃找一個完美的理由。

    “你一點(diǎn)兒也不像我?！迸四竽蟾觳采系氖?，這么rou，哪像她，她才不能吃，她這么瘦！

    在后面聽到這段話的林靜好只想說一句，他完完全全就是你！

    他們是撥開人群走了，但是空氣中彌漫的香味兒卻是久久都散不下去，為了趕上他們吃的速度，林靜好做的速度也得到了一定的提升，一鍋接一鍋的不停歇，整個公交站都彌漫著一股奶香味兒，讓人挪不開步子。

    瞧著兩人走遠(yuǎn)，有些不死心的圍觀群眾不信是賣完了，硬是挪著步子走上前來，哈著腰問：“丫頭，還有剛才他們吃那個不？”

    “今天賣完了?！鼻浦鴣砣搜凵朱o好又加了一句：“我平時早上和晚上都會在這里擺攤，來早些，一準(zhǔn)有?！?/br>
    圍觀群準(zhǔn)失落的走了，順便告訴了后面的兄弟姐妹，今天的賣完了，明天得趕早。

    林靜好把白桶收好，然后放進(jìn)木板里面，把那邊堵住，又和張美蘭一起擦擦趕緊，準(zhǔn)備離開，就又看到了那個孩子。

    他還是站在巷口那個位置，今天她忙，沒注意看，但是瞧著樣子，應(yīng)該是站了許久，張美蘭把抹布收好，嘆了一口氣道：“咋不見上前來，每次都站那看著，剛才胖小子吃的時候，他都邁步子了，又退回去了?！?/br>
    她還真沒注意。

    林靜好推著三輪車往巷子口走，他看見林靜好走過來，兩只手死死的抓著衣服下擺，左擰擰，右擰擰，手指關(guān)節(jié)都泛了白，旁邊的小老頭看看他，又看看林靜好，眉毛一皺，也不知道是不是不高興了。

    “餓了嗎？”林靜好走過去，看他還盯著自己，干脆停下腳步來，柔聲問了一句。

    猛然來的對話讓男孩子有些慌了神，下意識的看了看旁邊的小老頭，然后低下頭去，衣服恨不得被他戳出一個洞來。

    見他不說話，小老頭也不吭聲，林靜好抿了抿嘴，繼續(xù)推著三輪車準(zhǔn)備離開，就聽見很細(xì)小的，跟蚊子叫一樣的聲音。

    “嗯?！?/br>
    這么一個簡單又微弱的音節(jié)，讓林靜好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她回過頭，準(zhǔn)備說些什么，就看見旁邊的小老頭露出一臉驚恐的表情，他看著自個兒身邊的孫子，布滿皺紋的手微微的有些顫抖。

    林靜好不太明白他為什么會如此，只能看著那個不愿抬起的小腦袋說：“jiejie每天都在這里擺攤，有棗花酥，竹筒飯，還有雞蛋仔，棗花酥和竹筒飯是一毛錢一個，雞蛋仔是一分錢一個，你要是喜歡，下次早點(diǎn)來，讓爺爺買給你?！?/br>
    她兩只手放在車把上，低著頭，看那小男孩抬起頭來，兩只眼睛亮晶晶的看看她，目光中有期待，有害怕，還有不知所措。

    最后轉(zhuǎn)過腦袋，把目光停留在他爺爺?shù)纳砩稀?/br>
    他爺爺正巧在看他，表情從驚訝轉(zhuǎn)為激動，看著他期許的眼神，連忙點(diǎn)點(diǎn)頭，眼淚差點(diǎn)沒從眼眶子里面鉆出來。

    *

    第二天一早，林靜好剛把攤兒支上，林靜好就看見那個干瘦的小老頭走過來，這次他是一個人來的，一路猛走，左邊的腿稍微有點(diǎn)瘸，小跑的模樣就像是拖著一個東西一般，不過這并沒有阻止他，目標(biāo)很明確的沖著林靜好就來了。

    “要，要五個……”老頭指著林靜好牌匾上面的雞蛋仔，充滿褶皺和老年紋的手指顫顫巍巍的伸進(jìn)上衣后袋里面，抓出來一把零零碎碎的錢，熟了五分錢交給張美蘭，他和孫子看了那么久，也知道誰是收錢的。

    “要甜的，還是咸的？”林靜好掛起笑容，先舀了一勺子甜口的放進(jìn)鐵板里面，這是剛才王大爺要的十個。

    小老頭看著林靜好，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于是林靜好說：“瞧您孫子昨兒看了那么久，可能更愛吃甜的，不如買甜的？”

    小老頭連忙點(diǎn)頭，于是林靜好剛好一鍋?zhàn)龀鰜恚b進(jìn)袋子里面遞給他，就見他抱在懷里，一瘸一拐的又跑走了。

    帶著飯盒來買雞蛋仔的李姨在路上被他撞了一下，差點(diǎn)摔倒，好不容易穩(wěn)住身體，正準(zhǔn)備發(fā)脾氣，結(jié)果人早就跑遠(yuǎn)了，看著那離開的背影，李姨愣了下神，隨即才朝著林靜好走了過來。

    “這老梁頭，也不知道做什么慌慌張張的。”李姨遍走過來，還邊念叨了一句。

    “您認(rèn)識啊？”林靜好接過來李姨的飯盒，舀了一勺甜的放進(jìn)鐵板里面，浩子可愛吃這個，每天早上都要吃幾個才能不鬧騰。

    “嗯，城南頭的老梁頭，也是個可憐人啊。”李姨嘆下一口氣，這話匣子就直接打開了。

    原來這個老梁頭，那是個真正的苦命人，年輕時候家里頭不太好，窮得很，三十多歲才娶了個媳婦，生了個兒子，好不容易養(yǎng)大了，兒子外出務(wù)工，找了個媳婦，生了個孫子，日子正要往了好過。

    結(jié)果就出了事故，人沒了，兒媳婦也跑了，老伴兒被氣得直接沒了命，只剩下他一個快六十歲的小老頭，拉扯著一個半大的孩子。

    偏生自從孩子他娘跑了以后，這孩子就再也不愿開口說話，老梁頭也本身就是個悶葫蘆，沒啥話，一來二去，爺孫倆基本上就沒了交流。

    唉，聽說那孩子在學(xué)校里面也是一句話不說，老師是發(fā)脾氣也好，哄著也好，就是不說話，也不理人，也不知道那些知識都聽進(jìn)去了沒。

    林靜好聽到這兒，才明白為何昨天老梁頭會那么激動，怕是小男孩，也從來沒有開口要過什么吧。

    第030章

    這年頭, 沒有電視機(jī)也沒有網(wǎng)絡(luò)手機(jī)，大家平時的消遣也就是扯皮八卦，李姨說起來就沒完，一會兒感慨一番老梁頭可憐, 一會兒又心疼人孫子, 連林靜好聽了也心生幾分難過出來, 尤其是想起來老梁頭那一瘸一拐的背影，仿佛還清晰可見。

    “得，我不和你說了，浩子還在家等著呢。”見林靜好把飯盒遞過來, 李姨往懷里一抱，三句一感嘆的走了。

    來拿早飯的王大爺聽了個尾巴, 當(dāng)即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似的說了一句：“日子過得不好就算了，心里頭的不舒服才是真啊?！?/br>
    可不是，那孩子今年八歲了, 都上一年級了，三四年沒說話了，也不知道以后……

    張美蘭偷偷的抹了一把眼淚，又瞧了瞧自家閨女，心里說不出的酸。

    “媽, 你餓不，給你來幾個雞蛋仔？”林靜好看她紅了眼睛，伸手捏捏她的胳膊。

    “不餓不餓。你渴不渴, 媽給你去那頭買杯豆子水？”張美蘭擺擺手，又抹了一把眼角，問林靜好。

    “不用了，咱不是帶著水呢?！绷朱o好笑，然后趁著沒人，和張美蘭一塊兒把木板子里頭收拾整齊，又給竹筒飯加了個熱，公交站就陸陸續(xù)續(xù)的熱鬧起來了。

    昨兒下午看了一場年度進(jìn)食大戲的觀眾，回去跟鄰居吹上幾句的時候，才知道原來林靜好的攤兒已經(jīng)擺了半年了，吃的花樣兒也是變了又變，合著是他們這些平時不坐公交車的人落了伍，那還不趕緊跟上大部隊(duì)？

    思來想去，第二天還是爬了個大早，就想知道到底有沒有那么玄乎，昨兒那母子倆，現(xiàn)在想來，吃的可真是多的嚇人。

    咋能吃那么多還能不膩呢？

    還不就是因?yàn)椋贸詥h。

    林靜好也不知道為何今兒大家都來的這么早，生面孔不少，還都是沖著雞蛋仔來的，五個人最少有四個喊著要甜的，昨兒下午的奶香味在公交車站開始回放，你說要是偶爾來上這么一次，也就是饞一下子。

    但是你說這味兒要是不散，那不就是一直饞了？

    小蛋糕就小蛋糕吧，左右那么多人買，嘗一下又沒啥的。

    抱著這樣的心態(tài)，之前不愿意買雞蛋仔的人站起來了，一毛錢一毛錢的遞給張美蘭，讓張美蘭收的都有些手軟。

    原先林靜好還擔(dān)心，今兒甜口賣的這么好，不會剩下咸口的吧？不過如今看來，是她多慮了，畢竟覺得不劃算的人，還是想嘗口新鮮的，都要了咸雞蛋黃口兒的。

    嘗過之后，他們才知道，之前的他們是多么的愚蠢！

    什么小蛋糕?。?/br>
    那能一樣嗎？你說說那能一樣嗎？

    咱就不說這味道了，就憑這個模樣這個口感，那根本就不是一個層面的好不好！

    這新世界的大門一旦打開，就很難關(guān)上，由此我們可以參考選擇困難癥青年，他愛上了樂此不彼找人交換口味的日子，作為被他盯上的長期換食對象小紅，可以說是心里很苦，因?yàn)樗緛砭秃芟矚g吃甜的啊，換換換有什么好換的！她不要！

    等到人散的差不多的時候，林靜好聽見公交站那頭傳來一聲小紅的穿透性吶喊。

    “南選澤，你能不能不要再搶我的雞蛋仔了？！”

    對此，林靜好只能感慨一句……這名字起得真是，太合適！

    熱熱鬧鬧的一早上，林靜好的小白桶直接見了底，本來以為今兒也不會有太多人買，她干脆就比平時少做了一些，沒想到，竟然意外的受歡迎。

    中午回去匆匆忙忙的吃了飯，張美蘭留下來洗洗涮涮，林靜好則拎著籃子揣著錢出了門，她昨兒就計(jì)劃著要多弄幾個口味，這會兒趕早去買材料，回來還能做上一些。

    小跑進(jìn)了市場，林靜好彎彎繞繞的轉(zhuǎn)了一圈，手里面大包小包的回了家，到了樓門口，瞧見那賣奶的，又停下來打了一斤奶，才拎著上了樓。

    張美蘭正在泡糯米，瞧見她上來，手都顧不上擦一把就先把她手里面的東西接了過去，問：“這都是啥？”

    “今兒我們嘗點(diǎn)新鮮的，媽，一會兒你泡完糯米幫我把做雞蛋仔的鐵板拿進(jìn)來?！绷朱o好邊說著便蹲在地上收拾。

    “好，媽這馬上就好了?！睆埫捞m洗了把手，又把糯米都細(xì)細(xì)的洗了一遍，然后泡起來，蓋上蓋子，抹了一把手，轉(zhuǎn)身就從廚房出去。

    林靜好先分別把紅豆拿出來，洗干凈之后放在鍋里面煮上，又拿了一穗玉米兒，把皮拔掉，露出來一個個黃黃的小腦袋，一點(diǎn)兒也不心慈手軟的把它們一粒一粒剝下來，然后放在盆里面，細(xì)細(xì)的一個個洗干凈，趁著奶還熱著，抓了一大把泡進(jìn)了奶里。

    張美蘭來的及時，她把小鍋遞給林靜好，然后就幫著林靜好把雞蛋打碎，蛋黃和蛋清分開，蛋黃全部閹了起來，剩下的蛋清裝進(jìn)小瓷盆里頭，然后按照林靜好教她的比例挖了兩勺面粉進(jìn)去。

    林靜好把小瓷盆抱過來，先把玉米撈了出來，把泡玉米的奶倒了進(jìn)去，加了一小勺紅糖，又加了兩勺白糖，再來一勺酵母，遞給張美蘭后把沾著奶的玉米找了小碗放起來。

    剛巧紅豆熬熟，林靜好用筷子戳了戳，已經(jīng)軟了不少，滿意的點(diǎn)點(diǎn)頭，讓張美蘭幫著撈出來，又把綠豆拿出來洗干凈，放了水，在火上接著熬。

    不過這一次，林靜好在鍋上面放了一個屜盤，把玉米的小碗放了上去才蓋上蓋子。

    等她都弄好，張美蘭那邊已經(jīng)把甜雞蛋仔的面糊糊攪拌好，里面冒著一股一股的奶香味兒，聞著就饞的緊。

    雞蛋仔做起來要比竹筒飯還有棗花酥都簡單，除了咸蛋黃口味的需要腌蛋黃之外，甜口的只需要把面糊糊弄好就行，這個并不難，張美蘭跟著林靜好，只用了一天就學(xué)會了。

    玉米香跟著綠豆香一塊兒冒出來，林靜好關(guān)了火，把玉米碗拿下來，綠豆也裝了鍋，這才跟張美蘭說道：“媽，你去洗衣服吧，剩下的我來就行，不然晚上咱又不能早睡了?！?/br>
    “噯，媽就在那頭的水房里，你要是忙不過來，叫一聲就行?！睆埫捞m擦擦手，又跟林靜好囑咐了一句，才轉(zhuǎn)身離開廚房，去屋子里面抱了一盆衣服出來。

    和林靜好擺了半年攤，張美蘭也知道這其中的辛苦，晚上睡的晚，早上起得早，又住在吳艷芬這里，她們娘倆肯定是把家務(wù)活全包了的，可謂每天都忙得很，一刻不得閑。

    自那次鬧了蠢后，她也跟著開了不少竅，學(xué)起來也快了不少，盡管開始還有些顧不上，不過日子久了，倒是也得心應(yīng)手，有啥事也知道先和閨女或者媽商量一下，就算是忙，也是開心的。

    林靜好也是一樣，盡管每天都忙的腳不沾地，但是還是覺得挺開心，尤其是每天晚上數(shù)錢的時候，別提多有成就感了。

    她樂呵呵的哼著小曲兒，然后把綠豆和紅豆也放進(jìn)奶里面，在鍋上蒸了一分鐘，又找來三個小玻璃罐兒，分別把兩個撈出來裝起來，又把玉米撈出來也裝進(jìn)去，這才松了一口氣。

    紅豆和綠豆就算是蒸過也沒有也沒有玉米那么好入味兒，玉米本來就帶著一股甜香味兒，要是放在奶里頭蒸，奶本身的鮮味就會被玉米掩蓋掉，不過紅豆和綠豆不一樣，它們的香甜味道沒有那么膩，蒸一下反而會給奶里頭帶著一股豆香味兒。

    都入了罐，林靜好把牛奶先收好，然后把做雞蛋仔的鐵鍋放在煤氣灶上，細(xì)細(xì)的刷一了一層玉米油，又挖了一勺子面糊糊，澆進(jìn)去，并沒有著急開火。

    她一共刷了十個格子，前三個格子里面她用筷子夾了玉米放在正中間，然后又在其他的格子里面放了紅豆和綠豆，最后又加了一個玉米，剛好十個放好，這才開了火，把鐵鍋合起來。

    這種多種口味混合的一鍋，做起來肯定是多多少少會有竄味兒，但是好在都是甜的，她也想試試這味道竄出來有沒有很怪異，畢竟要是以后買的人多，她是騰不開手一鍋一鍋的做的。

    這一鍋剛好做二十個，卻很少有人能一口氣就買二十個，合在一起做，能省下不少時間。

    好在面糊糊的味道是一樣的，所以就算是香味兒冒出來，也還是那股子奶香味兒，只不過還夾著一些甜甜的清香，這是紅豆和綠豆綜合在一起出來的味道，還有就是濃郁的玉米味兒，全部融合在一起，那味道，說起來，是很銷魂的。

    總結(jié)出來就是四個字：甜而不膩。

    吳艷芬坐在屋里頭裁了一塊布，合計(jì)著在給林靜好做一個替換的圍裙，這針腳剛上去，門縫兒就飄進(jìn)來一股子香甜味兒，她感覺口水一下子就充滿了口腔。

    忍不住笑話自個兒，怎么年齡大了，還這般嘴饞？肯定又是她那大孫女，在做好吃的。

    別說吳艷芬了，林靜好把鐵板掀開的時候，一股子熱氣夾雜著猛烈的香味撲面而來，差點(diǎn)把她給熏倒的同時，她的口水也漏了出來，好在廚房里面沒什么人，林靜好連忙咽了一口，忍著饞，把雞蛋仔一個一個的拿出來，放在小碗里頭。